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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芒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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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更更鼓想起的时候,林微微突然从梦中惊醒。

    想不起自己梦见了什么,摸了摸额头大汗淋漓,就知道一定不是个好梦。

    擦擦额头脖颈上的汗,林微微仰在床上,眯着眼好半天,却是越来越清醒,越来越没有睡意。

    突然蒙蒙中听见外面有些响动,人声嘈杂,步履匆匆,与打更人的清寂脚步完全不同。

    林微微坐起,仔细听着外头的声音,渐行渐远,终不再有什么异样音。

    自旬日前李隆出征,直到现在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传来。

    无胜无败,消息传闻空白得实在贫乏。

    最令林微微觉得奇怪的是,就连平日各类信息蔓延扩散的地方井市,也难得消沉。除了些旧日的公子小姐的八卦传闻和王侯将相家的秘辛趣事,有关于外忧内患的消息,几乎像是绝尘了一半。

    初时,这样的气氛令很多人感觉不安。

    有关于外侵内乱的传闻突然一下子消失于人们的视野中,很像是被什么强大的力量刻意封锁压制了一样。

    可是,过了几天,当大家生活一如寻常的安逸平静,便不会再有人想起这些曾经一度让全家老小担惊受怕的传闻来。

    没有人喜欢战争。

    或许,应该说绝大多人并不喜欢战争。

    这样的绝大多数人,从来生活在权力的真空范围,生活的底端。他们从不关心谁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也不关心坐在禁宫龙椅之上的究竟是谁。

    他们关心的只有今日是否能得到足够的银钱温饱,又是否能够陪伴着一家老小和睦幸福。

    他们是战争中最弱势的一方,不论谁赢谁输,在这狼烟四起的日子里,他们身不由己,随时生死茫茫。不论最终谁得到了战争的胜利,这样的绝大多数人还是过着同从前一样的生活,或许赋税会有降低,就可以买多些从前不敢买的东西。或许赋税比之从前更有增加,那就只好勒紧了裤腰带过自己的生活。

    这些话,在夏涟漪告诉林微微之前,她从来不曾听过。

    她必须承认自己从前自私且任性,几乎不曾为身边之人想过,又何尝会从那些与她素未谋面的人群的角度,看待他们那个与自己迥然不同的生活。

    林微微很泄气。因越懂得一些道理,想起从前的自己就越更生气。

    她开始彻彻底底的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会偏心张良,她于是更明白,心中的天秤虽然无法一夕间摆平,但她应该好好的如同所有人的劝阻一般对待真心诚意的张良。

    明白了这个问题之后,她便不敢再想起苏洛河的名字。

    她无法迅速掐灭心头的火焰,亦无法忘记,就只能选择逃避。

    今日,她从夏涟漪家离开,令了轿夫先行回家,临时拐去母亲的坟头上坐了坐。返回的时候,很意外的看见了几十米外站着的苏洛河。

    从孟柯上次不请自入翻墙而出,直至现在已过了好些日子,林微微以为他们早已离开京都,却没有想到他还在这里。

    苏洛河本是怔怔望着林家大门,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闯入眼中。虽然他并未调转视线仔细辨认,但单凭那个婷婷身影,以及行走顿停的举止,他便已经相当清楚,这来人究竟是谁。

    即使知道来人是谁,苏洛河依然抬着头,仿佛出神般望向林家。

    这么多天,他没有敢于踏进林家大门,也没有敢于找到林微微亲口询问什么。他从前如此肆意横行,现今却是终日惴惴不安,惶然不知何为所为,何为不能为之。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有他苏洛河害怕的东西。

    孟柯告诉朱八刀:“这个世界上有个道理很简单,解释起来却相当复杂。”

    朱八刀认真求学,吃红烧肉的时候咂巴着一张油嘴很真诚的问:“什么道理?”

    孟柯欣然一笑,举杯轻轻一碰苏洛河面前的酒杯:“这个道理,叫一物降一物。”说完,他便仰头,一饮而尽。

    一物降一物。

    真是对于现下情况最好的解释。

    苏洛河站定在这头,林微微伫立在那里。

    两人明明相隔不过几十米,却仿佛咫尺天涯一般。

    苏洛河在想,是什么浇灭了自己往日里天不怕地不怕肆意横行的勇气。

    林微微本想踏出一步,像个普通朋友般同那三人打个招呼,却在挪步间突然想起吴谦的话。

    他说:林微微,所以我恳切的拜托你,好好对待张良。

    ……好好对待那个你认为无坚不摧无所不能,却实际上既敏感又脆弱的张良。……

    脆弱,林微微想起午日节那日,张良一指按住她的双唇,凄然的眼神彷如利剑一般直刺到她的心头。

    敏感,林微微想起昨日同张良聊天的时候,不知怎么的聊到了南疆。林微微洋洋得意的说:“我从弦和庄的少庄主那挣到了银子,我人生中第一次挣到银子的哦。”

    张良的面色陡地沉了沉,面色不喜,语气却还是保持着惯常的温和:“不对,你八岁时曾经借口帮我搬东西诓骗过我五文钱,所以严格来说,那并不是你第一次挣到银子。”

    林微微的笑容僵在脸上,她惊讶地张着嘴瞪着眼问:“不是吧,这么久的事情你还记得。”

    张良抿抿唇,过了许久才说:“所有与你有关的事情,我都记得。”

    所以,所有的所有,与自己有关的,他都不仅仅是记得,而且印象深刻。

    即使是林微微言辞中出现极少的人物,类似陈姗姗,他都会狠狠记得。

    他记着那些林微微拣选后才告诉他的,那些林微微出走的日子里他未曾参与到的时间发生了些他们。张良狠狠记着某个人的时候,会敛目皱眉,努力认真得仿佛在学习这世上最难懂的文章。

    提起孟柯和朱八刀,他也会有这样的反应,以至于后来,林微微连有关孟柯和朱八刀的所有好笑的事情,都会跳过。

    至于苏洛河,她再不敢在张良面前提起。

    因为曾经有次,林微微没有注意到自己又重新回到松弛安逸的状态,像旧时一样大喇喇毫无顾忌的同张良闲聊时,突然提到了苏洛河。

    提到的事情很简单,简单的只剩下那夜戚林城的夜市中,苏洛河为了不排队,居然站在汤面老板的旁边怒目横对了半天,用不带言语的恶狠狠的威胁,挣到了两碗热腾腾的插队面。

    明明那么好笑的事情,林微微边说边乐,却突然发现张良的脸黑沉如墨。

    慌慌张张刹住话头,惶恐不安的收起了所有自由自在的情绪。林微微端坐着,看着张良的脸色一时语塞,不知自己可以说些什么。

    林微微想,这个人,这三个字,将永远成为张良的心头刺。即使林微微想要坦然,想要努力的拔除这根插在他心头的芒刺,即使,林微微现在已经完全下定了守护在他身边的决心,张良依然因为他的顾忌和害怕,将林微微轻轻推开来。

    如果没有办法消除张良的心头之刺,那就只好小心翼翼的避过,从此以后洁身自好,让他终有一天可以安定平静下来。

    如果,如果可以,林微微还是希望,多年之后能够帮他拔除这根锐利插入他心头的刺。

    否则,这根刺将一辈子令他敏感脆弱,也终将一辈子令他的心头渗血,难以愈合。

    所以昨日,林微微听到张良说了那句,“所有与你有关的事情,我都记得。”心头一颤,不知该开心还是该难过,游移不定中握住张良的手说:“我的记性不太好,但从今往后我也会很努力的记得。”

    像是对他的承诺,却更像是对自己的承诺。

    不管是对于谁的,总归是张良愿意听到的。

    林微微说完,他便会笑,笑容柔软和煦,如春风拂面一般。

    重新回来京都,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林微微最开始一直抗拒,却到最后终于接受了父亲认为最合适的,所有人认为最好的一切。

    她想,如果过去对于张良并不是爱情,那很多个日日夜夜之后,她应该会爱上这个数十年如一日对自己好到骨子里的人。

    于是,她开始在乎张良会不会开心,会不会难过。她说什么样的话他会开心,说什么样的话他会难过。做什么样的事情他会开心,又做什么样的事情他会难过。

    林微微刻意压制着许许多多与生俱来的锋芒,学会了说话做事前一再思量,与往日迥然相异,惊得林老爹坐立不安,居然将国医馆最有资历的老医生请到家里头细细看诊,才终于安心下来。

    如果,喜欢一个人,需要喜欢得这么按捺小心仔细,林微微想,能让她心甘情愿的只有张良。

    如果,这样忐忑的揣摩着一个人的心思,可以称之为喜欢。

    林微微觉得,她似乎已经开始分辨不清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以及喜欢一个人的意义。

    好吧,那就不要破坏已经安排好的轨道,就让所有人保持这样。

    与苏洛河相隔仅仅几十米的距离,林微微看着他出神望向林家主宅上的飞檐,蓦地一笑,仿佛遥遥望了苏洛河的身影一辈子般。

    朱八刀以为那样笑着的林微微会走过来,最起码,最起码也会同他们打个招呼,却见林微微转身走入林宅,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中。

    “嚓!”朱八刀忍不住愤慨。

    砰!

    朱八刀的头上悠悠长了个肉包出来,他以为是被苏洛河揍了,却见苏洛河仍是失神的,怔怔望着林宅的大门。

    孟柯甩甩拳头,对朱八刀说:“你脑袋挺硬的。”转头,冷冷对苏洛河道,“方才不看,现在盯着能看出个花来?”

    朱八刀不满,问:“你为什么揍我?”

    孟柯睨了他一眼,“我们站了半天的大少爷都没有口出恶言,你凭什么说?”

    话音未落,苏洛河转身,朝朱八刀被孟柯揍出的肉包上狠狠补了一拳,说:“对,你凭什么说?”

    朱八刀:“……”

    不就一个语气助词,哪里口出恶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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