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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上原来是心里有人的。”轻纱薄帐,锦被带香,乌发横流,玉臂横陈。博山炉里袅袅白烟,氤氲模糊了床上芙蓉枕畔侧过来的脸,鸾鸟衔枝绸面被中露出一抹雪白香肩,解忧侧着身子用手臂拨弄着床边垂下的流苏道:“我看主上总爱逗弄那些小丫头们,原想没一个上心也是应该,是主上眼光高,看不上她们。不曾想……不是看不上,是容不下。主上眼里,只看得下那一人吧?”
唐烟儿搭着一床薄毯子,斜靠美人榻上,就着边上九叶莲花灯看一封信报。她长发微带水汽披在身后晾着,不知是把那话听进去了没有,淡淡然的没有一点表情。
解忧久久看着她无双的眉眼,慢慢叹道:“我想过,主上的眼光必定非常人所能企及,不知这世上该是谁才能站在您的身旁,只是我没想到……主上,您真是看重她,却不知是为了哪一点,解忧愚笨,总也没想明白。”
那封信笺不长,这么久够看三四遍了,唐烟儿总算放下了,螓首微抬:“解忧今日何来这般鸹躁?”
她话中并无怒意,只是一些无奈,解忧笑了,并不怕她:“因为主上总也不理会人家,人家虽是给您暖床,但光躺着也无聊啊。”她说着话,把一缕秀发绕在手指上绕来绕去,娇憨可爱:“您那信分明早就看完了,就是不与我说话,解忧这么惹您讨厌?”
她该是比这位年轻的城主年长的,但对唐烟儿说起话来却不自觉的一副撒娇的语调,唐烟儿随手放了那信笺把薄毯子再往上拉了拉:“怎么会讨厌?只是夜色静好,不忍打扰罢了。”
解忧明知她是敷衍,却只是笑:“那主上可肯与我说说了?”
“说什么?”
“说说您的小掌门?”
唐烟儿失笑:“她大我三岁呢。”
解忧微讶道:“呀,斗胆问问主上年纪?”
“……虚岁二十二。”
“那我也比主上大上三岁呢。”
唐烟儿回头去看,解忧正抱着被子笑眯眯的看着她,她背后因为侧身露了大半出来,雪白细腻的肌肤远远看着都觉得心摇神驰,香雪腻人。唐烟儿笑了笑:“比我年长的多了去了,有何稀奇?”
“那主上是喜欢年长一些的么?比如那位掌门?”
“她……”唐烟儿沉吟了片刻,轻轻微笑:“与此无关。”
“无关什么?”
“你啊……非要问得这么清楚吗?”唐烟儿怪道,无奈的看着解忧,俄顷,无比认真的说:“我喜欢她,与年龄,身份甚或其他,都没有关系。”
那刹那恰好烛心烧爆,爆出一篷火花,光影摇晃黯然了解忧的眼。
她有一刻没有答话,然后才欣然叹道:“果然啊,主上……真的很喜欢她呢。那位掌门,必定是位极好极好的人吧,只可惜我眼拙,比不得主上慧眼识珠。”
唐烟儿嫣然一笑:“你这话说得对,我确是慧眼识珠,想当初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青阳山拙剑台上数百人济济一堂,她一介灰衣埋在人堆里。可是我一回头,一眼就看见了她。”她说起旧事,满是神采奕奕,解忧专心的看着她,然后摇头起身:“主上,床暖了,您该睡了。”
她起身披衣,月白中衣裹上妖冶风姿的身体,把长发轻抛脑后,走来为唐烟儿除鞋脱衣。她蹲在唐烟儿脚边,把那双藕白莲足从绣鞋里拿出来握在手里,无比珍惜的:“主上,您的脚好凉。”
“是么,天凉吧。”
“主上,现下已是夏天了。不日即是小暑。”解忧抬起头来望着她,眼里满是担忧:“主上,您的身体没事吧?”
唐烟儿笑道:“能有什么事?”
“我总觉得,以主上的武功,无论如何不该如此畏寒,何况听闻主上所习内功是阳性,更该热血暖身。主上的寒症缠绵三年,不该毫无改善啊。”
“哪有那么多该不该……”唐烟儿拨开了解忧的手,脚不沾地轻飘飘的往床那边飘去。足下似是朵朵生莲,踏着舒缓优雅的步子,舞蹈一般摇曳生姿,竟身如轻烟一般可随风飘舞,不须频繁借力,身子也不似常人下坠,如此缓缓而行更见功力,这便是她的绝技舞轻烟了。
解忧深深看了一眼她的背影,跟过去帮她除衫,脱到里衣时,她看见唐烟儿背上一道贯穿脊背的伤疤,不由得伸手抚了上去。唐烟儿的皮肤细白光滑,凝脂牛乳一般,唯独那疤痕虽不如何狰狞,却是一道深粉色,清晰的斜在背上,甚至能看到当时皮肉撕裂的痕迹。
“是那时青阳山上留下的,三年了,当时被一把刀卡在背后,都见着骨头了呢,好在城里养的医师药师们不是吃白饭的。”唐烟儿轻描淡写道,见着解忧一脸心疼,难以言喻的表情,又笑着宽慰一般:“那不算严重呢,我有一道伤,是小时候留下的,险些要了我的命。”
她说着直起身子,解开贴身小衣,芳华女子沁人暖香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美丽的曲线从修长脖颈跳过鸟翅一般的锁骨又延伸往下,至那饱满起伏的峰峦和令人血脉愤张的朱红,但脸上的温度还未到达顶点,便立刻被一盆冰水泼了下去。
解忧脸色雪白看着唐烟儿毫无遮掩的挺起胸脯,露出左胸丰满之下一道隐秘的伤痕。
伤痕并不长,只有不足一寸,时间久远让它淡成了一条浅粉色的细线,但是那个位置,依然凶险得令人头冒冷汗。而伤痕的拥有者一脸漫不经心的用手指划过它,淡淡评价道:“可惜卡在了骨头上,不然今日可就没我这个人了。”
她不在意的笑着,细致美丽,如同花蕾初放一般犹带青涩诱惑的身体迷得人移不开眼,那胸口处有微微起伏,定神能看见有节奏的起伏跳动一下一下的冲击着那条伤疤。
就在那边伤痕之后,隔着肋骨,就是心脏。
“解忧?”唐烟儿唤道。
解忧恍然大梦初醒一般豁然抬头,怔怔应道:“是?”
唐烟儿似乎没有看到她鬓角的细汗,微笑着说:“替我着衣吧,我要睡了。”
“是……”
灭了灯烛,解忧掩门出来,不知所谓何事久久伫立门口,忽而听到一声喝问:“你在做什么?”
她猛的抬头,一见是秋霁,便笑靥如花道:“秋霁姐姐,我刚服侍主上睡下了。”
秋霁看她两眼:“那怎么还不退下?杵在这里被不知情的孟章卫巡逻看见,还当你是歹人一刀刺了呢,若是明早主上见不着人,我只有着人去运河里捞了。”
解忧被她冷言冷眼,也不着恼,笑着应是,躬身退下。秋霁还不放心,悄悄开了门进去看了看,确定唐烟儿是掩着被子睡着了,这才合门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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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姜黎与有琴徵合计了一下,以她们之力要扳倒雷成义千难万险,无异以卵击石,唯有先找出雷成义勾结阿萨辛圣教和森罗堂的证据,如此方能先灭他威风,分化烈刀门与其他武林门派。
有琴徵是千万个不想将竹青牵扯进来,但是能够做人证的,唯有她一人。不,除了她,还有有琴羽也堪可算上,但是竹青离开青阳派早,离开时也名不见经传,她站出来没人认识,有琴羽虽说这些年隐姓埋名,但到底是当年少年战上的新秀,难保没人认识他是青阳派门人,如果被人识破只怕就要反受其乱,成为雷成义攻击青阳派的证据了。
何况那蛊虫无别处可寻,也就能找到她身上那一只了。姜黎再三保证只要竹青作证,绝不把她拖下水来,又道竹青如今是聿赍城的人,只要她好好待在聿赍城,别人不知她身份,哪里去寻她?
有琴徵思量半晌,道要与竹青商量。她哪里不知道竹青那性子,最是重情重义,脑子里是一根筋,她本是承唐烟儿恩情,又与唐烟儿合得来,连带对姜黎也很有好感。何况自己是青阳派掌殿,为着这些种种理由,没有不帮忙的道理。有琴徵只希望她再做事时带点脑子,别再像以往那般不把自己性命当回事,应了姜黎,她也只好去找竹青。
竹青自然是在唐烟儿那里的,但他们与外别有一套联络方法,有琴徵趁夜出去联络了聿赍城的人托话,次日便在外面接到了竹青。
做杀手的最多是江湖上一个名号,能认得他们的人少之又少,不然暗杀就不可能成功了。能认识竹青的人本就极少,又没有人知道她已去了聿赍城,有琴徵照旧大大方方将人带来,加之竹青如今武功不济,仿佛平常人一样,做了女装打扮便进了会场她们住的地方。
姜黎把话跟她一说,她便点头:“没问题,只要能扳倒雷成义,那么森罗堂经此一次也没什么奔头了,如果能把那个邪教也一起毁了最好,也算是给我师父报仇了。只是要我作证森罗堂的事没什么问题,我本来就是森罗堂的人,但是要证明阿萨辛圣教的事我就没把握了。一则那虫本来就是我偷的,二则五道转运司现在也早已经毁了,虫子在我身上不假,我却拿都拿不出来,若是真拿出来了,我也还没找到续命的办法。”
有琴徵沉着脸不做声,姜黎知道她心里忧心忡忡,易地而处,如果要唐烟儿去冒险她心里也不乐意的,她便道:“阿萨辛圣教的事我们可以再做打算,你身上本来就有森罗堂的毒未解,虽然一直压制着,但如果能废了森罗堂,正好看看能不能解了毒。”
竹青摇摇头:“我看不可能,就算罗玉京手下的人都死完了他也不会交出解药的,他就是那种要死都要拖足垫背的人。”
有琴徵忽然想到:“不,不要让他死,我们也不必捣毁森罗堂,只要公布开雷成义与森罗堂的事情就是了,后面的再慢慢来。我们是没办法,但是烟儿那里未必没办法。”
那两人望着她道奇怪,烟儿有办法的话怎么从未听她提过?
有琴徵不语,也许她比姜黎还有了解唐烟儿,在某些方面。唐烟儿不说,未必就是没有办法,如果竹青命在旦夕她可能也会尽力帮忙,但是反正竹青现在活的好好的,她绝不会没事找事的。但是只要给足价码,她也不是不肯帮忙。
就如同当初将竹青拜托给她一样,是以自己为价码的,要说的话竹青这几年吃下去的天材地宝她可能一辈子都还不起,但是只要求到她面前了,她就会帮。
有琴徵想着,但最大的困难是,她们可以指证雷成义勾结森罗堂,雷成义同样也能说她们勾结聿赍城。而且,若是真去聿赍城借人,这破绽就大了,难保不走漏风声。
有琴徵很想干脆就叛出正道算了,与聿赍城一道岂不简单得多,但是看着姜黎,她又说不出口。
未到山穷水尽,就算了她说了,姜黎也不会肯的吧。
匆匆与叶轩武打了个招呼,不日雷成义即召开誓师大会,要组织人手去拿聿赍城主了。
那日到时姜黎心中已经紧张到麻木,就听雷成义在台上好一番冠冕堂皇,说得口沫横飞,煽动得那些江湖少侠们热血沸腾,然后他突然话音一转:“诸位有所不知,那妖女胆大包天,欺我正道无人,此刻竟就在这扬州城里!”
什么?!姜黎一听差点跳起来,雷成义怎么会知道?
她紧紧抓着座位的木扶手,脸色煞白的看着雷成义眼角瞥向她,只有轻轻一眼,姜黎便知,定是如此!
她初到扬州时便有人说她搭的聿赍城的船,这消息本来不可能走漏,但是走漏了。然后雷成义便上了心,他肯定去调查过了,唐烟儿出行必然不同,虽然不是正大光明的进来的,但他们邪道心性从不怕人上门找麻烦,也不会偷偷摸摸。雷成义有心去查,必然是查到了。
“我已找到准确位置,派了弟子守在那里,昨日诸位掌门选派出了门中精英组成降魔队,再加上此次豪侠战与少年战的英豪们,事不宜迟,即刻便能将那妖女拿下!擒贼擒王,若是我们抓了那妖女,聿赍城必不战而降!”
在场众人听他煽动早已迫不及待,李蔚然是少年战第二,站在姜黎身后,听到竟然连自己也有份,不禁惊吓不已。
这时,姜黎再也忍不得,她悄悄招来晁白。
“晁白,你知道如何去找聿赍城的人,快去通风报信,注意避开烈刀门的人。千万小心。”
晁白一惊,不敢在这时候掉链子,连忙点头应了。他是无名小卒,看看在场没有人注意,便悄悄贴墙根儿溜了。
“诸位且慢,听我一言。”
热血沸腾的会场上突然响起一个清淡的女声,在场的纷纷看去,就见那前排西面的角落里,站起一个白衣翩翩,身姿妙曼的年轻女子。
经过之前几场对峙,姜黎的脸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见她起来,便都惊讶掩口,心道又有好戏。
“雷掌门,我与雷掌门算是旧识了,旧日某区区一介青阳白衣,三生有幸前来参加八方聚会,那时便曾与雷掌门见过。不知雷掌门贵人多忘,还记得否?”姜黎笑问。
雷成义不知她要耍什么花招,谨慎答道:“仿佛是有印象。”
姜黎点点头,又对兰若寺的玄悲大师道:“大师,那是三年前,我青阳派派来参加八方聚会的人是当时的掌门首徒唐烟儿,和我师姐有琴徵,不知大师还记得否?”
玄悲点点头:“唐施主小小年纪,功力深厚,一手剑气,技惊四座,老衲平生所见晚辈甚多,如此良材,仅此一个,不敢忘。可惜唐施主为家世所累,误入歧途,老衲深感惋惜。”
“当时唐烟儿与有琴师姐一到会场便向诸位长辈报告了一件事,不知大师还记得吗?”
她正色问道,玄悲想了一下,便讶然道:“啊……是……”
“是阿萨辛圣教!我记得!”未想此时叶轩文竟然跳了出来,他捂着腰惨叫了一声:“啊呀星光,你掐我做什么?那时爹爹打发我去,我与他们开会开得无聊死了,只有这一件好玩,我记得可清楚了!”
星光在旁长叹一口气,掩面退下。
叶轩武面上不动,只拍了拍星光的肩。
叶轩文见哥哥没有骂自己,便道:“我记得清清楚楚,那时烟儿妹……咳,唐烟儿,她一到便告诉我们在路上经过高州时发现了阿萨辛圣教的踪迹,是……是在哪儿来着?有一个五道转运司,又说那邪教原来是另一个邪教发展来的,我记得,还跟她师父景年有关系,诶?那不就是跟我叔父有关系吗?”他自言自语道,雷成义不耐烦道:“是有此事,那又如何?”
姜黎道:“雷掌门稍安勿躁,我还记得三年前您的大弟子惨死扬州,想必雷掌门也不会忘。雷掌门还记得……他是怎么死的吗?”
“老夫一生都不会忘!乃是聿赍城那妖女亲手所刃!生生取我徒儿首级,我可怜的徒儿,生时仁孝却惨遭毒手!”
姜黎打断他:“韩绿韩坊主,您是当时主办的秀水坊坊主,您还记得此事吗?”
韩绿突然被问到,不由得一头是汗,她那时本是和雷成义来往,是以帮着雷成义说话,事后却被殷寰给陷害了,不得不当众改口,江湖上人说一句是一句,反复小人最是为人不齿,她当时既然认了殷寰的话,这时怎容她再反悔。
“记……记得。”
“那时擂台上柯烈与唐烟儿交锋,他分明已中唐烟儿一剑,血溅三尺,却依然不为所动坚持追杀唐烟儿,在重创唐烟儿后遭唐烟儿砍手,也没有感觉一般,后来被迫砍下他的头才制住他。想必玄悲大师还记得当时情景,柯烈甚至震开了玄悲大师,这实在蹊跷,后来又发现柯烈身上的血是黑色的。这件事在当时就疑点重重,只是后来雷掌门揭发唐烟儿身份,便不了了之。我突然想起,不知当时之事,诸位是作何定论的?”
她负手问道,目光扫过当时在场的几人,叶轩文不负众望的再次插嘴:“诶,对啊,当时光顾着烟儿……呃唐烟儿的事去了,后来就把那个柯烈给忘了。后来怎么解决的?”
“后来……自然是把柯少侠的遗体交给了雷掌门。”韩绿道。
玄悲想了想:“老衲当时也觉得此事蹊跷,以柯少侠的年纪来看,不该有如此功力,而他当时似是全无理智,我们那么多人都制不住他,也不听雷掌门劝阻,一意追杀唐施主,连点穴都奈何不了他。这实在是令老衲想起多年以前有一邪教也曾有死士如此,不知疼痛恐惧,悍不畏死。”
姜黎听了笑道:“大师所说,可是红衣教?”
玄悲点头:“正是,那是武林公敌,人人得而诛之,当时便是因为红衣教有一门阴毒的法门叫做‘涅盘**’,那些妖人四处抓捕武林人士以此大发炼制死士为之效命,毒害了不知多少人。是以正邪两道有史以来第一次联手合作,将其剿灭。”
“按大师的说法这法子该是销声匿迹,不为人知了才对,然而,不仅是雷掌门的首徒柯烈与此相似,在三年前诸位来我青阳做客时,朝阳峰上还曾有另外二十名烈刀弟子也是一般模样。那些弟子生时悍不畏死,死后黑血满地,当时在青阳山上的英雄们不少,不知还有没有人记得?”姜黎问完,下面便是一番热烈的讨论,人人的在问,都在想,但是有的人说有,有的人又说没看见,她也早就料到了,只接着说:“雷掌门,那些都是你烈刀门的弟子,不知你对此有什么要说的?”
雷成义干脆利落给了她四个字:“血口喷人!”
“老夫一生行的正坐得端,这么多年行走江湖,哪个说过我雷成义一个不字?你青阳派自己污七糟八便来泼我脏水?想都别想!当年我烈儿惨死扬州,便是那妖女捣的鬼,你如今又来造谣生事,好好好,我还忘了,你那时便和那妖女同吃同住,不知什么关系,等到那妖女走了,景年小儿竟又把掌门之位传给你,也不知是安的什么心,要我看,青阳派早已经是邪魔外道,可笑我竟请了一派邪魔来此!”他一扬手:“来人,把他们给我抓起来!”
姜黎还未有表示,身后便是一阵‘唰唰唰’的拔剑出鞘声,背后的青阳弟子纷纷持剑在手,自觉摆出圆阵对着外面,将姜黎有意无意的围在中间,随时可以纳进圆阵之中。
姜黎虽未回头,却觉得一阵心暖。
李蔚然高声道:“雷掌门,话未说完便动手,这可不是江湖规矩。身正不怕影子斜,你若清白,还怕我们掌门几句话吗?”
本来打算说话的有琴徵不由得为他暗暗叫好,这孩子有时候也很聪明的嘛。
“是啊,雷掌门,莫非这武林之中已是烈刀门一人掌下?你一句邪魔就邪魔,一句抓人,便可以抓人了吗?”有琴徵不慌不忙的道,她是唯一一个没拔剑的,只是站在姜黎身后。
姜黎接着道:“莫急,雷掌门,诸位,我还没说完。昨夜,我师姐在外路遇一人,自称知道阿萨辛圣教等事□,求人做主。我师姐宅心仁厚,想她是受魔道所害,我们身为名门正派当然要为人伸冤,于是带了来,本来准备今天与各位共商的。结果……昨晚问及之时,竟然听到了惊天秘密。我们青阳派不是一言堂,话做不做数,要大家听了才知道的。”
“她此刻就在门外,雷掌门可敢请她进来?”
雷成义盯着那白鹤之姿的女子,本以为是个如何温婉低顺的佳人,不料却是个捅软刀子的。此时气氛剑拔弩张,她竟不怕,不仅不怕,一身闲适的立在那里,有如闲庭信步,气质卓然。
雷成义这时怎么说得出那个‘不’字?只好叫:“我有何不敢?请进来!”
众人纷纷伸长了脖子回望,就见那门轻轻滑开,门后走出来一个身穿黑衣的,长发高束的女子。
那女子体态修长,满脸寒霜,柳眉杏眼,琼鼻小口,本是生的楚楚动人的一张脸,却被冻在三尺寒冰之下,那眼神剜人简直一刀见血,那些宵小之徒赶紧低头下去,不敢与之对视。
女子步伐轻盈稳重,落地无声,又是一身黑色紧身短打扮,腰后插着两支短剑,有点江湖经验的都猜出这不是个杀手便是个暗探。
及至走到台前站定,那女子也是一身防备,只盯着在场众人,仿佛随时准备拔剑拼命的架势,不发一言。
姜黎道:“这位,在座的想必不认识,但定然听过她的名号——森罗堂竹叶青。”
“什么——!”
“森罗堂?那不是……”
“天呐竹叶青,我远房表兄便是死在她手上,竟然是个女人!”
“十毒之一,竟然是个女人……”
下面议论纷纷,姜黎不管,终于有人问:“你说是竹叶青就是竹叶青?怎么证明?”
这还不简单?不用姜黎开口,竹青‘唰’的抽出腰后双剑,那剑上翠绿缠蛇,栩栩如生,登时下面就安静了。
杀手或许不登大雅之堂,但是一个有名望有实力的杀手绝对是让人敬而远之,望而生畏的。
仅仅是名字都能震慑一批人了。
而此刻雷成义的表情已经接近崩裂,他死死的看着竹青,竹青本来想还原自己三年前还当杀手时的状态,但是一看那老匹夫的表情就憋不住想笑,真想让烟儿也看看,真解恨!
“雷掌门,三年不见,活得可好?”
被一个声名赫赫的杀手眯着眼睛压低声音这样问候,泰半人的背上都要竖起寒毛了。
其实光是竹青或许没这威慑力,但是十毒的名号是代代相传的,这点外界并不知道,自然,她师父,她师父的师父,历届竹叶青的威名都要被叠算到她身上去。
“你……胡说什么,我并不认识你。”雷成义说。
竹青就笑了:“哈哈,雷掌门贵为一派掌门,不认识我这无名小卒是正常的,但是烈刀门没穷到付不起佣金吧?您三年前雇我的钱还没结算呢。雷掌门莫不是要赖账?”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难道还请你去给我杀人不成?莫说我雷成义从来不与人结仇,哪怕结仇,江湖儿女快意恩仇,我不会自己去报仇吗?要你森罗堂作甚?你不过小小杀手,难不成武功还高过我?”雷成义气红了脸,拍桌怒道。
竹青收起双剑:“那自然不敢,我也奇怪啊,不过你们名门正派不就这样吗?外面假仁假义伪君子,私底下什么肮脏事都做尽。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雷掌门当然不肯脏了你的手,您千金之躯怎么可能犯险去阿萨辛圣教里偷东西呢?”
她这话一出,满场哗然。连玄悲大师都一脸不可思议的张大了嘴,看看竹青又看看雷成义,想了又想。
竹青转头对下面的人说:“诸位,我本是森罗堂杀手竹叶青,三年前受命与阿萨辛圣教联络,我们堂主说有贵人相助,定能让我们森罗堂在武林上取得一席之地。我原以为说的是阿萨辛圣教,结果却不想这买家竟是烈刀掌门雷成义!他私底下与阿萨辛圣教来往,又不愿暴露自己,因而找我们中间接头,这老匹夫心大胆小,却比那些邪道之人还要阴险狡猾。他本与阿萨辛圣教交易,令阿萨辛圣教以研制的不死人为他卖命,却又不甘心为那邪教所制,想要自己炼制不死人,因而私底下找到我,叫我去帮他偷阿萨辛圣教炼制不死人的蛊虫。”
下面议论纷纷,群情激奋,有稍微好骗一点的已经开始破口大骂,稍微理智一点的还在疑惑思索,有些死忠雷成义的,或是烈刀门无双宫的,都拔刀要来砍了竹青了。
姜黎适时开口:“玄悲大师,不管是与不是,既然有人告状,总要听人说,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她说这话,眼睛却看着那些烈刀门弟子,玄悲是兰若寺大德高僧,兰若寺又是武林泰斗,向来以处事公允著称,江湖上评理总要找兰若寺的,自然有公信地位。
玄悲起身道:“姜施主所言不错,我们既然是名门正派,就不能像邪道一样不讲道理,是非曲直总要论个清楚,既然有人告状,不管是或不是,总要听人说完。”
他这样说,雷成义怎么好再以势压人,那些激愤的江湖人也稍微安静下来。
竹青便接着说:“诸位总要想,我一个中间跑腿的无事告我金主作甚?然而诸位有所不知,我年少时流落街头被森罗堂捡去,入此道实属无可奈何,这些年杀了许多人,总想要金盆洗手,趁此机会我便向雷掌门要求,我替他偷蛊,他便以他的身份,替我从事森罗堂脱身。在座有些江湖经验的都知道,森罗堂控制杀手是要下毒的,若是一定时间不服解药,便要暴毙身亡,我便请雷掌门替我向我们堂主要解药,好让我退出江湖。”
她说到这里,不少人都点头称是,做杀手毕竟不是什么长久之道,也不是正当营生,但凡是脑子正常一点的都会想要替自己谋条后路,这后生能这样想可见脑子也不坏。
“可是谁知那阿萨辛圣教本是虎狼之穴,我拼死从里面偷来了蛊虫,他竟赖账不认!我背着堂主做下这等事情哪里还有活路?便只好杀回森罗堂去强抢了些解药便跑,不想雷成义这无耻小人,不仅赖账还派人追杀我!终于是将我手上的蛊虫抢了去,便是如此还不肯罢休要杀我灭口!我已经逃亡三年,手中解药也快用尽,到时候即便不被杀死也活不成了,昨日侥幸遇到了青阳派的掌殿,便索性求她带我来此,我虽命不久矣,然而也不能坐视仇人逍遥快活,今日便揭穿这伪君子的面具,好叫天下英雄看个清楚!”
不对啊……姜黎傻眼,怎么……和原定的说辞不一样?
她虽然是想要扳倒雷成义,但好赖是在雷成义本不是好人的基础上,她原来也就是叫竹青实话实说罢了,可是……可是这……那蛊虫分明是在竹青自己身上,这却赖到雷成义头上了。他们原是不知道雷成义炼制不死人是哪里来的法子和蛊虫,又或是他们自己研制的办法,并没有用蛊虫,但是这些江湖人可不知,听竹青这样一说,哪里还有不信的,若说蛊虫不在竹青这里,那肯定就在雷成义那里了嘛,不然不死人怎么来的?
还追杀她三年?她三年前根本没那本事从森罗堂手里抢到解药,明明是有琴徵去的。她这三年光在聿赍城养着了。姜黎瞠目结舌,不知竹青是何时练成这张嘴就来,舌绽莲花的功夫的。
显然有琴徵事先也不知情,看着竹青那惹是生非的嘴脸咬牙切齿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不知身在扬州城何处的唐烟儿,定然是狠狠打了个喷嚏。
竹青说完,看也不看她们一眼,她们想控诉都没得途径,却看台上雷成义脸色铁青,半晌不语。
玄悲听了默默思索一会儿,问竹青道:“这位施主,我们不能听你片面之词,你可有什么证据?”
竹青才从唐烟儿那里来,自然知道有琴徵她们不知道的,便答:“不敢欺瞒大师,我恨这厮入骨,日夜不忘,为了报仇曾经探入烈刀门,就在烈刀门后有一处地牢,里面尸骸遍地,血流成河,不分日夜都有人凄惨哀嚎,犹如鬼蜮魔窟,便是这禽兽炼制不死人之所在。诸位若要查探,可得赶紧,保不齐慢了一步便给毁尸灭迹了!”
“另外,三年前我去偷蛊虫,虽然现在已无人可证,但我可以带诸位去五道转运司,那里三年前发生了一场大火,虽烧毁了大半,但仍有蛛丝马迹可查。况且那地方诡秘,隐藏极深,若我不曾进去,也不可能找得到。至于我与雷成义的交易,虽无人知,但那阿萨辛圣教的蛊虫经三年前一场大火已经无法再养育,除了我带出来的那一枚虫卵,其余尽毁,如果雷成义没有从我这里夺去蛊虫,那他烈刀门里无数不死人是怎么来的!”
“我已是将死之人,因为森罗堂的毒药,如今已经武功尽废,如果不是有此深仇大恨,我冤枉他作甚?”竹青恨恨说道:“更何况,三年前森罗堂堂主白玉京为了讨好阿萨辛圣教,将我师父送去五道转运司炼制成了不死人,此仇不共戴天!”
作者有话要说:零点之前看来是赶不完了,还有五千字,截止之前一定赶完。
诸位明天接着来看吧,先发着,洗澡吃夜宵去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