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爷们儿的骨气你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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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珍以为老姑『奶』『奶』这回又从皇上里顺了东西, 结凑近一看,闯祸了。
含珍惶惶,“这万岁爷赏您的?”
颐行臊眉耷眼说不,“我给弄断的。”然后把前因后告诉了含珍, “品相都坏了, 我怎么补救才好啊。”
这个难题, 含珍叹了口气:“怪奴才, 要奴才跟进去伺候,就不会这种事儿了。”
颐行却说不怪,“也为了撮合我和皇上。惜人斋戒期间不近女『色』,这回的心白『操』了,弄坏了这镇尺……”
含珍也没法儿,“等明儿我上古董房问问里的总管事,他们常接手些古玩珍宝,有坏了品相的他们也会沾补。”边说边安慰她,“主儿别急,总会有办法的。实在不成,您就安生向皇上告个罪, 皇上仁君嘛, 总不至于为这点子事儿为难您的。”
颐行点了点头,暂时也只能这样了。
夹里头敲梆子的声音隐约传来,好在已经迈进了吉祥门。只听身后数门臼转动的声响错综, 把这寂静的宫闱串联了起来, 这时脑子里勾勒这紫禁城的深广, 原来平时只说大,从南到北走得乏力,但看见的也只眼前的几丈远。如今一个声音的世界, 就能感受的恢宏,颐行从未试过下钥的当口静下心来倾听这座皇城的叹息,就这么站住脚,边上一个往来的人都没有,仿佛一座空城,心里豁然升起一片巨大的苍凉来。
含珍见她停住了步子,奇:“主儿怎么了?”
颐行笑说:“听一听紫禁城……这座城里,曾经有咱们祖辈儿姑『奶』『奶』的哭和笑呢。”
老姑『奶』『奶』很少有这么感『性』的时候,含珍便陪她一块儿驻足,略过了会儿:“主儿,晚膳的时候到了,今晚您升嫔后的头一餐……”
话没说完,老姑『奶』『奶』立刻挪动了步子,“哦,头一餐来,不知有什么好吃的……”说便迈进了永寿门,再也不管祖宗们的哭和笑了。
然而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她看面前的七八个素菜,感到心力交瘁。
皇上斋戒,阖宫都得跟斋戒,今晚吃罗汉斋、炒三鲜、熘腐皮……恍惚又回到了尚仪局时候。不过菜『色』全素,味却挺好,厨子毕竟不敢糊弄。到了嫔妃位分上,东南角廊庑底下设置铜茶炊,深夜的时候能喝『奶』/子茶,有简单的糕点小粥,日子不谓不舒坦。
只饭后得为这块螭龙镇尺伤脑筋,颐行把放在炕桌上,看我,我看,看久了螭龙的脑袋上浮现了皇帝的脸,她一气恼,把塞进了引枕底下,眼不见为净。
不过一宫主位,确实个好差事。颐行背手,巡视领地般横跨整个正殿,从东梢间走到了西稍间。这里的布置处处华贵,有精美的落地罩和宝座,有各种漂亮的香几、宫扇、帐幔、摆设,不像先前住猗兰馆,徒四壁只有两把椅子。一个嫔的份例已经到了这样地步,不知皇贵妃的,又何等富贵辉煌的气象。
野心勃勃的老姑『奶』『奶』得陇望蜀了一番,听见银朱招呼,乖乖上床安置。只夜里做了梦,梦见懋嫔拿绳子要勒死她,她气喘吁吁跑了大半夜,第二天起来人有些发懵,却很快被含珍架到了妆台前,边替她洗脸扑粉边说:“打今儿起您得上贵妃的永和宫请安,别误了时辰,叫人背后议论起来不好听。”
一说到贵妃,颐行打起了精神,原先她倒觉得贵妃宽和,为人很不错,经过昨天的事儿,她种明晃晃抢功的作法,实在让颐行她喜欢不起来。
没有依附她的心,所以并没有顺她的意儿,要换个雌懦一点的默认了,戳穿懋嫔的经过岂不全成了贵妃的运筹帷幄?
横竖现在晋了位,往后有很多照面的机会,去会一会也好。
于很快收拾完了,门赶往永和宫。颐行又开始计算脚程,这比当答应的时候麻烦多了,做答应只需向主位娘娘请安,如今做了嫔,反倒朝有贵妃,夕有皇帝。
不过能穿越乾清宫,件很让人高兴的事儿。路过丹陛前广场的时候,她会朝南观望,希望什么时候夏太医正从御『药』房来,即便远远看一眼心里也喜欢。
于不免走得慢,含珍不住催促:“主儿,先上永和宫应了卯再说。”
颐行回过神来,忙穿过了龙光门。再往前一程就永和宫,早前她也来过,因此熟门熟,进殿的时候人来得差不多了,贵妃正和些妃嫔说起懋嫔的事儿,见颐行进门来,笑望了她一眼,“正说呢,就来了。”
一瞬几双眼睛齐齐望向她,今儿老姑『奶』『奶』第一天以嫔位亮相,穿一身竹青『色』月季蝴蝶衬衣,披一领千岁绿四喜如意云肩。白净的脸颊因这青绿『色』映衬显得愈发玲珑,真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早前并不拿她放在眼里的人,如今也不得不她刮目相看。
颐行从来不管别人怎么看她,大大上前行了个礼,“给贵妃娘娘请安。”
裕贵妃说好,一面给她指派了座儿,笑:“往后都姊妹,一个紫禁城里住,和睦最要紧。”
和妃因和懋嫔交好,这次懋嫔落马,虽尽力撇清了,但老姑『奶』『奶』也存恨。便捏手绢掖了掖鼻子,阴阳怪气:“一气儿从答应晋升到嫔,这怕开天辟地头一遭儿呢吧。纯嫔妹妹圣眷隆重,往后前途不限量啊。”
颐行在座儿上欠了欠身,“总我运气好罢了,谈不上圣眷隆重。和妃娘娘和懋嫔有些往来,要早早儿发现她的异样,凭和妃娘娘万岁爷的一片赤诚之心,也会像我一样的。”
和妃被她回了个倒噎气,脸红脖子粗地,一时竟不知怎么回敬她。众人到这时候才看明白,这位老姑『奶』『奶』和先头皇后不一样。先头皇后个懒政的娘娘,底下人爱搭不理,也由得她们大喘气儿。这位却不同,一旦她得了势,当真要收拾人的。加之皇上一早吩咐贵妃照应她,见她的飞速擢升因为上面有人,且这个人就皇帝,实在叫人眼红都没处下手。
大都讪讪的,端起杯子来喝茶,以解目下的尴尬。
贵妃笑了笑,颐行:“昨儿才晋位,向皇太后谢过恩了?”
颐行:“昨儿天『色』晚了,只上养心殿谢了恩,皇上说太后歇得早,让我今儿再过慈宁宫来。”
贵妃点了点头,“太后辰时之前礼佛,要去请安,得在辰时之后。过会子我正好要过去,随我一块儿去就了。”
颐行迟疑了下,并未应准贵妃,上太后跟前谢恩要贵妃带一块儿去,岂不坐实了和贵妃交好?找个什么法子才能推脱呢……颐行想了想,装模作样:“这怎么好,昨儿皇上说让我等他散了朝,陪我一块儿过慈宁宫呢。要不娘娘晚些个?咱们一块儿上养心殿等皇上散了朝,再同去慈宁宫?”
气氛立刻变得凝重起来,了不得,皇上要陪她一块儿去呢。这老姑『奶』『奶』看没心没肺的,原来勾搭男人的本事都生在骨头缝儿里了。
贵妃讨了个没趣,只好找台阶下,“我一向辰时二刻过去,这些年都养成习惯了,不好随意更改。既然妹妹有皇上陪同,我也就放心了……”话题实在尴尬得接不下去,便转而拿昨天的事做筏子,向后宫嫔妃们训话去了。
早晨的请安,其实就贵妃向各宫贯彻思想的一场朝会,会上言者谆谆听者邈邈,毕竟大都不怎么服她。
好容易捱到散场,贵妃直宫门上慈宁宫请安去了,待她前脚一走,后脚就有好事之人打听,“听说妹妹揭发懋嫔贵妃娘娘授意的?”
颐行问:“贵妃娘娘亲口说的么?”
大伙儿摇头,但风言风语早就传开了,只因贵妃一向好大喜功,所以才有她们好奇的一问。
颐行笑了笑,“既然贵妃娘娘都不居功,这事儿提他做什么呢。”说罢向三妃肃了肃,转身回永寿宫去了。
路上含珍握了握她的手,“主儿,我瞧您和往常不同了,再不任她们『揉』捏的『性』子了。”
颐行说此一时彼一时嘛,“我现在有钱有位分,又能摆我老姑『奶』『奶』的谱了,一味做小伏低,她们也不能饶过我。”
含珍瞧她愈发强,心里然高兴的,待穿过凤彩门,就要引她往南去。
颐行刹住了脚:“回永寿宫啊,要带我上哪儿?”
含珍诧然:“您不说了嘛,皇上要陪您一块儿上慈宁宫……难不成刚才唬她们的呀?”
颐行龇牙一笑,“然连都糊弄过去了,说明我真机灵。”一面拽含珍进了咸和右门,一面,“往后不能和贵妃走得太近,这人不实心。我有意这么敷衍她的,也好叫在座的都知,我和她从没有一条心过,免得这回抢我的功劳,下回捅了娄子让我背黑锅。”
不过端牵扯上皇帝,有些尴尬罢了。没受宠,倒先做个受宠的样子来,些嫔妃们不免把她当成靶子,往后不知怎么挤兑她呢。
含珍却看得开,“您从答应升上来的,受过冷遇也吃过白眼,有什么惧怕的。”
说得,她冷桌子热板凳一步步走过来的,日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有办法应付。
回去重收拾一番,点了口脂抿了头,估算时候差不多了,从永寿宫来。
这里离慈宁宫也实近,了启祥门一直往南,穿过养心殿夹进永康左门,再往前就慈宁宫正门。含珍替她打伞,这个时辰暑气已经全来了,走在夹里,就听见南边慈宁宫花园传来一阵阵的蝉鸣,份聒噪,心像扔进了沸水里,载浮载沉,要被这蝉海灭顶。
烈日照得满世界白光,夹里的柳叶砖地面都油光铮亮似的。半空中浮一层扭曲的热浪,从这里望过去,人像立在了火焰里……
人?颐行使劲眯起了眼,确实见三个身影站在永康左门前。为首的个穿佛头青便服,腰上挂了一串活计,起先她以为办事的臣工,但走近了细看,发现原来竟皇帝,就么站在宫墙边的小片阴影里,看见她来,很不好意思的样子,又想装从容,于散漫地调开了视线。
“万岁爷,您在这儿干嘛呢?”颐行脱口而,说完才发现能又戳他的痛肋了,毕竟他们首次攀谈,她说的就这句话。
小心翼翼觑他,然他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尴尬,“朕在这里,等内务大臣。”
什么内务大臣这么大的脸面,值得皇上顶烈日站在门前静候?不过这前朝的事儿,后宫女子不得干政,颐行哦了声,“您接等吧,奴才要上慈宁宫向太后谢恩。”
她蹲了个安,说就要绕过去,皇帝没法,只好作势和怀恩说:“看来嵩明被户部绊住脚了,叫朕这一番好等!算了,不等了……既然人在这里,就上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去吧……”
怀恩嗻,这时候老姑『奶』『奶』一只脚已经迈进门槛了。听见他们这么说,回了回头,娇俏的脸庞被伞面笼得蒙上了一层柔纱似的,后知后觉:“您也要上慈宁宫啊?顺路,一块儿走吧。”
老姑『奶』『奶』有时候真不懂什么叫君臣有别,她皇帝也并不常怀敬畏之心,经常忘了称奴才,一口一个“我”啊“我”的,但这并不妨碍皇帝包涵她。毕竟她生在尚,天字第一号姑『奶』『奶』,从小散养大。上了年纪的老来子格外宠爱,因此她眼里没有么多的条条框框,虽然刚进宫知恪守规矩,但相处一旦日久,她然而然就忘记了。
美人盛情相邀,君子从善如流。皇帝颇有威严地嗯了一声,举步迈进了随墙门。
这时候的怀恩和明海都有眼力劲儿的,远远挫后随行。含珍亦聪明人,绝不会夹在皇上和主儿中间。她将伞塞进了颐行手里,呵腰向后退,退到墙根儿下,于夹里一下子空旷起来,最后只剩下并肩而行的两位。
颐行倒没有什么不在,她把伞面匀一半来给皇帝,一面说:“这大日头底下,太阳晒在身上多疼啊,叫他们准备一把伞多好。您不觉得男人打伞女气,所以宁愿晒?”
皇帝负手,挺胸,有些骄傲地说:“我们满洲巴图鲁小风吹日晒,门要打伞的,养在玻璃房里的盆栽。”
颐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们爷们儿真爱和过不去。”
皇帝乜了她一眼,“爷们儿的骨气不懂。”
颐行眨巴了两下眼,心说也许吧。努力地高擎手臂,到这会儿才发现皇帝真高,原来才将将到他肩头。
遥想当初,他在墙根撒『尿』会儿,好像也不比她高多少啊。疏忽年,的个头没见,他却落得身玉立朗朗青年模样,岁月真厚此薄彼。
“您在我这伞下,凉快吗?”颐行问。
皇帝嘴上曼应:“以。”抬头看了看,见伞面内里画一只巨大的蝴蝶,便一哂,“蝴蝶倒情有独钟。”
颐行也随他视线仰头看,嗯了声:“毕竟我和您结缘就因为蝴蝶嘛。”
她大言不惭,完全不觉得扑蝶扑成样有碍观瞻。不好的记忆要快点忘记,忘记了,才能愉快地笑人生。
皇帝却因她忽如其来的撩拨,有点心不在焉。暗里只管腹诽,啊,两次结缘都充满尴尬,下次得找钦天监算算,两个人不八字不合。
不过老姑『奶』『奶』外表大大咧咧,内心铁桶一般。她在贵妃里扯的谎,并未想过去圆,所以看见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庆幸,要不他说要上慈宁宫请安,她就老神在在地绕过去了。
能她的热情只夏太医,皇帝奈地想,得找个机会把夏太医派遣到外埠去,否则他的纯嫔就要有非分之想了——必须将这种懵懂的春心,扼杀在摇篮之中。
颐行呢,哪里知皇帝在琢磨这些,走到慈宁门前略顿了顿步子,扭头一看信门,发下了宏愿:“等天儿下雨,我要上池子里捞蛤/蟆骨朵。”
皇帝此嗤之以鼻,“都多大了,玩儿个。”
颐行说怎么了嘛,“在的时候我每年都捞,养上半个月再放生。时候蛤/蟆骨朵都腿了,拖一条大尾巴呢,游起来一摇一摆,别提多好玩儿。”
所以个没大的孩子,皇帝摇了摇头,她的喜好只觉得『迷』茫。她也没有找玩伴的意思,现如今晋了嫔,身边伺候的人也多起来,反正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落单。
要进慈宁门了,颐行熄了伞,交给守门的太监,抚抚鬓角整了整衣冠,提袍迈上了中路。
这时候的老姑『奶』『奶』一脸肃容,很有经历大风大浪的气度。皇帝在一旁冷眼旁观,发现人的地位不同了,然底气儿也见。
行至宫门上时,站班的宫人都俯身行礼,里头大宫女很快迎了来,先向皇帝蹲安,又向颐行纳福,笑说:“奴才笠意,请纯嫔娘娘万福金安。”
颐行赧然点了点头,“姑姑客气了,我来向太后老佛爷谢恩。”
笠意,“先前贵妃娘娘说了,万岁爷会陪您一来,太后已经等了有程子了,万岁爷和娘娘快请进吧。”
颐行心头不由蹦哒了一下,心这裕贵妃真不盘儿好菜啊,有意在太后面前提起,到时如不见皇帝,知她在扯谎,叫太后怎么瞧她?不过笠意当皇帝的面把话说破了,也足够叫她难为情的了,只这会儿不便说什么,只好装作事地,视线轻轻扫过了皇上。
皇帝目视前,毕竟帝王,喜怒不形于『色』,也没有存心让颐行难堪,举步迈进了正殿。
太后正坐在东暖阁里,看身边大宫女春辰剪花样子。见他们过来,便正了正身子,笑说:“今儿不有外邦使节入京朝见吗,皇帝这么忙,怎么这会子有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