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搬救兵惨吃闭门羹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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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谙其意,见猎心喜
窗外向下,是蓝白相间的办公隔间,笔记本电脑、台式电脑以及大屏中控电脑装饰了一大间,那种极具现代气息的办公环境恰是络卿相的梦想,只可惜他今天是作为“嫌疑”身份被留置在这个环境里的,这就有点感慨和郁闷交织了。
两人被滞留在二层像是会议室的地方,对面一位女警虎视眈眈地盯着,都来一个小时了,啥反应都没有,这就更让络卿相忐忑不安了。
咕……咕……两声清脆的声响打破了宁静,络卿相、娜日丽的目光都看向傻了吧唧的钱加多,准确地说是钱加多的肚子。面对类似责备和嘲讽的目光,钱加多可不觉得羞耻,他愤愤道:“我要举报你们,不给饭吃,迫害自己的同志。”
“这还没到午饭时间呢!”娜日丽指指墙上的表,刚过十一时。
钱加多一撇嘴,说道:“我连早饭都没吃好不好?”
“挺好,午饭也别吃了,就当减肥了。”娜日丽噎了句。
钱加多又要挑衅,络卿相急得在他脚上踩了一脚,疼得钱加多哎哟一声,怒问:“踩我干吗?”
“能安生点吗?”络卿相警示道。
钱加多咋就不服呢,瞪着眼回敬:“不能。”
“不能也得能,还不是因为你那台破手机,都被你害死了,今儿这警服怕是要被扒喽。”络卿相气不自胜地道,偷瞄了没有表情的娜日丽一眼——越没表情,越让他觉得事态严重了。
钱加多可没觉得,但被络卿相这么一说,也跟着难受了。这事确实是他对不起兄弟。他撇了撇嘴,思考着,冷不丁霸气道:“大不了……我养你呀。”
络卿相一怔,喉咙里重重呃了声,差点作呕。一直在憋着的娜日丽终于憋不住了,噗一声笑得脸埋进臂弯,使劲地搁对面花枝乱颤,好容易憋停抬头,又看到络卿相和钱加多可怜巴巴地凝视着她,期待着,她被逗得捂着嘴直接跑外头笑去了……
俞骏和向小园此时就在一楼。信息研判大厅里,密密匝匝的各类数据在几十台电脑的分屏上跳跃,聂媚消失的区域给了一个大数据的指向,可没料到比想象中难,快到中午了,一遍都没有过滤完。
“您猜的是正确的,现实和虚拟是两个世界,按理说地方不算大,没想到还真难找。”
向小园有点失落。高科技和非接触式侦查虽然比重越来越大,可并不能替代所有工作。
俞骏笑着解释道:“聂媚是从段口东高速下路,方向是西陶镇,基本上可以判断是去丰乐工业园区。这个区是登阳市趁着中州机场出口业务飞涨时新建的,注册企业两千多户,理论上好查,但实际中可能会出现这样或那样的问题,比如,注册个空头公司避税,根本没业务;再比如,镇办、乡办甚至个人凑个热闹在这儿设个点,说不定厂房是租来的,挂羊头卖狗肉的;还有那些注册信息不全的,都可能对大数据的分析形成干扰。”
“谢谢您的解释,我怎么觉得您越来越有耐心了?”向小园笑着道。
俞骏也笑了,道了句:“不客气。从发现你不只是来镀镀金、踩个跳板升职走,我就耐心了。你不也变了吗?称呼里‘您’使用频率越来越高,我都不太习惯了。”
“毕竟是我们的前辈,您得学着习惯,我已经改不了了。哟,陆虎他们来了。”向小园指着门的方向。
陆虎和邹喜男匆匆奔过来,递着几页纸,汇报着。俞骏扫了几眼,眼睛亮了亮,递给了向小园。两人相视,表情似乎喜上眉梢,就听俞骏笑道:“没看出来啊,倒让谢副厅给说着了,还真藏龙卧虎。”
“陆虎,你接触的络卿相,什么感觉?”向小园问。
陆虎奇也奇怪道:“没什么特别感觉啊。有点蔫,半天问不出一句真话来,要不是我们背后追踪着,他根本不说,编的故事一套一套的。”
“咱们就缺这种人,你们都太老实……走,会会去。”俞骏喜滋滋地带着几人,去会滞留于此的钱加多二位了。
本来就心虚,一眨眼又进来一群,把钱加多和络卿相结结实实给吓了一跳。两人对视一眼,然后老老实实地低下头,这事恐怕赖不过去了。
“介绍一下,我是反诈骗中心主任俞骏,这位是副主任兼新成立的反诈骗X小组组长向小园。别紧张,组织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的。”俞骏开场道。他和向小园落座,三位外勤或倚或坐,显得并不那么正式。
态度似乎很好,钱加多稍放心了点,好歹从警时日不短了,知道不敢乱说话。络卿相老老实实回答道:“谢谢领导,其实……也没我们什么事……”
“那看来都是斗十方干的坏事,你们是俩好人哇。”俞骏笑着道。
一听这话,知道底都泄了,钱加多一听怒了,指着络卿相道:“嗨,你个叛徒!吃的时候都有你一份,怎么就把兄弟卖啦?”
旁听的嗤声笑了。络卿相即便能对付得了严刑拷打,恐怕也对付不了这号猪队友。他苦着脸干脆不敢吭声了。
“安静。”俞骏唬了声,吓住了钱加多,一指道,“钱加多,你消停点啊,知道你家境不错,不在乎这份工作,从你进来我已经接到七八个电话都是打听你的,从区派出所到分局长,你家门路挺广的啊?要不我给领导们都白话下,你是怎么去抢钱、抢手机捎带还打人去的?”
“他们是骗我的,我是把自己的抢回来了。”钱加多狡辩道。
“哦,你也知道自己是抢回来的了?”俞骏揪着话头了。
钱加多待要解释是“要”回来的,不料俞骏一摆手:“向组长,这个你来。”
直接无视钱加多了。向小园审视几眼乖乖仔样的络卿相,轻声道:“络卿相,首先向你声明一点,我们组已经得到市局政治处的授权,可以对特定警员背景进行详细挖掘和分析,所以,对你的背景就多了解了一些,有几个问题需要你回答一下。”
“嗯。”络卿相应声道,表情很凝重,凝重到没有变化。
“你是怎么认识斗十方的?你们的生活轨迹里似乎并没有交集。”向小园问。
“通过他。”络卿相一指钱加多,解释道,“我和多多,不,钱加多是高中同学,后来我上了中州大学,他上了卫校,有天他带了个朋友介绍给我,就是斗十方……斗十方上的是中州大学南校,那是个独立的文科学院,我们不在一个学校,也不在一个专业。”
“第二个问题,你在大学时自行设计完成过一个网站模板,后来嵌入校园网里成为一个很受欢迎的栏目,名字叫……”向小园放慢了语速。
络卿相有点得意道:“反骗校园行。”
他这一得意,钱加多看不下去了,补充着:“抄的。”
“是,大部分内容都是从网络上搜集整理的,也可以说抄的,无非是警示同学而已。”络卿相道。
“很好,你学的是计算机应用专业,你的毕业论文《互联网背景下网络诈骗防范与对策》可以查到,其中有涉及声纹识别、大数据过滤等一些很有前瞻性的设想,放到现在不稀罕,可在几年前,已经很不错了。”向小园微笑着道。
她的微笑仿佛有感染力一般,络卿相如沐春风,不好意思道:“谢谢。”
“也是抄的。”钱加多又在补刀了,那义正词严故意报复络卿相的样子把俞骏也逗乐了。络卿相已经习惯了似的解释着:“引用的地方都注明了,声纹识别民用发展很快,只是应用到警务上稍晚了点。西方在技术和人权的碰撞上一直举棋不定,技术早已经成熟了。”
“对。那我问你个反技术的问题。”向小园看了眼纸张道,“你的栏目里有一篇关于‘金评彩挂风马燕雀’的综述是如何来的?这个有关‘八大骗’的陈述,听上去有点匪夷所思啊。”
络卿相想了想,道:“这个真是抄的。”
“哪儿抄的?”向小园问。
“斗十方给我抄的。”络卿相道。
向小园好奇道:“这个比网络流传的都完整,他怎么可能抄得到?”
“我本来抄好了,他笑话我很多地方不对,给我改了一遍……比如有的叫‘金皮彩挂’,有的叫‘金评彩挂’,以前‘皮’是指卖狗皮膏药的,‘评’指评书,他说了,‘皮’和‘评’其实是一类,都靠嘴巴混饭,江湖上叫‘讲口为王’,意思就是什么都能当狗皮膏药给兜售出去,所以说‘评’才是正确的。”
说到此处,俞骏的目光没来由地一亮,眼前浮现的是斗十方叫卖黑金笔那套玩意儿,他脱口问:“这么说来,斗十方似乎是行家啦?”
“差不多,反正他没被骗过。”络卿相道。
钱加多不同意了,撇着嘴纠正道:“他上学一年年领贫困补助的,别人骗他啥去?”
有这个搅局的在,乐子就大了,把众人逗得忍俊不禁。俞骏拍拍桌子警示道:“钱加多,没问你不要说话。”
“嗯,不说。”钱加多鼻子哼哼着,翻白眼了。
向小园定定心神,表情严肃,慢慢说道:“下一个问题,你们束手无策的时候找到了斗十方,斗十方是怎么带你们找到王雕的?”
“这个……人网。”络卿相道。
“人网?”这个词把反诈骗中心的全给新鲜得愣住了。
“是这样,他十几岁就在中州市里打工,洗盘子、刷碗、卖衣服、卖家具、当保安、跑外卖,什么都干过,认识的人很多,找人、找工作、找租房什么的,他比谁都门儿清。”络卿相道。
娜日丽插了句:“太牵强了吧?这回找的可是个刚出狱的骗子。除非他找到原来和王雕接触的人群,就这么巧?”
“您忘了他现在的身份了?打黑除恶两年多来,刑事拘留的一大部分都是异地关押,搁他那岗位上,能认识的坑蒙拐骗偷抢,包括涉黑、涉恶分子,不比谁多啊?”络卿相给了个无懈可击的解释。
没错,他是看守所的管教民警,哪个犯事的还不从那儿过?只是出来还联系这个节点让俞骏皱眉头了。这是件绝对有悖职业素养的事。
向小园顿了顿,一欠身,保持着严肃表情道:“最后一个问题,抢走王雕手机的人,是不是斗十方?”
“不是!”络卿相和钱加多齐齐否认,异口同声,但马上觉得反应不对。
“哟,看来你们都知道手机被抢走了,不是斗十方,那是谁呀?”俞骏换着口吻问。
回答这么干脆,太浮夸了,假得两人自己都牙疼了。钱加多不敢看俞骏的眼光,躲闪着。没承想最终落到这个实锤上,而落到这个实锤,恐怕兄弟几个都前途堪虞了。
“有句话叫人性是不能考验的,我不想把你们架到火上烤啊,比如络卿相同志,我问你,你是让我把你交到督察手里查呢,还是直接告诉我?王雕是我们追踪的嫌疑人,你把目标吓跑,我们都差点找不着,非要兜圈子?”俞骏直接唬道,口吻一变,加重语气继续问,“自己说,是不是有部手机被抢了?”
“是。”络卿相声如蚊蚋,撂了。
“谁抢的?”俞骏问。
“斗十方。”络卿相难堪道。
问话到此戛然而止。络卿相难过地掩面低头。钱加多此时倒无所谓了,反正瞒不住了,捅出来倒一点儿也不紧张了。他看着俞骏,又看看小组几人,不客气地道:“没本事抓骗子,可有本事吓唬我们,多大个事儿呀,我和斗十方两人抢的,没他的事。”
“哟,这是不服气啊……陆虎,大邹,带他们俩吃饭去,看着别通风报信。”俞骏一摆手,下命令了。
两人性格截然不同,一个霸气侧漏,一个霜打雷击,被三位外勤拥着去食堂了。脚步声去了很远,向小园和俞骏相视间,眼里都多了几分亮色。俞骏道:“看来我们都有想法了。”
“也都有顾虑。”向小园道。
“络卿相经验不足,钱加多太散漫,又是个辅警,不过这两人请的客卿肯定经验丰富,上手会很快,跨市调人也不是问题……但是,这个人的履历听得我心里发毛啊。”俞骏思忖道。
“我也有这种感觉,他的资料里只填了一个父亲的名字,斗本初,无业;家就住在西陶镇段村,登阳市边上,家离登阳看守所不到五公里……理论上那儿应该是个封闭的生活空间,可奇怪的是他居然在距离百十公里外的中州混得如鱼得水……这个岗位可以接触到各色的嫌疑人,但职责以外如果还和那些刑满释放、取保候审、多次进出看守所的高危人群来往的话,那这个人就得打个问号了。”
向小园抽出一页纸推到俞骏面前,道:“您看,他的履历、个人情况,清白得像一张白纸,几乎什么都看不到……他刚刚通过了招录事业编民警的考试,我查了下,去年还参加过心理咨询师的资格认证考试,但没考过。”
每个人都有明暗两面,只不过这个人明暗对比太过强烈。俞骏犹豫片刻,倒不确定地问向小园了:“你看呢?小组编制倒还可以进几个,但咱们系统哪个单位也是好进难出,从一个偏远看守所岗位调到市区,借调肯定不好好干,手续过来可是一步登天啊……呵呵,我有点庸俗,先考虑的是实际问题。即便这个不是问题,那这背景也有点让人担心啊,这里可是全省大数据的中枢,有点问题我们谁都交代不了。”
“我觉得应该接触一下,就像他俩一样,不看都不知道还有隐藏技能呢。最起码有关八大骗的传说,目前这是最翔实的一份……我想,就以王雕的手机为由接触一下。”向小园道。
“行,得狠点,看我把他吓住啊,呵呵。”俞骏道,起身往门外走着。
“您把络卿相吓住了,我怎么觉得您有点失望啊?”向小园追着问。
俞骏失望道:“连狡辩都不会,玩不转反骗这一套。”
“您不能要求反骗警员都具备这种恶劣品质啊,搁您这选拔方式,除了斗十方,没人合适。”向小园笑着道。
“‘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深渊就是对自我的内省,当你看到了足够多的恶,对自己内省足够深的时候,你会看到水面上倒映的一双眼睛在看着你,如同看怪兽一般地看着你。”俞骏前行着,答非所问。
向小园回答道:“这句不是杜撰,出自尼采的《善恶的彼岸》,尼采论述的是一种怀疑论态度,思考过程就是一种推论,因此亦是无意义的。‘凝视深渊’可比为与黑暗博弈、与自我对话、思索与审视宇宙的不确定性等,您有新的解释吗?”
“这个解释已经够了,思考诈骗这个问题的过程,将无可避免地改变思考者本身,可能也就是改变问题本身,所以思考者最终获得的答案,一定不是思考者最初想要的答案。继续往下推论,‘骗人和被人骗’会变成一个没有结果的循环,无限制地怀疑、实践,就有了下一句,与魔鬼搏斗的时候,要谨防自己也变成魔鬼。”俞骏道。他指摘着,像兴致大发给向小园提醒几句一样。
向小园思忖着问:“您在提醒我,不要沉迷太深?”
“不,我在提醒你,如果不具备魔鬼的品质,就没有和魔鬼搏斗的资格。”俞骏道,驻足看着向小园蔫蔫地笑了笑,径自前行了。
向小园站在原地想了很久,还是不服气地追了上去……
月黑风高,夜访囹圄
漆黑沉沉的夜里,孤独的车灯划过,车里人视线所及皆是秋收后遍地的庄稼茬子,偶尔会惊动栖息的野兔或者地鼠,在灯光下傻愣片刻,然后奋力逃窜,倏忽消失在黑暗中。
外勤绝对没有办公室的工作舒服,就这么一段并不长的夜路都让向小园像穿越回了上个世纪,沿路只遇上两辆突突响的三蹦子,连车灯都没有,偶尔星星点点的像冒鬼火的地方那就是沿途村落了,不过并没有静谧之感,在这种月黑风高的季节里反而增添了一份诡异的色彩。
路的尽头便是登阳市第三看守所,车驶近大门口便泊定。看守所的一位带班领导已经在此等候了。下车握手相互介绍,对方姓仵。连连碰上奇怪的姓氏连向小园都觉得讶异,斗、仵、络似乎都不在百家姓里。
进所的手续相当烦琐,外层由武警看守,验过证件,留存,上缴手机等通信工具,又电话核实了省厅开具的介绍函才予以放行。一圈高墙里,一座像环形堡垒的建筑就是此行的目的地了,关押着六百余名嫌疑人的看守所腹地。
“目前在押人数六百四十八人,在职警务人员六十一人,轮班监管;工作人员二十九人,包括厨师、清洁、医护等。这座看守所是新建的,旧址在登阳市老城区,规划开发区时整体搬迁至此,离市区比较远,有二十七公里,直属于登阳市公安局监管支队管理……说新建,时间其实也不短了,有十几年了。俞主任,大致情况就是这样,您还想了解什么?”
仵所长且走且汇报,进内层里回头问。
“哦,基本情况都了解下,这里关押的中州市押解人员多吗?”俞骏问。
“有近一半是,特别是近两年打黑除恶以来,各地都使用异地关押的方式,我们这里离中州比较近,是首选。”仵所长道,进了内层,他刷卡开门,领着两人进入,指指值班的地方,介绍着入所收管的流程。案卷、档案、人员都是联网的,数位合一、验明正身才有资格住进这个“管吃管住”的地方,哦,对了,还管医疗,值班室隔壁就是医护室,里面有人值班,正推着一个装满各式药品的手推车出来。
“条件不错啊!”俞骏随口赞了句。
仵所长不知其意,按部就班介绍着:“嗯,基本条件还是可以的,这上面是排班表和嫌疑人的配餐,保证营养健康,食物是统一配发。根据省厅的要求,原看守所代买、代售的情况一律取缔了,这也是出于管理和安全的考虑。”
稀饭、馒头、稀饭、馒头……偶尔有一两顿大米或者面条,清汤寡水的肯定能保证营养和健康,不过俞骏和向小园可没注意这些细节,两人都瞄到了今天排班表上,C区值班民警,正贴着民警斗十方的照片。
“仵所长,你们这儿是按字母分区管理的?”俞骏随意问。
“哦,对,分A、B、C、D四区,普通号;未命名的是严管区,刚进号的都要在严管区待上一到两周,情绪稳定之后,监管民警会根据个人情况分配到号房,考虑的情况主要有是否同案、是否吸毒、是否有其他疾病等,有些嫌疑人的情况很复杂,甚至还要考虑到宗教信仰的情况。”
仵所长说着,请两位到他的办公室。他几次面露惑色,不过职业素养很好,让他把所有的疑问都压下去了。
那些没说出来的疑问自然是这两位不速之客的来意了,不像查违纪的,不像组织谈话的,当然更不像来检查的,可就偏偏趁这个特殊的时间突然来,而且来头还吓人,这么个所的编制惊动省厅来人,在建所历史上很罕见,上一次还是因为意外死亡来了调查组。
落座,这里简陋到连饮水茶具都没有的程度,仵所长用纸杯给两人倒了两杯白开水。向小园微笑致谢。可能她的亲和力更好一点,所长趁机问:“这位向督察,您有什么需要特别询问的情况吗?”
“特别?我为什么要特别?”向小园道。
“这是个性别单一的地方,几乎没有女同志来过,包括警务人员。”仵所长道。
“她是心理咨询专业的,仵所长,您坐,我直接说我的来意吧。省厅在关注心理方面有些政策要出台,我们来此就是做个前期调研,找你们这里的特定人员谈谈话,了解一下基层情况,没什么大事,咱们这行嘛,有些虚工作也得实干嘛。”俞骏道。
这个老油条给了个极其合理的解释。仵所长明显放松了,不过还是提醒着:“如果提审嫌疑人,必须有市公安局的准许,而且必须有所方人员陪同,全程要留下影像记录。特殊点的嫌疑人,可能还得直接关联的办案人员陪同。”
“不用,不用,您理解错了,我们不接触在押嫌疑人……民警怎么样?我们主要关注特殊环境里警务人员的心理健康。”俞骏道。
“哦,那就简单了。”仵所长一下子更放松了,开了铁皮柜子,拿了一份档案递到了俞骏手里,介绍着本所在职辅警、民警等人员的组成。俞骏一页一页翻着,随便挑了两三个人,一扬手道:“就这几位吧,我接触一下。”
这出隐藏真实来意的戏就这样开始了,不得不承认俞骏也是天生的欺诈性格,装模作样地问被所长召来的民警家庭情况、工作情况、心理状态、思想认识等,末了总是夸赞几句,把小民警听得喜滋滋地走了。到了第三位,俞骏提异议了:“这一位我们干脆到他的工作环境走一遭聊聊吧,哟,这次您别跟着。您在旁边,他们的反应有点紧张啊。”
连说带蒙,仵所长一点儿也没有怀疑,直接领着两人到C区了。每个区通向办公区域还有一道铁门,开门时,仵所长回头犹豫地看了两人一眼。俞骏好奇地问:“怎么了?您好像……有顾虑?”
“女同志进这儿不合适啊。”仵所长道。
“有类似规定吗?如果有,我们不难为您。”俞骏道。
“那倒没有,只是这地方嘛,有点那个……”仵所长难言道。向小园明白了,笑道:“没事,这里的监控直通省厅,能看到。”
那就没问题了,仵所长开门把两人请了进去,在步话上吼了斗十方一句。甬道尽头,穿着警服,提了一长串钥匙,咣当咣当巡逻的斗十方转过头来,朝俞骏两人走来。
意外就在此时发生了。某个铁窗口上,有人看到了进来的女警,瞬间口哨声起,然后踢踢踏踏不知道多少脚步声往窗口方向凑,口哨声此起彼伏。向小园看到不远处的铁窗里挤着一堆人脑袋,有人情急地在喊着:“哎哟哎哟,大美妞,大美妞!”
嘭……嘭,斗十方挨着个儿擂门,挨着仓号吼道:“全体向后转!”
管教发话还是有威信的,一堆堆脑袋退下。走到俞骏面前的斗十方立正、敬礼,汇报道:“登阳三看值班民警斗十方,向您汇报,请指示。”
“哦,随便看看,这是你工作的地方?”俞骏作势视察。
“是。”斗十方自己挨着仓号的一边,把两人请在靠外的方向。生怕被关押的嫌疑人滋扰似的,他挨个儿关着铁门上打饭的窗口,汇报道:“C区一共十仓,每仓十到十五人不等,每半个小时巡逻一次,各仓号的监控直联市局和省厅,二十四小时不间断接受监督。”
“哦,挺好,干几年了?”俞骏问。
“报告领导,两年零八个月。”斗十方汇报道。
“据我所知,你考过了事业编招聘,即将成为这里的正式干警?”俞骏问。
“是的,感谢组织培养。”斗十方道。
“从事这份工作对你的心理有没有影响?我指……毕竟这里从坑蒙拐骗到江洋大盗都有,和他们相处有压力吗?”俞骏问。
“没有。一般进来的都老实,罪越重反而越好管,最闹腾的不是这些罪重的,而是那些短期的,特别是酒驾和醉驾的,顶多待几个月,很难管理。”斗十方道。
“哦,这里面……打架闹事的多吗?”俞骏停了下来,在斗十方即将关上一处窗口时拦着,好奇地往里面看了眼。晚上了,里面通铺和墙之间的甬道或坐或站着一大堆人,个个剃个秃瓢,看样子能吓人一跳。恰在此时,喊话器里响起了仵所长的声音,让各仓号坐好,保持秩序,还有让那个号子里洗澡的穿上衣服。
声音严厉,号子里瞬间恢复了秩序。俞骏看到了,每人一个小凳子,端坐得挺快,一眨眼就整整齐齐码了两列。
恐怕单看表象无从了解真相,俞骏关上窗门时,斗十方才汇报:“不打是不可能的,不过现在牢头、狱霸的现象已经基本消失了,对于不服管教,我们有谈话、训诫、戴戒具等多种惩罚教育方式……简单讲吧,一般打架至少戴十五天的戒具,再横的戴两次也就老实了。”
“哦,那倒是……向组长,您有什么问的?”俞骏词穷了,把话题递给了向小园。向小园提议道:“还是到办公的地方看看吧,这个地方不太适合谈话。”
“这就是我们办公的地方。”斗十方道。
“除了巡逻,你难道就待在甬道里?”俞骏问。
“我们时间是卡死的,遭遇任何情况,必须保证三十秒之内到达现场……哦,我们倒是有谈话的地方,您二位要是不嫌弃,就到那儿吧。”斗十方邀请着。
就这小事都得跟领导汇报一下,得到准许后,斗十方领着两人出了监管区域,一拐到了走廊某房间。让俞骏和向小园意外的是,这里居然有个小小的图书室,连通的一间是有个询问座位的小办公室,那椅子有隔板,有挂手铐的地方,肯定是嫌疑人的座位了。
俞骏大大方方地坐到了管教的位置,斗十方殷勤地给抱了把椅子让向小园坐到了一旁,而自己只能坐到嫌疑人的位置上了。向小园开口道:“这儿还有图书室啊,看藏书还不少啊。”
“啊,对,现在全省搞传统文化进监室活动,标配。”斗十方道。
“效果呢?”向小园问。
“非常好,《弟子规》《了凡四训》《三字经》等传统文化范本,里面八成人能背下来,四十八条监规,百分之百都能背下来。”斗十方道。
“你好像是中文专业,从事这份工作似乎不搭调啊,怎么就进看守所当管教了?”俞骏问。
“我家就在这儿,离家近呗。”斗十方道。
“有兴趣去市里工作吗?”俞骏又问。
“没有,这儿挺好的。”斗十方道,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言不由衷啊,对组织得讲实话。这地方管教民警的更迭速度很快,离市区又远,属于没人来的单位,来了也挤破脑袋想办法走。你在这儿待了两年零八个月,差不多算是最长的了,一半是辅警……招考事业编民警是对口到这里工作的,报名的本来就没几个,而且考上的有两位居然放弃了……你很幸运啊,补缺了。”俞骏悠悠道出了斗十方的工作履历。
这就有点尴尬了,斗十方笑笑道:“对,没人愿意来,我就捡了个便宜。”
“那,你看,我知道的比你想象中多,你得实话实说……你刚才有点迟疑,是不是已经怀疑我们的来意了?”俞骏直接问。
“对,能告诉我来意吗?”斗十方直接问。此时真的怀疑了,这两位和那些走马观花的检查来人不一样,最起码上级不会闲到这个时间点来。
“猜一猜……我们是冲你来的。”俞骏淡淡地道,眼瞟着斗十方,看着他的反应。
“明白了。”斗十方没有反应,直接说出来了。
“明白什么了?”向小园好奇问。
“傻雕的事吧?”斗十方直接道。
这倒把俞骏和向小园惊了下。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俞骏示意向小园上前掩上了门。重新落座后,俞骏掏出摄录放到了面前,严肃道:“我现在正式开始询问,把所有经过讲一遍。”
斗十方略一迟疑便开始讲了,怎么接到电话,怎么领着人去找到王雕,然后怎么拿回了手机和钱,意外的是,他还说到了在车站被袭击,然后脱身,整个过程基本和钱加多、络卿相所说一致,只不过隐去了两个关键点:抢王雕的手机以及究竟拿走了多少钱。
“有几个问题,第一,你从王雕和包神星身上抢到了多少钱?”俞骏问。
斗十方想想回答道:“用抢字不合适吧?我们把他堵着,他理亏,主动赔的,有三千多。钱加多被骗一部手机,而且被转走了两千块钱,我们要回了被骗的两千块,对方赔偿手机算一千多吧,还不太够。”
“你们好像把手机也找回来了?”俞骏问。
“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找了,没想到真找回来了。这么算下来,好像还多拿了人家一千多块钱,改天遇上还给他呗。”斗十方轻松道。
“不光多拿了一千多吧,你似乎还抢了王雕一部手机?”俞骏问。
“噢,已经还人家了。我当时拿走是怕他拍照什么的回头报复,第二天谁知道在北站就遇上他了,我把手机还给他了,他俩还没完,结果就打起来……我出于自保,还手了,还了手就跑了。”斗十方道。
“你这回答不科学啊,包神星说你根本没还啊。”俞骏道。
“那俩一个贼,一个骗子,您宁愿相信他们,不相信一位基层民警?他们在哪儿?一对质不就行了?哎,不对啊,不用对质啊,如果落网了,手机应该就在他们身上啊。”斗十方道。
厕所发生的事,除了当事人,恐怕无从知道真相,王雕和包神星根本没落网,斗十方这么一说,倒把俞骏给将住了。而且看着斗十方面不改色心不跳、表情一点动静都没有的样子,他莫名地觉得有点欣赏。像这么一交代,倒像是见义勇为了,最起码违法成了过界,真要问责也轻得多。
似乎连俞骏也没想到对方应对得这么轻松,他凝视着斗十方,斗十方丝毫不回避地直视着他的眼睛。两人对视良久,谁也没示弱。即便顶着省厅的名头来,俞骏也没有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一丝紧张。
“你在撒谎。”俞骏突然道。
“你也在撒谎。”斗十方也突然应道。
“是吗?那这个是假的喽,有人敢冒充省厅的名义进入这种地方?”俞骏亮着省厅开具的介绍函。在地市级一个小看守所,恐怕这和圣旨的效力差不多。
“你不是来查这个事的,千把块的案值连派出所都不当回事,惊动省厅来人那就是笑话了,而且组织程序也不对。如果我有违法违纪行为,会通过支队采取相应措施的。”斗十方道。
“那你……认为我为什么会来?”俞骏笑着问,笑得有点阴沉。向小园根本插不上嘴。她仔细地看着两人的PK,这一对算是遇上对手了,一直以来,都没见俞主任露出过这么阴险的表情。
“应该是碰巧了,你们在追傻雕和那个憨炮,正好把我们录下来了,在北站的时候,有个女便衣接触过我,应该也是你们的人。他们一共有四个人,三男一女,乘坐的是辆起亚轿车,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针对我,不过肯定是误会了,我不是骗子,也不是贼。”斗十方道。
一听这个,俞骏瞄了向小园一眼,得嘞,自己的外勤早露了,怨不得人家如此淡定。
向小园不动声色问:“你怎么知道是我们的人?”
“本来不确定,他看了你一眼,所以,我现在知道了。”斗十方指指俞骏,又给了俞骏当头一棒。
“你在试图激怒我,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在职的民警私自追踪嫌疑人,抢人家财物……你可以啊。”俞骏有点怒意。
“你在吓唬我。这事不归你管,你不是刑警或者派出所来人,傻雕也不可能报案,没有案由,你也没有理由追这事……如果你非要针对我个人,那随便你了。你刚才都说了,这是个没人愿意来的岗位,大不了把我开了,倒省得我犹豫。”斗十方两手一摊,皮球又踢回来了。
俞骏一欠身,一抚下颌。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斗十方一笑,不理会了。
僵住了。向小园思忖着道:“我们换一种谈话的方式,你身为警务人员,这样处理事的方式毕竟是错误的,这点,你不否认吧?”
斗十方没吭声,慎言……这种节点上来意不明,他缄默了,毕竟处理方式肯定也有问题。
“还有你寻人的方式,是通过大量的刑满释放、有前科或者仍然在犯罪的人员找人的,你不觉得这有悖于你的职业素养吗?”向小园问。
斗十方呵呵了两声。这次真把向小园也有点激怒了,她瞪着眼问:“我说错了吗?”
“一位戴着几万块钱卡地亚蓝气泡手表的女警,从空调舒适的办公室里出来指摘最底层的人。”斗十方道。
“这个来源是正当的,也有问题吗?”向小园露着皓腕上的表,无奈问道。
“那我告诉你问题在哪儿,我在这儿待了两年零八个月,每一个嫌疑人从收押到判决押解走,平均为六个月,也就是说,我至少要接触五到六拨嫌疑人。满号十仓,平均一百到一百四十人,还不算上我临时跨区替班,这样的话,在我们的工作时间里,差不多要接触七百至一千的嫌疑人……所里的要求是他们的个人情况、家庭情况作为管教必须了解,甚至为了让他们配合安心服刑、认罪服法,我们还得走访他们的家庭,这种情况下,和其中某些刑满释放已经回归社会的人成为普通朋友也是问题吗?法律都规定他们是公民,你还要把他们划到罪犯一类?”斗十方问。
向小园被问住了,她尴尬地转移话题问:“这和我的表有什么关系?”
“那句话叫什么来着?何不食肉糜?您所在的位置根本没有机会了解。”斗十方道。
毫无悬念,一接触就溃不成军了。向小园用目光询问俞骏。俞骏又一欠身子坐正了,开口道:“好吧,那我把我的正式来意说一下。”
“不用。”斗十方直接回绝了。
“为什么?”向小园愣了。
“不就是这个吗?”斗十方掏着口袋,把一沓钱和一部廉价手机掏出来,扔到了桌上,似乎已经准备好了,手机上已经套上了塑料袋。俞骏眼睛一直,这是把抢来的钱和手机直接交了。就听斗十方说道:“你们一定在追王雕,一定是有关什么案子,手机或许有什么线索才让你们转而把我们仨追着不放,好歹我也是警务人员,我知道轻重,喏,就这部。”
“你刚才好像说,还给傻雕了,这交出来了,岂不是抢的事实锤了?”俞骏讪笑了。
“不管你们什么来意,我没有感觉到恶意,所以,能帮就帮喽。你要揪这个小辫处分我,随便喽。我不觉得我的处理方式有什么严重问题,过程你们应该知道了。假如真把傻雕扭送公安机关,他一定会谎称是钱加多把手机递给他的,不是骗,那样不但处理不了傻雕,我们都会成为笑话。”斗十方轻松道。
俞骏拿着这部手机,扬了扬,问:“你或许可以告诉我,这部骗子的手机里面有什么东西,干脆帮忙帮到底。”
掏出来,开机,俞骏递到了斗十方手上。斗十方放在桌上,点开了通讯录和图片收藏介绍着:“没什么东西,几张图片,还有通讯录,这是从云存储里直接恢复的通讯录,微信联系里只加了两个人,是刚注册的……这是个江湖骗子,老式的那种。”
“何以见得?”向小园好奇了。
“图片。”斗十方提醒道。
图片,俞骏和向小园看着,似乎是在公园围墙的墙柱上,师佳迪的寻人启事,前后看了几遍,俞骏有点怀疑,可说不上来。这和路边小广告一样的东西招鸡招鸭的都不稀罕,这实在说明不了什么。向小园更是一头雾水。两人征询地看着斗十方,等着下文。
“六十六岁,一米六六,6月6日出走?走丢还挑着好日子?这么巧,六六六六六。”斗十方提醒道。
“哦,传递消息的手段?”俞骏恍然大悟。
“对,师佳迪谐音,是假的,逗你玩呢;图片是关公像P的,义气加发财,谐音是一起发财,这是召集同伙的方式。骗子行踪不定,包括手机号也经常更换,他们多数会约定一个常去的地方,用这种方式续上联系。老派的江湖骗子常用这种手段,寻人启事、小广告等,都可以成为他们约定的方式。”斗十方道。
俞骏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睛瞪大了一圈,重新审视着斗十方。向小园压抑着心里的激动,也再一次审视像是信手拈来、如数家珍的斗十方。
两方三人在这种奇怪的对视间保持了良久,不过最终还是被一个意外打断了——墙上的警报响了,肩上挂着的步话响了:C区某号打起来了,监控室呼叫着民警到位。斗十方用眼神征询着俞骏。俞骏摆摆手,斗十方拿起钥匙,抄起橡胶棍就跑。
当两人好奇地出来时,被铁门封住的监管区域乱象已弱,两名管教守着门,斗十方从号子里铐出来两个打架的。两个光膀子秃瓢的大汉,被斗十方喝令蹲下。其中一名犟着不服气,斗十方一棍子戳在小腹上,那人一弯腰,第二棍直接敲在腿弯上,吃痛喊着的嫌疑人被剩下两位管教压住打背铐,鼓噪的监号这才安定下来。
“没见过这架势吧?当管教必须以雷霆手段压制一切不服监管行为,这是正常处理程序。”俞骏看到了向小园表情里的不适,轻声提醒道。
“我确实是何不食肉糜啊。”向小园叹了句。身为警察,还真对这种场面不适,她不了解的东西可能太多了。
“走吧,看来他征服你了。”俞骏提醒道,朝着仵所长的来向踱去。
“这话有歧义,还不至于。”向小园道。
“你正确理解就好,我都被征服了,何况你。这小子有两把刷子,我们还没看透他,他倒先把我们给看穿了,一点儿都没紧张……”俞骏喃喃自语道,迎上仵所长,客套几句,仵所长老歉意了,一直解释号子里两个嫌疑人打架冲撞领导的事。俞骏装模作样大赞处理得当,看样子平时训练有素。
仵所长一路恭送着两位“调研”的领导出所。俞骏和向小园二人连夜返回中州,不出意外地路上已经开始商议,如何挖这个墙脚了……
事半功倍,事倍功半
一张A4纸徐徐从打印机里吐出,带着硒鼓余热的纸张递到了络卿相手里,有点发烫的纸让他的手几乎痉挛了下,文件题头是《关于络卿相等同志工作暂时调动的通知》。
市局政治处的电子发文,调出的单位是派出所,调入的单位经侦总队下属的反诈骗中心。昨夜莫名其妙就给放回来了,辗转反侧了一夜,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却不料到头来是个最好的结果。调任的事一大早就在所里传开了,所长手搭到他肩上,他抬头才发现同事艳羡的目光。
“我不知道你小家伙走的什么路子,入职不到半年就调进处级单位的绝无仅有啊,那儿条件可比这里好多了……多回来看看啊。走吧,新单位都来接你了,这条件啊,真是没法说……”
所长揽着他,和相熟的同事告别,说了一堆好好干的话。络卿相整个人还是蒙的,几乎是机械地被请上了反诈骗中心的公务车辆。
是辆SUV警车,比派出所的可强多了。开车的是老程,昨天下班刚分别,没料到今天在这种情况再见了。副驾上的邹喜男逗着他问:“小络,是不是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啊?”
“是啊,到底怎么回事啊?我现在头还蒙着。”络卿相有点尴尬,莫非反诈骗中心就瞄上了他这次品行不端的行为?
“你这瞎话张口就来的,要说也算是罕见的品质啊,经单位领导商议,所以就招你了呗。”邹喜男从副驾上回头笑着道。
肯定不是这么回事,可又不敢再问具体究竟怎么回事,络卿相尴尬地讪笑了笑。程一丁笑道:“别逗人家了。小络啊,我们都是被特招的,相比起来,你还接触过反骗,我们比你都不如,放下包袱,轻装上阵。”
“那……我们那事……”络卿相紧张地问道。
“这点你就不如人家斗十方了,听人家怎么解释啊,知道同学丢了手机,积极帮忙寻找,然后找到了王雕,毕竟都陌生嘛,于是就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一点肢体冲突……这个手机确实是钱加多递给王雕的,人家肯定不承认是骗的,但对方理亏,还不了手机,就赔偿了三千多块钱……至于被抢的手机嘛,斗十方同志本来是预防对方拍照报复的,却不料手机里发现了犯罪信息,哎……正好,积极上交组织。”程一丁阴阳怪调地把故事又换了一个版本重复。
“哎哟,我去,好话都让他说尽了,偷驴吃肉,回头还卖好的都是他,敢情就我们挨了几板子。”络卿相一拍额头,没想到会是如此转折,不过又一激灵反应过来了,好奇问,“怎么,你们见到十方了?”
“见到了,领导都见过了。哎,小络,要不把你这个同学也请来呗,这么‘奸猾’,绝对能委以重任,领导都对人家赞不绝口啊!”邹喜男调侃道。
“不会来的。”络卿相摇头了。
“理由呢?”程一丁问。
“他考监管岗位还不就图转班空闲时间多,好赚点钱?全职来这儿能赚多少?肯定不干。”络卿相道。
程一丁嘴里啧啧有声,猜着了。邹喜男不死心地问:“那胖多多呢?”
“也不会来。一个太差钱,一个不差钱,多多准备随时回去继承家产,他爸就没指着他上班,也就是让他出来见见世面,就辅警那点工资,还不够他加油呢。”络卿相道,而且听到这消息让他格外不理解,又好奇地补充问了句,“邹哥,我问句不该问的……咱中心是不是特别缺人?”
“啥意思?”邹喜男没明白,一看络卿相愕然的样子,又马上明白了,他指摘道,“你是指不应该招多多这号人?”
“我没背后说人坏话的意思,要是当朋友,钱加多绝对够意思;但要当同事,这个……”
“啧……直说。”
“多多最爱的就两件事,吃和玩,他爸当初把他撵到他三姑那儿上班,其实就是为了不让他天天钻家里打网游。他人一根筋,上学就经常被人骗,男生骗,女生也骗,要夸夸他帅啦、聪明啦,他能把身上的零花钱全给人家,就打个网络游戏都经常被人骗装备。”
络卿相说着,逗得程一丁和邹喜男哈哈大笑,不过这个警示似乎没有什么效果。程一丁在红灯处拐弯驶向金河区,笑着说了句让络卿相瞠目结舌的话:“我也觉得你说得有道理,但还得服从命令。俞主任命令你,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得把他钱加多请到反诈骗中心。”
“不行啊,向组,找不着。”
娜日丽打着哈欠,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从昨天开始到现在,中间没睡几个小时,把丰乐工业园区几处联网监控翻了个遍,愣是没找到聂媚的影子。
“陆虎,你那儿呢?”向小园问。
“我这儿倒是找着了,疑似啊……我投到屏上。”陆虎说着,把信息投到了联网的屏上。三人齐齐向后看,屏幕上显现出了一个平头、高个男子,腋下似乎挟着东西路过,比对的体貌特征是娜日丽在上马村追踪里偷拍到的副驾上的男子,距离有点远,相似度很高。
“详细信息有吗?”向小园盯着,有点入神。
“黄飞,男,三十三岁,两次伤害前科,但奇怪的是他不是中州人氏啊,也没在中州犯过事,这是联网的数据比对出来的,上一次入狱已经是六年多前了,在长安市。”陆虎道。入狱的记录、指模、照片、案卷编号一一呈现在屏幕上。
又是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向小园皱眉头了,她来回踱了两步。陆虎提醒道:“我还发现一个情况能佐证您昨晚带回来的消息……您看,这是恢复的王雕、包神星出狱后的行程。”
屏幕上显示着王庄到全市各个地点,南城较多,不过公园那个联络点发现之后重新梳理,就能看出问题来了,似乎整个行程轨迹都有意无意地绕着中州公园,跟踪时,以为这俩货是瞎溜达,此时再看,目的性就很强了。
“隔行如隔山啊,咱们跟了这么久才被人点透,微信号呢?”向小园问。
那是王雕手机里两个微信号其中之一,另一个不用说是包神星,这一个微信号经分析得知,关联手机是一个广东号码,而且是关机状态,和所有骗子的手机号如出一辙,几乎不用。
“这就对了,全国性的打击各类诈骗犯罪,骗子也在进化,反侦查措施是越来越厉害了,先汇总一下,现在目标有四个了,哪个露头追哪个……噢,对了,今天新人进组,招待好啊。”
向小园说着,心事重重地出去了。
寸功未进,仅仅是查遗补漏了点,让两个外勤也很懊丧。娜日丽靠着椅子叹道:“这些家伙真是神出鬼没啊,从来没感觉过这么难。”
“一般嫌疑人是找到容易抓住难,骗子恰好相反,难找,抓就容易了,几乎没有什么战斗力。咱们上回参与的境外抓捕,都没费什么劲,可找这拨骗子呢,足足用了八个月。”陆虎道。
“我预感到啊,苦日子快开始了。”娜日丽哀叹。每每案情纠结时,就是最苦最难的时候,每向前推进一步都困难重重……
向小园敲门而入,俞骏两脚搭在办公桌上,正在看昨晚的拍摄记录。看向小园这么行色匆匆的,他愣了下,收回了不雅姿势,好奇地接住了向小园递来的案情进展通报。
一张纸,几行字而已,他放在桌上,摁了暂停,想了想道:“不能急,这回可真摸着边了。”
“我知道,我是惊讶于他们的反侦查意识已经如此之高了,几处的公安监控都没有找到端倪。我担心的是,骗局已经开始,而我们一无所知,等摸到边际,又是个人去楼空,一地狼藉。”向小园道。
“收拾烂摊子我已经习惯了……我们既然是想摸查诈骗团伙的上层组织,那一次两次的得失就没必要看得太重。一步一步来,先说眼前的啊,你愁的和我愁的不一样,除了络卿相调令一下,马上就来,那两位你猜什么情况?”俞骏问。
“怎么了?”向小园心一抽,好容易两人咬着牙决定起用了,居然还有意外。
“跨市调这么个人手续很烦琐啊,正常走流程也得几个月,我想通过市局政治处特事特办,一听尚未转正,他们为难了,总不能跨市下调令吧?可要通过省厅办,我这脸的面子不够啊,而且他这职位也忒低了,架不着动用领导啊……再然后,我向陈颢元局长请求了,想走个后门,陈局和登阳市局领导打个招呼,借个人使使……再然后你猜怎么着?不但人家那所长根本不同意,包括本人也一口就回绝,不来。”俞骏怨气十足地道。体制内办个事比想象中要难。
“您要办不了,我们就更没戏了。”向小园道。
“给我戴高帽吧,我也得顶得住啊,斗十方不来就罢了,我回头一想,就想把钱加多也弄过来……没想到又意外了,那闫主任,就他三姑说了,调什么调啊,昨天把我哥嫂、爸妈吓得还以为犯事了,我们一大家子就这一根香火,都宠得跟啥一样,当辅警也就是来熟悉熟悉社会,开开眼界,捎带看能不能找个对象,还真别把他当警察啊。”
俞骏学着钱加多三姑的口吻,听得向小园都忍俊不禁了。再往深里介绍,连向小园都吃惊不已。钱加多四个姑三个姨,除了这个当警察的三姑,剩下的都是做生意的,而且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各家不是一个姑娘就是两个千金,一大堆堂表姐妹里,就这么一根香火,可不得当宝贝宠着?
这么上心,似乎用岔地方了。向小园的问题来了:“我说俞主任,咱们不是商量招络卿相和斗十方吗?钱加多这情况,您招来干吗?”
“这你就不懂了,说动一个人,如果直接达不到目标,那就应该从他身边的人下手,找出他的弱点。”俞骏笑着道。
向小园愣了下:“您这是骗子思维方式啊。”
“哎,你坐,咱们一起观摩下,就把斗十方当作一个骗子模板来分析,看他的弱点何在。关于他的信息,我们可足够多了,要是这个分析不出来,那我们还是趁早收摊……开始。”
俞骏把影像接到了电脑上,从追王雕开始,一直到卖笔,到KTV驻唱,到车站和王雕PK,再到两人昨晚和他面对面谈话,几个屏轮番放着。
“等等……等等……”向小园似乎发现了什么,她拉过了俞骏面前的键盘和鼠标,娴熟地操作着。做大数据的水平确实不一样,让俞骏眼花缭乱地一阵操作,再看屏幕上一个图片屏显,俞骏霎时愣住了。
她把摄录截屏放到一起比对,追人、卖笔、驻唱以及在看守所的形象往一块儿放,几乎看不出是同一个人来,追人时是痞气十足,卖笔时是奋力吆喝,车站又是四顾茫然,还有蹲在摊后吃饭的样子,不知道哪儿触动了俞骏,让他轻轻喟叹了一声。
俞骏没太明白:“什么意思?你想说什么?”
“在他身上表现出来的性格是互为矛盾的,性子这么野,可偏偏守着段村那么个小地方;生存能力这么强,可偏偏又在辅警位置上待了那么久,他干的这些活儿,赚到的哪样都比当辅警高啊;还有监管岗位,那可是控制欲能极度膨胀的位置,那种岗位上出来的人,又怎么可能接受这种低三下四的活儿;还有这些技能的来源,包括江湖黑话、行事方式,可以说有些是从嫌疑人那里得到的,但这其中有个问题,就这些嫌疑人里,熟悉老江湖这种手段的人也不多啊。”向小园道。
俞骏兴趣来了,追问:“继续说,你似乎看出什么来了。”
“是什么羁绊着他,问题症结就是什么;是什么让他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问题症结就是什么。”向小园如是判断道。
“对呀,这么拼命赚钱,总不能只抱着个娶媳妇的庸俗理想吧?”俞骏道,判断得他自己也笑了。
向小园提醒他道:“我们忽略了一个人。”
“他的父亲,斗本初。”俞骏一点即透。
“对,父亲是孩子最好的老师,没准是一辈子的老师,而这个人,从公共信息里什么都查不到,基本和我们查那些诈骗嫌疑人一样。而且他的户籍也很奇怪,是在九十年代落的户,按时间推断,那时候斗本初已经五十岁出头了,而落户之前,什么都查不到。”向小园道。
“你内心的阴暗可是快胜过我了。按照这个推论,总不能是一位老江湖骗子培养出了一名警察来吧?”俞骏愕然道。这个推论似乎成立不了,一个人可能有两种人生,可总不能有两种互相排斥、互为天敌的身份。
“我只是抱着怀疑一切的态度,处在监管民警的位置,和嫌疑人是敌对的位置,所以能从嫌疑人那里得到的信息毕竟是有限的,即便这个成立,那以前呢?据络卿相说,在上大学时,江湖骗子这一套他可就已经熟稔无比了,那时候他可还没有接触看守所啊。”向小园道。
“哎哟,厉害,是我糊涂了……我犯了个灯下黑的错误,看来没我想的那么简单,那咱们再合计一下,这事不整清楚我这脑袋清净不了……”
俞骏连连给向小园竖大拇指,两人开始从长计议了……
“我够……我够……我他妈够不着……”
包神星收回了发酸的胳膊,看看头顶上五米多高的摄像头,为难了。他回头看、准确讲是请示大哥。躲在死角的王雕鬼鬼祟祟给他打着手势,指头往上指。包神星寻思了一会儿明白了,狠狠骂了句:妈×的,怪不得拉老子入伙,知道老子干这活儿专业。
他又等了会儿,瞅着没有过路车的空当,一解裤带,打了圈,在杆上打着活结,然后两脚一踩,手脚并用,噌噌猿猴般在杆上上升了几米,这就够得着了。
干啥呢?把天眼变成瞎眼呗。就见包神星伸出来的长竿子顶头挂着个黑塑料袋子,唰地给扣到摄像头上了,完事呲溜往下一滑。王雕这才跑出来。包神星扔了竿子跑上来,不解地问:“这干啥呢?还不如箱里把线揪了呢。”
包神星指指公安检查站标志的配电箱。王雕骂着:“你丫脑残啊,破坏监控那罪名是闹着玩的?扣塑料袋就不一样,哎,顶多认为是风刮来的。学着点,既要达到效果,又不能触犯法律,懂不?都进几回了,也没长点记性。”
“那有什么用啊,半天人家就修好了。”包神星反驳着。
“只要今天修不好就行了。修好不能再给它戴上啊?又费不了多大工夫。”王雕且说且走,拨打着电话。两人路边等了没多大会儿,面包车、奔驰车、两辆厢货车次第出了租赁的厂区。路过时,摇下的车窗里,是安叔、张胖子和那位聂美女,招手让他们上车。
两人钻进面包车里,一路前行。安叔几次看车窗外的头顶上,给聂媚和张胖子指指点点,那两位笑得格外开心。
三个检查站摄像头上,都挂着黑色的塑料袋,正随风飘扬,像恭送着这伙上路的骗子,却不知他们要在何处设局开张……
前行无路,处处受阻
“反诈骗中心,前身为涉众类经济犯罪调查处,隶属于经侦总队。顺应近几年网络诈骗、涉众经济犯罪案件增多的趋势,原调查处和经侦总队数个部门联合成立现在的反诈骗中心,现在这里聚集了经侦、刑侦、网安、技侦等多个部门的精英,其职责在于,根据省厅‘五侦’合一的要求,全方位打击各类欺诈类案件……你们看,这里就是全省反欺诈信息梳理中枢,可以直连银行、民用通信、车管、航班、医疗、居住等个人及团体信息,也就是俗称的大数据中心……可以进来参观一下。”
陆虎侃侃讲着,娜日丽、程一丁和邹喜男陪同,带着两位懵头懵脑地进来了。看得出络卿相有志于此,两眼俱是火热,毕竟是他学过的专业。另一位就不一样了,钱加多贼眼兮兮地东瞄西瞧,似乎在这里还没有发现让他兴奋的事物。
“怎么样,是不是对你的职业前景充满憧憬了?”娜日丽小声问络卿相。
络卿相不好意思地笑笑,点点头。几人所过之处,那些忙碌的接线员还在处理着网络安全信息。络卿相注意看了几眼就明白了,这是对不良信息的清理,什么赌博的、算命的、拉单的,这些冒出来的信息会第一时间被标记、屏蔽,必要时恐怕会反追踪其出处。他注意数了数,几十个台席似乎都在干这事。
陆虎解释道:“你看到的只是一部分,各大队、网安甚至派出所有时候也要分担一部分这样的工作,现在省厅的要求是,对于发现的涉诈类信息,要逐一通知到可能受到侵害的人群,途径包括网络信息发布、APP通知,还有手机人工通知,工作量很大。”
“那还不是那么多人被骗?”钱加多挑刺儿了。
“连续打击两年多来,诈骗类案件已经出现了断崖式的下跌,知道‘6·12跨国电信诈骗案’吗?你身边的几位可都是参案人员。”陆虎笑着道。
“啊?那个案你们也参加了?我在电视上见过。”络卿相羡慕地问。
娜日丽、程一丁、邹喜男很不谦虚地笑着点点头,这是职业生涯里能吹一辈子的事。
这么跩可有人看不过眼了,钱加多撇着嘴道:“都荷枪实弹的那么大阵势,实力不对等。”
三观不正到这程度就很令人郁闷了。众人互视着,络卿相佯装未见,低着头往前走。有点尴尬的陆虎小声问:“加多,那搁你说,怎么样才算不欺负人?一对一出来PK,我们敢,那骗子也未必敢呀!”
“这是个玩智力的,和武力值无关。他骗你,你能骗回来才叫本事……说这个啊,你们加起来都比不上我兄弟十方。不是跟你吹,当年我兄弟搁家具城替我表姐当销售时,他一个人,比七八个促销员卖得都多,只要有人进门,他那眼一瞄,就知道是个什么类型、想买什么东西,就是不想买的,也能被他忽悠到签单。”钱加多极力捧十方兄弟,贬低着身边这几位和他有嫌隙的警察。
不过这脑回路似乎不对,娜日丽讶异地问:“你说的是促销,我们说的是诈骗,这能一样吗?”
“你看你,都是收智商税的,有啥差别?”钱加多翻着白眼,驳回了。
余众一嗤笑,倒把娜日丽憋了个大红脸。邹喜男倒有点喜欢这位口无遮拦的钱加多了,他揽着钱加多笑问:“那这么说你一家做生意的,岂不都是诈骗高手?”
“必须的啊,你得想办法把钱从别人口袋里掏出来啊……骗子不也是这样,想办法把钱从别人口袋里掏走?这个话题说起来就大了啊,各行各业都有诈骗成分,你买房子,开发商骗的不比谁多?上学,学校白收你多少学费?啥也没学会,连你的青春都给骗走了……还有,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啊,你们把我骗到这儿来,肯定目的不纯、动机不良……”
“别别……多多,回头咱们再讨论这个严肃的问题。”
“我还没说完呢。”
“换个地方说……”
络卿相怕这货再大放厥词,连拽带拖地拉走了,省得一室警员看怪物似的看着俩人。那两位一走,剩下的可就被当怪物看了,本来是俞主任和向组长临时有会,让几人带络卿相和钱加多参观熟悉下反诈骗中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