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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军的行动开始渐渐步入正轨,扬州方面正在研究如何有效的克制不死人,唐烟儿圈了青阳派,洛阳到赤霞山庄之间的一大块地用来练兵。说到练兵,舍她其谁?众人之中单兵武力她最高,聿赍城中四卫又一向是正规军队编制,无论单打独斗还是布阵群殴,她都可谓是深谙其道。
然而比起这个,姜黎更担心的是她的身体。
唐烟儿听了姜黎的话,没有再去强行逆转自己的武功,改而想法子琢磨一个能够最好的适应自己身体的武功。这或许能够帮助她从寒症中解脱出来,假使她不必再依赖寒症增强自己的功力,自然就可以摆脱掉寒症。
但是这过程却并不容易,即使天才如唐烟儿,还是会三天两头的因此受伤。
姜黎也不放心让她独自一人,但她现在身兼重任,不可能全天候的陪着她,于是让任巧去伺候这位祖宗。
现在每日清晨,唐烟儿会和姜黎一起起身,梳洗完毕之后去玉衡殿上练剑,她们的比试只使用最简单的青阳剑法,可谓是年轻弟子们观摩学习的最佳机会。以剑指要害或落下屋顶为输,尽管只使用青阳剑法这件事本身就是唐烟儿的无限放水,但是姜黎赢的次数依然寥寥无几。
好在,唐烟儿也算是青阳出身,还不会太打击青阳弟子的信心。
然后她们会一起去用早饭,之后姜黎去处理事务,唐烟儿去折腾那些被送过来的各门派精英弟子。午休时候两人碰头吃饭,唐烟儿午休,姜黎会就一些事情询问她的看法,两人探讨一番,下午继续自己的事情。姜黎要一直忙碌到傍晚才会回来,而唐烟儿这边就更过分,她若是一时兴起,半夜也会把人拉出去对练。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能挤出时间来琢磨自己的武功,任巧每天就负责与她寸步不离,听她差遣。她自然是极不愿意这个任务的,但是姜黎对她说:“巧儿,我知道你心细又体贴,最会照顾人,我相信你一定能照顾好她的。”她看着掌门信任的眼神就觉得无法拒绝,加之掌门还不停的把一些注意事项报出来,她更加觉得那个人何德何能让掌门如此惦念!
“你怎么会这么清楚?”终于忍不下去,任巧不能想象的问姜黎:“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这个很清楚我也可以理解了,但是连茶要几分热,水不可过夜这样的事情不是侍女该做的吗?”
姜黎眨了眨眼很平常的说:“我以前就是做她的侍女的啊,就像你现在一样。”
任巧奋而暴走,入山寻那人,便见她指尖夹着一根树枝,长有一臂,挥洒自如,空气中飒飒风声,剑气四溢,削石斩地如铁削泥。身姿挺拔而颀长,形体单薄而清瘦,骨骼清奇精美,骨肉匀称娉婷,闭目舞剑,如歌如梦。
长发飞扬,衣衫猎猎,连最最简单的挥臂弹腿,立掌并指都比寻常人来得优雅从容,却在那样的细致中蕴含着无限的灵动与力量。任巧曾亲眼见过她单手举起丈二见方的巨石,轻松写意。也曾见她放鸟归林,鸟未入林而人先至,左突右袭不能出她指掌之间。更曾见她瞬息眨眼之间并指为剑在石头上削出个人形来,栩栩如生正是姜黎。
这其中,力道,速度,灵活,精准,哪一样都可令人喟叹不已。任巧至此方知天下谓其‘天纵奇才’绝非浪得虚名。
她一开始就把那些心高气傲的精英弟子们震得心服口服,更兼之其人恶名在外,她手下残忍弑杀,暴虐成性的恶人不计其数,她随便动动手指头都能把这些少侠碾成渣。在贯彻了这个概念以后,各派掌门们欣慰的发现这些精英弟子们比在门派中更加谦虚谨慎,勤修不辍了……
但无论她怎样惊才绝艳都改变不了任巧对她的厌恶,那人的一分一毫都透露着令人讨厌的气息。喜欢捉弄人,虽然口不出脏字,却总能三言两语让人抬不起头来,无论何时都彷如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从来不会放过卖弄炫耀的机会,而若是姜黎在侧,更是要在卖弄之后得意的翘起尾巴巴巴的等着人夸赞她。
任巧活了这么多年没见过这般不要脸不要皮的人!
“巧儿……”剑意流畅,是一些任巧所不知道的剑法,但是来来去去,反反复复,她总能看出一些门道。每次唐烟儿舞到这里便会滞住,好像不知道下一招该如何出手一般。她又叹口气放下树枝,回头叫道:“我的茶呢?”
任巧哼一声,给她端上泡好的信阳毛尖,那还是姜黎春日时嘱咐留下来的明前茶,姜黎于茶,酒之道并不擅专,但因她喜爱,所以总是时时留心。往年这些茶总是放到过了季,待下一季的好茶出来了便转送与人,而今年的茶总算等到了能赏识它们的人。
即使是河南一带堪称名门的青阳派要截留这么多的明前毛尖也是不容易的,唐烟儿接过便露出惊讶的神色,然后又了然的勾起嘴角,细细品鉴。
任巧看她那笑意极为不舒服,那明显是一眼就能断定,是姜黎为她私留的。那样温暖柔和的表情出现在聿赍城主的脸上,令任巧觉得说不出的违和,那魔头不就该是冰冷倨傲的吗?做什么偏在掌门面前装出一副情深意笃的样子,真是令人作呕!
“哼,少得意了,只是青阳派上没有好茶之人罢了。”任巧冷冷道,熟料那人闻言微笑:“怎么,乐正老头儿不好茶?我可是记得原先那些当季的好茶一送上山就得给他分去一半呢,原来他是专爱抢我的茶么?”
任巧哪里知道她原先还管这些事,她根本很难在脑中记桩这个大魔头原先曾是青阳首徒’这样的事实。
“纵然乐正老头儿不爱,飞篱师伯可也是专精此道啊!”她玩味的笑着,把玩着掌中瓷盏:“我记得我第一次去莲花峰时飞篱师伯就招待我喝茶,大概是因为离信阳较近,那次也是信阳毛尖,但是白露茶,既不像春茶鲜嫩不经泡,也不像夏茶干涩味苦,味道醇香清冽,实为上品。”
“你已经不是青阳弟子了。”任巧淡淡提醒道。
但那人竟不恼,依旧笑说:“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纵我离开青阳派,我师父还是我师父,我师伯还是我师伯啊。”
为什么呢?这人的声音竟然可以这样的柔和动听,轻暖贴人。她的笑意竟然可以这样的明媚无暇,好似透光看过的那片春叶,昂然着无限的生机。她的眼眸中,竟像是永无止境的夜色与星光。
“唉……姜黎不许我欺负你,不然我可不会就这样放过你呢。”果然还是个大魔头,一脸惋惜的神情这样说着,树枝在指尖翻转,竟然轻轻的在任巧的后腰上拍了一下。虽然不是真的拍在屁股上,但这样的动作实在也太过轻薄了,任巧登时涨红了脸怒吼道:“你这魔头,你做什么!”拔剑就砍上去,然而那人一支纤细树枝在手,与她交手竟铮然发出金戈之声。
有校场上的正道弟子练习完了,怯怯的躲在远处看,唐烟儿索性大声讲解起来:“看好了,这位青阳弟子是个白衣,武功在青阳派中算是中上,但是她是女子,力道不足,又兼之内力不纯,所以交起手来比较吃亏,这种情况你们的师父一般会都两种建议——假若是青阳派,三清教,秀水坊的女弟子,通常会建议勤练招式,以招式上的精巧来弥补力量上的不足。这也是女子惯用的路数,因为女子在力道上始终是先天不足,兼之强行锻炼体力也会有损女侠们的美丽形象。”
她说话间也是不疾不徐,动作悠然,但任巧使尽浑身解数也不能脱出她的剑招之外。
她的话把年轻的少侠女侠们逗笑了,趁着他们害羞的嬉笑的时候,她又说:“但若是赤霞山庄的女侠们,则会要求精炼内力,以补足力道。除此之外,烈刀门的弟子应该也会由此要求。这是因为赤霞山庄用重剑,烈刀门你用缳首刀,二者武器都比较重,如果力道不足的话,精巧根本无从发挥。”
“但从本质上而言,内力是越深厚,越精纯越好。力气是越大越好。剑招是越精妙越好。万莫以为以长盖短就可以了事,这样的确亦可行走江湖,甚至成一方大侠,但是却永远不可能问鼎高手之列。”
她话到此处时已经用各种各样不同的方式将任巧制住了五六次,任巧在人前这样被戏弄,气得满脸通红,连眼睛也红红的,仿佛要掉下泪来,却又倔强不已的不肯服输。
唐烟儿终于收剑,不,是收起她的树枝。没有丝毫留恋,连象征性的停留示威都没有,直接干脆的撤回掌中,转身走向那些年轻的侠士们:“虽然我在这里训练你们是为了能够与邪教对抗,铲除奸佞,但若是你们对自己的未来抱有期待,希望能攀上武学的巅峰,希望自己也能青史留名,江湖成神,那么便不要在这里看着我发呆了,赶紧的回去,认真琢磨自己的不足。要发挥自己的长处,补足自己的短处,请教你们的师父师伯师兄师姐,多花一点时间去练练内力,然后多与人切磋才是正道。”
她随手把树枝一抛,细细长长的树枝飞出数丈,悄无声息的插入一块巨石中。
“好了,今天下午的训练到此结束,回去吃饭休息吧!”
等到回去之后沐浴更衣撞见回来的姜黎,她才恍然想起——她似乎把那个谁谁谁给忘了?
姜黎一眼看见她脸上心虚的表情:“怎么了,烟儿?”
“没!”她答得飞快,然而姜黎反而皱起眉:“你又做什么了?”看看任巧不在身侧,便问:“巧儿呢?”
“你别把我与她一般的叫,像是你喂的两只小动物似的。”唐烟儿不满道,顺便就把这话糊弄了过去。
然而姜黎与她什么关系,还能不知道她那点德行:“别打岔,问你巧儿呢?”
“她又没拴在我身上,我怎么知道?”
姜黎想了想,任巧不是那种会四处乱跑的性子,便问:“那你今天干嘛了?”
“我……”唐烟儿眼珠子一转:“我琢磨了一会儿功夫嘛,然后又给那些少年英雄们演示了一会儿,就这样。”
“嗯?”姜黎眯起眼,勉强信她,不再追究,改而问起她武功的进度。
“唔……运动还是有些困难,分明我知道我现在的功力不止如此,可是就是只能用出这么多,再多半点都会引得寒气入脉。”显然是今天又失败过了,唐烟儿心有余悸的摸摸心口,寒气侵入心脉非常的痛苦,饶是她也不禁惧怕。
姜黎心疼的将她揽入怀中,好生安慰了一阵,又另外叫人送来饭菜,与她一起用过。直到夜间燃起了灯烛,还是不见任巧的身影,姜黎不禁着人去找。
唐烟儿早已经梳洗完毕,香喷喷,软绵绵的窝在床上,蜷缩着身子扒着枕头,一头长发全散在床上,睁大一双眼睛怯生生问姜黎:“呐……姜黎,你说我不准欺负她,那……那要是我欺负了她,会怎么样?”
姜黎一瞪眼:“闹半天结果还是你!”
床上那人立马瘪了嘴哇哇大叫:“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欺负她!真的没!我就是……我就是稍微指点了一下她的武功,然后请她帮我给少年英雄们做了个示范!不信你去问少年英雄们!”
姜黎给她气笑了:“不用问少年英雄们,我还不知道你那德行?”
“那姜黎你生气了吗?”她仰着脸满脸无邪问。
姜黎乜她一眼:“废话,我说了不准欺负她,你听不听我话?”
“听!”
“那你还欺负她?”
“哦……那就下次不欺负了。”
姜黎真是拿她没办法,准备自己披衣出去找找,唐烟儿将她喊住:“哎,姜黎!你不是还有东西没看完吗?你看,我去找。”她飞身而起,同时隔空抓起衣衫,飘然精准的落在自己的木屐上。趿拉上木屐,草草裹上中衣外衫,好歹弄了个衣衫齐全,随手拿了根簪子将长发一绾便推门出去。
刚才还嬉笑无忌的脸上,已是一片温柔深沉:“你看吧,看完好早点休息。我一会儿就回来。”
姜黎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她白色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夜色中。
然而不想外面竟然飘着毛毛细雨,因雨太小,在屋内时未曾察觉,唐烟儿也没带雨具,但等她多行得一会儿雨竟大了起来。
她去任巧住的屋子问了问,人从下午起就没回来,便又往后山校场去。为免去污水湿足,她以轻功代行,速度飞快,到得山上校场,果然见一个人在雨中挥舞着一把剑不断的重演下午时候的招式。
唐烟儿连驻足观看一会儿的兴致都没有,毫不客气的上前打断了她:“女侠,该回去了吧?天都黑了,还下着雨,练剑么明天再练可好?”
对方见到她的到来停了一下,听了她的话又再次动作起来。
唐烟儿本就是按捺着性子,除了姜黎以外她对谁这么好耐心过?还冒着雨黑灯瞎火的来找人?见状直接劈手夺了任巧的剑,小姑娘的脸在黑暗中看不分明,只听到略微颤抖的声音:“还给我。”
“有本事自己来拿。”
任巧一手成爪猛的扑来,但她那点子力道对唐烟儿来说微不足道,顺手就扼住她的手腕,往身后一别将人死死按住。任巧被迫趴在她怀里,用尽力气挣扎却也终究无可奈何:“放开我!”
“回去。”
“放开我!”
“回去。”
“放开我!不要你管,关你什么事!你还没有玩够吗?戏弄我很开心是不是?让我在那么多人面前丢脸很出气是不是?是不是被掌门骂了?我会自己去跟掌门说,不用你管!”
即使是那样的雨中,那位聿赍城主身上依然带着一股冷香,和她身上冰冷的温度一样让人心寒。
她只是单手制住任巧,毫无感情的说:“是啊,被姜黎骂了,要不是她要出来找你,我才不会来呢。”她哼了一声,提起任巧就走:“姜黎本来事情就已经够多了,你能不能让她省点心?她是我夫人,她为我操心就够了,凭什么还要为你操心啊?”
她越说越是不满:“黑漆漆的要让那笨蛋来找你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又下了雨,她若是生病了心疼的可是我!谁想要戏弄你了,分明是你自找的,我不过跟你开开玩笑,谁知道你那么开不起玩笑?你以为我是小孩子吗?欺负你又不好玩,这青阳山上如今聚集了那么多俊男美女,我欺负谁不好?要不是姜黎要我听话,我才懒得带着你整天晃悠呢!”
“她是想对你好,让我带着你在身边指点你功夫,日后她若离开了青阳也好为你谋个好出身。你以为谁都那么闲整天为着件小事都能记上好几天?”
“掌门她……?”任巧安静了,任由唐烟儿提着她很快就飞回了玉衡殿的范围。
唐烟儿将她送回了住处,往室内一扔,没好气的抖抖袖子,衣服都湿透了。然而借着烛光,她也才看清楚,任巧全身都布满了泥土污痕,脸上手上都是擦伤,一张脸冻得青白,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看上去难免可怜。
她突然笑了,惹得任巧一阵白眼:“这也算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吗?”
“以前,姜黎也干过这种蠢事。”她微微一笑,一根指头抬起任巧的脸:“以前我常常在回枫阁后的枫树林里教她练剑,有一次,她就是这么,一个人在树林里不知道练了多久,练到自己脱力,浑身世上,满是汗水,几乎要昏过去。”
烛光昏黄,那大魔头的表情蓦然间温柔似水,连声音都轻了,好似生怕惊醒了旧日的记忆,沉湎在那时的画面中:“我那时见到她时,她累得气都喘不匀,我问她为什么要这样逼迫自己?她说……想要成为和我一样厉害的人,想要能和我并肩。”
“我从来未曾觉得自己孤独过,然而那时,我竟然突然发现自己是那么的孤独,那么的渴望她能一直陪伴着我。”
“姜黎,是我这一生中遇到过的最好的人。也许这世上还有很多很多的好人,但是我想……适合我的,应该就这一个了。”她那么温柔,那么深情的声音,低沉而真挚,第一次不让任巧觉得讨厌。而那近乎虔诚的表情,也莫名的让那张过于明艳的脸变得顺眼了些。
“可你是个坏人。”她毫不留情的点醒这一句。
唐烟儿笑了:“是啊,但谁说好人只能和好人在一起呢?傻丫头,你不懂。这个世界上,好人往往是死得最快的,为了保护他们,我必须是个坏人。”
她对任巧眨眨眼:“你看着好了,这世上骂我的人千千万万,但是骂她的,将一个都不会有。”
任巧看到她的眼中浮出一抹笃定的狠厉,但转眼又如花一般笑开:“那便够了。”
“为什么……?”任巧不可置信的问:“你是聿赍城主,魔道至尊,这天下间有什么你求而不得?你为什么要这样的……这样的委屈自己来成全掌门?”她艰难的思考了一下,万般不愿的说出那个词:“你就那么的……爱她吗?”
那位年轻而美丽的魔尊弯起嘴角:“嗯……我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天下人何限,慊慊只为汝。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句话!
本来想开第五卷了,但是想了想还是把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在第四卷里写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