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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薛常云栖番外二:情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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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常十四岁家破人亡,悲恸却异常冷静,在看清知府的态度后,心中了如明镜,知道自家的仇人不是这知府便是知府要保的人,总归是蛇鼠一窝沆瀣一气。

知府见他谦恭有礼挑不出错来,而外面又有一大堆观望之人,自然不好为难他,这才让他全身而退。关于宅子地契铺子地契,薛常只字未提,家中的已烧成灰官府那里的备案横竖是要被销毁的,他提了也没用,反倒让对方心生警惕。

对方手段狠辣,显然是要斩草除根,他以为装作懵懂无知可以换来一条生路,没料到那些人当真谨慎得很,生怕留下后患,一路都在追杀。

他与云栖二人东躲西藏狼狈万分,装扮成乞丐异常艰辛地逃命。他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日子,好在一路都有云栖陪着,心中才好受一些。云栖虽然寡言少语不善言辞,却对他忠心耿耿,明明比他小,却处处照顾他。

薛常笑容艰涩:“云栖,你这又是何苦?我当初收留你是因我家境殷实,举手之劳罢了,你救我一条命,还债绰绰有余,为何还要跟着我亡命?”

云栖咬着嘴唇,一脸坚毅:“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那救命之恩,我又该如何偿还?薛常心中苦笑,伸手在他乱糟糟的头发上摸了摸,想必自己此时的样貌也好不到哪里去,叹息道:“云栖,往后你便是我薛常的亲弟弟,逃过此劫,我必有翻身之日,你且看着。”

云栖自然相信他的能耐,闻言点点头,忽然又眼睛瞪大,垂头诚惶诚恐道:“云栖只是下人,怎能与公子兄弟相称,公子不可……”

薛常摆摆手:“你不答应也无妨,我心里记着便是。”

一年后,薛常逃出生天,带着云栖在外省一家专为穷书生开辟的书院落脚,自此总算是安定下来,之后又想尽办法争取到了当地乡试的名额,第二年成功中举,并且中了头名解元,为这破书院争得了诸多荣耀。

中举后,谢过书院的夫子,带着云栖赶往京城,第二年会试殿试俱是头名,成了本朝最为年轻的状元。薛常连中三甲,深得皇帝喜爱,入翰林院官拜从三品,可谓一步登天。

这一年,薛常十七岁,留京赴任,自此正式踏上了仕途。

在京城安身立命后,薛常派人再次去那家书院道谢,并资助银两给他们修葺屋子改善伙食,之后又请了师父回来教导云栖练武。

这两年,云栖为了让他无后顾之忧地备考,小小年纪便做起了短工,赚的银两全部供他读书生活之用,他也不矫情,知道形势迫人,便毫不推却地照单全收,只不过都一一在心里记着。如今有了府邸有了俸禄,他自然要将欠下的债一一偿还。

云栖喜爱练武,他便找人来教他武功;云栖在酒肆茶馆听说书之人描绘战场上将军的英明神武时面露神往,他就寻遍各种兵法谋略的书籍给他看;云栖对于以兄弟相称诚惶诚恐,甚至不再唤他“公子”而是改口为“大人”,他便以主仆之礼相待。

云栖不傻,哪里看不出薛常处处照拂处处都在顺着自己的心意,原本就死心塌地,此时更是一根筋地将所有心思都放在他身上。

薛常将他当做栋梁之才甚至全才来培养,教他兵法教他读书教他算账,甚至手把手教他习字,每每见他一脸认真的模样都会觉得欣慰,笑道:“等有朝一日学出了模样,你就去考个武状元,必定能大有所成。”

云栖听得失手将笔掉在了地上,连忙捡起来,急急道:“属下不考什么武状元!”

“那你练这么些武艺可就要荒废了。”

“不会!”云栖面色焦急,“属下只求能跟随左右护大人周全!若能换来大人一声平安,属下这些武艺就没有白练!”

薛常见他急得满头大汗,忍不住笑起来:“你若不想考,那就不去考了。原本还想着等事情了结之后,我也重新练练武,现在看来倒是不必了。你我二人一武一文倒也相得益彰,今后我将性命交托与你,可要辛苦你了。”

“大人言重!”云栖听得惶恐却又精神振奋,“属下一定竭尽全力!”

薛常见他满脸都是与年纪不符的凝重认真,心中滋味难辨,忍不住伸手在他头上摸了摸,轻轻叹了口气。

他的性子已经磨得与当年大不一样,面上与人亲厚笑若春风,内心却待人疏离防备,唯一信任的便是云栖,也只有在云栖面前才会露出放松的一面。

府中也有仆从与侍卫,由于他待下人从不苛刻,因此都对他颇为忠心,他也愿意将事情交给这些人做,可唯独每晚入睡,只能让云栖留在身边,其他人一概不准踏入房门半步。过了三年惊弓之鸟的日子,如今要说将性命交出,也只放心交到云栖一人手中。

薛常花了很长时间才将当年的事情查出眉目,原来是因为薛家生意做得太大,阻了别人的路,那人姓李,叫李如铭,名义上还是自己父母的朋友,当日此人正在薛家做客,夜里留宿也是他早就谋划好的。

不过以他一人之力哪有那么容易行事,这其中知府也掺和了一脚,知府一直想分薛家一杯羹,可薛家过于正直,不愿官商勾结,屡屡推拒。知府早就记恨在心,又与李如铭一拍即合,之后安排了府衙内几个身手敏捷的人与之里应外合,这才得了手。

如今薛家的产业悉数落入李如铭的手中,那李如铭却不是块经商的料,才短短三年时间,生意已经大不如前,好在他一直与知府互相勾结彼此照应,依旧过得如鱼得水。

薛家的地契铺契早已销毁,没了文书的证明,即便将他们绳之以法也收不回家业,更何况那些已被李如铭败得七七八八,收回来也没了意思。

当年薛家虽谈不上富可敌国那么夸张,但是也足抵半国,之前是因为官府廉明一直过得很好,没料到换了一任知府后便落得如此下场。不过仅凭这一个知府哪有胆量和能耐随意销毁属于朝廷的文书备案?这其中必定还牵连着上面的人。这一串实力互相勾结,得到薛家财产后即便各自分上一两成也够他们享受的了。

薛常已入朝为官,那些所剩无几的家业不要也罢,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将他们全部连根拔起,因此虽然当年的案子已经搜集了证据,却按捺着没有动作,又暗中着手搜集这些贪官污吏的罪证。

而江南那边的人当年追杀他让他给逃了,本以为他撑不了多久就会活不下去的,没料后来竟然听到他入朝为官的消息,大惊之下再也睡不安稳,连夜便开始走动各种关系。

这其中上上下下牵连甚广,薛常年纪轻轻孤身一人,在朝堂上只觉得危机四伏,简直是如履薄冰,不敢行差踏错半步,夜里也不知遇到过多少行刺,俱是九死一生。

薛常花了两年时间在朝中站稳脚跟,待时机成熟后终于将所有罪证一并抛出。一石激起千层浪,皇帝震惊之下核实了所有人证物证,大发雷霆,下令必须严办,几番审讯严查,将这拨势力连根拔除。

这一年,薛常十九岁,只恨不能手刃仇人,可看到他们发配的发配砍头的砍头灭九族的灭九族,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当夜便跪在了父母与祖宗灵位前,告慰他们冤魂。

薛常紧绷了数年的神经一朝松懈,身子承受不了如此大的落差,立时就虚弱了,再加之又在深秋跪了一个寒夜,最后终于撑不住,大病一场。

云栖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喊大夫过来把脉医治,自己更是衣不解带地照顾,见他面色苍白双唇失色,觉得自己整颗心都在绞痛,熬药喂药都是亲力亲为,见他终于转醒,激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薛常撑着坐起来,见他红着眼眶着急慌忙地过来扶自己,忍不住虚弱地笑了笑,哑声道:“死不了。”

云栖听着“死”字只觉得心头一颤,抿紧唇一声不吭,转身端了药过来,因为太烫,就拿勺子一边搅一边吹,神色间满是严肃。

薛常看着他,只觉得心口暖烫,唇角再次染上笑意,叹道:“病一场也好,从今往后脱胎换骨,什么都可以放下了。”

云栖细不可闻地抽抽鼻子,默默点了点头。

又过两年,薛常官拜丞相之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他入朝以来,同僚早已被他的所作所为震慑住,纷纷视他如猛虎,如今更是无人敢再轻看他。

薛常接受了诸人的道贺,当日回府后坐在湖边的凉亭内喝得酩酊大醉,往日挂在脸上的微笑全都不见踪影,熏醉的目光在四处转了一圈,喃喃道:“云栖,你看这院子改建得可好?可有江南园林之风?”

云栖已经长成翩跹少年,沉默的气质添了几分清冷,依旧是不爱说话,站在他身边默默地看他一口一口地喝着,终于忍不住蹙着眉将酒壶夺过来:“喝多了伤身,大人还是回去歇着吧。”

薛常仿佛没听到他的话,指指四周的景致,继续道:“我问你,这院子改建得如何?”

“改建的很好。”云栖照实回答,咬着唇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只是睹物思旧易伤神。”

薛常愣了一下,呵呵笑起来,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摇头低叹:“睹物思旧易伤神……呵呵,还是你想得通透啊!我这些年白活了……”

云栖见他又是笑又是喝,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忍不住又劝他回去休息。

薛常依旧无视他的话,怔怔地发了会儿呆,笑容逐渐转冷,咬牙道:“建了园林如何?做了丞相又如何?薛家如今只余我一人,我要这丞相之位有何用?!”说着手一挥将酒壶酒杯悉数掷落在地,神色间满是仇恨与凄楚。

云栖这么多年如影随形,从未见他发过怒,即便是对付仇人,也一直隐忍着,现在见他这么痛苦,自己一颗心也跟着揪痛起来,却不知要如何安慰,只盼着他发泄一通心里能好受些。

薛常靠在身后的柱子上,失神望着湖中明月的倒影,喃喃低语:“要来何用……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

云栖差点脱口说一句“你还有我”,随即又咬着唇愣住。自己只不过是个被他无意间收留的下人,怎能与他亲人相提并论?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薛常醉得一塌糊涂,仍旧在喃喃自语。云栖见他意识已不太清醒,连忙将他扶起来,把他手臂架在自己肩上,半搂半拖着带他回屋。他如今已经抽高了不少,却也只是个少年的身量,好在习武练出了一身的力气,扶他回去毫不费力。

薛常倚在他身上,头也歪靠在他头上,侧过脸来继续不清不楚地说话,口中呼出带着酒香的气息,在他脸上轻拂而过,又一丝丝钻入他耳中,滚烫的温度将他耳根烫出一层红色,心底有些莫名地轻颤,没来由一阵惊慌。

薛常被他安置在榻上时,早已醉得不省人事。云栖打了水替他擦脸,见他两道修长锋利的黑眉紧拢在一处,忍不住伸手给他抹抹平,紧接着又让自己逾礼的动作吓了一跳。

薛常从不让除他以外的人近身,因此以往沐浴也会让他擦背,可他却从未碰过他的脸,此时也不知哪里不对,忽然着了魔一般又将手伸出去,却在即将触碰时堪堪收住,急急忙忙收回,心口突然跳得有些快,慌得口干舌燥,明明这里没有旁人,眼神却莫名其妙地有些躲闪。

薛常喜爱干净,逃命的几年没有办法,后来安顿下来,每日睡前都要沐浴,与当年在江南无异。云栖定了定神,怕他半夜或早上醒来不舒服,决定替他擦擦身子,于是又换了一盆热水过来。

解开他的衣服替他仔仔细细地擦,又将他翻个身给他后面也擦了一遍,最后看着他的亵裤却犯了愁,实在不知该如何下手,总觉得有什么未知的恐惧在等着自己,心里惴惴不安。

薛常虽然喝醉了酒,睡相却极好,眉头微微蹙着,眼睫下笼着一层阴影,薄薄的嘴唇因喝了酒显得比平日里红润厚泽了一些。

云栖看了两眼再次口干舌燥,懊恼地闭了闭眼,深吸口气撇开视线颤着手将他亵裤褪下,按捺着心口的狂跳,仔细却慌乱地将他身下擦了一遍,又跌跌撞撞地冲出去将水到了,再次回来依旧是不敢正眼相看,手忙脚乱地替他穿好衣裳盖好被子,最后虚脱了一般坐在床边喘气,全身被汗水浸湿,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当夜,云栖做了一个十分荒诞的梦,梦里的薛常如醉酒时那样贴在他耳侧说话,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渐渐淹没在唇瓣间,那两片薄薄的嘴唇带着温热贴上他的耳蜗,将他一颗心扯得又痒又酥麻,让他失神得好像灵魂出了窍。

半夜,云栖忽然从睡梦中惊醒,满头大汗地喘着粗气,正被梦中的场景吓得魂飞魄散时,忽然觉得身下有些黏黏腻腻的难受,探手一摸,整个人都僵住了。

虽然这是第一次,可并不意味着他不懂,深秋的寒夜,他被自己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浑浑噩噩间忽然掀开被子下了床,鞋也不穿就没头没脑地冲出了屋子,摸着黑一路冲到湖边差点就直接跳下去,幸好及时刹住了步子,在头上敲了敲,无声无息地滑入冰冷刺骨的湖水中。

他如今已十五岁,心智开化得似乎晚了些,可一旦开化就是惊天一个霹雳,他万万没料到自己竟然会对主子有非分之想,对自己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就此埋头水中闷死算了,可被冷水激得一清醒,又开始担心薛常喝醉了酒会不会醒来找水喝,会不会哪儿不舒服,深吸口气又爬上了岸。

回屋后迅速擦擦身子换了干净衣裳,走到里间看了看,见薛常睡得沉稳,这才放心地退出去,热浪由耳根烫到了脸上,好像犯了天大的罪过似的,偷偷摸摸地将衣裳洗了。

第二日,向来身子硬朗的云栖竟然也因为泡冷水得了伤寒,恐怕也是与心境有着莫大的关系。

薛常下了朝见他面色苍白,一下子就发现他生病了,连忙将他拉回去让大夫瞧病,知道是轻微的伤寒,这才微微放心。

云栖愧疚得头都抬不起来,垂着眼讷讷道:“对不起,让大人操心了。”

薛常接过下人手中的药碗,学着他那样搅一搅吹一吹,轻声道:“是我昨晚任性了,喝那么多酒醉得人事不知,害得你也跟着受罪。不过醉一次心里倒是平复了许多,想来以后都不会再如此了。”

云栖听了觉得自己更加没脸见人,头又低了几分,都不曾注意他将碗递到自己面前。

薛常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又将碗收回来,用勺子舀了递到他唇边:“该喝药了。”

云栖吓一大跳,慌里慌张地伸手将勺子和碗夺过去:“怎能劳烦大人,我……我自己来!”说着见勺子里的药汁洒了,也管不了许多,埋着头就着碗咕咚咕咚几口将药汤全部喝下。

薛常哭笑不得:“这么急做什么?没人跟你抢。”

云栖脸上白了又红红了又白,眼神都不知该往哪里放,胡乱点了点头:“我下回慢点。”

薛常笑了笑,将碗拿回来递给一旁伺候的下人,让他好好休息,便走到一旁去处理事务了。

自此,薛府上上下下都知道,薛丞相对这贴身侍卫相当亲厚,简直如同对待亲兄弟,因此也将他视作半个主子。

云栖却对旁人的态度毫无所觉,只是闷头习武,而且习得比往日更为勤快,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将心思泄露出来,本就话不多,往后几年更是一年比一年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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