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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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大伯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而薛大舅一家则是首都下放来的城里人。不过被下放的主要人物并不是薛大舅,而是他和薛晨的父亲,梁清的外公。
梁清的外婆死得早,外公一直没有再娶。他原也是有名望的爱国资本家,只是在政治斗争中第一批受到殃及,下放到了梁清老家所在的那片穷乡僻壤。
梁清的外公在之前的事故中被打断了腿,行动不便,又只有一对儿女。梁清的大舅当时也已经年过二十,本身没什么问题,是主动要求跟着下来照顾老父亲的。如此一来,无人照顾的宝贝大小姐薛晨自然也跟了过来。
那时候的薛晨很是娇气,年纪又小,对突然改变的生活环境完全不能适应,整天只知道哭闹。而梁清的舅舅虽然原本也是养尊处优没怎么做过体力活的文弱书生,下放之后,却硬是承担起了照顾父亲和妹妹的重担。
梁清外公的腿伤导致了并发性的炎症,一到湿冷的天气就会疼痛不已。梁大伯把梁清的舅舅背回来的那一天,梁清的舅舅就是因为分配的柴火和煤炭不够用,而梁清的外公又腿疼得厉害,结果下工回来还试图上山捡柴火,却不小心从山道上滑落了下来而导致的受伤。
梁大伯搭救了薛大舅一把,两个人后来就慢慢熟识了起来。两个青年年龄相近,兴趣又相投,不知不觉就走得近了起来。梁大伯年少好学,却没什么学习的机会,而薛大舅是装了一肚子学问,却对农村活计很是拙计。于是梁大伯就帮薛家干活,而薛大舅和梁清的外公则时不时教两兄弟一点东西。
梁父也是这样子跟薛晨熟识起来的。
不过那时的薛晨是只骄傲的小孔雀,对于梁父全然看不上眼,倒是挺黏糊梁大伯和自家哥哥。
梁父说到这里,补充道:“她从小外貌协会。”
梁清点了点头,知道了自己的大伯和大舅应该都长得不错。
梁清的大伯和舅舅对薛晨其实都很不错。这两个青年都是相貌俊秀,人品也好的人物,只是因着家庭问题,到了二十多岁还没什么人问津。那时梁父已经懂事,知道是自己拖累了兄长,所以平日特别懂事听话。梁清的外公一度似乎关心过梁清大伯的婚姻大事,但是后来就没怎么提了,梁父至今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当时就知道了。
但是薛晨不同。
她对于两位兄长的占有欲特别强,总是不甘心受到忽略。但是毕竟年龄差在那里,所以总有两人出门而哄着她呆在家里的情况出现。
梁父说道:“我觉得那大概是她后来做出那种事情的原因。”
梁父少年时个性比较单纯,所以他是直到薛晨在下派的那些人面前当众喊出那句“大哥哥你晚上只亲哥哥,晨晨不高兴!”时,才隐约知道自己哥哥和梁青舅舅的关系。
梁父不知道那时的薛晨到底知道不知道她到底做了什么,但是他永远不会忘记她喊出那句话的时候,眼里带着的气恼和狡黠的笑意。
那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女孩。
那时的法律很是微妙和诡异。梁清的大伯和舅舅被押审之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有梁大伯被判决了,而梁清的舅舅却被放了回来。
梁父要去找自己的大哥,梁清的舅舅抱着不让去,还愣是被他在脸上抓出了几道血痕,所以到最后,梁父也没有见到兄长最后一面。他最后看到的,就是行刑场地上那凶悍大娘还没能用井水冲洗干净的血迹。那时,他恨死了薛家的所有人。
梁大伯死后,梁清的舅舅就负担起了两个小孩和自己父亲的生活。梁父那时毕竟还小,再怎么不愿意,但是如果不想饿死,还是不得不吃下梁清舅舅塞过来的食物。
也就是梁大伯死后,梁清的舅舅就很少和自己的妹妹说话了。虽然他个性温和,并不对薛晨发火,但是对自家妹妹的态度明显淡了下去。
他白天上工,晚上还要照顾家中的方方面面,一个人干好几个人的活,身体上的伤病就慢慢增多起来,但是他仿佛无知无觉,永远都是那张带着淡淡笑意却从来透不到眼底的笑脸,偶尔有闲时就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屋子里的角落发呆。
梁父有时候想他是不是想自己的大哥,可是却也不敢问出口。
那一年薛晨乖巧了很多,但是整个人都阴沉了下来,再也不像以前那样任意妄为娇气吵闹,而梁清的外公也加强了对她的管教。
时间总会磨平一切伤害,只留下粗粝的疤痕,在偶尔碰触到的时候,隐隐发痛。
梁父自己也说不清楚,是在什么时候原谅薛大哥和薛晨的。但是真正明白梁大伯的死不是薛大舅的错,大概是那个时候。
那几年梁父也渐渐大了,薛大舅越发显得苍老起来。他原本是那样温柔英俊,文质彬彬的一个人,却被生活的重压压得形容憔悴。政治形势渐渐好转之后,梁清的外公得到了平反,虽然很多东西已经损失,但是京里的房产却都归还了回来,加上薛家原本还藏着的一些资本,梁清的外公对归家还是充满了希望的。
唯一的问题就是梁父。
薛家亏欠了梁大伯,但是梁父的前途却是个问题。最后梁清的外公还是决定,要想办法把梁父一起带走。
知道这个消息之后,薛大舅也是很高兴的样子,他的话是这好些年来都难得一见的多,絮絮叨叨跟自己的父亲说了很多话,又跟梁父也说了很多话。
但是他最后却没有跟着梁清的外公回京。
回家的前一天,他被人发现喝了老鼠药,死在了梁家的老屋里。他死时脸上也许是因为痛苦而扭曲着,却还带着诡异的笑容,仿佛是终于获得了解脱。
梁清的外公把梁父和薛晨带回了京,梁父没有家人没有根基,梁清的外公就把他当儿子养,二十多岁的时候,他安排着梁守城和薛晨结了婚,并给两个人定下了契书,两人若生两个孩子,第二个不管是男是女,都要过继给薛大舅和梁大伯当子嗣,姓氏随意,但是逢年过节,一定要拜祭两位伯舅。而薛家留下来的祖业,则由薛晨守着,等到孩子成年,就慢慢转交到孩子的手上,也算是薛晨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赎罪。
梁清听完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越发觉得奇怪起来。
他开口问道:“如果是这样,妈为什么对大伯这么反感?”
梁父看着自己的儿子,突然笑了起来,问道:“你不知道吗?”
梁清惊愕。
梁父猛然拍了拍儿子的肩,说道:“你不知道。这很好!很好!儿子,让老爸来告诉你,那是因为你妈是个很冷漠很自私的人,她不想承认自己犯下的错误,所以把这一切都推脱给别人。你大伯同性恋该死,当然比让她承认自己狼心狗肺害死亲哥哥容易!”
梁清很少看见梁父这种癫狂的样子,忍不住开口说道:“爸你怎么这样说话!?”
梁父看了他半晌,说道:“我倒是忘了,你从小就和你妈比较亲,自然是向着她的。你的性子也像她,从小就只记仇不记恩,我记得你小时候有一次被我打了,看着我的眼神可凶......说是等你长大了,就要反过来打死我。那眼神,像一条小狼崽子。”
梁清张口嘴,却没有说出一句话。
他其实不记得这件事了。
其实,虽然梁父老打他,但是他也没有真的多恨他。
梁父叹了一口气,说道:“阿清,虽然我也想打你一顿,让你听话别去搞这种事情,但是估计这种事情打你几顿也是没用的。否则,薛大哥也不会就那样......跟你大伯走了。不过这件事上,我同意你妈的意思,这事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了。回头你就跟你妈出去吧。”
梁父的出去,指的是夫妻俩离婚之后,让薛晨把梁清带出国去,直接断掉和费奕真的联系。
梁清惊愕地叫道:“爸!?”
梁清之前看他们的反应,还以为自己应该是能从梁父这里取得一些支持的,没想到梁父却是这个反应。
他叫道:“爸,你也觉得我们在一起是错误吗?”
梁父眼眶发红,说道:“阿清,你大伯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你舅舅也是,但是他们都已经走了。是不是同性恋这种事情,其实跟你是不是做错了事没什么关系......只是同性恋这条路实在太难,我也不希望你去走。我也好好跟你说,你以后跟着你妈,也要好好做人,你既然以后是要当你大伯大舅的干儿,就要学他们的品格,绝不能跟你妈学。”
梁清顿时愣住。
梁父这样的说法,简直就像他跟薛晨走已经成了定论一样。
他对梁父说道:“我不要。我不会走的!”
梁父皱眉,压住怒气说道:“梁清,我们这是为你好!”
梁清往后退了一步,带着讥讽的语气开口道:“是啊,你打我也是为我好。()有天你把我打死了,那才是真的为我好了!"然后他猛然一个转身,就跑出了家门,梁父叫了好几声都没有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