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八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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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仇(一)
远竹坞, 周家。
正堂里,几乎坐满了整个九洲叫得上名号的所有世家门派,这些人齐聚一堂, 都是为了主坐下方, 脸色苍白而沉默的少年。
周家主见时知临自被他们带回来之后,就一直是这般沉默寡言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温和道:“知临, 事情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 你也要节哀啊。”
时知临抬眸,没什么表情:“不劳您关心。”
他声音不冷不热, 看起来已经平静了下来, 甚至还有些不识好歹, 但在座哪位都是活了几百年的老油条,哪里不能看出他在隐忍的痛苦和脆弱。
周家主和云家主交换了一个眼神,心底渐渐安定下来, 若是时知临能亲热地叫他一声周伯伯,或者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甚至表现出强烈的仇恨态度,他反而要警惕时知临知道了些什么, 但见他现在这幅哀大过于心死以及对他有些抵触的模样,反而才是正常反应。
毕竟,怎么说时知临被他的人找到并“请”过来的时候, 也并不是自愿的。
他微微一笑, 丝毫不在意他刚才的顶撞, 反而用温和而包容的语气道:“虽说自你家老祖陨落后, 我们两家就很少联系了, 但往上数也算是世交,知临,你不用对周伯伯怎么抵触,周伯伯只是想和你说,日后你有任何要帮忙的地方都可以来找周伯伯,就把周伯伯当你自家的长辈,知道吗?”
时知临没有说话,神色冷漠。
周伯伯只能无奈地笑了笑,此时,一位坐在靠后位置的中年男人道:“曜灵啊,这浮光水榭出事也过了这么一阵了,但当时鸿蒙秘境只开了半日,你说的补偿却还未兑现,这事你是怎么打算的?”
时知临眼睫微动,侧眸看向那人,忽然嗤笑一声:“敢问阁下哪位?”
那人一愣,随即恼羞成怒:“我乃玄云门掌门宾鸿,小子好生狂妄!”
时知临面无表情,语气却带着天生的傲慢:“我记得玄云门掌门不过元婴中期,却叫我小子,真不知是谁狂妄。”
时知临却将视线从他身上收回,缓缓扫视了这屋子里的从上至下坐着的上百余人,语气毫无波动道:“时氏只剩我了,圣上也在几月前薨逝,按理说,我不该和诸位提什么尊卑长幼,但也有一事我该说明,我时知临自小就顽劣不服管教,被先帝和兄长惯得有几分不知天高地厚,旁人是敬着我还是捧着我我倒不在意,但若有人诋毁我的家人,我便是拼个玉碎瓦全的,也想要试试这天能不能捅破,这地会不会凿穿——”
说着话锋一转,时知临的目光再次回到宾鸿身上:“我不与你计较长幼尊卑,但藐视天子,哪怕不是当今,只要我告上去,且不论当今心底是个什么想法,为了堵住悠悠之口,该如何治罪就会治罪,现在,宾鸿,你可知罪?”
宾鸿脸涨成了猪肝色,“我不过是……我根本没有诋毁先帝,你这是污蔑!”
时知临转眸,看向周家主:“周家主也觉得这是污蔑?”
周家主心里暗骂宾鸿一声蠢货,沉下脸:“不敬先帝,便是不告到当今那儿,我这里也是要不欢迎的,来人,把他赶出去!”
周家迅速来了两个弟子,想将宾鸿带走。
“慢着。”时知临起身,在所有人的视线下,一步步走到了宾鸿跟前。
宾鸿此刻被周家弟子抓住双臂,正瞪着眼看向时知临。
时知临:“诋毁先帝,按律例当斩,不过先帝向来仁慈,不爱与人计较,我也不想在孝期杀人,只能小惩大诫,诸位应该不会有意见吧?”
周家主没想到时知临会当着他的面驳了他的决定,心下不虞,却也觉得意料之中,时知临是什么身份,整个九洲除了圣上,他该是最尊贵的,
现在虽说这样了,但该有的脾气和骨气一时半会儿还是折不断的。
想到这里,周家主又笑了笑,道:“知临想如何做?”
时知临抬手,尽欢出现在他掌心,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时知临就已经到了百米外,就在所有人神色紧张,以为他要逃跑时,就见他挽起了弓,下颚微扬,半眯起一只眼睛,看向宾鸿。
众人微愕:“这是……?”
&a;ap;ap;n bsp;话音刚起,锐箭带着风声,直直从宾鸿的头顶擦过,射入他身后的墙上,入木三分。
——周家的墙可不是普通的墙,那是用比九州最坚固石料还有硬上两分的净业竹放在炼旗阵里炼制九九八十一天后,再用特殊阵法堆砌而成的墙面,传话中,是连渡劫期大能全力一击都能抵挡三分的墙。
众人惊骇地睁大眼睛,宾鸿更是参惨白了脸,两股战战。
而那一边,时知临却仿佛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遗憾地啧了声,脸上没了开始的平静无波,泄出几分骄矜的少年期,眉梢轻轻一挑,仿佛在不满没有射中宾鸿的脑袋,再抽出了一支箭。
眼看他搭箭挽弓,宾鸿吓得连忙朝周家主求救:“周家主救我,时知临疯了!”
周家主正要开口,那支箭却来得更快,搜的一下,依旧没有射中宾
鸿,这次碰到他了,应该说碰到了他的衣袖,利箭穿透他的法衣上臂,巨大的力道带得本来转身朝向周家主的宾鸿打了个转。
有人见时知临两箭都不中,不由哂笑:“第一箭也就算了,就当他是恐吓,这第二箭,也差得太远了吧,这么大个靶子,就打中了衣袖,怕是连皮肉都没伤到,还曾听闻他箭法同龄人中无人能及,怕是时氏刻意给他造势吧。”
同伴却并不赞同,反而神色更加慎重了些:“我倒是觉得,这曜灵道君,箭法极……”
准字还未说出口,就见再来了一箭,这次的箭羽飞在低空,斜斜射来,就在大多数人都觉得这箭又要射偏掉在地上时,只有宾鸿双腿更软,箭越来越近,他已经感觉到了那扑面而来的杀意。
“啊——”
一声惨叫,将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了起来。
之间一只箭羽自宾鸿左膝穿过,贯穿了他的右膝,将他两膝盖连接在了一起,吓得搀着他的两个周家弟子都不由自主地松了手。
砰地一声,膝盖与地面碰撞,豆大的冷汗从宾鸿额头上往下落,他疼得连动一下都不敢,只能蜷缩着趴伏在地上,浑身颤抖。
此刻,时知临终于收了弓箭,嗓音轻而慢的传来:“既是小惩大诫,该有的礼也不能舍弃。”
等他重新踏入正堂,众人这终于惊觉,宾鸿跪拜的方向,正是先帝陵墓的方位。
就在周家主看着宾鸿若有所思时,时知临的声音打断了他:“周家主,您既然是请我来周家小住,应该准备了我的院落吧?”
周家主回过神,立即笑道:“那是自然。”
时知临略一颔首:“那便让人带路吧。”
他说话时,连余光都没暼一下宾鸿,神色冷淡又漫不经心,仿若依旧还是那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矜贵世子爷,所有人都该顺着捧着他,至于被他惩戒过的,自然也就是抛之脑后,不屑一顾。
周家主却因为他这样的态度变得高兴起来,甚至可以说是为此感到惊喜,他抢先云家一步,以时知临离远竹坞更近,且周家阵法复杂,寻常人难进更难出为由把他带来了周家,为的不就是从时知临那儿得到更多的好处吗?
而且……想到时知临的阵法天赋,周家家主眸光微闪,虽说他长子也算是天赋卓绝,但是比起时知临还是差了点,时家已经没了,当今圣上连时家的事都没管,只发了几
声不痛不痒的慰问,想来也不打算管时知临,这个时候又是时知临最脆弱的时刻,若是能让他对周家亲近,可谓是百利而无一害。
心思回转间,周家家主顿时笑了,语气更加温和,“伯伯自然给你准备好了,那院子很大,不过布置不知道合不合你心意,你先去看看,有什么直接和下人说,千万不要和周伯伯客气。”
时知临淡淡应了一声,连礼也没行,直接走了。
一直站在周家主身后的周赟见状,脸色极其难看,憋了一路,等回到看自家书房,就忍不住对周家主道:“父亲,这时知临之前再尊贵,现在也不过是只落难凤凰罢了,都说落难凤凰不如鸡,您何必对他如此迁就?”
谁知一向对他十分和煦的父亲闻言却勃然大怒:“愚蠢!你知不知道他手里捏着的鸿蒙秘境就足够九州任何一个世家门派捧着他,何况时氏那藏宝楼里的都是些寻常玩意,谁知道他身上还藏了多少东西,你给我记清楚了,这段时间一定要获得时知临的好感,让他亲近我们周家,知不知道?”
另一边,周家弟子将时知临带到了一座布置清雅的竹堡前,垂着眼恭敬道:“ 曜灵道君,您的住处到了。”
时知临抬眸打量一圈,这院落极大,除了正中央的竹堡外,还有几座小小的竹堡散落,院中古朴而自然,山石流水,茂林修竹,无一处不清雅安静。
“下去吧。”
弟子:“晚辈名云言,曜灵道君若是有事可随时唤晚辈。”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时知临走近竹堡之中,感受到清凉而清爽的温度,眼底却划过一丝厌恶,将门关上,又检查了一边屋内的设施之后,他才布置下阵法,联系在外面的三叔爷。
三叔爷似乎一直等着,他刚传讯,那边就回答了:“如何?”
时知临将正堂里发生的事情简单讲了下,最后道:“他们应该没有怀疑。”
自从在回溯镜里得知了时氏灭门主要为云、周两家参与后,时知临就计划好了一切,让周家抓住他只是其中一环,因此他和三叔爷以及当初和他一同进入浮光水榭的几个时氏弟子分开了,他往周氏远竹坞的方向走,三叔爷他们则分做两拨,一拨跟着他随时策应,另一波去荆州观察云氏的动向。
果不其然,时知临刚露脸,周时弟子便闻讯而来,只不过云氏那边倒是消息迟缓,等到时知临都进了周家坐在正堂上和一屋子人闲话了,云氏那边才得到消息,拍了个离远竹坞近的弟子,匆匆赶来。
如同时知临预料一般,周家主都能瞒着云家先一步把他“请”到周家,又怎么可能百密一疏,让云家来人截胡,迅速就将时知临住在周家这事儿定了下来。
时知临找了张椅子坐下,从储物戒里拿出上好的茶具,慢条斯理地烹茶倒茶。
三叔爷见他沉静的侧脸,神色也缓缓平和下来。
家逢巨变,此刻的时知临竟然有了些时正的影子,冷静而担当。
时知临喝了口茶,正待喝第二口时,眉梢微动,将茶杯放下,淡淡道:“来了。”
三叔爷:“我们切断传讯吧?”
这块能投影的传讯石是时知临和时正说了想法之后,时正研制出来的,只不过这传讯石虽说可以投影,却需要双方极大的灵力供给,云家老祖已经渡劫期,对灵力波动比寻常修士敏感,三叔爷担心时知临和他联系被发现。
时知临却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弯了下唇:“那云家老祖一定已经得知了我决定住在周家了,云家主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三叔爷,您猜,整个远竹坞被保护得最严密的地方在哪?”
三叔爷沉默一瞬,忽而道:“先帝曾言你是最合适的继承人选,当时我
与二叔爷听了都觉得是圣上太宠溺于你,现在想来,圣上当时说的是对的。”
时知临倒茶的动作一顿,垂着眼眸没说话。
三叔爷也叹了口气,自上次他说时知临没资格睡觉,时知临就再也没有入眠过后,他便发现这孩子看着心粗,其实很多时候也尤其细腻,他活到这把年纪很多事情一时之间过不去,长了也能渐渐看开放下。
为时氏报仇是一回事,但他此时更担忧的是复仇之后,他希望时知临此事了结后可以变回曾经无忧无虑的模样,可以认真修炼,日后飞升上界。上界还有时氏祖辈,至少他也不算是孤身一人,说不定能放下此事。
但此刻他却发现,时知临或许根本无法从这件事中走出来。
时知临年龄还小,更年轻气盛也更执拗,他一心想要复仇,将所有的心力全都扑在了复仇上,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事能影响他动摇他。
他曾在某次乔装出去时,见到过四处找寻时知临的妖界太子和时安,当时他回去便将这件事告诉了时知临,虽没打算让他此刻与他们联系,却也想给他一些慰藉,却没料,时知临说:三叔爷,白叙之和时安都是妖族,而我是拿着鸿蒙秘境的人族,有舅舅和兄长时,我同妖族签订契约,也能与他们正常往来,可此刻的处境,我若联系他们,只会为我也为他们带去危险,日后再见到了,便当做没看见吧。
时知临说这话时,三叔爷想起了就在几个月前,在时正的书房里,时知临还意气风发的扬起嘴角道:便是有人拿我与白叙之时安说
我亲近妖族又如何?我时知临行得正坐得端,我与白叙之就是好友,我与时安就是兄弟,我就是同他们关系好,我也希望人族和妖族能恢复和睦,更希望人族与妖族恢复和睦就由我们三人开始。
当时,三叔爷只觉得他少年意气,还不懂得那些迂回 和弯绕,可此时此刻,他才知道,时知临比任何人都通透,当时的他十分清楚他的身份带给了他什么,所以肆意张扬,此时此刻,他也无比了解自己的处境会为他人带去什么,所以当断则断。
时知临并不知道久久沉默着的三叔爷在想什么,他放出了神识,在偷听那边的动静。
又在他预料之中的,周家主见到云老祖和云家主毫不意外,散了当时的那些人后,就将云老祖和云家主带到了一间看起来就很安全隐秘的房子里。
可惜,拦不下早有准备的时知临。
云老祖一进了屋子便开始发难:“周桓庐,你这事何意?”
周家主丝毫不被云老祖气势所慑,温和道:“云伯伯,您先不要动气,听我解释。”
周家主在云老祖那里显然还是有几分薄面的,听他这样说,云老祖便掀着眼帘:“说。”
“我找到时知临时,他独自一人出现在街头,时氏那几个弟子都不在,据说活下来了的时濯也不在,我怀疑这其中有蹊跷。”
云老祖:“哦?蹊跷?”他突然拍了下桌面,冷声道:“时家上上下下都被我们灭了口,他们有蹊跷又如何,一千三百多我们都杀光了,还怕他一个小崽子带着的残兵败将?”
周家主依然温和:“我们自然是不怕的,但鸿蒙秘境还在他手里,云伯伯,我们的目的不是杀光时氏的人,而是为了将时知临拿捏在手里,得到鸿蒙秘境。”他见云老祖神色没之前那么冰冷,勾了下嘴角,继续道:“时知临你我都接触过,吃软不吃硬,之前又有先帝与他兄长宠着护着,脾气大得很也烈得很,我们若是直接让他交出鸿蒙秘境,他必定不会答应,而鸿蒙秘境又已经认主,他若是来一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那我们前面的一切便都白费了。”
此刻,云家主反驳:“倒也不算白费,时家藏宝阁里那么多东西,总归
是赚了。”
“闭嘴!”云老祖呵斥了儿子,对云家主道:“你继续。”
云家主笑了笑,道:“既然时知临吃软不吃硬,那我们便怀柔对他,岂不是更好?”
云老祖冷冷道:“怀柔只能在你周家?”
云家主,“云伯伯您之前与他发生过冲突,且你的弟子在鸿蒙秘境拦住
了他,您觉得若是将他带到云家,怀柔有用吗?”
云老祖沉下了脸,不过也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
不过很快,他便道:“时知临在你这也不是不行,不过我可不是让你好吃好喝伺候着等他心软,我要你打听到鸿蒙秘境到底该如何易主,如果确定了无法易主,那便找个方法,让时知临彻底老实听话。”
周家主:“您的意思是?”
云老祖冷笑一声:“当我不知道你们周家如何发的家?阵法倒是阵法,可到底是什么个阵法,你我心知肚明,不过若是你的阵法不行,我也能炼制几颗傀儡丹。”说着,他直接站了起来:“我耐心有限,你最好快点。”
周家主点头,“您慢走。”
云老祖走了几步,突然转头,道:“还有,时氏藏宝阁里的东西数目和品质都不对,记得想个法子,让时知临那小崽子将藏着的那些东西都给我吐出来。”
周家主笑道:“您放心吧。”
云老祖听到他势在必得的语气,这才真正地走了。
而这一边,时知临听到他们这些话却没有丝毫反应,自从得知是云氏和周氏联手屠戮时氏满门后,他就清楚他们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他更知道自投罗网的危险,并早为一切做好了打算。
然而,云家和周家却对他的毫无防备,或者说,不屑防备。
时知临收起了茶具,起身走到门口,招来等在外面的周家弟子,道:“带我去逛逛。”
弟子显然早就得到了吩咐,听时知临这样说也没有丝毫意外,立即恭敬地带路:“曜灵道君,请。”
时知临略一颔首,跟在了他的身后。
神识中笼罩了整个远竹坞,每个弟子的行走路线都在他的视线下,内府里,回溯镜正在飞速还原每一寸土地曾发生过的事情。
时知临抬眸看向远方,又缓缓收回视线。
一明一暗,也总得有一生一死,又或者,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