第9章 事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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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傍晚的时候，天色忽然暗了下来，大团的铅灰色浓云密布在阴霾的空中，整个世界都好像笼罩在一片黑压压的阴影之中。
吃饱喝足的洛言盘腿坐在卧室中的褪色地毯上，无聊地搬弄着花纹繁琐的大理石壁炉里的一小堆火。橘红色的火苗欢快地跳动着，将朦胧的光亮映照在洛言白皙干净的侧脸上。腐烂变黑的雕花格子窗因为洛言前几天试图打开时用力过大，下半部分已经掉入城堡前方的破败庭院，不知所踪。
呼呼肆虐的冷风从毫无遮挡的缺口涌入房间，吹遍每个角落，将壁炉产生的丝丝热气冲击得四处溃散。依然在垂死挣扎的格子窗在寒风中嘎吱嘎吱作响，不断剥落的窗棂碎渣被强劲的夜风吹落到房中的地板上。
黑豹也许是因为上午的运动量过大，狩猎回来后一直无精打采的。草草地在野马的后颈处撕扯下几块鲜肉后便一声不吭地跳上床，陷入了沉睡之中。
此时，黑豹睡得正香。它像人类一般四肢朝上地仰躺在柔软的床铺上，两条前腿随意地耷拉在半空中，后腿则用力绷紧，蜷缩在肚皮两侧。瘦细的豹脸因为睡姿上的压迫，额头已经完全被枕头包裹了起来，剩下的部分皱巴巴地挤成了一团。微微张开的颌部露出一小段猩红色的舌尖，显得憨态十足而又可爱异常。
洛言平日里见惯了黑豹不可一世的霸道模样，像现在这种偶尔才会流露出的卖萌姿态，在形成强烈对比的同时，也让洛言毫无抵挡的能力。
小块的格子窗碎片顺着风势飞入房中，啪的一声落在了黑豹长有细密绒毛的小腹上。睡梦中的黑豹一惊而醒，它猛地从床上爬起来，犹如上好绸缎般的背毛因为突如其来的惊吓瞬间立了起来，琥珀般晶莹的金色兽眼大大地睁着，眼神中流露出的却是尚未完全清醒时的那种不知所措的茫然。
洛言被黑豹惊醒后的一连串动作吓了一跳，僵立在原地很久没有回过神来。
“你手背上的伤怎么弄的？”黑豹在看清周围的情况后，很快恢复到了以往的慵懒状态。它将修长的身体缓缓地弓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强健的前肢用力地压向床面，做了一个简单的伸展运动。
“被院子里的树枝刮的。”洛言大概猜出这道浅浅的伤口是和独角兽嬉闹时不小心划伤的，不过他还没有呆傻到要对黑豹实话实说。
“真是个笨蛋。”黑豹无奈地白了洛言一眼，跳下床不紧不慢地走到他的跟前。“把手伸过来，我帮你舔一舔。”
洛言迟疑了一会儿。他可没有忘记黑豹舌头上那些该死的倒钩，虽然猫科动物有用舌头舔舐伤口来加快愈合的本领，但他可是人，像人类这种体毛稀少的物种根本受不起这么隆重的款待。不过，洛言是没有胆子拒绝黑豹的，黑豹难得主动向他示好，如果他完全不给对方面子，那么死的很有节奏的那个肯定就是他了。
简单地比较了一番，洛言万般不愿地将左手颤抖着伸到了黑豹的面前。
“别一副大义凛然的送死模样，我又不是要吃掉它。”洛言的惊恐反应似乎逗乐了黑豹，连它说话的语气都欢快地仿佛染上了笑意。
猩红色的舌尖轻轻地撩触着伤口的一端。由于室内的温度并不高，洛言的双手微微有些发凉。突然间接触到黑豹温热的舌尖，那种湿滑柔润的感觉并不像以往那样引起了洛言心中的抗拒与厌恶，反而舒服地令人舍不得它的离开。
黑豹小心地伸缩着舌头，始终将生有倒钩的部分蜷缩在口腔中。它不紧不慢地j□j着洛言的手背，双眼中流露出朝圣者一般的真挚与虔诚。可在某个时刻，黑豹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它低下头，仿佛是在为了确认什么似的，用鼻子一遍遍地来回嗅闻着洛言手背上的伤痕。
“你的伤口太严重了，是时候该采用些激烈的法子。”黑豹发出一阵沉闷的冷笑，咬牙切齿地说道。
洛言的身体不禁颤抖了一下。虽然他还没有意识到黑豹是因为什么而突然生气，但直觉告诉他，无论黑豹生气的原因是否和他有关，他接下来都必须硬着头皮忍受黑豹瞬间爆满的怒火。柔韧的长舌毫无征兆地覆在白皙的手背上，犹如一柄铁丝做成的坚硬钢刷，一下一下地刷弄着毫无保护的脆弱肌肤。已经开始愈合的伤口再度被撕开，比之前的更深更长。不断涌出的鲜血顺着关节的凹陷处缓缓地流了下来。
“停下！快停下！”洛言竭力掩饰着自己的恐惧与不满，好看的眉头因为疼痛而紧皱了起来。“我的……我的伤已经全好了……”
黑豹蓦地抬起头来，用金色的兽眼牢牢地盯着洛言。大理石壁炉中的橘红火光直直地映照在黑豹的双眼中，熠熠发光的美丽眼眸璀璨地仿若两颗稀世的宝石。然而，从这双仿佛能摄人心魄的晶莹眼眸中迸射出的却是足以令所有人不寒而栗的残暴凶光。
“我讨厌欺骗，更憎恶背叛。”短小的颌部猛地裂开，锋利的犬牙被毫无保留地露了出来，巨大而弯曲的牙齿上有阴冷的寒光在闪动。“现在，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洛言？”
“没……没有……”洛言此时已大概猜出黑豹的愤怒与爱丽丝脱不了干系。他不禁懊恼之前太过粗心大意，竟然忘记了黑豹的嗅觉比人类的要发达很多。大概在他第一次遇到爱丽丝回城堡的时候，黑豹已经闻出他身上带着的陌生气味。不过，洛言仍旧心存侥幸地认为黑豹并不知道爱丽丝的藏身之处，它所知晓的情况也只是自己背着它这个主人和丛林中的其他生物私自来往，至于对方是谁，栖身在哪里，黑豹都毫不知情。
暗色花纹的木质床头柜上，歪斜倒塌的苍白蜡烛在凛冽的寒风中无助地摇曳，被烧焦的灯芯飘散出难闻的气味。做工粗糙的陶制烛台剧烈地抖动着，发出吧嗒吧嗒的声响。凄厉的风声始终回荡在耳边，在这个四面都是砖墙的房间里，声音似乎被无限地放大。
洛言一动不动地僵立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黑豹迈动四肢一步一步地向自己走来。柔软厚实的肉垫轻轻地踩在褪色地毯上，本应悄无声息的举动，洛言却仿佛听到了地毯被挤压时发出的那种响彻整个房间的尖厉声音。这种清晰而又刺耳的哀嚎让洛言变得更加胆战心惊。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洛言，你究竟有没有话要对我说？”不死心的黑豹再次逼问道。
“我都说过了，”来自于黑豹的巨大压迫力让洛言感觉胸口闷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他喘着粗气嗫嚅道，“没有……什么都没有……”
“王子殿下，你的勇气让我对你刮目相看。”黑豹说着冷笑起来，声音阴鸷而又恐怖，“身为这片丛林的守护神居然没有帮你的新朋友接风洗尘，是不是很失礼？”接着又是一阵神经质的干笑。
“什么新朋友？”洛言突然间记起这两天黑豹拖回来的野马以及爱丽丝的突然失控，他的后背顿时传过一阵惊颤。也许事态的现状要比他预料的糟糕得多。
黑豹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它垂下眼帘不再用冷漠而愤怒的目光盯着洛言。灵活的四肢轻松地迈着大步，黑豹姿态优雅地走到了窗边。它直起后腿的膝盖，用前爪将雕花格子窗的上半部分抓挠下来，而后把两条前腿支立在窗户的边框上，高昂着大小适中的头颅，猛然间张开血盆大口，对着窗外阴云密布的夜空爆发出一声霹雳般的咆哮。
洛言的耳鼓被震动地生疼，垂放在身体两侧的手臂不受控制地簌簌发抖。被黑豹恶意撕扯过的伤口已经变得麻木，感受不到任何的疼痛。黑豹转过头来对着洛言意味不明地眨了眨左眼。下一刻，它犹如闪电一般直线地跃过大半个房间，扑在了洛言的身上。
“狂欢开始了。”黑豹低下头用锋利的尖牙密密地啃过洛言裸_露在外的侧边脖颈，留下一长串仿佛蚊虫叮咬般的细小伤痕。
洛言在被黑豹扑倒的那刻，感觉自己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全乱了，他一言不发地任由黑豹的长舌在自己身上啃咬舔舐，祖母绿的眼眸出神地瞪着墙壁交合处的蛛网发愣。
“爱丽丝是无辜的，你有什么手段都冲我来。”所谓的勇敢无畏，也许很多时候只是主人公的一时冲动。洛言不知道那些英雄们在面对猖獗的恶势力时是不是真的像外表那样毫不畏惧，反正他此刻会说出这样大无畏的话语，纯粹是因为脑袋短路，不小心给顺出来了。
洛言原本以为黑豹只是怀疑自己，并没有确切的证据，所以打算抵死不承认。可惜，事与愿违，这反倒更加激怒了黑豹。洛言在面对暴怒不止的黑豹时，考虑最多的事情并不是爱丽丝的安危，而是他该如何自保。再美艳动人的女人，如果他连小命都没了，那不是白白便宜蒙多了。
后来，洛言又忍不住开始想象如果他是一个救世英雄的话，那他现在会作何反应呢？脑子里晕乎乎乱成一片的洛言天马行空地想象着烂俗的英雄救美桥段，然后在某个不恰当的时刻，他说出了只有英雄才敢讲的话。
“他是无辜的，那么错的就是你了？”黑豹伸出利爪，紧贴着洛言的脸颊用力而又缓慢地划过地毯。尖物摩擦石面的声音，刺耳得几乎令人抓狂。
“是误会！这都是误会！我也是无辜的！”即使洛言不转头去看，他也能想象出黑豹的利爪在划穿厚实的地毯后，在石板面上留下了怎样的凹痕。
“你没错，他也没错，难道是我错了？”黑豹在鼻中冷哼了一声。
洛言一时之间有些纠结。身为一个男人，他觉得不应该在危急时刻靠着出卖女人而苟活于世，但是俗话说的好，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他和爱丽丝相识不过几天，可是连手都没有牵过的纯洁的男女关系。如果此时为了袒护她而白白送命，这也太亏了吧。
“错的是……”
“好了，你不用再废话了。”黑豹一脚踩在洛言的嘴上。柔软厚实的肉垫将洛言的嘴巴堵得严严实实的，“爱丽丝”这个名字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喜欢不等于纵容，犯了错就该接受惩罚。”
黑豹用嘴巴轻轻的碰了一下洛言的额头，收回前爪从他的身上走了下来。“我本来想让你慢慢适应的，但你给了我立刻这么做的理由，王子殿下。”
“等一下啊，黑豹大人，错的是……”洛言嫌恶地擦了擦薄红的嘴唇，急忙为自己申辩。
“快跟过来！“已经推开实板门的黑豹不耐烦地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瞪了洛言一眼。（）洛言1卜常识相地闭紧了嘴巴。黑豹的眼神告诉他，它已经决定的事情，就算他有天大的本事能1容石像都说哭，那也是白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