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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养小首辅 第20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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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座的官员俱是站了起来,理了理官袍,又整了整官帽,方以邵开为首,往外行去。

门外的庭院中,香案已经摆上了。

钦差手持着圣旨,神色肃穆地站在那里。

一众官员纷纷按品阶为先后顺序跪下,轮到薛庭儴时,那钦差招了招手,又指了指邵开前面的一处空地,笑着道:“薛提举这旨是宣给你的,你可不能在那处跪着。”

大家俱是面露理解的笑容,唯独邵开面无表情。

他官衔最高,自然是他为首,可这作为钦差的太监竟然越过他,对薛庭儴说这旨是宣给他的,还让薛庭儴跪在他前面。

往小里说,是这太监不懂事,太讲究规矩。往大里说,自然是在打他的脸。

可圣旨本就是有特定的对象,自然要以其为主,大家都是若无其事,他自然也不好发作,只能眼睁睁看着薛庭儴来到他前面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这钦差长篇大论地念了一通,其实就是表达一个意思——

市舶司的差事办的不错,朕很欣赏你们,听说市舶司打算在双屿岛开设商镇,朕很看好你们哟,所以特着人送来一副匾额,你们拿去挂着吧。朕乃九五之尊,受上天庇佑,朕的墨宝也是开了光的,一概鬼魅魍魉尽皆避散,庇佑尔等。

“谢主隆恩!”

一片高呼之后,薛庭儴恭敬地站起将圣旨接下。

钦差笑着道:“这匾额还在外面候着,就不搬进来了,听闻薛提举和窦中丞你们这便要去那双屿岛,咱们这就便去吧,咱家也好跟你们一同开开眼界。”

“天使一路劳顿,不暂做休整?”

“不休了,自然是大事要紧。”

“那天使这边请。”薛庭儴做躬请的姿势。

“不用客气,不用客气。”

钦差率先走了,后面的官员你谦我让一番,最后是邵开、窦准和薛庭儴,共同陪在钦差身边走在前面,其他人尾后。

去双屿岛自然要坐船,这船也是专门择过了。

特意择了一艘市舶司衙门下最大最宽的船,负责送一众官员们去双屿岛。其左右两侧随扈着十多艘战船,一行浩浩荡荡出了海。

没有见过的海的人,第一次见到都会震惊于自然之伟大奇迹,这位宫里来的钦差也不例外。

看着这海面,看着这随扈在两侧的十多艘战船,伫立在船头被海风吹得衣袖猎猎作响的钦差,格外有一种豪迈之感,连声夸道:“好气势,好威风,市舶司这份功劳,咱家回去一定会如实禀报给陛下的。”

“当不得天使如此夸赞,这不过是我皇庇佑。”

马屁精!少不了一旁有人腹诽着。

等到了双屿岛,如今的双屿岛自是大变模样,宽敞平整的码头,沿岸高耸入云的瞭望台,还有临着码头建造的几处堡垒,以及不远处那座青灰色的城池,都让人不会以为这是一座商镇,而是以为是个军事重镇。

钦差有些诧异地指着那看起来黑乎乎堡垒,问道:“薛提举,这是什么?”

这钦差因为是宫里的,自然没见过堡垒,可不代表别人不知道,一旁有个官员站出来,道:“薛提举,你可知这是僭越?”

他一脸震惊地指着屹立在码头的几处堡垒,道:“此乃军事工程,地方官无权私自建造,且你并不是地方官,不过是市舶司提举,你此举可是禀明了地方卫所和都指挥使司?”

薛庭儴暗暗感叹,果然来了!

第197章

这说话的官员名叫李宏,乃是浙江道监察御史。

官不过只有七品,但官小督察权却大。

所谓十三道监察御史,又称巡按御史,代天子巡狩各省,当地官员均受其监察,大事奏裁,小事主断。

用白话点讲,哪怕是邵开贵为闽浙总督,若是有什么不合时宜之举,他说弹劾也就弹劾了,更不用说小小的一个市舶司提举。

李宏是出了名的难缠,他会说出这些话,并没有觉得人奇怪。且他说的也没错,若是当地有贼盗作乱,卫所分身无暇,地方官为了保护一方民生,可禀明蕃司衙门就地招募民壮。

可绝没有一个小小的市舶司提举,就随意修建军事工程的。

朝廷上下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都有一样是绝对不能僭越的,那就是拥兵自重。而擅自修建军事工程,就属拥兵自重的一种。

往小里说,可以说薛庭儴是为了保一方太平,往大里说,你建造这种军事工程做甚,难道是打算谋反?

历来皇权者,最怕的就是有人谋反。

一旁站着的官员俱是不出声,就等着看笑话。窦准皱着眉,似乎想打算说什么,却是欲言又止。还有叶莒,他一直表现的十分沉默,此时也依旧沉默着。

倒是邵开说话了,他抚了抚胡子,一派和蔼道:“李御史何必如此较真,薛提举乃是陛下钦封的市舶司提举,主管定海一切开阜事宜。他此举定有不得已的苦衷,何不听听薛提举如何说?”

此言看似在帮薛庭儴说话,可若是熟悉李宏性格的人就知晓,这无疑是在火上浇油。

果然李宏听了勃然大怒道:“难道总督大人这是在帮薛提举说情?我乃圣上钦点的巡按御史,代天巡狩,监察一方。此乃是僭越,其心可诛,还请邵总督不要为此人说情,本官这趟回去后就会上折子递回京中,还请薛大人好自为之。”

若不是此地不合时宜,薛庭儴都想咂嘴了。

瞧瞧,这做御史的就是嘴皮子溜,他这一句话还没说,就被人给定罪了。耿荣海正想上前一步说话,被薛庭儴使了个眼色站住了。

钦差皱了皱眉,心里觉得这李宏太不识趣,这种时候说这种扫兴的话。薛提举若真如他所言,会带着他们来这个海岛?明摆着就是事出有因。

不过钦差也看出这内里有些端倪,可他代表着陛下的颜面,自然不好轻易插言。就在窦准想找个由头先把这一茬掀过,突然他们头顶上传来一阵嘹亮的号角声。

“呜呜……”

这群官员此时正站在码头上,身前五十米的地方就是两座瞭望台,守在上面的兵卒突然吹起号角,当即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这是做什么,这些兵卒到底有没有长眼睛?!”李宏本是摆出拂袖侧身的姿态,被这号角声一惊,差点没摔到地上。待他好不容易扶着官帽站稳,就斥了起来。

文官们不清楚怎么回事,可不代表武官不清楚,严忠当即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耿荣海站出来回话:“禀都指挥使大人,这好像是敌袭的号角声,下官这便让人去问一问怎么回事。”

他正想命人去问,就见不远处朝这里跑过来几个兵卒,模样十分慌张,正手指着他们身后说着什么,可惜离得太远,让人听不分明。

就在这时,只听轰隆一声,一阵急流从众人耳边划过,就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以肉眼可见的程度飞了过去,落在不远处的地上,扬起漫天灰尘。

这时,那几个兵卒的才跑近了,大喊着:“敌袭!”

众人下意识转身往海面上去看,就见离这里不远处的海面上不知何时行来两艘黑色的船。船上没有挂任何旗子,而就在他们转头看时,隐隐又听见轰隆隆的炮声。

之前护送薛庭儴等人的战船,将他们送到后,便折返回了定海。官员们先到,再之后才是接那些客商前来,这本是市舶司专门为了双屿岛的开阜,特意安排出来的,谁曾想竟会发生这样的事。

“这两艘船到底想做什么?”李宏指着那边惊慌失措道。

可还不及他话音落下,又是轰隆一声,一炮砸了过来。如同上一次一样,那黑色炮弹先是速度极快,可等飞到了岸上似乎力竭,速度便渐渐慢了下来,竟到了肉眼可察的地步。

李宏大张着嘴,眼睁睁地看着,直到身边有人拽了他一下。

“保护各位大人!”不绝于耳的炮声中,陈千户抽出腰间的刀嘶吼道。

场面极为混乱,这些平时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们只差没撒丫子跑,有的跑得跌跌撞撞,有的直接就摔了出去。

官袍乱了,乌纱帽也掉了。还是听命跑过来的兵卒子们,两人架一个,将这些官员们尽皆架离了原地。

而他们身后炮声不断,时不时还有海面被击响的水浪声。同时双屿岛也开始反击了,从那几个黑乎乎的堡垒中接连喷射出数枚暗红色炮弹,向对方打了过去。

有人在惨叫,有人在嘶吼,人命似乎在这一刻脆弱不堪,那炮声就仿若是催命符一样,催着这些人穿过漫天灰尘及刺鼻的火药味往前方奔去。

粗重的喘气声就在耳边,这一次没人再说什么有辱斯文,只想赶紧逃离。

直到来到那座青灰色的城池下,好不容易进了城门,刚喘了一口气,便有人跳脚道:“快关城门,快关城门。”

城门终于合上了,这些人才终于松了口气,瘫倒在地。

不知过去了多久,那炮声似乎远离了。

瘫在地上的一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狼狈,赶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各自整理着官服和官袍。至于方才架着他们往前跑的兵卒们,则早就被他们遗忘了。

这些历来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们,哪里像今日这般丢脸过,也因此都显得十分尴尬。

尤其是李宏,他也回忆起方才自己的狼狈模样,羞恼之际,他厉声问道:“薛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可是你们市舶司的地方,为何竟会发出如此之事。”

薛庭儴正站在不远处,一手拿着官帽,一手拿帕子擦汗。他大抵是方才一众文官中,唯二没有瘫倒在地的人。除过他以外,文官中也就是只有按察使叶莒,叶莒是因为一直被人搀扶着。

再来就是严忠、耿荣海等几个武官了。

他满脸无辜地看着李宏,道:“虽此地是市舶司的地方,可那些海寇来不来,还真不是市舶司能够决定的。”

李宏被堵得不轻,正想说什么,就听薛庭儴又道:“李御史方才不是说那几处堡垒是僭越,还说要弹劾下官,实在不是下官为自己解释,而是实属无奈。”

说着,他对钦差拱了拱手,满脸苦涩道:“天使大抵不知,沿海一带海寇众多,且其中多有浑水摸鱼之人。今年开年还没出年节,这地方便被人袭击,受伤的兵卒劳役无数。实在无奈,下官才会做了些防御工事,不过是为了保此处太平罢了。”

“原来竟是如此,咱家料想薛大人也不是无的放矢之人,只是有人太疾言厉色,咱家实在插不上嘴罢了。”钦差叹了口气道。那疾言厉色自然指的是李宏,很明显是在说他狂妄无状。

薛庭儴叹了口气,理解道:“其实也不怨李御史,他代天巡狩,乃是职责所在。”说到这里,他正想对李宏说什么,突然面色变得欲言又止,且往一旁侧了侧脸。

他这副样子又怎能瞒过那些老狐狸的眼,当即顺着看向李宏。

有人瞠大双目,有人抿了抿嘴,还有人以袖掩了掩嘴,最后还是钦差和蔼地说了一句:“李御史的衣裳上染了脏污,薛大人还是赶紧带我等入城吧。”

李宏不明所以,看向自己,才发现自己衣袍下摆上有水渍。

水渍?

他这才感觉到胯下一阵濡湿,当即面色一红,红完了又开始泛紫。

薛庭儴轻咳了一声,忙若无其事道:“诸位大人请跟本官来。”

因为之前那场事,也因此到了市舶司在双屿岛上的衙门后,李御史就一直没露脸。

厅堂中,还是方才那些人汇聚一堂。

陈千户已经从外面回来了,向众人禀报了击退海寇之事。

待他退下后,钦差怒道:“如此胆大包天,竟然敢袭击朝廷的地方?难道地方卫所都不管管?”

薛庭儴无奈道:“天使应该看见了,定海后所的人已经尽力了,甚至郭巨卫的耿指挥使也帮了不少忙,这片海域日常巡逻都是都是两处卫所负责,只可惜实在兵力有限。”

“既然兵力有限,就该增援,严指挥使你应该知晓,陛下十分重视市舶司开阜,你都指挥使司应该着重此地才是。”

“这——”

这话说得严忠不知道该怎么接。之前发生诸炳桐被槛送京师之事,虽是此人聪明,咬死了乃是和窦准私怨,才会借机利用薛庭儴之事,刻意攻击对方。嘉成帝拿其没办法,只能以撤职作为告终。

听闻此事,浙江当地许多官员都松了一口气,之后自是暂时低下头老实做人。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严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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