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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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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之间,高澄也不管高洋在想什么,自顾自地喝酒,还没等餐后甜点上来,他已经将第二瓶红酒喝掉一大半了。

    人心情好的时候不容易喝醉,倒是借酒浇愁,更容易醉。起码高洋看来,高澄现在心情并不好,眉头锁着,也不知道是在为了他的未来,还是他们的未来在操心。只是他现在不想说话,只想喝闷酒,高洋也就不打扰也不劝阻了,任由他随便喝。

    夜色渐渐深了,街对面的酒吧开始营业了,隔着玻璃,他能看到一些在大冬天仍然衣着暴露的男女出入那里,甚至还能看到一些喝得醉醺醺的男人和站在门口浓妆艳抹,光着大腿穿着渔网袜和皮短裙的女人搂搂抱抱的。在国内,他从未看过这种情形,不由得有点出神了。

    “呵,没见过吧,你都看傻了你。”高澄突然格格一笑,引得高洋转过头来看他。

    高澄的酒量不算很好,也不算多差,属于红酒喝上两瓶能有五六分醉的酒量。所以在喝了差不多一瓶半的时候,脸上有些美丽的酡红,甚至连露出的脖颈都跟着红了,高洋猜他身上应该也是一样地跟着粉红了,就像动了浓浓的晴欲时,全身泛起的潮红,只要想象一下,就只当有多诱人了。

    “是啊,没见过,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大胸脯不说还都露在外面的女人,眼睛也看直了。”高洋知道这里应该没人能听懂两人的中国话,所以一点也没有压抑自己的声音。

    高澄哈哈一笑,眼睛也微微眯缝起来,好像此时夜空中的那一弯新月。不,更像是水中之月,眼神如波,荡荡漾漾,潋滟出满池波光。酒精的作用之下,高澄看着他的眼神,也分外地轻浮和放肆。“你还未成年,否则你去找个女人开开荤,我不反对。”

    高洋突然觉得很好笑,明明你在勾引我,还假装不介意我去找女人。这真的不是故意的吗?不过,饶是如此,他还是装出一脸纯洁正派的样子,一本正经地回答:“大哥,你太不自重了,不能给爸爸知道你是这样带坏弟弟的,否则爸爸会生气的。”

    嘴巴上这样说着,可他盯着高澄的眼神却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他真想把自己脱得一干二净,光着身子直接跳进哥哥眸子里的横波之中,直接被这种浓浓的性感溺毙算了。

    人一旦喝了五六分醉,就会格外兴奋,越发想喝,而不是认为自己喝多了应该适可而止了。高澄也没留意弟弟回答了什么,只是继续给自己的杯子里加酒,自斟自饮。

    红酒的后劲很大,不像他和高洋经常喝的白兰地,醉的快醒的快。红酒的劲头发作缓慢,但是一旦上来了,就不是区区一两个小时就能清醒的。他喝着喝着,一些似乎被压制在心里很久的话,也不知不觉地吐露出来。

    “我知道你喜欢我,也知道你想和我干什么。可你早晚就会知道,你我之间不可能有什么天长地久的爱情。就像爸爸年轻的时候那么疯狂地爱着尔朱英娥,现在也渐渐淡了,该找其他女人就找其他女人了,因为永远有更加年轻漂亮的女人顶上来,而前面的,只会越来越老,越来越没有魅力。”

    “你现在喜欢我,能没说是因为我现在的这个皮囊还算光鲜吗?”高澄唠唠叨叨地说到这里,突然抬起头,向高洋问道。

    高洋被他戳到了心虚的地方,摇了摇头,有点慌乱,想否认,却说不出口。

    他又喝了半杯酒,脑袋微微摇晃了一下,好像变得沉甸甸的无法支撑,只能用一只手支撑着额头,偏着脑袋看着高洋,“我其实什么都知道。你看着我会硬,摸着我会想上我,还不是因为我现在年轻,这张脸能吸引你。等我真的变成个老头子,你碰我一下都会觉得恶心,不是吗?”

    “哥,你喝醉了。”嘴巴上这样说着,可高洋更喜欢欣赏他现在的醉态,因为这时候的他,有着平日里绝对不会有的妖冶之态,与他清醒时候那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截然不同。

    “爱情这东西,是最短暂最不靠谱的。因为你我的兄弟禁忌,因为我们都是男人,因为我一直抗拒你打击你,你得不到我,就会越发沉迷执着。可我真的让你得逞了,你迟早也会腻歪。而且我们见不得光,只会招来万人唾骂,久而久之你也会厌烦的。三十年后,五十年后,我们之间还能剩下什么呢?”

    高澄将剩余的酒一口喝干了,摇晃着又要将瓶子里的最后一点酒也倒出来,被高洋阻止了。高洋趁机捏住了他那只发热的手,假装搀扶,并没有松开:“好了,我们该回去了,很晚了。”

    高澄挣扎着抢过酒瓶,这次根本不倒出来,直接对着嘴灌了下去,一口气喝了个干干净净。而后,趴在桌子上,继续唠叨。

    “高洋啊,你是我一手养大的弟弟,你可以不争气,可以闯祸,我气归气,可气头过去了,总归都会原谅你的。你为什么不要做我弟弟,非要把那一层禁忌的东西揭破呢?如果不揭破,一直到老,到死,你都是我最好的弟弟。可揭破了,只怕反目成仇,到最后什么也剩不下了。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嗯?”

    高洋这次明白,高澄是真的喝高了。平日里他的酒量不至于这么差,可这一次心事太重,就很容易提前醉了的。眼看着时间已经过了夜里九点,餐后的甜点和甜酒都上过了,而大厅里的食客们陆续埋单走人了,而高澄已经趴在桌子上不动了,应该是睡沉了。

    高洋按了铃,叫来了服务生,结了帐,付了小费,这才搀扶着高澄,拿起他的包,一路跌跌撞撞地出去了。

    本来是个晴天,可入夜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乌云满天,遮住了月光。北风呼啸,空气中有种潮湿的冷意。果然没多久,就下起了飘飘洋洋的鹅毛大雪,地面上白了无边无际的一大片。

    高洋本来将他搀扶到汽车前,在他身上摸出车钥匙,想将车门打开。可是天气实在太冷了,他的手冻得有点不听使唤,车锁也被雪盖住了,他插了几下没有j□j去。手一抖,钥匙也掉在地上,只得放开高澄,俯身去捡拾。

    在这个过程中,醉醺醺的高澄因为他的放手,一下子栽倒在车身上,然后靠着车身软绵绵地坐倒了。就那么背靠着车轮子,歪着头闭着眼,好像准备在这冰天雪地里睡一觉。

    高洋这次再怎么拉扯他也没办法拉他起来了,醉汉的体重总是比平日里好像平添了许多一样。他几次努力都宣告失败,只得返回餐厅,请门童过来帮忙,这才将高澄扶起。

    门童建议说,两人都喝酒了,如果强行开车,被景察抓住了是要拘役几天的,不如去附近的酒店里开个房间,歇息到酒醒了再回去。

    高洋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何况他目前还没有驾照,技术也不好,大雪天的路滑,万一出了事故可就不得了了。所以给了门童小费,让他帮助自己将高澄搀扶到附近的一家酒店。

    高洋随身带了护照,开房间并不麻烦。只不过这里的房间基本满员了,只剩下一间总统套房。酒店的前台接待说,这种情况可以免费升级为套房的,只需要花普通标准房间的价格就可以了。这样也好,高洋正好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和高澄同一个房间了,高澄醒来之后问起,也不会责怪他。

    开完房间之后,高洋看到大堂里有个玻璃小屋,小屋里有公用电话,于是先将高澄搀扶到旁边的沙发上躺着,他则取了电话卡,去小屋里打电话。他和高澄整夜不归,大使馆的人肯定以为出了什么事情,会到处寻找的。为了避免误会,他先要给大使馆的人打个电话告知一下,才好和高澄去房间里睡觉。

    电话打了也就两分钟,说完了就挂了。可是当他从小屋里出来时,却愕然发现,沙发上空空荡荡的,哪里还有高澄的身影?

    高洋大惊,刚才高澄还醉得要命,睡得死猪一样,怎么会自己长了腿从这里很快消失了?

    他问了接待,接待回答说,刚才沙发上的那个人自己起来了,还从大门口摇摇晃晃地出去了。

    他忍不住骂了一句,外国人真是死脑筋,这种情况怎么就不怕客人出事,怎么连问都不问,明明看到那是个醉汉,也不怕单独出去出事。可是他已经来不及追究别人的责任了,寻找哥哥要紧。这样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要是人走丢了,或者遇到了歹徒之类的,那可就出大事了。

    高洋出了酒店的旋转门,一看大街上已经没有高澄的身影了。倒是雪地上一串新鲜的足印,在门口一直蔓延到街头转角处,看这路线,应该是从他们过来时候的方向折返了,难道高澄突然想起要回去开车?这可万万不行,以他的醉酒程度,开不出两条街,准得和别人撞上。

    他心急如焚,急匆匆地追了上去,用跑步的,转过了街角,果然看到高澄的背影,朝着餐厅的方向,低着头踉跄而行,脚步有些缓慢。

    他看到哥哥距离停车场还有一段距离,靠走的自然不快,自己很快就能追上,也就放慢了脚步,遥遥地呼唤道:“哥,哥,别过去了!”

    高澄听到他的喊声,终于停住了脚步,站定了,转头看他。大雪迷蒙之中,根本看不清他的眼神。

    然而高洋很快后悔了,因为从旁边的岔路口里驶出一辆汽车,车速很快,应该是被从酒吧里出来的醉汉驾驶的。按照它的路线,本来可以在高澄刚刚经过之后堪堪擦过。可是由于高洋的这声呼喊,令高澄停在的原地,这辆车也就没能避过。

    或者说,司机根本就没想避。在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响过之后,略略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就一踩油门,原地提速,飞快地逃逸了。

    高洋只觉得嗓子里好像梗了什么东西,那一声“哥”硬是没能叫出来,他眼睁睁地看着肇事车跑掉了。远远的雪地里,原本还站着回头看他的高澄,已经面朝下倒在了地上。

    高洋叫也叫不出来,雪花落在他的脸上,他的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也不管它们会不会被冻成冰珠。脑子里一片空白,发软的腿脚也不知道是用跑的还是用挪的,到底还是赶了过去,将趴在雪地里的高澄扶起,抱在了怀里。

    “哥……”他将大哥小心翼翼地抱着,生怕碰坏了大哥的身体。

    高澄穿的衣服是黑色的,他也看不出哪里有血,看着脸还是完好的,只是眼睛闭上了。

    他摸完了高澄的身体,没有摸到出血的地方,又开始检查哥哥身下的积雪,看看有没有变颜色。然而,他刚刚将高澄的身体挪开,就见高澄动了一下,侧过脸,微微睁开眼睛,伸出一只被冻得通红的手,在旁边的积雪中摸索着什么。

    高洋顺着他的手望了过去,总算看明白了,高澄从雪中翻出了一只叫他眼熟的皮夹子,那是高澄的钱包。高洋也想起来了,之前搀扶高澄经过这附近时,高澄一度跌倒过,莫非钱包就是这个时候掉落的?

    这冰天雪地的,醉醺醺地独自出来寻找的,还害得自己被车撞了的东西,原来就是个钱包吗?这得爱财爱到什么地步啊,没了这个钱包就不能活了吗?

    高洋一把夺过钱包,将它扔掉,然后将高澄抱在怀里,单膝跪地,想用力起身,将高澄抱起来赶去医院急救。

    可没想到,高澄还是仗着他不敢用力抱紧的机会,从他怀里跌了出去,再次抓握住了那只晦气的钱包,这次是怎么也不肯撒手了。

    “笨蛋,你是要钱还是要命!”高洋急眼了,掰着他的手,试图将这个害得哥哥被车撞的晦气东西扔掉,他完全忘记了如果不是自己乱喊乱叫,哥哥也不会正好被车撞上。

    高澄没有回答他,加上现在力气也远不如他,很快被他把手掰开了。可钱包也随着高洋的粗鲁动作被拉开了。

    高洋眨了眨被雪花迷住的双眼,也想看看里面有多少钱,值得哥哥这么重视,够不够送哥哥去医院的,却一眼瞟到了皮夹子内部的透明夹层里,那张黑白的小照片。那照片,正是被哥哥随身携带了好多年的那一张,两人小时候唯一的合影。

    照片里,六岁的哥哥抱着一岁的他,笑得阳光灿烂。再严酷的寒风,仿佛也被这笑容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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