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养小首辅 第19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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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德的眼神复杂起来,长叹一声道:“江湖越老,胆子越小。罢,你不搀和,我也就不搀和了。”
陈德随后就告辞了,还不到晚上的时候,就听说布政使得了伤风,一病不起,大夫来诊过了,说病好之前不易见风。
这话是蕃司衙门递出来的,意思也就是说巡抚最近处理不了公务,你们能自己解决就自己解决,不能解决就找巡抚和总督吧,反正啥事都得等布政使病好了再说。
又遁了一个!
前脚收到消息,巡抚衙门那边后面就砸了杯子。
诸炳桐气得七窍生烟,在书房里来回打了好几个转,都止不住心中的怒火。
“好你个窦准,好你个陈德,平日里说得天花乱坠,关键时候都是推辞!”
旁边一个幕僚模样的人,劝道:“大人息怒,那陈德历来就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性子,处事也滑头。有好处的时候,跑得比谁都快,见麻烦来了,躲得也比人快。关键此人格外不要脸面,病遁的手段都敢用出来,为这样的人生气,着实有些不值当。”
“倒是窦按察使那里也推了,着实让小的有些诧异。此人颇有城府,多年来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看似不显山不露水,可官也没少升。”这幕僚顿了一下,拱手迟疑道:“属下以为,若不这事大人也找个理由推了?”
诸炳桐来回走了两步,猛地一挥手,道:“此事休要再提,本官推不得。”
若是能推,他早就推了。难道窦准和陈德能看出来的事,他看不出来?这二人忌惮那姓薛的背后莫怕是圣上,他自然也忌惮,不然早在贺维第一次命人来递话时,就将那姓薛的处理了。
可惜他牵扯太深,整个浙江谁都能推脱,唯独他推脱不得。
“那索性便一不做二不休!”
诸炳桐看了过来,目光灼灼。
这幕僚道:“他即是要巡抚衙门的羁押令,那咱们就给他羁押令,反正人带出来,走到半路时便解决了,是时推给那些倭寇。人一死,就什么都说不了了。”
“经之前一事,他定然会有所防范,这张羁押令该如何解决?即使羁押令可以毁,可上面若是问起来,不可能不走漏风声。”
说了这么多,还是怕那个万一,万一薛庭儴是嘉成帝派下来的人,自己坏了圣上这么大的事,他可不是什么阁老,能顶得住圣上的雷霆震怒。
“大人您忘了,之前臬司衙门出过面,那县衙乃至县里的人可都知道这事,甚至那县衙前守着的人,也是臬司衙门派过去的。”
“你是说——”
“咱们就找人冒充臬司衙门的人,是时上面真追究起来,那也是臬司衙门的事。”
诸炳桐眯着眼,思索了一会儿,才笑了起来:“这个法子倒是不错。”
第186章
这两日薛庭儴也不是待在衙门里,哪儿也不去。
他每天都会出衙门巡视一趟,以前该干什么,现在还干什么,唯独就是屁股后面多了几个跟屁虫。
这几个兵倒也不是拘着他,似乎就是提防他跑了。他到了什么地方,就在外面守着,让人弄不清楚他们到底是来监视他,还是来保护他的。
又是一天过去,金灿灿的晚霞将天空渲染成一片橘红色。
明明已是夏末,天还是热得让人难受。
薛庭儴回到后宅,屋里冷清清的,便让下人搬了张躺椅去外面纳凉。因为有蚊虫,便在不远处点着驱蚊香,有阵阵微风拂来,倒是能平添几分凉爽。
晚饭吃的面,不同于在山西用肉做浇头,这里则是各种鱼虾。自打招儿走后,薛庭儴吃饭就是有一顿没一顿,幸亏县衙厨婆子的手艺还不错,来了两年多,倒也能习惯这里的口味了。
等外面黑下来,薛庭儴就回屋了。
包宜兴来找薛庭儴说了会话,期间胡三来了一趟,薛庭儴回房换了一身衣裳,便去了前衙。
像定海县这种小县城,一到晚上城里是非常安静的。
有宵禁,过了时间还在街上游荡,被县衙里的人抓住要打板子。当然也不是没有例外,这个例外整个县里的老百姓都懂,可自打薛知县来了,夜里干活儿的事就没了。
所以现在晚上守城门的活计非常轻松,到了时间关上城门,不是上面发话谁都叫不开。
可今儿晚上反倒出了奇,先是县衙那边让开了一次,守城门的门吏正打算睡下,又有人叫门了。
城门被人擂得通通直响,听动静像似有不少人。
门楼上一阵脚步声,几个门吏出了来,顺着门楼上往下看。
赫,好家伙,外面竟来了几十人。
都骑着马,手里拿着火把,看其穿着打扮俨然是哪里的官兵。
“我们是臬司衙门的,因公办差,速速开了城门。”
为首的人从怀里掏出一面令牌,虚晃了下,便收了回去。
门楼上几个门吏面面相觑,其中一个门吏犹豫道:“各位大人,县衙里的有规矩,没有上面人发话,这城门不能开。您看能不能让小的们先去问个话,诸位大人稍等片刻!”
为首的是个武将模样打扮的人,似乎脾气十分暴躁,从腰间拔出了刀:“瞎了你们的狗眼,我臬司衙门办差,还要等着你们县衙发话!上次你们那县太爷不是说等着上面的羁押令,现在羁押令来了,速速开门,不然等老子进去了,治你们个阻挠臬司办差的大罪。”
闻言,这几个门吏当即慌张了。
这是来抓大人的?如果大人被抓了,他们可怎么办?
却也不敢再生阻挠之心,两个门吏下去开了城门,还有个则是匆匆赶回了县衙。
可惜他腿脚没有马快,刚到衙门口,就被这一行人马给赶超了。
县衙的大门被拍得通通直响,刚有人从里面打开门,这些人就宛如饿狼也似扑了进来。
“快让你们的薛知县出来回话!”
樊县丞、周主簿都被叫起来了,两人衣衫不整,面色惶惶。
“您看这半夜三更的,我们大人已经歇下了,诸位大人这样可好,下官先安置各位歇下,有什么事明天天亮以后再说?”
周主簿被搡了个趔趄,为首的那个千户模样的人大步往里面走去,边道:“少给我拖延时间,上次曹佥事来跟你们好言相商,倒是弄个铩羽而归。今日老子来可不会跟你们客气,我就想看看那姓薛的知县到底有多横!”
一旁还有兵卒附和道:“快让薛知县出来,让我们千户大人动了怒,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樊县丞努力稳住扑通扑通跳的心,理了理衣衫,上前一步道:“既然各位是来抓人的,不知可有上面的文书?”
那满脸横肉的千户嘿嘿冷笑,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砸在樊县丞脸上。
樊县丞摊开一看,面色大变,慢慢又转为了死灰色。
“现在没话说了?让你们薛大人赶紧出来,再磨蹭我让手下的人去了,到时候闹出什么有辱斯文的人,那就莫见怪了。”
“下官这便去请。”
樊县丞去了一旁,叫来一个同样心慌意乱的衙役,让他去后面请薛庭儴。
大堂中的气氛十分压抑,正中那副山水朝阳图在火把光的照耀下,平添了几分诡异之色。其上书着‘明镜高悬’的牌匾挂在最上方,泛着一种冰冷的金光。
樊县丞心中一片茫然失措,甚至不知明日的太阳还会不会升起。
那衙役很快就来了,却是满脸怯怯。
“大人说了他不来,他是朝廷命官,你们这等强盗行径,半夜前来,打得是什么主意。”
那千户被气笑了,道:“我等从府城而来,连赶着几日的路,到地方还要给你们挑个时间?就知道这些文官们屁事多,既然给脸不要,那就别怪我们不给脸了。”
说着,他就往后走去,显然是打算强行拿人。
没人带路,便有兵卒拿着刀,逼着那衙役在前面带路,于是这一群人就浩浩荡荡去了三堂。
此时三堂中,薛庭儴一身笔挺顺滑的青色官袍,乌纱帽也是端端正正戴在头上。
官服作为大昌数万官员制式的常服,其实并不是适合所有人穿,有的人穿着还不如穿便服美观,可也有人能把这一套冠服穿得很好看。
薛庭儴就是例子,他穿便服时气质清朗,因为脸白,所以稍显文弱。可穿上官服,官服的威严就综合了他的文弱的气质,而显得威严英挺。
此时,他正坐在桌前,桌上放着两盏茶。
灯光的衬托下,他脊背挺直,却略显单薄。
听到外面的动静,他抬头看过来,苦笑道:“你们这些人真是不死心啊。”
那千户走了进来,立在堂中,双腿微叉,面上带着居高临下的冷笑:“薛知县,公务不等人,跟我们走一趟吧。”
这期间伸手做请坐的姿势,可惜被这千户给忽略了,只是目光灼灼地盯视着他。
“还未请教这位大人名讳?”
这千户冷笑了一声,昂首道:“我乃浙江提刑按察使司下千户,姓李。至于名讳薛大人就别问了,本官只是来办公,奉命请薛大人去臬司衙门走一趟。待公务办完,谁也不识得谁,你们这些当官的应该祈祷不要见到我们,因为但凡我等出现,就是你们倒霉的时候。”
薛庭儴微哂,又道:“那还不知李千户可有羁押令?”
自打来后,已经有两个人问起这事,所以李千户格外不耐烦。不过他也清楚这是应该走的过场,眼神往后一斜,樊县丞就从后面走进来,捧着一张纸,送到薛庭儴面前。
“大人,您看看。”樊县丞声音里带着颤抖。
之前他就看过了,确实是臬司衙门发下的文书,关防大印都有,做不得伪。
所以这次薛大人是真要倒霉了。
薛庭儴端在手里看,看得很仔细。
看完后,他微微地叹了口气,脸上又挂起一抹笑,站了起来。
众人只当他是放弃挣扎,李千户露出得意一笑,樊县丞则是更是心中伤感。可就在这个时候,薛庭儴却没有上前,反倒进里间去了。
时间拉回到之前,还是城门那处,有人叫响了门。
不过骑在马上的人是张熟面孔,门吏什么也没说,就赶忙跑下去开了城门。
心中自然少不了疑惑,这种时候胡三爷怎么从外面回来了,身边还跟着一辆马车。不过在衙门里当差的,知道有些事可以问,有些事不能问。
这马车一路驶到了县衙后门,方停了下来。
从马车下来一个人,穿着黑色的兜帽披风,只能从体格上看出是个男人。其身边跟着四五个随扈,哪怕是胡三都被隔在外面。
这一行人一路来到三堂,薛庭儴穿戴整齐,早已是等候已久。
他迎上前去,正打算行礼,却被对方伸手打断了。
这穿黑色披风的人率先步入堂中,胡三让人奉了茶。薛庭儴屏退左右,可惜此人的几名随扈却不愿走,还是他挥了挥手,这几个人才退去了外面,关上门。
“不知薛大人找本官来,所谓何事?”
薛庭儴脸色挂着淡笑,在此人对面坐下,伸手请茶,见对方不动,方失笑了下,端起茶盏啜了一口热茶。
“自然是有事情的。若是无事,下官也不敢冒然请大人前来。”
“你最好有个合适的理由,不然……”对方的声音慢悠悠的,却是隐隐带了点威胁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