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养小首辅 第15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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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私牙跟在一旁不愿走:“小兄弟真不买一个?我给你便宜,三两!三两一个,你看中不中?”
其实还真如招儿所想,这些人都是他去灾地捡来的,给口吃的就有人跟你走。每次哪处闹了灾,连官府的人都不如这些私牙们消息灵便,他们会宛如蝗虫也似冲到灾地。
无本的买卖,人弄回来就能生钱。
这私牙这趟去河南运气不错,就先回来了,可他清楚后面还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入京,这也是他为何会降价卖的主要原因。做什么生意都是有风险的,若是供大于求,这些人到最后只能砸在他手里,每天白贴口粮,所以私牙想赶紧脱手。
“咱们现在不买,你去找别人卖吧。”招儿道。
“我再给你便宜,十两四个,最便宜的价钱,保准你走遍整个京城都没有这么便宜的价。”
招儿的脸绷得很紧,薛庭儴正想出面帮她撵人,谁曾想突然听她道:“十两五个,你这里的人我都要了。”
薛庭儴怔住了。
那私牙也有些吃惊:“所言不虚?”
“不虚!”招儿咬着牙道。
这里差不多有四五十号人,十两五个,也就是得一百两左右的银子。其实银子倒不是最大关系,而是这么人弄回来放哪儿?
薛庭儴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他了解招儿的性格,她做下决定的事,很难有人能改变的。再说,其实四五十号人也不多,两处作坊就能放下。
招儿唯一提出的要求,就是把这些人送到她给的地方,也正是那两处作坊。私牙也答应了,接着就见他也不知从哪儿弄了两辆破骡车,将这些人都赶进骡车里。
明明一辆骡车装十人就会很拥挤,可硬生生被他塞了二十个,这私牙还笑道:“幸好有两辆车,一趟就去了。”
随着这些灾民麻木的站起,掩在他们背后的一个人暴露了出来。
这人似乎受着很严重的伤,不光脸上沾满了尘土,似乎腿也有问题。他身边人想帮着搀他一把,却没搀起来,再加上私牙用鞭子抽他们,就赶忙上了车,任此人摔倒在地上。
薛庭儴目光一凝。私牙见此,怕招儿他们反悔:“你们之前说好的,十两五个,都要了。这个人也就是受了点伤,我是没钱给他治,你瞧他块头这么大,治好了肯定是个壮劳力。”
而此时,薛庭儴也终于从那张肮脏的脸上辩出一个人——
胡三。
为何胡三竟会出现在这儿?
第152章
就在薛庭儴发愣之际,招儿说话了。
“我们也没说不要,你不用这么着急,只是人既然伤了,为何不给他治,你就不怕出了人命?”
很显然招儿的话让这私牙十分不屑,不过他肯定也不能当面得罪招儿,也没说什么话,就是赔笑了几声。招儿也心知肚明,不再说什么。
因为要带这些人去作坊,所以招儿又雇了辆车,而私牙的那两辆骡车实在放不下这个受伤的人,就把人放在招儿他们这辆车上。
一路上,弘儿对这个人十分好奇,而此人方才摔了那么一下,已是人事不省。走到半道上的时候,招儿说先将他送去医馆,却被薛庭儴制止了。
“他脏成这样,医馆不会收的。”
这倒是实话,招儿只能按捺下心中的焦虑,先把这些人送到作坊,让薛湖他们帮忙安顿了,然后又让人去请大夫。
这期间找人给此人清理了身上的脏污,洗掉了满脸的尘土和剪掉那些打结的胡须,才发现此人脸上竟是受了伤。
是刀伤,因为没有及时处理伤口,那伤口已经翻卷了,此时结成了一道狰狞的暗红色血痂,像一条大肉虫趴在脸上,触目惊心。
他受伤的还不止这一出,后背也有刀伤,腿也摔折了,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后来从那些灾民们口里才得知,原来此人竟是那私牙捡回来的。
私牙贪财,见此人晕倒在河边,又还有气,以为这人是失足落入河中侥幸没死,谁曾想捡回来后才发现,竟然伤得这么重。私牙几次想把此人给扔了,却碍于这些灾民同病相怜的苦苦哀求,而此人就靠着灾民们,你一口水我一口饼的一直撑到现在。
大夫来后给他治了伤,又开了好几副药,让好生养着。
看此人奄奄一息的模样,被人折腾了这么半天,都没有醒来的征兆,招儿真怕他会死。可大夫却说,此人顽强着呢,要死早死了,不会拖到现在。
她这才放下心来。
高升收到信也来了,招儿将安顿这些人的事交给他,就和薛庭儴回了家。这么折腾一番,等回到井儿胡同已经是快下午了,招儿忙去做饭。吃罢饭一家三口便歇下了,本想着就小憩一会儿,谁曾想等醒来后天都快黑了。
于是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晚上,高升来了一趟。
说那个人醒了,就是问他什么都不说。高升还说看此人模样,以及他身上受的那些伤,不像是个普通老百姓,问招儿怎么处置。
于高升来想,这样的人自然是不能留的,没得给自己找麻烦。招儿也赞同高升的说法,打算等这人伤好了后,就让他离开。
倒是薛庭儴似乎表现的对此人十分有兴趣的模样,还说了明天再过去看看。按下不提,第二天早上起来后,招儿做了饭,一家三口吃罢饭,就收拾着出门了。
作坊在西城的边缘处,离东城有些距离,招儿就雇了辆车。
到作坊的时候,工坊里已经开工了,招儿站在门口往里看,就见许多工匠正紧锣密鼓赶制着绢花。
如今王记花坊的生意做得很大,高升他们来后,有了他们帮着在外面联系商户,接送货物之类,招儿俨然一副北直隶最大的绢花商人之一。
只是人手还是紧凑,这也是招儿为何愿意买下这些人的主要原因。一来是于心不忍,二来也是想培养一些自己的班底,这样也不用成日为人手不够而发愁。
招儿只是随便看了看,就往后面院子去了。
工坊后面有一个很大的院子,平时用来做仓房,也能用来居住之用。那些灾民们就被安置这里,床铺肯定是不够用的,幸好现在是夏天,怎么都能将就一番。若是换做冬天,光考虑怎么安置他们,就足以让人头都大了。
受伤的那人被单独安排在一间房里,招儿到时,薛庭儴似乎在和此人说话。她也没放在心上,就去看那些灾民了。
经过了一番收拾,这些灾民们比昨天看起来好多了。
衣裳还是破旧褴褛,但最起码人没有那么脏了。招儿这才发现这帮人,也不光都是男人,还有几个妇人,有老有少,最大的年纪好像有四十多岁,另外还有两个小孩儿,一个男娃,一个女娃,都是七八岁的模样。
见招儿盯着她们看,一个瘦弱的妇人似乎有些慌张,抱着那女娃就道:“东家你放心,我们都能干活儿的,我闺女也能干活。”
她这是怕招儿嫌弃她们。因为昨日私牙卖人的时候,一直以壮劳力当幌子,这几个妇孺都是鱼目混珠进来的。其实昨天招儿便看见里面有小孩儿,不过她当时什么也没说。
“大姐你放心,我不会撵你们走,先好好住下吧。至于干活,也得你们把身子养好了再说。”
这些人看似都好好的,实际上身子都亏得不行。
是被饿的。
那私牙虽说给他们口吃的,但也真是只给口吃的,饿不死就算了,哪能让吃饱喝足。再加上适逢大变,这些人都是惊魂未定,招儿可做不出让人现在就给自己干活的事。
在一片感恩戴德中,招儿走出了这间大仓房。
她的心情有些低落,老百姓是最苦的,尤其是这些乡下人,一辈子靠天吃饭,老天爷甩个脸子,就能使他们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可她什么也做不了,哪怕就是这些人,也是超出她能力之外了。
“招儿姐。”
招儿出来的时候,正好碰见高升,两人去找了一处说话,其实也就是商量以后怎么安置这些人。
高升知道招儿姐心善,所以见她弄这么多人回来,他也没说什么。不过他也想了,以后做生意总是要用上人,到外面雇人,哪有用这些有身契的人放心。
再不济,他们就在京里把送菜的生意也做上,总能让他们混个肚儿圆。
高升的想法和招儿不谋而合,两人细细地商量了一番,又谈了些生意上的事,招儿才去找薛庭儴。
而另一头,薛庭儴看着眼前胡三,心情并不平静。
在那梦里,这胡三是‘薛庭儴’的心腹之人,那薛庭儴孤苦一身,六亲断绝,若论最亲近的,也只有胡三这个贴身的随从。
胡三跟了薛庭儴几十年,可能在他死后,身后事也是胡三办的。
可在那梦里,胡三最起初却并不是薛庭儴的人,是薛庭儴帮他报了大仇,胡三才誓死追随的。
到底是不一样了,现实中的命运已经和梦里差之千里,不光薛庭儴的命运改变了,连胡三这个本该是几年后才会出现的人,也提前出现了。
薛庭儴初见胡三,胡三是身负血海深仇,而两人的仇人竟然相同。彼时,薛庭儴是吴阁老最看重信任的乘龙快婿,而胡三是暗杀不成反被抓的阶下囚。
是薛庭儴的人抓住了胡三,一问之下两人竟如此有渊源,薛庭儴就把胡三收入了麾下。
那时薛庭儴见到胡三时,胡三就已毁了容,瘸了腿。照现在来看,这很显然就是胡三毁容瘸腿之始,这期间到底出了什么差错,让本该应是延迟几年的事,提前发生了?
薛庭儴百思不得其解,而胡三一直用防备的目光盯着他,并没有打算说点什么。
想到胡三身上的遭遇,薛庭儴放弃了追根究底的打算。
毕竟此时非彼时,以胡三的性子,现在也不可能对他说什么。再说了,他也解释不清自己为何会知道那些事,反而会弄巧成拙。
所以薛庭儴只是问了问胡三的来历,胡三也编出一套家中遭灾,只剩了他一个人,又运气不好碰到歹人,才会受伤至此的说辞。
刚好这时招儿来了,闻言叹了口气,让胡三不要多想,好好养伤。
接下来的日子里,薛庭儴陷入一片忙碌之中。
先是赴琼林宴,再是受赏状元朝服并受封翰林院修撰,跟着是状元代表新科进士上谢恩表,而后是去国子监‘拜褐簪花’。
忙完这些琐碎事后,便是立进士题名碑。
国子监孔庙的外院共立了一百多方进士碑,从元开始至大昌,其中元代三方,明代七十七方,而大昌也有三十多方。
这进士碑分碑座、碑帽、碑身三个部分,青白石底,其上刻有每科所有进士的甲底、姓名和籍贯。
这大抵是一个读书人最至高无上的荣誉了。不说名留青史,至少立在这些进士题名碑前,见着那几百年前的碑上,镌刻的一个个名字,即使其上有很多大家都不认识的人,但也让所有人都不禁肃然起敬。
更不用说这碑上还有许多名留青史的名臣,他们或是流芳千古,或是遗臭万年,可俱是一代人杰。如今自己等人竟能与他们位列一地!想象着若干年后,自己已变成一抔黄土,可后人还是能从进士碑上瞻仰出自己当时的种种风采,所有人都有一种豪气干云,意气风发之感。
报效朝廷,不负皇恩!
当进士碑立起,以薛庭儴为首的新科进士俱是如此宣誓。
听着这些慷慨激昂的声音,薛庭儴不禁有些感叹,皇权者最是会笼络人心,打从及第之始,这一出出一幕幕无不是如此表现。
而他,明明经历过两遭,此时也有一种甘愿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的激奋心情。
就是不知这些情绪能维持多久,也许若干年以后,这些朝廷的新进人才会忘掉自己的初衷,也变成那汲汲营营、只为自己谋私的官员。
不过,谁又知道呢?
一切终于尘埃落定,馆选的结果也出来了。
毛八斗和李大田果然不在其上,也就是说他们入不了翰林院,只能如之前所想的,或是入六部从基层做起,或是外放出京任一方父母官。
当然留京是最好的。俗话说天子脚下好升官,可这只对有背景有门路的而言,没背景没门路的,就只能被外放出京。唯一寄望的是能被外放去一个好地方,而不是那种穷山恶水之地。
不过此时说这事,还有些为时尚早。即使是外放,也得等待有了空缺,才好填补。
毛八斗两人也是到了此时才知道,即使中了进士,也不代表就能安枕无忧。京里如今还有许多进士、举人以及期满回京述职却没有补上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