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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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一个人,日夜都背负着重担,等有一天终于要卸下,反而会出人意料的坦然。
当然,前提得是自己已经铺好以后的路。
陶合把一切都准备的差不多,但不排除之前因为忙碌,导致有几个地方还没有完善。
好在总体应该没什么大碍了。
陶合之前有咨询过自己一个当律师的哥们,大概了解了一下过程,和自己该做什么,总之争分夺秒的走到今天这一步,之前也没白受累。
陶合开着车在街上找地方停车。
不知道现在警方是不是已经在满大街找自己。
如果是的话,那么手机号很可能已经被监听。
所以陶合一时间就不太敢任何联系人,甚至是季姚。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还不到二十四个小时,季姚忙着去拦段修平,自己一时焦急就直接走了,忘了要处理现场这回事。
不知道现在还来不来得及。
陶合把车随便停在一个停车场,打了个车朝城郊而去。
晨阳初升,出租车因为没有贴膜的原因,到处都是明晃晃的光。
陶合坐在后排座,眼睛望着外面,微微的紧了眉头。
城郊别墅小区门口停着好几辆车,都是非常普通的桑塔纳,三四个人倚在车门口抽烟,还有一个人刚好从保安室出来,跟外头的两个人招手,那几个人便赶忙将烟扔在地上踩灭,抬步进屋。
陶合一瞬间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当然也可能自己是太过谨慎。
据自己了解,保安室平时少有人去,每回也只有两个值班的人在里头昏昏欲睡,忽然来了这么些人,说不定是来取证的。
陶合很怕那几个人是刑警。
因为现在还不是被抓走的时候。
即使不能销毁证据,陶合也有很重要的事要干。
把一切都交待完了,陶合才能放心。
手机响了,是陶书打来的电话。
接电话之前,陶合深吸口气,在司机开进小区之前开了口,
“不好意思,师傅,咱们回市区,我忘了个东西。”
师傅没什么反应,应了一声,调头往回走。
陶合接起陶书电话,
“喂。”
陶书情绪很不稳定,声色低沉,“你在哪儿?”
陶合脑子转的飞快。
自己之前已经跟陶书打过招呼说自己有事不回会公司,可他这个时候打来电话,不直接事,反而上来就问自己在哪里。
有点奇怪。
还没等陶合开口,陶书的声音就更低了,
“兔崽子,一大早警察就找上门了。”
说完陶书不知道为什么就挂了电话。
陶合一头冷汗,想着自己刚才幸好没进小区。
要是进去了,估计现在已经给警察拷走了。
陶合转向司机,客气笑笑,“师傅,能借您手机用一下行么,我手机欠费了,打不出去电话,回头我在车费里付给你。”
师傅很爽快,抬手递给他,“一两块钱的,算了吧,你拿去用。”
陶合连声言谢,顺便拿出自己的手机,从通讯录翻出蛋蛋的号码。
接通电话的时候,蛋蛋的声音些许疑惑,
“你哪位?”
陶合清了清嗓子,“你方便说话么?”
“方便,我自己在家呢,”蛋蛋毫无顾忌,“哎,合儿?你换号了?找我有什么事?”
陶合沉声开口,“你现在立刻开车出来,咱们在里奥尚都5-11见。”
后又嘱咐一句,“跟我见面这种事谁也不要提,过来的速度要快,我估计还有二十分钟就到了。”
蛋蛋似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赶忙答应,
“行,我这就出门。”
陶合先到了事先约好的地方,过了五分钟,蛋蛋的车也从路口拐了进来。
俩人碰了面,陶合直接就做进蛋蛋的车。
蛋蛋看他脸色青白,有点费解,“合儿,你怎么了?”
陶合周围看了两眼,“快走,别停这儿。”
蛋蛋忙踩油门,“上哪儿?”
陶合从兜里摸出烟,给自己点了一颗,
“随便。”
“哥们,你怎么弄的跟犯罪分子似的搞这么秘密干嘛”蛋蛋一边开车一边说话,“你到底怎么了?”
烟浪入喉,火烧一样的辛辣。
陶合呼一口气,眼睛暗沉,“蛋蛋,警察现在在到处抓我。”
车厢里一时间没了动静。
陶合继续说话,“简单跟你说一下事情经过,就是我关了段免几个月,还阉了他,他昨天晚上跑出去的,已经报警了。”
陶合抽了口烟,“这事你以后会知道的很清楚,我现在找你,也是有事要你帮忙。”
蛋蛋半晌开口,竟是一声哽咽,
“陶合,你是我最好的哥们,我会救你的,我认识律师,我爸在法院也有点关系,我拼死都会救你的。”
蛋蛋说这话的时候,陶合看了他一眼。
这人平时最爱打扮,出了门从来都夹个小手包,头发也都是油光锃亮的造型。
可现在的脑袋却是鸡窝一样,衬衫扣子都扣错了,估计是出来的着急。
陶合看他哭丧个脸,其实挺想笑的。
也觉得自己挺不是个东西,
“我知道,所以我才在这个时候找你。”陶合顿了顿,“我觉得这个时候我还是别四处打电话找死了,所以想要你帮着给老头和季姚带个话。”
蛋蛋降低车速,“你说,我一定给你带到。”
“让他代为管理陶氏,还有去找一个叫章军的律师,联系方式在我屋的床头柜上,那是他的名片,他对我的情况比较清楚,之前我就有简单咨询过他,将阉割手术的医护人员都送出国外,也是他给我的意见。还有,法院有个叫田璇的,还有胡健这几个人我之前就打点过,关系不错”
蛋蛋点头,吸了吸鼻子,“合儿,你别像交代后事一样交代么,我听了难受”
一根烟已经抽到了底,陶合降下车窗,将烟头扔出去,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至于季姚,你帮我跟他说,让他别担心我,我都安排好了,我不会有事,嘱咐他不要掺和进来,也不用为我忙活什么。”
陶合神色不变,嘴角却稍稍扭曲了一下,
“我还有一些话,你一定要告诉他。”
***
季姚没有在窗口坐太久。
很快警察就上来了,撬开门,给季姚松绑,并做了详细的询问。
这种高度,段修平必死无疑。
其实他死了这件事,季姚到现在都不太相信这是真的。
因为这个人曾经一度在季姚眼里是,无论脸皮和心里都是无坚不摧的,所以忽然见他被摧毁,季姚反而觉得不现实。
等季姚下去的时候,现场已经被围起来了。
警戒线外围了一圈的人,季姚在旁边站了一会,垂眼看了看自己的手机。
没有未接来电。
季姚暗松了口气。
倒不是别的,警方为确定这次案件是谋杀还是自杀肯定会做一点调查,万一陶合刚好自己联系,那不管陶合还是季姚,都会经历一点不必要的麻烦。
接手的警局是黄河路分局,里面还有曾经一起合作过的刑警,所以季姚也算受到了点礼遇,盘问时间也不算太长。
其间蛋蛋有给季姚打电话,问了大概位置。
等季姚从警局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午后的温度奇高,季姚觉得有点气闷。
段修平无论是生是死,这属于刑事公诉案件,检察院也照样会起诉陶合。
季姚脑子乱糟糟的,怎么也冷静不下来。
想这段时间跟陶合在一起,一幕一幕。
现在终于能切身感受到,那段日子陶合是活在怎样的一种仇恨和恐惧里。
只是稍微想象一下,季姚就觉得这种事情自己简直不能忍受。
到底是什么让陶这么艰辛还独自背负呢?
蛋蛋看见季姚赶忙下了车。
他的头发是趴着的,面色萎靡,眼皮浮肿。
“季姚。”
季姚回了神。
刚才蛋蛋给打电话问季姚在哪儿的时候,季姚就觉得有点怪异,可碍于在警察局也不好多问,季姚就直接告诉了蛋蛋自己的所在地。
“你怎么过来了?”季姚望着他,音色淡漠,“他叫你过来的?”
蛋蛋点点头,“你怎么去警局了。”
季姚沉默了一会,“段免跳楼了。”
后又想起来,
“他怎么样?”
蛋蛋叹了口气,
“他去警局自首了。”
季姚脸色顺便便的纸一样白。
接下来这次等待,不知道还要有多久。
蛋蛋顿了顿,
“他有话让我带给你。”
蛋蛋开始回忆着陶合跟自己说的话,
脑子却是他垂着头流眼泪的摸样。
最后当着哥们的面儿,陶合本来不想哭的。
可事实上心里却一直难受的要命。
从知道真相的一刻,调查,周旋,经历对手的直戳痛处的还击。
无时无刻都是一个人最深刻的自愧,委屈,疲惫,频临崩溃。
哭意味着脆弱,可当这一切全部能卸下来的时候,
当着蛋蛋的面,陶合的眼泪却噼里啪啦的,挡也挡不住。
“我记得我就这么不辞而别有两次。”
“第一次是出国,第二次是被我爷爷直接带回家。”
“我是个没用的男人,我害了他,却根本保护不了他。”
“这是第三次。”
“我不会再像以前那么没担当,我很快就会回去找他,你告诉他,让他等着我,这次等的时间不会长,以后就再也不用他等我了,我再也不会离开他。”
***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
段修平的事情经警察调查,的确是自杀。
陶合因非法拘禁伤害他人而被检察院起诉,与法院开庭公开审理。
在案件审理中,被告人陶合对非法拘禁供认不讳,却矢口否认伤害罪。警方也因缺少伤害罪的有力人证物证,从而不能确定罪名,导致伤害罪罪名不成立。
季姚去听审的时候遇见陶书了。
俩人打了个照面。
陶书头发全白,给陶梓搀扶着,身体状况好像非常差,板着一张脸看了自己一分钟,莫名其妙的上来到了个歉。
法院判决很快就下来了。
以陶家人的做事风格,这期间关系后门的也没少走,大批的钱物送出去,
最后陶合的刑期愣是判成了三年,缓刑两年。
***
接下来这几年,季姚的生活变化很大。
因为没有家属,段免的骨灰最后是季姚拿走的。
段免妈的骨灰也一起拿回去了,还按照他家乡的风俗,在段免母亲的坟边也给他修了坟地。
几年过来,坟头的荒草估计已经长的老高了。
不知道有没有人过去打扫。
季姚从单位宿舍搬了出来,住进了新房子。
因为在工作岗位上表现出色,被调换了岗位,提了一级,工作虽然也是忙,但好歹不像以前一样没日没夜的,能正常下班休周末了。
大家过的也都不错。
季姚比较常见的是蛋蛋,他有点发福了,起了个大肚子,说是跟女朋友日子过的太舒服,整天吃美食吃的。这不上个星期领的证,流泪告别了黄金单身汉的身份,成为有妇之夫,估计明年春天办酒席。
胖子去年就复婚了,还是他之前那个老婆,到底是让他死皮赖脸的缠回来了,用蛋蛋的话说,这伙计一天天可老实了,到点就回家,哪怕实在要应酬,也一遍遍往家打电话。
胖子结婚的时候,小梦出狱了,人结实了不少,不像原先跟个白斩鸡一样,看精神挺好的,蛮乐观。
陶梓依旧没有对象,好在心态还行,最近刚谈了个男朋友,又是喜欢人家喜欢的不行。
陶书这几年季姚都没见过面,不过听说好像是身体一直都不大好,上个月刚从陶氏彻底退休,回家养老去了。
他以前给自己修了个高尔夫球场,可惜现在身体真差的根本打不动了。
想想季姚当初见他的时候,他还利索硬朗,结果没几年就行动不便,成了一个干什么都要人扶着的老头,真是岁月不饶人。
季姚是在他给自己道歉那年后,才知道他当年对自己做的事,包括那其间的误会。
但是时间都这么久了,季姚真觉得都过去了。
季姚不想怨他,也不强求他接受自己。
反正自己现在过的很好。
记忆修复治疗这三年就没间断过,伴随着温习一些影音图片,也有了一点疗效。
其实季姚也挺无所谓的。
有些东西是被刻进血肉里的,是最自然的反应和感触,永远不会被篡改。
风又轻又软,缓缓的吹动额发,季姚坐在露天阳台的椅子里,旁边的人一直在没完没了的絮叨。
蛋蛋窝在椅子里,摆弄着手里的平板电脑,
“哎季姚我股票又涨了嘿真带劲啊,今天我请客!”
季姚面无表情,“你还炒股?”
蛋蛋一扬脖儿,“当然!陶氏旗下的制造企业刚跟印尼人签了那么大的合同,都上报纸了,股票肯定会疯长的,稳赚不赔谁不买啊”
季姚没说话,起身进了客厅。
屋里的人叼着烟,头发理的很短,眼下正蹲在柜子前翻找东西
“哎,季姚,我刮胡刀让你给我收哪儿去了我说你能不能别一天收拾八百遍啊我想找个东西都找不着”
季姚微蹙了眉头,“我警告过你,你再随手乱放东西我就扔。”
陶合直起腰身,回头盯着季姚,
这叫一个心酸,
“你都扔我第几个了啊?我昨天新买的你这不逼着我拿菜刀刮么”
季姚懒得理他,“随便你。”
陶合走近了他,身上隐隐皂香,脸却是愤怒,
“那我的戒指呢!为什么我洗澡香皂掉在地上你也不帮我捡?我摘下来的东西你倒是全都捡走了!”
季姚冷眼睨他,“你有病吧。”
陶合伸出手,攥着季姚的指头,眼珠黑的发亮,
“你是谁家的媳妇啊整天就知道骂自己老公”
手指上的男戒泛一层幽幽的光,季姚顺手将口袋里的男戒还给陶合,心里却在琢磨着刚才他说的话。
听着觉得耳熟。
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还是个流着鼻涕的傻小子。
差不多也是这么远的距离,脸上挂着笑,眼睛黑亮,不怀好意。
而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十多年过来,在季姚和陶合之间滋生了一种东西,
它无坚不摧,百折不回。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