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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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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着痕迹的往这嬷嬷手里一送,嬷嬷低头瞧了,凌厉的眉眼瞬间复位,又恢复了和煦恬淡,整个身体轻松的靠着软榻,和悦的笑着, “公主有恙,驸马不急谁急呢,驸马爷的心哪,公主一清二楚。这样,驸马特意请了神医来,又是表亲,不算外人,我进去瞧瞧,若公主醒了,就请神医进去给公主请个脉吧。不瞒你们,这些个太医啊,传一回说些车辘轳话,再传一回,又是那些老话。只是公主总不见好,真是愁煞老身了。”

    明湛客气一笑,“有劳嬷嬷了。”

    那嬷嬷一走,温长枫脸色非常尴尬。

    明湛找了把椅子坐了,给温长枫使了个眼色,温长枫也坐了。

    这次等的并不久,便有穿戴体面的侍女出来请温长枫与明湛过去相见。那侍女对温长枫福了福,正待说话,眼风扫过明湛,忽而脸色剧变。

    琳琅本是三公主身边的大宫女,时常跟着三公主进宫的,有幸见过明湛,忽然见了太子殿下微服在此,险些惊吓的晕过去。明湛将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琳琅暗暗深呼吸几次,方战战兢兢的引着三位去了。

    到了公主居住的内室,外面一位青绸衫子的嬷嬷不悦,老辣的眼睛落在黎冰身上,责问琳琅,“怎么下人也跟着进来了?”

    琳琅惊色未褪,小声道,“命他在外侯着就是了。”

    三公主其实不是什么大病,前儿晚上吃过饭受了凉,胃口始终不好受,皇室贵女,便宣了太医。其实还有一点心事,她已经整整三个月没见到驸马了,温长枫虽出身国公府,不过,他家里继母当家,上头几房叔叔,下头十几口堂的亲的嫡的庶的弟妹,手头儿并不很宽裕,实在没有多余的银子打点公主府的嬷嬷。

    三公主正恹恹的卧在榻上看书,汉白玉的香薰里燃着怡人的百合香,听到浅浅的脚步声,三公主连忙放下书卷,一双美目遥望着门口,带了几分羞又带了几分喜。当那双眼睛从温长枫滑至明湛时,虽免不了吃惊,三公主还是表现出了良好的皇室贵女的素质,优雅的一掀腰间的毯子,连忙起身,嬷嬷皱眉相拦,“殿下,请注意仪态,纵使思念驸马,也该驸马先给殿下请安才是。”

    “快闭嘴吧。”三公主脸颊微红,斥嬷嬷一句,在侍女的服侍下穿好软鞋,明湛已先道,“三姐姐不必多礼,我闲来无事,听说姐姐身上不大好,与三姐夫一道过来瞧瞧姐姐。没扰了姐姐养病吧。”

    三公主笑着请明湛上座,温柔道,“只是这几日胃口不大好,并没有大碍,让太子担心了。”命侍女煮茶,期间还抽出几个眼神儿迅速含蓄的瞟向温长枫。

    温长枫笑道,“殿下,微臣陪着太子从宫里出来,殿下还未用过午膳呢。”一句话便显出了温长枫的机伶。

    三公主见明湛并未有推辞之意,脸上更加欢喜,忙不迭的吩咐,“收拾一桌上好的席面儿出来,还有,上次父皇赏的屠苏酒,要烫的热热的。让小厨房先上些点心,”笑对明湛道,“虽然粗陋些,也请太子尝尝我府里的东西。”

    “三姐姐一说,我还真有些饿了。”明湛扫了刚刚威风八面、如今威风扫地的嬷嬷一眼,淡淡地,“先关起来。”

    那妇人顿时委顿在地,还要哭求什么,已被黎冰单手缷了下巴,呜咽着说不出话,倒流出许多口水,眼睛通红面带祈求的望着三公主。三公主别开脸去,并不说话,妇人便被迅速拖走。

    三公主眼圈儿微红,挥挥手,示意侍女们退下,方强笑道,“李嬷嬷定是不认得太子,又索要银钱了吧?”

    明湛并未说话,三公主掉下泪来,羞愧道,“说来真是难以启齿,我说起来也是金枝玉叶,出嫁后有府第有陪嫁。只是朝廷规矩,驸马自住家里,非公主宣召不得觐见。李氏是我的奶嬷嬷,公主宣召是要奶嬷嬷同意才成的,故此,每每都要她点头方见得到驸马。人皆有贪心,每每我赏赐了,驸马那里还要打赏,一个月能见一面儿就是好的。”

    “三姐姐怎么不与父皇说呢?”

    “这种事,女儿家怎么好说。再说,哪一个公主都是这样过日子。贸然开口,得罪了奶嬷嬷不说,若因此引来宗人府的训斥,这辈子就不必见人了。”三公主脸梢微红,眼中还带着泪,细声细气道,“太子,您不是外人,我求您,这次既然给您遇着了,索性就帮我打发了李氏吧。”等闲人为了面子也不会发落自己的奶嬷嬷,李氏这样跋扈,三公主在心里早万分厌弃了她,自然不愿放过这等良机,索性出言相求。

    “小事一桩。”明湛温言道,“规矩也是人定的,索性将这些规矩废除,便让驸马搬到公主府吧,正常夫妻哪里有长久分居的。姐姐们是女人,脸皮儿薄是有的,我去跟父皇说。父皇向来疼爱公主,定无有不允的。”

    三公主听明湛这话,顾不得脸面羞怯,感激道,“若真能如此,就是公主们的福气了。”

    温长枫趁机给公主递了块儿帕子擦眼泪,三公主柔美的脸上便透出几分嫣然之色来。明湛暗叹,总的来说,这家伙还是十分有眼力介儿的。

    话说,平白无故的,明湛怎么会突然想起给公主们改善婚姻环境呢。

    宗室是个很特殊的群体,如今皇子一个全无,福亲王一门绝嗣,朝中有个慎亲王,是先帝的皇弟,德高望重。其余再有血缘就远了,过了三代,王爵不复存在,降为普通宗室。

    那么公主们就成为了宗室的主要代表,公主降于豪门,所代表的往往并不只是公主府的势力。明湛被立为储君,他又非凤景乾的亲子,自然要向公主们示好。他早早研究过公主的处境,对于驸马这样憋屈的存在表示不可思议。

    怪道等闲人家宁愿娶郡主也不愿尚公主呢,太憋屈了。在父权社会里,驸马真是一个无比悲催的特殊群体,种种憋屈,比之等闲人家的小妾都有尚且不如之处。

    明湛一直在等一个契机,好好儿的屁事儿没有,这种制度大家适应的很好,这样的话,他出头做什么?太闲了,找抽么?而今,温长枫终于送来了这个可以施恩的契机。

    明湛怎能放弃,不然以他无利不早起的性子,焉何随温长枫亲往公主府呢?又焉何要为三公主出这个头儿呢?

    不过,明湛算盘虽打的精,却没料到,因自己的举动,引来了一场长达数月的礼仪之争。

    其实,在后代史学家的研究中,他们都会发现这样一个事实:武帝对于女人有一种天性中的同情,在那个年代,他提高了妇女的地位,解放了妇人种种约束的桎梏。甚至有人说,武皇帝真是当之无愧的“妇女之友”。

    当然,或许就是因为武皇帝对于女子特殊的宽容与信任,以至于武皇帝在位期间,多次与文睿太后商议国事。这也间接导致了文睿太后在武帝退位后大权独掌,哪怕文帝皆不能抗衡。

    176、番外皇帝难为之十二

    明湛在三公主府用了午膳,又说笑了会儿,便起身告辞坐车回宫,并未要温长枫相随。开玩笑,小两口这日子过的也就比天上的牛郎织女略强一些:人家是一年见一面儿,他们是一月见一面儿。明湛向来善解人意,怎忍耽搁这对小鸳鸯金子一样宝贵的恋爱时间哪。

    回到行宫,他先去泡了个温泉。

    明湛生来就爱享受,人家也会享受,天一冷就撺掇着凤景乾来行宫,然后,他占了二号池,又宽大又舒坦,每天一泡,把身上那张皮子泡的溜光水滑,再加上他滋补有道,脸梢泛圆,白里透红,穿上一身精工细做的大毛衣裳,真叫一个滋润富贵。

    连凤景乾偶尔都忍不住捏捏明湛的脸,那手感真叫一个妙啊。可惜他家好好的孩子,竟然便宜了那个妖孽,凤景乾每每想起明湛对阮鸿飞那死皮赖脸的喜欢,都想喷血。

    不争气的东西,手上用力狠拧一把,明湛叫痛,“摸摸就行了,把我拧的破了相,我家小飞飞不定多心疼呢。”

    凤景乾心理素质好,早习惯了明湛这种恶心肉麻的称呼,拉他在身边儿坐下,转而问,“三公主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我们一道用的午膳,我看三姐姐心情好,吃了一碗饭。听说以前都只吃半碗的。兴许是我们去了,人多,她胃口就好。”明湛带了几分愤慨道,“只是公主府的女官架子很大,对驸马说话都用训示的口气,要见三姐姐,还得塞红包。什么狗屁老娘们儿,装B货……”

    凤景乾斥道,“你是不是欠掌嘴,这是太子该说的话吗?”

    “我就跟你说。”明湛哼哼两声,“在外头我还是很斯文的。我听说三姐姐跟驸马一月也就见一两次面儿,您说,夫妻哪有这样子的。大姐姐年纪跟三姐姐差不多,俩人一前一后成婚,都是在同一年。现在大姐姐已经两儿一女了,三姐姐还没动静儿。您这准外公也不着急?”

    “行了,有话直说,在我跟前儿还拐弯抹角?”敲明湛大头一记。

    “我是觉得公主们这样太委屈了。像大姐姐,她虽然只是个郡主,可在永安侯府里说句话也是管用的,那还是在婆家。如今三姐姐在自己的公主府里说句话,都要奶嬷嬷点头才行。”明湛忽然想到《红楼》里贾母对奶娘的评价,真是一针见血,明湛道,“大约这些奶嬷嬷们是觉得奶大的公主,一个个的劳苦功高,奴大欺主了。公主不同于皇子,女儿家本就娇贵,脸皮儿也薄,心地也软,父皇,要我说,公主驸马本是夫妻,断没有分成两处儿居住的道理。还有,那什么宣召的事儿,差不多就免了吧。这宣召,是富裕了奶嬷嬷,委屈了公主、驸马,实在有些不人道。”

    凤景南耐心的听明湛说完,叹道,“你知道太宗时嘉善公主的事么?”

    “嘉善公主?”明湛隐约记得这个名子,却又记不太清了,史册中除非是极特别出众或者是引发历史事件的公主,否则鲜少有详细记载的。

    “嘉善公主是太祖皇帝的小女儿,被太宗皇帝许配给了陈国公家的嫡长子。那时,公主并未单独开府,都是住在驸马家里。”凤景乾将一段往事徐徐道来, “嘉善公主生性柔弱温顺,非常贤淑,她两年没有身孕,陈驸马便纳了一房妾室。后来,这房妾室产下一子,却妄想记到嘉善公主名下,嘉善公主自是不肯的,她还年轻,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孩子,焉能让妾生子占了国公府嫡长孙的名份?后来,嘉善公主果然有了身孕,不料被这名妾室心肠歹毒,竟然在公主的饮食中下了药,最终嘉善公主流产身亡。”

    “公主的侍女偷跑出陈国公府,到宗人府申冤,太宗皇帝听闻后大怒,派大理寺追查嘉善公主的死因,后来,陈国公府满门抄斩。”凤景乾看向明湛道,“太宗皇帝说,公主为君、驸马为臣,君臣尊卑,必要分明。太宗皇帝也是有女儿的,自此便开了公主赐府、驸马待召的先例。”

    “这,这也有点儿矫枉过正了吧?”明湛道,“陈国公那一家子是不是缺心眼儿哪?”连公主都敢害,脑袋有病吧?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公主的地位自然尊崇,若是嫁到驸马家里去,面对的困境就如同你刚被立为太子时相仿,大臣们面儿上恭恭敬敬,其实还是要试一试水深水浅,你有本事能降伏他们,则他们臣服;若你是个草包,那就有好戏看了。公主到了婆家,那一府的下人婆子,并不好相与。如同嘉善公主,身边也有忠心的侍女,可最终为人所乘丢了性命。”凤景乾道,“与其说公主们幸不幸福,还是先保住性命要紧。不然,纵使将陈国公府满门抄斩又如何,嘉善公主也不能死而复生。”

    明湛向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他听凤景乾说完古道完今,仍在坚持争取,“父皇,我觉得可以综合考虑一下,公主与驸马虽有君臣名份,说到底还是夫妻。嘉善公主那是个例外,我们翻翻史书,像陈国公府这样愚蠢的家伙也是少之又少的,我们也不能因为一块臭肉就坏了满锅汤啊。正因为面对的是公主,我们应当更加谨慎。太宗皇帝可能是气昏了头,一竿子打翻一船的人。实际上,就在帝都,我看福昌姑妈与敬敏姑妈都过的还可以。”

    “福昌是自己有手段,她的奶嬷嬷早早的收拾包袱回了老家。后来朕登基,她在朕跟前儿求了恩典,将公主府换到了北昌侯府隔壁,两家府第只隔一堵墙,中间开扇门就是了。敬敏身份摆着,没人敢拿捏她,她的公主府就在魏国公府对面,抬腿串个门儿。泰阳皇妹少在宗室里露面儿,皆因当年杖责乳母一事受到襄仪姑妈的责斥。”只是,帝都好地段儿几乎都被人占满了,纵然是皇帝,也不好为了把女儿安排在驸马隔壁,就把驸马家的隔壁强行清空吧,因为基本上,权贵的隔壁还是权贵。皇家行事,也不好太过霸道的,凤景乾道,“说起来也是一团乱麻,襄仪姑妈是先帝的胞姐,驸马曾为救驾身亡,先帝深觉对不住襄仪姑妈,原本想在驸马族内过继一子给襄仪姑妈为嗣,襄仪姑妈说不忍生离人家母子,便未应允。后来,先帝将襄仪姑妈的女儿封为安悦郡主,喜爱有加。襄仪姑妈行事端正公允,在宗室中说话很份量,不过年纪大了,近来笃信佛祖,去年到五台山礼佛,还没回来。”

    “我在帝都也没见过这位姑奶奶啊?”明湛在帝都不是住了一年两年。

    凤景乾笑,“你虽在帝都住的时久,襄仪姑妈却不大出来的。再说了,襄仪姑妈当年与方皇后就不和,对你母亲也意态平平。她脾气很固执,当年其实她想把安悦郡主许配给你父王,不过,方皇后力推永宁侯府,最后先帝还是赐婚永宁侯府。因这个,襄仪姑妈连先帝都没个好脸色。她是先帝的姐姐,纵使拿出一二脸色来,先帝也只有忍了。襄仪姑妈行事讲究规矩,为人方正,她比慎王叔都要年长,是宗室里辈份最高之人。就是朕,也要理让她三分。”

    “襄仪姑奶奶只有安悦郡主一个女儿,焉何要许给父王呢?不说别的,日后远在云南,见一面儿都不方便。”明湛不解的问。

    凤景乾露出一抹古怪的笑,“襄仪姑妈倒舍不得,只是安悦郡主幼时常常进宫,早就对你父王有情意,那会儿是死活要嫁给景南的。襄仪姑妈就这么一个女儿,女儿要死要活,自然想遂了女儿的心意。”

    “天下女人的眼睛莫不是瞎的?我父王除了相貌不差,脾气一塌糊涂。”明湛唏嘘,“没想到他年轻时还是香饽饽啊。”

    凤景乾坏笑,“香的很。”

    “要不说头发长见识短呢。”听了凤景乾的描述,基本上明湛对襄仪大长公主的性格有了几分把握,又问,“安悦郡主是不是嫁入定安侯府了?我记得好像有一年的探花儿是出自定安侯府吧?”

    “记性不错。”凤景乾笑,“郑开浚才学教养皆不错。”

    “你要想动一动公主府的陈规,先得说服朝臣与宗人府,慎王叔向来是好说话的,只是襄仪姑妈平日里最看重规矩,她又年高德韶,等闲顶撞几句,其实拿她真没办法。”凤景乾为明湛分析,明湛接口,“是啊,何况我母亲还是她闺女的情敌呢。”

    “在襄仪姑妈面前,你可别提这事儿。过去多年了,她一个老太太,说起来,当年太子被废,还是襄仪姑妈为朕在先帝面前进言,她是先帝的姐姐,与先帝感情很好,她说的话,先帝也听得进去。朕能立储,襄仪姑妈功不可没。”凤景乾对这个姑妈的感情绝比他那皇帝爹要深厚的多,“她在宗室中向来不偏不倚,说话公道,朕是极敬重她的。”

    “知道了,我会好生劝说襄仪姑奶奶的。”明湛的思绪渐渐偏离正轨,嘀咕道,“也不知道我家小飞飞现在做什么呢?”

    太子殿下的小飞飞正在与人围着热腾腾的黄鱼锅吃酒。

    黄鱼锅的热气熏腾中,马维的脸色极难看,当然,谁与朝廷钦犯吃酒,那脸色都好看不了。关键是,这名钦犯与他还是发小儿。前些日子他爹奉命回帝都帮着逮钦犯,是星点儿没帮上忙,让钦犯大摇大摆的逃出帝都。

    皇家人心眼儿贼多,他们家与钦犯先前有些交情,不知道皇室有没有怀疑他们通敌呢。这次太子殿下忽然要北军南调,就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如今他刚进杭州城,就被故人寻上门。

    阮鸿飞脸上微做修饰,那画像与他本人原就有些差距,如今等闲人认他不出,只是他这手艺还是从马家学来的。马维虽然不比阮鸿飞天份好,不过祖辈相传的东西,他认人还是准的。一见阮鸿飞那脸色,真是绝了。

    阮鸿飞拉张椅子坐在马维跟前,脸上笑得跟朵花儿似的,“怎么,故人见面,你不认识了?”

    马维冷着一张脸,盯着阮鸿飞的脸看了足有半盏茶的时间,才相信自己的眼没有花,他也没看错人。马维惊的一时没说话,先去把门掩好,转头揪起阮鸿飞道,“我真服了你的胆量,你还敢在大凤朝的地面儿上乱晃当,你当我们做官的都是死人吧!赶紧滚,别让我使出手段来抓你!”对于阮鸿飞的遭遇,马维也是恨极了废太子。不过,废太子也死了,你也不能报复社会,绑架皇上、王爷哪。马维自幼接受的是忠君爱国的教育,也就是皇上、王爷平安,否则这会儿他早动手了。

    “我是有正事与你说。”阮鸿飞拍开马维的手,拿出一封书信递给马维,“这是太子给你的。”

    马维接过先郑重问,“太子殿下的东西,怎么会到你手上?”

    “他先给的我,让我转交予你。”随手整理着被抓皱的衣襟,阮鸿飞重又坐回椅中,翘着脚对马维笑笑,一派和气生财的模样。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却透露出无穷的信息量。这位是绑架太子亲爹的恐怖份子,为何太子会与恐怖分子有联系?马维的心思渐渐就想的远了,阮鸿飞轻笑一声,似看破了马维的心底,“太子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呸!你又知道我在想啥!马维黑着脸验过漆封,才小心撕开,入目一篇清晰的大字,马维细细阅过,赞道,“太子殿下的书法是极不错的。”信尾有太子的金印,马维这才信了,看向阮鸿飞,“既然是太子殿下的吩咐,我自然会遵从,你别露出身份来。”

    “知道,你可以称我为杜先生。”

    不知为何,只要一听阮鸿飞这样悠然悠然的说话,马维就一肚子的火气,瞪阮鸿飞一眼,“小心点儿!”末了又恶狠狠的加一句,“老实些!”

    “我有些饿了,到午饭的时候了吧?不如我陪大将军用膳?”

    于是,马维就这样面对面的与钦犯坐在了一张桌子上。

    阮鸿飞论年纪尚且长马维一岁,如今马维已是面生风霜沉稳如山的中年汉子,阮鸿飞依旧面皮光润,风雅无双。这一对比,马维的自尊心瞬时受到了无以伦比的打击,哪怕他再自信,也觉着自己这面相老成的如阮鸿飞的爹一般。马维郁闷了一时,阮鸿飞已经运筷如飞,黄鱼锅眨眼就下去了一半,马维伸手去敲阮鸿飞的筷子,“我还没动筷子呢。”

    “我以为你看到我起码得惊喜激动的三天吃不下饭吧。”阮鸿飞生来就是个体面人儿,人家就是吃的快些,也是姿态唯美,一根根鱼骨头似被猫舔过,摆在桌上犹如艺术品,干净极了。倒是马维才下筷子就被黄鱼刺卡个正着,一顿惊天动地的咳嗽,阮鸿飞给他敲了半天的背也没把鱼刺咳出来,倒险些把肺叶子咳出来。最后没法子要了半瓶子醋,捏鼻子给马维灌了进去,又塞了大半个馒头,才算把鱼刺顺了下去。

    “明明不会吃鱼的人,见别人吃还眼气,吃吧吃吧,卡住了吧。”阮鸿飞把一锅黄鱼都下了肚子,还兴灾乐神的笑话了马维一回。

    马维忍着吐血,想着自己忍了阮鸿飞十几年,算了,还是接着忍吧。交友不慎,就是这个下场啊!举手夹一筷子红焖羊肉,若不是为了这个东西,他干嘛要吃鱼啊,他从小就不爱吃这些个琐碎东西来着。不过,就是南方的羊,他闻着也不如西北的鲜嫩,带着一股子去不掉的膻味儿。马维也不计较这个,正要入口被阮鸿飞拦了下来,说道,“刚被鱼刺划了嗓子,怎么还吃这些口重的东西?”遂吩咐亲兵另备几个清淡小菜。

    马维问阮鸿飞,“你吃饱没?不用跟我客气啊。”

    “我倒是想不跟你客气,”阮鸿飞眯着眼睛笑,眼尾挑起几抹飞扬的神采,十分欠扁的挑剔道,“你这儿的厨子真是不怎么样?赶明儿我送你两个好的。起码能做些入口的东西来。”

    马维素知阮鸿飞的底细,也了解他的脾性,开口讽刺道,“听你说话这口气,真不像吃过老鼠的人哪?”

    “什么年间的事儿啊,你听谁说的啊,我怎么不知道?”阮鸿飞一脸无辜,死不承认。

    说来也是一桩旧事,当初阮鸿飞少年时代,学了三五招式,自信心就要爆棚,他忽发奇想,硬是拉着马维出关去打探蛮人的消息,想着凭自己的天纵奇才、盖世武功,怎么着立个盖世奇功回来。结果俩人一出关就迷了路,大西北的荒原上,几百里无人烟,俩人带的干粮吃尽了,也不能等着饿死,那真是逮啥吃啥,有一天阮鸿飞硬是逮了只肥硕的大地鼠回来烤巴烤巴跟马维分了。

    后来,阮鸿飞回了帝都,学起世家公子的作派,装B作态,哄得半城姑娘为他要生要死,叫马维一千个看不上眼,时不时拿这事儿打击他。

    阮鸿飞每次都是迷蒙着一双清媚的桃花眼装出十二万分的无辜“有吗?”“你在说我吗?”“你记错了吧?”。

    由于阮公子一张皮相太有欺骗性,帝都大小雌性皆一致认为:永定侯世子出于对阮郎各种羡慕嫉妒恨,编了谎话儿来污蔑阮郎的名声云云。直把马维气个半死,暗骂帝都女人眼睛都是瞎的!

    177、番外帝王难为之十三 …

    阮鸿飞在灯下细读太子殿下的家常信。

    关于马维一节,明湛是这样回复的:

    亲爱的飞飞小心肝儿小宝贝儿小可爱:

    (面对这样恶心的称呼,阮大仙儿早习已为常,眉毛都没皱一下,便接着往下看信。)

    虽然你跟我说了平阳侯世子的模样是极丑的,我还是有些担心,竹马竹马什么的,最容易擦枪走火,太危险了。飞飞你会不会见异思迁,辜负我的一片深情?我在宫里过的是和尚一样的日子,你在外头也不能沾花惹草胡来啊,虽然我不认为会有人比我更出众、更深情、更独一无二,不过,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下次来信,你画一张平阳侯世子的画像寄来吧,我实在想看看那个二十年不见面仍然被你挂在嘴边儿的发小儿的模样。

    (阮大仙儿几乎可以想像明小胖吃醋的刁钻相,大仙儿唇角一翘,会心一笑,极是慰帖。)

    他比我高吗?嗯,好吧,不过我不认为这有可比性,你知道我年纪并不算大,民间都说,二十三撺一撺呢。我家并没有太矮的人,到二十三岁这几年间,我深信自己会长高的。当然就算没他高又怎么样呢?身高不算富,多穿二尺布,裁衣裳都费银子,这是最败家的长相了。

    他比我富吗?这个大概是不必多说的。

    他比我帅吗?我觉得不大可能,看平阳侯的模样是比不过我父王的,所以,我也不认为他能生出比我父王的儿子更加俊俏的儿子来。

    亲爱的飞飞啊,如果像我这样象征着高富帅的一株小嫩草儿你都不放在眼里,转而去钟情一颗发了芽儿的土豆儿的话,小心我做凉拌土豆丝给你吃啊!

    (还会威胁人了,阮大仙儿挑挑眉毛。)

    说到吃的,今天早上我吃了一屉小笼包儿,喝了两碗牛乳胭脂米粥,又吃了三个肉沫儿火烧,你很奇怪我为什么吃的这么多吧?我差点给朝上那群老狐狸们气死!!!!

    (阮大仙儿轻轻一叹,别人都是气的吃不下饭,绝食啥的。像明湛这样越气胃口越好的,着实少见,这样胡吃海塞的,估计这小子又胖了……胖了啊……胖了啊……阮大仙儿陷入了对明湛胖的无限想像中……)

    你肯定也知道公主府的弊端吧,驸马的生存环境比等闲人家的小妾还要艰难,公主们要对奶嬷嬷低头,我血液中充满正义满的基因开始蠢蠢欲动,是路见不平一声吼啊!结果,满朝都是反对的声音。

    一群老混球!

    我当时恨不能把他们的狗嘴都缝上,哈哈,你一定以为我当廷暴怒了吧?

    这你就猜错了,我用的是哀兵之策,当朝大哭一场,把他们全都吓坏了。

    其实吓到的不只是大臣,连凤景乾都吓了一跳。

    面对群臣的反对,明湛当廷一阵痛哭,催心折肝的一顿嚎啕啊,那些争论的喋喋不休的大臣们一水儿的全都傻眼。

    这,这是什么情况?俺,俺们没说什么过份的话吧?俺,俺们就提了提规矩祖制、君为臣纲哪,冤枉,俺们完全是就事论事啊!

    不论什么情况,先得劝慰太子殿下哪。

    于是,在诸大臣的劝慰下,明湛哭足了一盏茶的时间方收了眼泪,眼圈儿仍是通红,他自宝座上起身,哽咽着大声说,“自来女儿家娇贵,诸位大人也都是有儿女之人。我昨日去三公主府上探病,回来后伤心的一夜未眠。大家将心比心吧,驸马见一见公主要受奶嬷嬷的刁难,我倒是想问问,纵使劳苦功高,谁家的乳母有这样的作派!若非我亲眼所见,亦不相信素来在我面前忠心耿耿的奴才背地里已是奴大欺主,作恶多端!我自问,我家是用不起这样的乳母的!”

    “先前爱卿们一口一个太宗、一口一个祖制,自然也是为了皇室着想。我也知道,这制度的确是太宗皇帝拟定,但是,在太宗之前呢,太祖皇帝从未有公主宣召驸马的旨意,那么太宗下此旨意是不是违逆了太祖皇帝的意思?”明湛道,“自来不破不立!皇家公主素来尊贵,我想不论太祖皇帝、还是太宗皇帝,他们的初衷都是为了公主的安危幸福着想。爱卿们,也是一片忠心为公主!但是我想,这也同样是为了爱卿们自己。因为皇家始终都要与你们结亲,说句粗俗的话,莫非你们不期望有着一半皇室血统的子孙降生吗?”

    “说一千道一万,我是为了哪个这样筹划?公主的子嗣并不姓凤啊!我在想,如果今日太宗皇帝健在,看到他的一片慈心被奴才们糟蹋至此,不知是个什么心情呢?”明湛忽尔平地一声痛哭,捶着胸口道,“反正,我的心都要碎了。”其实这么多话,有一句话能打动人就够了。

    公主的子嗣并不姓凤,不过哪家会拒绝带有皇室血统的子嗣呢,几个新驸马家族先站不住了,纷纷站出来,口称,“殿下英明,理当革弊图新。殿下对公主手足友爱之情,臣等望而莫及。”

    冯绍明亦附和道,“有些个刁奴实在是可恨至极,都该严惩!”他家跟乳母是有夙怨的。况且他老婆现在是郡主,可待太子小舅子登了基,他家也要跟着升天的。介时,他老婆一个公主衔儿是跑不掉的。现在他家日子过的滋润,莫非到时老婆升官儿,大家分居?!怎么吃的消哦!

    虽然还有反对的声音,毕竟小多了,明湛掬一把泪,泣道,“今日我实在哀痛至极,无力再议,余下的事,明日再说吧。”下了朝之后,明湛足洗了三遍脸,眼睛上涂了消肿的药膏,因为早朝实在卖力,早饭也比往常吃的多。

    真是个神人哪。

    凤景乾看明湛像猪一样呼噜呼噜的吃个没完,特意给他夹了个油炸的酥点,笑道,“今天可是卖了膀子力气,你这都是跟谁学的招术啊。”说哭就哭,完全没有任何先兆及情绪蕴酿,而且哭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不服都不行。

    “刘备啊。”明湛道,“事关祖制,讲理是讲不通的,只得以情动人了。我看史上擅长以情动人的就是刘玄德刘皇叔了,我这是牛刀小试。”

    “那你还不趁热打铁把事情定下来。”

    “不是还有个襄仪姑奶奶么?你不是说她快回来了,她在宗室中惯有人望,我想听听她的意见。”明湛嘴里鼓了两下,咽下饭菜,又捧起粥碗道,“能有长辈支持,才算圆满。”

    “还算周全。”凤景乾满意的笑笑,对着皇帝,一味是是是是行不通的。

    明礼为什么会败在明湛手里,倒不是俩人的智商真差多少,只是明礼从不会说一个“不”字,他太习惯了听从凤景南的吩咐。凤景南或许喜欢这样温顺的儿子,可惜,这样的人是撑不起镇南王府的。

    明湛为什么不当廷定下此事?

    都说皇帝乾坤独断,其实这话说出来完全是坑人的。天底下即便皇帝也大不过一个“理”字,当然,做皇帝也可以倒行逆施,不过,这样的皇帝能做多久呢?

    最终,反抗皇帝的是什么人?从夏商周开始算,有多少皇帝是真的从泥地里爬直来的呢?商汤是夏的诸侯,周文王是商的诸侯……朝代更迭,并不是真正亡在百姓手里,反而多是亡于权臣之手。

    所以说,即便皇帝也要讲理,一味不讲理强干,君视臣为草芥,臣视君如仇寇,这样就是帝逼臣反了。不但要讲,还要讲的人心服口服,要让他们心甘情愿的随着你的思路做事,而不是皇帝顺着大臣的想法下命令。

    明湛没有趁热打铁,就是因为这块铁还不够热。读书人自幼受的是圣人的教导,家里祠堂摆的是先祖的牌位,当然,金殿上一个个位高权重的大臣们自然不会是迂腐之辈,可这件事是明湛提议,凤景乾一个字的口风都没吐露,这个时候,是忠于太子还是等着皇上发话儿?所以,反对的声音就格外大。

    第一个回合,明湛要的并不是立竿见影的赞同,如果他一提议,立时百官拥戴。那么,凤景乾这十几年的皇帝都是白当了。朝臣,有朝臣的顾虑。他们当然想在太子身上投资,这是未来的君上,未来的荣华尊荣都在太子身上呢。可现在的关键是,太子还不是皇帝,他们这样朝秦暮楚,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投了太子的阵营,让皇上怎么想?

    天子一怒,倒不必血流漂杵,只要削爵罢官,远远的厌弃了你,这种后果就不是所有人都能承担的。

    不过,公主之事又不同于朝政。

    有一部分人,是不必担心会削爵罢官的,那就是驸马的家族。毕竟与皇帝是姻亲,等闲皇帝不看驸马的面子,也要看公主的面子。

    而这些人,被明湛说中的心思:他们是十分期待公主诞下子嗣的。

    这种想法非常现实,譬如那些递减相袭的爵位,如果有一个身上流着皇家血统的子孙出现,那么这个爵位可能平级承继,再者,公主的儿子是可以赐爵的。

    对于任何一个尚主的家族而言,公主诞下嗣子,都是再好不过的事。

    这并无关军国政要,故此,驸马的家族是拥戴明湛的提议的。只要他们在朝上表态,那么接下来,他们就要出力,譬如找一找相熟的朋友亲戚,说一说革除旧弊的好处。哪怕这些人不能真正的在朝廷上支持明湛,起码在心底,他们不要反对这件事。

    而明湛,还有后招。

    这个后招,也很快到了。

    年前,在五台山礼佛两年的襄仪大长公主回到久违的帝都。

    襄仪大长公主比魏太后年长,如今已将近七旬,头发白如霜雪,眉眼中带了一丝冷厉肃静。她与魏太后的关系非常好,回到帝都,休息一日便递牌子进宫给魏太后请安。

    魏太后并不肯受襄仪大长公主的礼,还未待襄仪大长公主行礼,直接叫人扶上前,见襄仪大长公主精神矍烁,魏太后十分开心,笑道,“姐姐,我早盼着你呢。我听皇帝说你昨儿个才到帝都,这么老远的回来,怎么不多歇几日?”

    “没事,我腿脚好着呢。”襄仪大长公主接过宫女递过的茶,喝了两口问,“你还好吧?”

    “好,好。”魏太后让了茶让点心,“姐姐,你最喜欢吃我做的绿豆糕,来,尝尝。”

    襄仪大长公主叹道,“你都什么年纪了,怎么还要亲做点心,寿膳房是做什么用的?咱们又不是外人,你这样,我倒吃不下去了。”

    魏太后是真的高兴,整个人都洋溢着欢愉,呵呵直笑,“我成天歇着又没事儿,只当锻炼了身体。现在就是皇帝也吃不上我做的点心了,只给姐姐你一个人做来吃。”

    襄仪大长公主忍不住笑了,先拿了一块儿递到魏太后的嘴边,姑嫂两个亲亲热热的吃起点心来。

    待午间,凤景乾带着明湛到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并看望襄仪大长公主。可以看得出这位大长公主的确是地位非凡,凤景乾非常亲热的对襄仪大长公主介绍明湛,“姑妈,这就是明湛。可惜姑妈一直在外礼佛,也没赶上明湛的册立大典。”

    襄仪大长公主就要起身见礼,明湛到底年轻灵动,他率先躬身一礼,口称,“见过大姑奶奶。”

    一声姑奶奶,险些让襄仪大长公主闪了老腰,魏太后呵呵笑,纠正明湛,“要叫姑祖母,哪里能叫姑奶奶呢。姑奶奶那是对出嫁女儿回娘家时的叫法。”

    魏太后向来脑袋比人少根筋,笑对襄仪大长公主道,“姐姐,其实叫姑奶奶也没错哦。”

    如果是别人说这句话,襄仪大长公主定要多想,提醒她是外人啊怎么着?不过魏太后说出来,襄仪大长公主就相信,她这弟妹完全就是玩笑话而已。倒是太子,您啥意思啊?襄仪大长公主瞟明湛一眼,明湛正吃惊的看凤景乾,早先提起襄仪大长公主,他就以“姑奶奶”来称呼,怎么这家伙不提醒他一声呢?害他丢丑。

    凤景乾微笑着对襄仪大长公主解释,“明湛在帝都几年,姑妈你出来的少,也没见过他。听说您要回来,跟朕打听了许久你的喜好呢。”

    襄仪大长公主并不领情,淡淡道,“爹妈都是聪明人,太子殿下自然更是聪明过人。”

    “谢姑祖母赞了,大家都这样说。”明湛一脸虚心受夸的模样,襄仪大长公主噎个半死,明湛嘿嘿一笑,加一句,“都说我像皇祖母来着。”

    明湛要存心讨好谁,那简直再容易不过,何况魏太后这样大脑简单的,只管张大嘴笑了起来。修下这样白目的弟妹,襄仪大长公主气死。

    不过,说起来,明湛这狗屎运真跟魏太后有些像啦。不然,凤景乾有皇子又有皇孙,哪里轮得到明湛截和做皇帝。

    襄仪大长公主并没有想这些,她板正了脸色,对凤景乾道,“立太子是国策,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这个。只是有件家务事,听人说起觉着十分的不妥,想来跟皇帝说一说。”

    这是个聪明人,明湛暗暗想,甚至已经猜到襄仪大长公主接下来要说什么,他从果盘儿里拿了个又圆又红的苹果,握在手里,低头,呲牙,咔嚓一口,又脆又甜。

    襄仪大长公主已经郑重的开口,“先前我恍惚听说镇南王妃竟然住到了宫里来,皇帝,咱们宫庭的规矩何等森严。哪怕镇南王妃是太子的生母,必竟不是宫眷,焉能夜宿宫中?再者,女人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镇南王尚在昆明城,王妃倒长驻于千里之外的帝都,这又是何道理?”

    “太子并非需要人照顾的婴孩,我听说太子贤明过人,难道还需要母亲在一畔嘘寒问暖的照顾不成?再者,宫中多少奴才婢女,太子尽可以挑了灵巧温顺的来使唤。”襄仪大长公主看向明湛,“我要说句让太子殿下不爱听的话了,依礼法,王妃实在不该住在宫中,更不该由王妃出面掌管皇帝的后宫。”

    明湛手里捏着吃剩的半个苹果,呆呆的问,“那我想念母亲可怎么办呢?”

    “太子乃国之储君,凡事当以国事为先,以规矩为先,您思念母亲,自然可以宣召镇南王妃进宫。”襄仪大长公主沉声道,“只是,由弟妹来约束大伯子的后宫,断然是不妥的。”

    明湛眼睛一亮,眨间变脸,呆相褪去,诚恳道,“那就请姑祖母进宫小住吧,一来我常听皇祖母提起您,她老人家真是日夜盼您回帝都呢;二来,听姑祖母您说一句话,我这糊涂的脑袋竟瞬间就通透了,果然从佛祖跟前儿回来的人就是不一样啊;三来,听皇祖母说,姑祖母您在先帝时,也曾入宫主持过宫务,皇祖母又一直思念您,姑祖母好容易回帝都,也给我们晚辈一个孝顺的机会,我这脸面薄,就请姑祖母看在皇祖母与父皇的面子上,在宫里小住一段时间吧。”

    襄仪大长公主不得不再三的仔细打量明湛,怪不得这小子能做太子呢?这脸皮、这口齿、这取舍、这瞬间的安排,的确是个好材料哪。

    这边儿襄仪大长公主还未完全应下,魏太后凤景乾母子已经纷纷开口留人了。

    对于魏太后,她自然是更希望与自己关系好的大姑子来帮自己料理宫务的;对于凤景乾,襄仪大长公主明显更得他的敬重。卫王妃回云南主持明淇的婚礼,明湛主动将这主持宫务之权让予襄仪大长公主,实在出乎魏太后母子的意料,不过,有什么关系呢,反正这是他们乐见的。

    至于明湛为什么要退一步,凤景乾能猜到一二,退一小步,自然是为了进一大步。

    这次退一大步,看来,明湛所求必定不小。

    178、番外皇帝难为之十四

    襄仪大长公主对于明湛提议她留在宫中处理宫务一事,也十分不解。

    毕竟卫王妃是明湛的亲娘,有卫王妃坐阵的后宫,对于明湛,才是最稳妥的。

    明湛不仅让出宫务大权,还每日过来对襄仪大长公主献殷勤,不论襄仪大长公主是不假辞色,还是面无表情,明湛都是笑嘻嘻的。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有时候,俗话真是前人智慧的结晶。

    饶是襄仪大长公主对于太子殿下这连番的示好也有些松动,私下问魏太后,“太子一直是这个脾气么?我以往听说他脾气可不大好,不是拿砖头砸破了福昌家小子的头么?”

    魏太后心里不搁事儿,直接道,“都是福昌家小子做事儿不地道,险些坑了明艳。这边说要娶郡主,那头儿通房丫头大了肚子,嗯,明湛那会儿还小呢,有些,嗯,冲动。”

    襄仪大长公主还在皱着眉琢磨太子殿下的性情,魏太后忽然咯咯笑起来,转头对襄仪大长公主道,“明湛说的那笑话儿真好乐诶,我起码得乐上三天。”说着,拍大腿又是一阵欢乐的笑声。

    神哪,襄仪大长公主觉得自己都羡慕死魏太后了,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有傻福的人哪。

    说起来,魏太后心理素质并不算好,遇事慌神儿,哭哭啼啼毫无主见,不过她有个让许多人羡慕嫉妒恨的优点:天生的神经粗。先帝时,多少千娇百媚玲珑剔透的宫妃千种心肠万般思量的盘算,就连方皇后也是耗尽了一世的心力,香消玉陨。

    独魏太后,这个空有一张漂亮皮囊的小宫女,她愚钝到即便生了两个儿子,方皇后也未把她当过做对手。可是,她却活了下来,一直活到儿子登基,母仪天下。

    明湛已经找到了哄魏太后的方式,他每来天请安必定要给魏太后讲个笑话。以前,魏太后没有听笑话的习惯,主要原因是那些人讲的她听不大懂,也不觉得好笑。明湛却是专门儿捡了那些市井中最粗俗简单易懂的来哄老太太开心,一试果然奏效。

    魏太后如今觉得自己就指着明湛一天一笑话活了。

    襄仪大长公主回朝,本就是不大不小的一件事。不过老太太不仅回来了,还一回来就住进了宫里,掌管宫务。敬敏长公主、泰阳长公主、福昌长公主通了气儿,姐妹三人以给魏太后请安的名义,联袂进宫探望她们唯一在世的姑妈。

    “姑妈去了山上,整整两年不肯回来,侄女们都想您了。”这种场合向来是敬敏长公主先开口,既亲热又不失礼数。

    福昌长公主素来嘴甜,笑着恭维一句,“姑妈愈发慈悲了。”

    泰阳长公主只是静默的坐在一旁,并不说话。

    “我也觉得姑妈的精神比原来在帝都时还要好。”敬敏长公主带了几分羡慕,“山上清静,下次姑妈再礼佛,也叫上我,我跟您一道去。”

    襄仪大长公主笑,“你们一个个家里事多的很,今天娶媳妇,明天嫁女儿的,哪里离得了你们?我就是叫了,你们也没空闲。”

    襄仪大长公主玩笑似的一句话,倒让敬敏长公主与福昌长公主心头一酸,这两人,一个嫁女儿时女儿意外身亡,一个媳妇没娶着儿子进了寺庙,各有各的伤心。倒是泰阳长公主神色安然,心里再次十二万分的庆幸自己下手快,为儿子把淑仪郡主娶回了家。媳妇不但一口气为她生了两个孙子一个孙女,管家性情都不错,她们婆媳关系也非常好。将来太子登基,媳妇的封号自然要更进一步,儿子也要进一步,就是嫡次孙,日后也可以封爵。想自己守寡二十几年,终于苦尽甘来,泰阳长公主唇角轻轻挑起了个微小的弧度。

    儿媳妇要做公主自然好,而且又是太子的同父姐姐,自幼养在卫王妃膝下的,情份到底是不同的。说起来,镇南王府这几个女孩儿,宁国郡主自然无人掠其锋,接下来就轮到自己的儿媳妇了。太子是不会亏待明艳的,不过这种公主开府的事儿非常要命,泰阳长公主当初就吃了极大的苦头儿。

    想到此处,泰阳长公主柔声道,“安悦姐姐随着郑姐夫去了江南,姑妈回来,见过开浚了么?这孩子真是出息,小夫妻两个在帝都,虽说家中有奴才仆婢,到底有千种事情要打点。他第一不误朝廷的差使,第二人情往来周全,真是难得的好孩子。”

    襄仪大长公主的后嗣就只有这么一个外孙了,听泰阳长公主提起,也难免开怀,“是啊,我看他比两年前又高了许多,人也稳重了。”

    泰阳长公主笑吟吟地奉承着,“有一回开浚和绍明到家里喝酒,来给我请安,那样的模样斯文,叫人好生喜欢。叫我说,这模样性子也只有安悦姐姐能教养出来罢。只可惜我没个女儿,不然定要抢回家做女婿的。”

    倒是一旁的敬敏长公主与福昌长公主颇觉得奇怪,泰阳长公主与襄仪姑妈向来不大合的,今儿这是怎么了?

    泰阳长公主几句话过去,已经说到重点上,“太子对手足非常关心,听说三公主府连宣太医,便有心去瞧瞧三公主。太子素来低调惯了,只穿了常服,那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竟然推捼,三驸马低声下气的说情也不顶用,还是递了张银票才见着了三公主。这事儿传出来,真是打脸。”泰阳长公主以春秋笔法略略点明事情经过,首先,太子虽是常服,可驸马你们是认得的吧,再有脸面的奴才,那也是奴才,竟然不把驸马看在眼里,还给太子碰个正着……言下之意,泰阳长公主就不必多说了。

    敬敏长公主是明湛正经岳母,而且,与将来的皇帝搞好关系,百利而无一害,遂接口唏嘘道,“是啊,我往日间出去的时候也少,竟不知道她们小一辈受了刁奴的委屈。若不是太子眼见,我真不敢相信呢。唉,说起来也是抬举太过了。”

    敬敏长公主的乳母也已经荣养,不过,她与乳母的关系不错,也不好以偏盖全的就说乳母们全都不好,继而叹道,“这也是三公主的性子柔弱了些,这乳母呢,也可恨了些。太子与三公主是姐弟,姑妈也知道,太子素来最护短儿的,尤其是对姐姐妹妹的,”顾忌到福昌长公主的面子,敬敏长公主也未提及板砖四爷当年的光辉事迹,温声道,“太子见公主竟受了刁奴的辖制,当下便把人绑了。姑母是咱们皇室的辈份最长之人,我们姐妹呢,如今一个个的都做了婆婆做了祖母,脸皮也厚实了,谁也委屈不着咱们。只是可怜她们小一辈,若都是这个情形,出嫁的这三位公主着实受了不少委屈呢。就是宫里还有四公主、六公主年纪小,也少不得为她们虑一虑。都是金枝玉叶,公主开府原是为了让公主过的顺畅,太子心疼姐妹,我们心疼侄女,姑妈您难道不心疼侄孙女?”

    敬敏长公主的生母是方皇后,不过她为人与其母并不大相同,说起话来方方面面的周全,令人如沐春风,“叫我说,太子真是一番好意,都是为了让公主们过得舒坦。我这些微的妇人见识,也不知道对不对?只是自听说三侄女受了委屈,我这心里也很不好过,更别说皇上了。自来皇上对公主们都是极宠爱的,向来视若掌珠呢。”

    福昌长公主也跟着附和几句,她是想着什么时候讨的太子高兴,好把儿子从寺庙里解救出来呢。

    三姐姐各有各的盘算与立场,不过有一点儿是一致的,她们对太子的提议是双手双脚都赞同的。

    襄仪大长公主却是持不同意见,沉吟一时方开口道,“这些事,我也听说了。咱们都是公主,自打娘胎下来,有多少时间是在母亲们面前,又有多少时间是乳母陪伴的呢?在宫里时,一应吃穿住行,乳母都要操心安排,日夜相伴,名份上虽是主仆,感情上更胜亲人。像三丫头这样的乳母,我也是平生罕见,就是推出去斩了也不冤枉她。只是咱们也不能因为一个刁奴,就将所有的乳母都视为坏人吧?唉,当年顺慈夫人的慈爱犹历历在目,若无顺慈夫人之义举,先帝怕早被奸妃所害。如今才过了三天半的太平日子,怎么便将乳母们的情份忘了呢?”

    顺慈夫人是先帝的乳母,先帝的母亲孝贞皇的早逝,虽先帝早早被立为太子。当时,后宫中权妃得宠,权妃一心想扶槙自己的儿子顺王上位,经常性的有事儿没事儿的给先帝上眼药,干了不少抹黑先帝的事儿。那会儿方皇后还只是太子妃,虽然襄仪大长公主对于方皇后十分不喜,也不能否认,方皇后对于先帝能顺利登基起到了极大的帮助。在一次皇家围猎中,顺王不小心惊了马,从马上掉下来,摔断了一条腿,虽性命无忧,却成了瘸子。

    哪怕未立太子,一个瘸子也不能担当一国储君的重任,何况德宗皇帝并非只有先帝、顺王两个儿子?

    权妃气红了眼,转而改支持皇五子襄王,她就是别了一条心,死都要拉先帝下马的。

    因当时权妃掌后宫,哪怕她早对先帝一系恨之入骨,面儿上工夫也星点儿不能少的,譬如先帝年长,权妃是庶母,俩人早斗成乌眼鸡,可是在德宗皇帝跟前儿还要表现的谦谦和和,这对先帝而言并不是难事,先帝的性子是出了名儿的温和。权妃做足姿态的宣召先帝的乳母顺慈夫人问询先帝的生活安居,乳母在宫廷中有着极其特殊而体面的地位,权妃赐了座赏了茶。

    可是顺慈夫人唇角刚呷了一口茶,便口吐鲜血,身中剧毒,躺在了地上。

    这种计谋并不高明,不过,先帝对顺慈夫人的感情是人尽皆知的。以先帝的性子,绝对做不出暗示乳母喝毒药污蔑权妃的事来。先帝,不是这样的人。

    看到乳母中毒,先帝伤心至极,虽然这件事最终也没追查出个头绪,只拿了一溜儿的替罪羊了事。不过很明显,权妃的嫌疑最大。

    也是由此,德宗皇帝冷落了权妃。

    后来先帝登基,封乳母为一品诰命,并且想留乳母在宫里养老,顺慈夫人却执意回了山东老家,哪怕先帝都提拔她的儿子,顺慈夫人也婉拒了,当时顺慈夫人说,“为母者,无不盼着儿孙有出息。不过,知子莫若母,他们不是那块儿料。皇上是天下英主,当予官职与能吏贤臣,勿以老身为念。”子孙也并没有太显赫的官职。

    后来,顺慈夫人近逝,先帝伤心了好一阵子。

    或许也是因为顺慈夫人的原因,在泰阳长公主怒杖乳母时,襄仪大长公主斥责了她。

    这位顺慈夫人无疑是乳母中的榜样人物,就是现在襄仪大长公主提起来,也有几分怀念。襄仪大长公主道,“有顺慈夫人这样的好乳母,自然也是三公主府上那刁奴。当初太宗皇帝为公主开府,立下种种规矩,自有其用意所在。乳母们再体面也是奴才,三公主也太和顺了些,故此,起养娇了这刁奴的脾性。”

    “何况,你们别忘了嘉善公主之悲,像三公主这样温顺太过的性情,连个奴才都辖制不住,真的嫁到驸马家里,那也是一府的老少,奴才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哪个简单呢?还不如这样在自个儿府里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呢。”襄仪大长公主道,“她们年纪娇贵,面软心慈,咱们做长辈的多看顾些,断不能叫她们吃了亏去就是了。你们说,我这样说的有无道理?”

    “姑祖母这话甚是公道。”明湛在外听了几句,抬脚进来,笑着摆手,“姑祖母、岳母、姑姑们都是长辈,不必拘礼。我刚刚看过皇祖母,听说姑祖母、姑姑们在此处喝茶,特意来请安的。”

    明湛这嘴永远是甜的,虽然几位公们深知自己受不起太子殿下的请安,不过明湛这样客气、以晚辈自居,听在耳朵里也是高兴的,虽然未行礼,公主们也纷纷起身,敬敏长公主笑道,“我们进宫给母后与姑妈请安,太子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明湛调皮的眨眨眼,“我有耳报神,听说岳母和姑姑们都来了,自然要过来,一陪说话儿,二陪用膳,三呢,更要陪的姑祖母、岳母、姑姑们开心才是。”

    不说明湛的身份是太子,就是普通男人像他这样风趣的都不多见,女人最容易为情绪所感,都笑了起来,气氛自然更加融洽。襄仪大长公主眼里也闪过一丝笑意,起身将上首之位让于明湛。

    明湛知这位大长公主最重规矩,也未推辞,待他坐下,公主们方各自入座。

    “刚刚我碰巧听了姑祖母的话,的确非常有道理。”明湛笑道,“我是这样想的,公主开府也无妨的,只是不好让公主驸马分居了。像岳母家、福昌姑母都是公主府与驸马家相挨,这样还略略方便些。帝都地方大了去,如三姐姐的府第与驸马家,坐车就要小半个时辰,且不说有刁奴为难。另一方面想,日后三姐姐有了子嗣,孩子们每日要早起,夏天顶着烈日冬天冒着风雪的去给父亲请安,当然,为了孝道,这是应该的。只是也有长辈体恤晚辈之心呢。”

    “为何此事我要与姑祖母说呢,一来您是宗室年高德韶的长辈,二来您性子清正,遇事比我们晚辈到底想的周全,再有岳母、姑妈们也都是公主出身,我们一起来合计合计,到底怎么改一改才好呢。”明湛笑道,“我想了许久,想着公主府照样存在,公主也不必住到婆家去,必竟公主身份高贵,让婆家长辈每日来给她请安,也怪难为情的。不过,倒可以让驸马搬到公主府来。反正府里一应下人都是咱们陪嫁过去的,也不用担心他们偏着驸马。宣召的事儿还是算了,女孩儿脸皮儿薄,就是喜欢怕也不好常常张嘴的。从人伦大义上考虑,公主矜持,驸马不得宣召不能见公主。可驸马正当青壮,也没有苦守的道理,为了公主的颜面,没有妾室,身边儿还能没有通房么?我就举个例子,像我大姐姐是给泰阳姑妈做儿媳妇,大姐夫人品端正,我听大姐姐说就是在她有身孕的时候想给大姐夫收两个通房,大姐夫都未允准。(当然,这其中有没有板砖四爷的功劳就不知道了。)”

    “大姐姐私下对我讲,她与大姐夫感情好,不忍大姐夫受委屈,虽然那两个通房人选是大姐姐一手挑出来的,心里也并不好过。待大姐夫拒绝了,她心里真是开怀。”明湛笑叹,“我想,普天下的女孩儿,心思都差不多。因宣召一事,公主见不到驸马已是伤心;若再因此事,驸马有了通房。公主们嘴上不在乎,心里能不在乎么?”

    襄仪大长公主心道,女人以柔顺为本,几个小通房真不值得入公主的眼。明湛竟然有脸拿自己的姐姐兴例,可见那淑仪郡主也是个好妨的,正想说上一两句,明湛似不经意的笑言,“说起来,大姐姐的性子与安悦姑妈倒有些相像了。”

    襄仪大长公主心知自己女婿也是连半个通房都没有的人,一时间,对泰阳长公主家的事倒不好置喙了。

    泰阳长公主笑道,“亲侄女做了儿媳妇,何况淑仪上知老下知少,我只当她亲女儿一样的待。什么通房侍妾的,我早交待了你大姐夫,不看别人,我们家里是再没这个规矩的。如今家里子孙繁茂,这都是我家绍明的福气哪。”

    饶是泰阳长公主无炫耀之意,福昌长公主那颗心酸的都能拧出酸汁子来了。狐狸精,都是那狐狸精害了她的儿哪!

    敬敏长公主虽与明湛交好,且还顶了岳母的名儿,女儿无福,到底是憾事。心想,还是泰阳皇妹的运气好,给儿子尚了淑仪郡主,如今虽是个郡主的衔儿,架不住与太子情份深呢,好日子在后头呢。

    明湛接着说,“我是男人,并不太懂内眷之事。不过就是我自己,想着每日同老婆亲近还要等着宣召,这心里也不会好过的。姑祖母看是不是这个理儿呢?”

    襄仪大长公主听明湛口齿伶俐,说的天花乱坠,哪怕明湛这样直晃晃的问过来,她也只是委婉道,“我离帝都日久,年纪也大了,脑子也慢了。平日里跟着太后吃吃喝喝的还行,我老了,这些个事,太子就别问我了。”

    “唉,我听着太子说的仿佛有道理,又觉着太宗皇帝仿佛有道理。唉,有刁奴办刁奴,若乳母们都是坏的,也到不了这会儿了。”襄仪大长公主自然不会与明湛硬碰硬,笑问,“太子说是吧?”

    “姑祖母有姑祖母的道理。”

    “既然太子觉得老身说的有理,还是请太子殿下郑重考虑此事!”襄仪大长公主正色道,“三公主受了委屈,要安抚要办人,太子对姐妹手足素来友好,老身再没有不放心的。只是祖制不可轻动,太子三思而行吧!”

    明湛并没有应答,只是唇角一勾,对着襄仪大长公主那张板正的脸露出一个亲切无比的温柔浅笑。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阮大仙儿在泼墨作画,时,马维上前扫一眼。

    问:这大过年的,你画钟馗做什么?

    阮大仙儿头未抬,答:做门神。

    179、番外皇帝难为之十五

    阮鸿飞又收到了明湛的信,如今每日读信是他的乐趣之一。

    明湛写道:

    亲爱的飞飞:

    我有些不习惯帝都复杂的亲戚人事关系,襄仪姑奶奶很难缠,她年纪大,辈份又高,我倒是可以一锤子敲死她。只是这非长久相处之理,反易让宗室寒心,做皇帝,总不能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她一回来就说我母亲住在宫里不合规矩,虽然我知道她是在迁怒,不过我仍然非常生气。想当年她一心想把闺女许配给我父王,估计我父王是受不了她这个老岳母,才没应呢。因为现在母亲在昆明,我还将掌管宫务的权柄给了她。

    这些天来,她处事挺公允,也并非没有可取之处。

    她对父皇有恩,对先帝有恩,可是她对我有恩情吗?她不过是仗着祖宗规矩与倚老卖老,我跟她再三解释公主府改制的事情,她都不买我的帐。

    我希望这件事可以由宗室的公主们联名上折子,以此获得朝廷的通过。当然,我也有私心,我希望能提早得到宗室的认同。做太子,只有名份是不够的。父皇已经开始放权给我,他放的容易,我接起来却有些困难。襄仪姑奶奶是明白我的心的,所以,她一直在为难我。

    我在想,可能是我出的价钱不够吧。或者只是宫务权不能让这位老人家满足,或者她真的是铁面无私古板固执的人,或者她就是看我不顺眼……但我已经不想再忍她了。

    我痛恨事情在我的手里失控,尽管她年纪大了,德行受人敬重,我还是决定拿出点儿厉害来给她瞧瞧。她以为随意的指点我的母亲我不会生气吗?她以为她是老几啊!或许她以往的确是颗深海的珍珠吧,不过,我认为她现在已经是鱼眼睛了。那么,我必须让这颗鱼眼睛看清真相——什么叫一朝天子一朝臣。

    有时候,我会想,我为什么要做太子。当然,这是大家互相妥协的结果。其实,我并没有皇伯父成为一代明君的理想。我只是希望自己能与你过的好一些,也希望母亲能过的开心一点儿。你知道,我母亲是个很不容易的女人。以前,曹操说过一句名言叫“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我没的曹操的胆量,但其实我也是个自私的人。如果做了皇帝,反而不能让我开怀,我做这个皇帝又有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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