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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6章 天家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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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见长公主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双眼睛紧盯着显帝,面色沉肃,眼里有锐光暗闪。

徐皎收回视线,不动声色地垂下眸子,遮掩了眸底的若有所思。

显帝却恍若不知一般,笑道,“是啊,今日稍稍好些,这不,得了空,便来看看母后,不知母后今日感觉可好些?太医院来请了平安脉,都是怎么说的?”

“有劳皇帝挂心了,哀家暂且还死不了。”这回不等长公主回话,太后便已经是语调冷硬地道,谁知刚刚说完,太后却是开始咳嗽起来,而且一咳起来便是没完没了,随时会接不上气来的感觉。

徐皎面色微微一变,长公主和安福宫中的宫人却是端温茶的端温茶,端痰盂的端痰盂,顺气的顺气,熟练而有条不紊。半晌后,太后的咳嗽声才缓缓平复下来,太后却是一挥手道,“哀家乏了,先进去歇了,你们自便吧。”

说着果真倦极了一般,竟是轻轻阖起眼来。

那头宫人们已是抬来了一张软椅,将太后移了上去,显帝和徐皎等人朝着她行礼,长公主则一道随着,送太后回内殿去了。

显帝收回视线,笑着望向徐皎道,“今日是婉嫔特意请准了朕,传阿皎入宫作陪的?”

“回陛下,是的。只是迎月也许久未曾拜见过太后和母亲了,在翠微宫坐了一会儿,便向婉嫔娘娘告罪来了安福宫。”徐皎垂目,语调恭顺地答道。

显帝点了点头,面上仍然是笑容满满,“阿皎倒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显帝一边说着,已经一边径自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似是不经意般问道,“朕方才听说阿皎入宫时,不是空着手的,好像还带了东西?”

徐皎心想,果然是为了这个才迫不及待的。如今她知晓了画中之谜,对于显帝的急切,自然理解得很,面上却是半点儿不露道,“说起来,还是之前陛下交给我的那桩差事。若不是凑巧在安福宫遇见陛下,一会儿迎月少不得还要去御书房求见陛下。”

“哦?”显帝挑起眉头,似是有些不解,倒好似他忘了给徐皎交办了什么差事似的。

徐皎心里骂着虚伪,面上却是甜笑着道,“想是陛下事忙,早就将这件事情忘了。早前,陛下交给了迎月一幅先父的画作,让迎月临摹,这些时日事忙,耽搁了......这不,画才刚刚得了,正好今日进宫,便一并带来了。”徐皎一边说着,已是一边朝身后的负雪望了一眼,后者会意,捧着一个匣子走上前来,徐皎转过身去,将那匣子打开,将当中的两幅,一新一旧的画轴取出,双手奉到了显帝跟前,“还请陛下过目。

“原来是这事儿,阿皎不说,朕还真险些忘了。”显帝笑答,眼角余光朝着随侍的甘内侍一瞥,后者会意地上前来,从徐皎手中接过了那两幅画轴,“快些将之打开来让朕瞧瞧。”显帝兴味盎然地道。

“是。”甘内侍应了一声,抬手唤来几个小内侍,与他一道,将两幅画轴打开,徐徐在显帝面前铺展开来。

显帝细细看去,眼神深邃,面上的笑容却是微微一敛。

徐皎见状,忙一脸惶惶地蹲身道,“请陛下恕罪,说来汗颜,迎月的画技与先父相比,终究是不如之处多矣。不瞒陛下,先父的画作迎月也临摹了不少,却唯独这幅画,总觉得有些不同寻常,研究了许久,画坏了许多幅,才勉强得了这么一幅还看得过眼的,拿来向陛下交差,可看来......还是让陛下失望了。”

显帝转而望向她,轻笑道,“迎月说这幅画有些不同寻常?”

徐皎被他看得惴惴,轻咬了咬下唇,一脸不安道,“是有些不同寻常,可到底是何处不同寻常,迎月一时也是说不出,但与先父之前的画作相比,确实不太一样。只是可惜,迎月愚钝,早前先父的画作也是研究了好些才勉强得了些门道,如今这一幅......虽是反反复复研究了许久,却始终不得要领,或许,到底是天分不够吧,让陛下失望了。”徐皎许是当真不安得很,说到这儿,便直接跪了下来,向显帝请罪道。

显帝半晌没有出声,似在思忖和衡量,好一会儿后,才笑着伸手将徐皎搀扶了起来,“迎月不必如此,朕信你是尽了全力的,如你所说,大抵是你父亲留下的后期画作与早期略有些不同,你又只得了这么一幅,参详不够,这才未得精髓,这样,朕那里还有几幅你父亲留下的,与这幅差不多同一时期留下的画作,一会儿你出宫前,朕让甘邑一并给你送来,你都带回去,好好参详参详,至于临摹的事儿倒是不急,等你参详到了精髓再动笔不迟。”

徐皎听到这话,立时展颜,一双眼睛更是亮起,望着显帝,又是高兴又是感激道,“多谢陛下体恤。实不相瞒,迎月对画真是痴爱,这回画的这幅画,心里一直不满意。承蒙陛下厚恩,赐予更多的画作以供参详,迎月感激不尽,定会加紧参详,不负陛下厚恩厚望!”

“就几幅画而已,还都是出自你父亲之手,大可不必如此。只是这画到底珍贵,还望阿皎参详之时也定要小心才是。”显帝语重心长道。

“这个自然。迎月定会比谁都更爱惜这些画作的。”徐皎一脸的真诚乖巧。

显帝见状点了点头,笑得更

满意了两分,“朕自是相信的。”

说到这儿,显帝往通往内殿的方向看了看,“母后既然歇息了,正好御书房还有些政务要处理,那朕便也不打扰了。阿皎好生陪伴母后与皇姐,一会儿朕便让甘邑将画给你送来。”

显帝说罢便是转了头,往外而去。

徐皎忙在身后蹲身相送,“恭送陛下!”

待得显帝带着人步出殿去,瞧不见人影了,她才站直身子,又双目幽深地望了人离开的方向片刻,这才转过身来,却不想被身后多出的人影吓了一跳,“母亲?”

身后站着的正是长公主,她也不知何时来的,至少显帝离开之前未曾现身,这会儿一双眼亦是望着徐皎身后,显帝离开的方向,目色深深,如暗夜深海,难以窥透。

四下里,诡异地沉寂下来。

良久,长公主这才转头望向徐皎,问道,“陛下让你临摹的什么画?”

徐皎心想,果真听到了。面上却仍是一派的甜美,笑道,“陛下让我临摹几幅珍藏宫中的先父墨宝。这事儿母亲不是早就知晓的吗?”

最开始让她拿回府去临摹的那幅画作,彼时长公主也是知晓的。

长公主眉宇间却仍蹙着深褶,“这回让你临摹的是哪年的画作?”画作落款处都会落下所绘日期。

徐皎的双眸黯了黯,“是元昭二十一年,就是我父亲去世那一年所绘。”

徐皎的目光一直睐着长公主,自然没有错过她面上微乎其微地变化,要知道,长公主这样的人,自幼长于宫闱,又随父征战过沙场,这一生不知经过多少的事,早已练就了一身炉火纯青的养气功夫,能让她变了脸色,哪怕只是一瞬,变化更是细微得稍稍不注意就能错过,那这件事对她而言,也是极大的冲击。

“母亲,怎么了?”见长公主半晌没有说话,只是沉敛着眸色若有所思,徐皎有些不安地问道。

长公主醒过神来,对徐皎道,“阿皎,陛下交代的差事非同小可,那几幅画更是宫中珍藏,你千万要当心些。若是有什么不妥,记得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先来与母亲商量,你可听明白了?”

长公主语重心长,说这些话时,目光一瞬不瞬,紧紧盯在徐皎面上。

徐皎似是被她的郑重其事吓到了,讷讷点了点头。

她这副模样落在长公主眼中却并未让她满意,当下眉心一蹙就是道,“别只是点头,清清楚楚告诉母亲,母亲与你说的话,你可都听清楚了?记在心上了吗?”

徐皎望着她,双目澄澈却略有些不安

地点了点头。

长公主见她这般乖巧,长舒了一口气抬起手将她轻轻揽进怀里,像拍孩子一般拍了拍她的背脊,“别害怕,有母亲在,这一回,母亲总要将你护得好好的。”

换做旁人,或许未必知晓长公主这一席话中的深意,徐皎却是再明白不过,鼻尖不由得就是酸了酸。

等到回了赫连府,徐皎将宫里的事儿都与赫连恕说了。

赫连恕在宫中的耳目自来灵聪,对太后、长公主及显帝几人如今的关系心知肚明,轻描淡写对徐皎道,“流民营的事儿,那位虽是捂得紧,可太后那样精明的人哪能任由他糊弄过去,自然是心知肚明的!后来母子俩又大吵了一架,自那之后,那位便甚少再去探望太后,而太后的身子也就越发不好了。”

难怪早前安福宫中,几人碰面,会是那么尴尬的气氛。

大抵也是因为这样,长公主才会疑心起显帝急匆匆赶去安福宫的原因。

毕竟他已经许久未曾去探望太后,那么巧,徐皎去了,他便忙不迭也跟着去了。

是什么东西能让他如此在意,迫不及待?

“人说血浓于水,可到如今地步,亲不亲,又有何意思?天家无情,果真如此。”徐皎喟叹道,想到赫连恕也是在这样的环境中生长起来的,登时心里更是疼得慌。

两人一时沉默下来,好一会儿后,徐皎才一个倾身偎进他怀里,轻声问道,“你说……母亲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背倚在赫连恕怀里,徐皎手里绕着一根络子,轻声问道,双眸却是幽暗。

“长公主若说半点儿不知,定不可能。可长公主的为人与先帝父子倒还是不怎么相同,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将兵权交出,还有舞阳郡主之死……”赫连恕似是知晓她心中纠结,一字一句皆落在她心头要紧处。

赫连恕低头就在她头顶烙下一吻,“阿皎,不要太为难自己。明明恨一个人,要说服自己不恨太难,而明明不恨一个人,却硬要说服自己去恨,则更难。有的时候,不必去多想,你的心,自然会告诉你答案。”

徐皎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过了片刻,才低低“嗯”了一声。

之后,徐皎便是关起门来研究起了那几幅画,虽然画中之谜她已是窥破,可却不能一早便将画作给毁去,还得先仿着将赝品做得惟妙惟肖才行。

徐皎一钻进画堆里便是没日没夜,整个府上的人都是习惯的,倒并没有觉得奇怪。

一般情况下,也没有人敢搅扰她。

但每日三顿饭却必然要按时按点吃的,赫连恕下

衙回府后也会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将她从书房里拎出来。押着她或是散步,或是说说闲话都好。

只是最近赫连恕也是早出晚归,回来时已是夜深了,其他人又都劝不住徐皎,她是真真有那废寝忘食的架势,那画拿回府上不过十来日的工夫,她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大圈儿。

这一日,赫连恕难得地回府早了些,天还亮着,他回了府就直接入了书房,将徐皎从那画堆里拎了出来。一看她的脸色,便是皱了眉。

“看来我与你说的话你都没有放在心上,看看你,这眼睛都红成什么样了?再这样下去,你这眼睛还想不想要了?”

徐皎由着他骂,也不还嘴,只是仰起小脸,望着他吃吃地笑。

赫连恕见她这副模样,登时没了脾气,抬手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叹道,“你这个样子,让我如何走得安心?”

徐皎闻声,面上的笑容倏然收起,没有言语,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赫连恕,虽然什么也没有说,却又好像已经道尽了千言万语。

赫连恕的心口蓦地一掐,牵了她到一旁的软榻边坐下,略略沉吟片刻,这才道,“这几日你整日都在书房埋首作画,自是不知外头的事儿。”

“节度使们倒都遵从旨意派了兵镇压民乱,谁知这些流民却已然成了气候,节度使派出去的人非但没有讨着便宜,反倒损失不少,又丢了几座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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