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 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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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猎猎,卷起了漫天落叶。
虽然只是深秋时节,但在人迹罕至的高山上,风却已经寒到刺骨。天空阴沉沉的,低低地压下来,仿佛下一秒就会吐出肆虐的暴风雪。
渺无人烟的山顶平台上,却有两个人影正在缠斗,一青一白,肃杀的表情迅捷的动作手中武器残影形成的团团白光,无不透出了生死决斗的意味。双方拼尽全力,剑剑毒辣招招致命,冷冽的寒风中,两人的额头上居然都滚出了豆大的汗珠。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山顶的空气越来越冷了,呼吸间渐渐带出了白气,可肆虐的寒风却慢慢减弱了下来。
“铿”地一声,两人的兵器相交,白衣人似乎有些气力不敌,踉跄后退了一步,身前空门大开。
糟了!白衣人心中悚然一惊,还是技不如人!再要补救已然不及,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长剑当胸袭来,用尽全身内力,勉力再提了一口内息,身形一侧,堪堪避开胸前要害,可上身的衣物却被对方一剑挑破,露出了大半个胸膛。对方一剑未能得手,手势一变,剑由劈变挑,仍旧向着胸前袭来。
白衣人的内力已然用尽,虽然也在勉力提起手中的剑,可自己也知道无论如何也快不过对方。这一剑,就是命丧之剑。此时狂风骤起,吹乱了白衣人的发,也吹开了白衣人本就破碎的衣襟。
青衣人此时犯了个致命的错误,他在剑即将刺入对方胸膛的那一刻顿住了,他隐藏在面具后的双眼盯着对方被风吹得大敞的衣襟,呆了一呆。生死之间,有时候差的就是那么一瞬。青衣人停住了手,可白衣人的剑却没停,后发而先至,“扑”的一声直直没入了青衣人的胸膛。
青衣人这才晃过神来,仿佛不敢相信似地,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口插着的剑,复又抬头看着眼前的白衣人,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只是喷出了满口鲜血。这一剑插得既深且准,心口要害,全柄而入。
白衣人咬了咬牙,用力拔出了手中的剑,青衣人的胸口顿时涌出一大股浓稠的鲜血,身形晃了晃,终于仰面倒了下去。
白衣人有些愣神,生平最大的死敌就这么死了,被自己杀死了。不知为何,那股应有的痛快感觉却迟迟没有到来,反倒是有种沉甸甸的滋味压在心头。轻轻摇了摇头,也许是青衣人莫名的那一顿,也许是他临死前那看不懂的眼神。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自己早已无牵无挂,如今大仇得报,更是再没有什么是重要的了。
白衣人闭上双眼,轻轻地呼了口气,再慢慢睁开。用剑做拐,缓缓转身,朝着下山的方向慢慢走去。
“沈岩。”身后突然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白衣人没想到此时此刻居然有人喊出了自己的名字,本不想理,顿了顿,还是转过了身。
“阁下何人?”眼前的人一身黑锻长袍,长发披散,面容英挺,看不出年纪。衣服颜色虽素,但袖口袍脚却用金线绣着朵朵浮云,配上那股阴冷的气质,整个人显得高贵而神秘。沈岩眯了眯眼,暗自戒备,这时候出现的陌生人肯定不是来找自己喝茶聊天的。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会告诉你一个真相,我想你一定很有兴趣。”黑袍人面无表情,说出来的话也冷冰冰的不带丝毫温度。
沈岩没有做声,他对黑袍人的话其实并没有兴趣。只不过对方既然特地来此,想必要说的话也不可能因为自己不听就咽回去。现在自己内力用尽,已是强弩之末,只能听着。
黑袍人似乎对沈岩的沉默有些意外,等了好一会才接着开口:“你刚刚杀死的这人,与你有莫大的关系。也许你看了他的脸就会明白。”
沈岩暗自叹了口气,刚才那种心头沉甸甸的感觉又回来了,他真的一点都不想再和那人有任何瓜葛。死都死了,死者已矣,生者还要继续。沈岩抬眼看了看黑袍人,没有动作,也没有做声,他现在全身无力,既没力气反抗,也没力气附和,不知是不是天越来越冷的关系,他只觉得身上发寒。沈岩用力拢了拢散开的衣襟,希望这样能暖和一点。
黑袍人见沈岩不愿开口,却也不再多说,几个大步走到青衣人的尸体前,抬手揭开了青衣人的面具。沈岩瞬间屏住了呼吸,却在看清青衣人面容的一瞬间又放松下来。没错,还是这个人,还是这张脸。沈岩松了口气,黑袍人的话不是对他没有触动,他甚至以为也许自己杀错了人。幸好不是!
“你只知道他叫小昭吧。其实他的全名叫沈昭,与你同姓。”黑袍人单腿跪下,轻轻地碰了碰青衣人的脸颊,话里似乎有些奇怪的怜悯,还没等沈岩对这句话做出反应,黑袍人翻手从袖中掏出了一把匕首,飞快地朝青衣人的脸上划去。
“你做什么?!”沈岩终于忍不住喊出声。因为急切,甚至连靠剑支撑着的身体也不由得晃了晃。人都死了,还要毁尸做什么?!黑袍人的行为尽管令他不齿,但是让沈岩忍不住出声的却是他心头那种莫名的恐慌,就仿佛黑袍人这一刀割在了自己身上一样。
“他练的是毒医门的毒攻,毒素经年累月,堆积在脸上。所以这张脸,已经不是他的真实的脸。”黑袍人一边小心地下刀,一边轻声说明,声音不复先前的冰冷,多了些温柔,“要他露出真面目,除非他自己有高强的内功,把毒素全都逼在身体某处。或者,就是在人死后,趁着身体还没冷透,把全身的毒血都放干净,这样他的脸就会恢复正常。”
仿佛验证了黑袍人的话,在地上渐渐堆积了大量紫黑色的毒血之后,青衣人沈昭那张紫黑肿胀,宛如恶鬼一般的脸孔逐渐变得苍白,肿胀也慢慢消去,五官渐渐显露出来。黑袍人从怀里掏出一块雪白的绢帕,轻轻地把沈昭脸上的污血擦干净,一张尽管仍有些扭曲,却看得出俊俏秀挺的脸庞清晰地显露了出来。
沈岩只觉得身体越来越冷,大概是天太冷了,甚至全身都忍不住在颤抖,手都快握不住支撑在地的剑柄了。那张脸?!那张脸!……那张脸他无比熟悉,闭上眼都能描绘出鼻头翘起的角度眉间和嘴唇的距离,甚至他还能说出那张脸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会上翘多少!那根本就是他自己的脸!
“很熟悉,对吧?”黑袍人轻轻地擦拭,动作温柔无比,“我再给你看一样东西。”
黑袍人抓住青衣人的衣襟,用力一撕,因为失血而显得特别苍白的胸膛露了出来,惨白的肤色映衬得右胸上一块青色的印记格外显眼。
“铛”地一声,沈岩再也握不住手中的长剑,他双手紧紧揪住胸前的衣襟,胸膛剧烈起伏,有些喘不过气。这是怎么回事?他也有这个!怎么可能?他到底是谁?沈岩想要质问,却张了张口,说不出话,僵硬席卷了全身,牙齿格格发抖,一句话在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你也有,对吧?”黑袍人弯了弯嘴角,这似乎是个笑,笑意却根本没到眼底,“其实,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他就是你的双胞胎弟弟!虽然你以为他早就死了,不过现在他也的确死了,还是你亲手杀了他!”
沈岩身上的僵硬开始退去,眼前有些发花,黑袍人的话传到耳中,他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理解。这是自己的弟弟,嫡亲的孪生兄弟!可是已经被自己一剑穿心,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老天真爱开玩笑!这人明明就是自己的死敌,所有家人都死了,不是吗?十七年前,就全都死了,自己早就没有亲人了,一个都没有了!最敬的师父死了,最疼的小师弟死了,整个师门都分崩离析,不是全是他做的么,全是他的师门做的么?现在却来说,他是自己的嫡亲兄弟。真是笑话,在自己以为大仇得报的时候,却原来只不过是亲手断送了最后一个亲人的性命!
沈岩有些头晕,胸口闷得发慌,却听见黑袍人仍在喋喋不休:“你已经没地方去了吧?那就来我这里,我是你的……”
你的……什么?沈岩已经听不清了,想要让他闭嘴,却觉得喉头涌上一阵甜腥,汩汩热液从嘴里涌了出来。沈岩抬手擦了擦,入目全是紫黑色的血迹。
呵,原来一直觉得冷,觉得全身僵硬,不是因为天气,而是中毒了啊!看来是沈昭死前下的毒,真不愧是毒门弟子!这样也好,很好!亲手杀了他,那就把命还给他,两不相欠,很好!
沈岩再也支撑不住,放松身体,仰面躺在地上。雪在这时飘扬而下,一片一片,瞬间飘满了整个天空,沈岩眼中最后看见的风景,就是那纷纷扬扬铺天盖地的片片雪花。
闭上眼,放任意识沉沦,最后依稀听见一个略略有些慌乱的声音:“沈岩,你中毒了?沈岩!……”
是谁!谁在喊我?不过已经不重要了,这样就好,一命还一命,两不相欠,下辈子从头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