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沈磡真实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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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衣倏地收回脚,疼。
沈磡松了手,定定地看着顾长衣。
耳边的风大了,还夹杂着刀剑出鞘的声音。
顾长衣警觉地四处张望。
只见对面骤然窜出一群黑衣人扭打在一起,并且战场向他们这里扩大。
“嘘——别说话。”顾长衣镇定心神,拉起沈磡就跑。
一口气跑进了树林。
江湖人打架都十分凶残,见着有份,不留活口。他只求两边人打完架忘记他和沈磡的存在。
树林里枯叶杂草堆积在地上,不留神就会陷进坑里,顾长衣时刻留意着脚下,脸『色』凝重。
跑了一刻钟后,顾长衣终于看见两块大石头凹出来的一个山洞,可以用树枝把洞口盖住,但只能容身一人。
他犹豫了下,不放心让沈磡一个人,忽略了。
又往前一些,顾长衣又找到一个藏身之所,是几块巨石『乱』堆在一起,留出了中间一块空心区域。
顾长衣从两块巨石间的一线天挤进去,累得直接瘫坐在地上,连手都忘了松开。
沈磡盯着两人紧扣的双手,有些出神。
这是顾长衣今天第二次牵他。
恩爱十年的夫妻尚且大难临头各自飞,顾长衣居然从未松开一个傻子的手。
早上出门,沈磡就察觉有人暗中监视他们,出宫之后,人数还增加了。在城内不好解决,他干脆把这些小尾巴引出城外。
果然,他和顾长衣一落单,杀手就迫不及待地动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暗卫闪现,沈磡都不用亲自出手。
举朝上下,有能力陷害封疆大吏的,身份自然不同凡响。计谋被顾长衣破坏,对方很可能狗急跳墙报复他。
沈磡看着顾长衣,他这么聪明,能想到他给王琎帮忙会被报复吗?
沈磡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布料,顾长衣刚才说要把用命换来的玉佩挂在他这里。聪明劲儿哪去了?
顾长衣从瘫坐的姿势缓过来,发现自己还下意识握着沈磡的手,都捂出汗了。
他放开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汗,余光瞥见沈磡捂着肚子,了然:“饿了?”
沈磡:“没。”
沈磡无奈,在顾长衣眼里,一个傻子是不是只惦记着吃喝睡玩。沈磡自装傻起,就被承平侯隔离在院子里,终日见不到人,因此他虽然装傻,却很少人把他当傻子对待,他在侯府比花园的石头存在感还低。
顾长衣是第一个认认真真把沈磡当傻子的,认真得他有些不习惯。
“饿了就跟我说嘛,你猜猜我有什么?”顾长衣说话声音很低,自然而然带上几分神秘感。
沈磡猜又是糖。
“看!”顾长衣从袖子里一下子掏出三块荷花糕。
沈磡瞳孔一缩,仿佛不认识荷花糕了,目光锁住顾长衣掌心,好像盯久一点,就能分辨出这到底是一团炽热烧心的火焰,还是虚情假意造出的『迷』障。
以至于忘记自己是个傻子,只顾惊骇地看着顾长衣,看他掌心的荷花糕,看他手腕的翡翠镯,看他含笑多情的眼眸。
顾长衣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透着亮光,期待地看着他。
在这一方巨石围成的小天地里,风声剑声都远去,只有他刚拜过堂的新婚妻子,听说了他喜欢吃荷花糕,就偷偷省下了三块,献宝似的捧到他面前。
这一刻,沈磡觉得自己对荷花糕的假意喜欢,是一种不可饶恕。
顾长衣被他盯得有点不自在,挠了挠脸蛋,喃喃道:“不要这样看我,贵妃说了都给我吃,我藏回来几块给你,也不算偷吧,算从我嘴里省下来的。”
“你不是最爱吃荷花糕吗?”
顾长衣和沈磡大眼瞪小眼,心里打鼓,这个傻子的道德感不会比无涯境还高吧?
“咳咳,以后不这么拿了,我花钱买,行不?”顾长衣好脾气地哄。
“荷花糕,好吃。”沈磡狂摇头,飞快从顾长衣手里拿走了两块,捏起剩下一块,凑到顾长衣嘴边,“你也吃。”
“不用,都给你。”顾长衣不爱吃这玩意儿,捏得惟妙惟肖,味道一般。
清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
这块荷花糕大概裹了糖霜。
“别吃这么急,我可没水给你喝。”顾长衣拍了拍他胸膛上的碎屑,发现沈磡怀里好像装着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顾长衣拨开他的衣服,直接拿了出来,发现是一本蓝『色』封皮的书。
《山间奇趣》。
沈磡没能阻止,只好老实道:“姑姑给我的。”
“贵妃给的?”顾长衣挑眉,向后靠在石头上,不知道那些杀手要打多久,反正多躲会儿总没错。
“我看看。”
顾长衣翻开一页,发觉是一本连环画,充分照顾沈磡不识字的需求。
第一页,一个书生背着行囊经过山道,被一条毒蛇咬了。
那蛇画得特别写实。
顾长衣指着道:“这是七步蛇,有毒,你要远离它。”
沈磡点头:“有毒。”
第二页,一个采蘑菇的小姑娘路过,见状把蛇打死,帮书生把蛇毒挤出来,并用草『药』敷上。
草『药』也画得特别写实。
顾长衣懂了,这是一本生活科普读物,贵妃真是用心良苦。
“这个草『药』的样子,你记在脑子里。”
沈磡认出那只是一株薄荷,但没表现出来,机械点头。
顾长衣耳提面命:“被咬了之后,你用腰带绑住近心端,就是比如你脚踝被咬了,你用腰带勒住小腿的位置。”
他扯了扯沈磡的腰带,实物演示,『操』心极了。
沈磡连忙护住自己岌岌可危的腰带:“嗯。”
“乖。”顾长衣满意地翻开下一页,采蘑菇的小姑娘把书生带到家里,煮了一锅蘑菇汤给他喝。
毒蘑菇妖艳写实。
书生喝完上吐下泻。
顾长衣摇摇头,对沈磡道:“看见了没,外面的蘑菇不能吃,吃完肚子痛。肚子饿也不能吃。”
沈磡看了看顾长衣认真的侧脸:“哦。”
侯府里,从来没有人教他这个能不能做,能不能吃,若非小时候遇见师傅,他大概早就死在四面高墙里了。
接下来,书生躺在床上,小姑娘衣不解带地照顾他。
顾长衣:“你生病了,我也会这样照顾你。发烧了要换『毛』巾,风寒了要加被子。我生病了,你也一样,懂吗?”
沈磡:“好。”
“嗯,就按照上面画的这样做,照着学。”顾长衣对这本书内容详实感到满意。
他想到自己也是画画的,以后可以参考连环画的形式,给沈磡编写生活教材,增加可读『性』。
顾长衣坐没坐相,不一会儿挨在沈磡身上,把书往他那边凑了凑:“自己翻,不懂的问我。”
沈磡对连环画不感兴趣,无聊地翻过一页。
下一页,书生病好了,看见姑娘心生感激和怜爱,于是就……搞上了!
上一幕还是相视一笑,下一幕两人□□,再下一幕被翻红浪。
姿势特别写实。
这他妈真是科普读物……!感情前面的情节都是铺垫!
沈磡手指压在书页上,有些僵住,难怪姑姑欲言又止说话隐晦的,只说一个人时可以看看。
顾长衣顿时坐直,把书从沈磡那里抢过来,啪一下合上。
他想起来了,这本书是贵妃支开他的时候交给沈磡的。
大意了,他居然没有警惕心。
“还没、看完。”沈磡硬着头皮演戏。
顾长衣小脸通红,觉得在一个傻子面前,自己内心和思想都显得特别不纯洁。
“以后再看、以后再看。”顾长衣有点慌,沈磡到底看清楚了没,万一看清楚了,形成了固有印象怎么办。
比如,沈磡生病了他照顾他,结果这傻子照着书学后续,学傻了怎么办!
顾长衣正襟危坐:“尽信书不如无书。”
沈磡也有点结巴:“书?书在你这里。”
顾长衣:“我的意思是,书上不一定是对的,你记着我给你说的那些,我没提的,就是错的。”
沈磡点头:“都是错的。”
顾长衣松一口气,把书揣怀里,没想到啊,贵妃也会给他挖坑。
“没收了。”顾长衣干巴巴道。
沈磡没反对。
两人的气氛突然怪怪的,一定是这四面巨石不够透风,顾长衣站起来,『摸』着石头走到出口,侧耳听了一阵,外面一派寂静,只有山间的小虫细声鸣着。
他朝沈磡比了个嘘,自己先走出去探查。
山下干干净净,顾家的马车夫赶着马儿吃一圈草回来,正四处找他们。
顾长衣放下心,准备回去找沈磡,一回头看见沈磡就在他后面杵着,吓了一跳。
“我不是让你在里面呆着?”顾长衣板着脸,“不听我的话很危险,下次不准这样了。”
沈磡左耳进右耳出,他怎么可能放顾长衣一个人。
“回去了。”顾长衣背着手,在前面带路。
沈磡看着顾长衣绞在背后的手,握了握拳,刚才来时,顾长衣牵着他跑了一路。
马夫看见顾长衣,连忙喊道:“少爷夫人,你们跑哪儿去了!”
顾长衣:“风筝挂树上了。”
两人坐回马车,一路安稳地回到侯府。
当马车停在侯府一个小角门时,沈磡目光一凝,心想,终于还是来了。
顾长衣从车上把礼物拿下来,交给沈磡拿着,自己继续一瘸一拐。
逃命的时候健步如飞,一放松就开始疼,这腿还挺给他面子。
角门守着两个下人,指了个方向:“少爷夫人随我来。”
“去哪?”顾长衣觉得这人表情不善。
“到了就知道了。”
两个下人围住顾长衣和沈磡,显然不去不行。
顾长衣只能跟着,另一边扯住了沈磡的衣袖:“没事的。”
沈磡低头看着路,抿紧了唇。
穿过一条竹林小径,来到花园东北角,一面比四周都高的围墙赫然出现在眼前。
下人态度强硬:“这里就是大少爷的住处了,夫人,请进吧。”
顾长衣瞳孔一缩,站在门口可以清晰看见里面的一切。
四面高耸的围墙,不到五十平的黄土地院子,两间低矮的小房子,和外面鲜花成簇的侯府花园宛若割裂的两个世界。
很难想象奢华的侯府竟然有这样像监牢一样的地方。
顾长衣颤着嘴唇,扶住了大铁门:“这地方能住人?我们原先住的地方呢!”
下人轻蔑地嗤笑一声:“那是暂时给少爷住的,成亲了当然要换大一些的院子。”
放屁!侯府占地几亩,这所院子巴掌大,说是农家都嫌简陋。
顾长衣望向院子里面,有长久住人的痕迹,再看向这扇只能从外面上锁的大铁门,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沈磡分明就被侯府关在这里二十几年!只有成亲才让他暂时住好院子,为了稳住自己不在贵妃面前『乱』说,现在他们从宫里出来,承平侯图穷匕见,『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难怪沈磡的脸『色』一直苍白,原来是受尽苛待,营养不良!
难怪从来没有人看见过沈磡,侯府根本就不肯放他出去!
顾长衣气得手指发抖,承平侯还是人吗!沈磡也是他亲儿子!
下人催促:“赶紧进去,放心,侯爷说了,一日三餐我们会给你送来,让你舒舒服服地当大少『奶』『奶』。”
沈磡被推了一下,只能先进去。
顾长衣看见熟门熟路到麻木的沈磡,眼眶彻底红了,他一把推开拦着他的下人,撒开腿跑了。
他要去找沈威要个说法。
沈磡手里抱着一堆贵妃给的礼品,看着转瞬消失的顾长衣,神『色』渐渐恢复冷淡。
三块荷花糕在胃里沉甸甸的,好像某个落空的期许,压住了五脏六腑。
无论是牵手还是依靠,都是短暂的,他一直都知道。顾长衣怎么能过这样的生活,顾长衣凭什么过这样的生活。
沈磡慢慢走进屋里,把东西放下,通过地道联系暗卫,让替身晚上过来。
而他则换上沈大侠的衣服,等夜幕降临,就再次带人逃离。
沈磡看着自己的手,抓了一下空。
明明才过了几天,两次的心情怎么又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