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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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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乍起,好似一夜之间,树黄了头。

鱼阿蔻带着鱼河,提着菜篮子,在菜园子里收菜。

夏季过去,菜园里的菜已经不多了。

特意留下来的丝瓜已经变老变硬,摘下来去皮掏籽后,不仅能拿来洗碗,还能拿来搓澡。

呈垄的豇豆架子上,挂着零星开着紫花的豇豆,只能再收这最后一茬。

这茬的豇豆得拿来做酸豆角。

鱼河和她想得一样,“阿蔻,今年你来泡酸豆角吧?”

阿蔻做腌酸豆角时从不加醋,但泡好的酸豆角照样酸口脆爽。

只要有酸豆角,他吃什么都觉得开胃。

不像他娘,做出来的酸豆角不仅酸还苦,更不脆。

给他吃他都不想吃。

“好啊,”鱼阿蔻摘了一把豆角,码整齐放篮子里,“等过年村里杀了猪,我给你做酸豆角炒肉沫,酸酸辣辣的那才叫好吃。”

鱼河试着幻想酸豆角肉沫的味道,却发现没吃过幻想不出来,但这不耽误他流口水。

扯着堂姐的袖子,“阿蔻,中午你做番茄炒蛋吧?我看厨房里还有几个番茄,你再不做鱼海肯定又偷吃掉。”

鱼阿蔻点头,“行,干脆咱们今天把菜园子扫空,能做的我都给你们做了,毕竟下次再想吃就只能等明年。”

鱼河举双手双脚同意。

姐弟俩摘完菜,鱼阿蔻拎着两篮满满的菜回厨房。

翻了翻菜篮子,发现中午能做两道自己喜欢的菜。

烤茄子和番茄炒蛋。

把挑出来的菜拿给鱼河让他去洗,端着盆去『奶』『奶』房间里装米。

她们这里产米,但大家基本以面食为主。

主要是面食更饱腹,大部分农作物都能磨成粉做面。

不像米,不仅品种单一,且两碗吃下去,不到饭点就饿得不行。

但鱼阿蔻因更喜欢吃米。

再说了,吃番茄炒蛋就要配米饭,番茄汁和米饭简直是绝配。

只是,家里人多米少,每人最多只能分半碗。

鱼阿蔻在厨房里忙碌,外面的人耸着鼻子闻香气。

等到好不容易吃上午饭,大家吃的头都不抬。

在灶膛里烤过的茄子,淋上蒜蓉辣椒酱汁,浇少许的热油后再放入灶膛烤。

做好的烤茄子香气四溢,软糯的根本无法用筷子夹起。

入口即化,糯腻咸辣的茄香,配上烤蒜蓉独有的香味。

让人欲罢不能。

往日里十分馋蛋的孩子们,这会却把眼神集中在了汤上。

鱼阿蔻挑的是熟透变软的番茄切薄片,炒时又加了点水,所以汤汁特别多。

番茄『色』的汁浇在白米饭上,红与白的配『色』还没吃就口齿生津。

把米饭与茄汁拌匀,等浓郁的茄汁包裹住每一粒米饭,再送入口中。

酸酸甜甜又带着蛋香的拌饭,让人不等第一口吞下,就迫不及待的吃第二口。

众人吃的都很满意。

只有鱼阿蔻觉得不满意。

这两道菜都是需要放重油才好吃,特别是鸡蛋,用重油炒出来的微颤颤、『色』泽又黄又嫩。

但家里条件就这样,平常吃油都是用筷子伸进去,滴两粒油出来。

今天这一小勺油,还是顶着『奶』『奶』心疼的眼光硬舀下去的。

想到『奶』『奶』心疼的模样,心底发誓,以后一定让『奶』『奶』过上吃油吃腻的生活。

鱼海对老娘使了个眼『色』。

孙霞端起碗,把泡了茄汁的饼块扒进口里。

阴阳怪气的说:“这么大家人,就炒三个鸡蛋,够谁吃的?可怜我儿下地累成狗,连个鸡蛋都吃不到嘴里,也不知道都省到谁嘴里了。”

大儿可是跟她说了,别看老太太说把钱分给他们了,其实大头都被老太太昧下,留着给阿蔻读书呢!她们天天累死累活的,都是在为那小j人做牛做马!

鱼阿蔻扶额,她是不是和饭桌八字不合?

不然怎么一到吃饭,大娘娘就找茬?

鱼『奶』『奶』掀了下眼皮,“鸡蛋省到酱油、火柴、煤油的嘴里了,以后要是你出钱买这些,鸡蛋我就全留给你。”

“凭什么啊…”孙霞刚嚷个话头就被人打断。

“鱼婶你们吃饭呢?”王建房站在院子口扬声问。

鱼『奶』『奶』起身迎接,“吃着呢,支书吃了没?没吃坐下来吃两口。”

“不了不了,我就是来给蔻囡送通知书的,等会还得去大队开会。”

鱼『奶』『奶』接过薄薄的一张纸,小心翼翼的伸手抚了又抚。

皱纹深刻的脸,笑成朵绽开的菊花。

王建房看着倒拿通知书,笑的牙龈都漏了出来的鱼『奶』『奶』。

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痛,可痛也得忍着,鱼阿蔻以后指不定出息着呢。

所以不仅不能得罪,还得示好。

“鱼婶,照蔻囡这能干又聪明的劲头,您家指定得出个大学生,您老离享福不远啦!到时您可不能忘了我们这些穷乡亲。”

好话谁都喜欢听,鱼『奶』『奶』也是,所以这会看王建房无比的顺眼。

“肯定不能忘!他叔进来喝碗鸡蛋水歇歇,大晌午的还辛苦你跑一趟送通知书,你不喝我这心里过意不去。”

王建房摆手走人,“今儿个真不得空,下回再喝。”

等王建房走远,家里顿时沸腾了。

鱼『奶』『奶』用抹布把桌面擦干净,把通知书摆上面。

大家都围成一圈凑上去看。

鱼河想上去『摸』『摸』通知书,手被『奶』『奶』打掉。

“你看你那手脏的,把通知书『摸』花了咋弄?”

鱼『奶』『奶』问小孙女,“蔻囡,这上面都说的啥?”

鱼阿蔻用手指指着,“这一段话是让我9月1号去一中报道,这一段是说我考上了初二。”

“那这么说,你再上五年就能考大学了?”鱼『奶』『奶』算过后,激动的问:“我家五年后就要出个大学生了?我得去你爸坟头上告诉他,咱家出了个大学生!”

鱼阿蔻哭笑不得,“『奶』『奶』,这事还不一定呢,我现在才初二。”

“谁说不一定?这是一定的事!”鱼『奶』『奶』说的斩钉截铁。

收起通知书起身,嘴里念叨着,“听说城里人看不起咱乡下人,我得重新给你做两身新衣裳;上学得背粮食去,我得去给你捣点米;还有泡菜也得给你带两坛子…”

鱼溪急急拉住鱼『奶』『奶』的胳膊,“『奶』,城里人都喜欢穿白衬衫,你看咱村知青不就是?你得去百货商场买的确良布,买回来我给蔻囡做,我看过了,衬衫好做。”

“蔻囡喜欢吃米饭,我去给她捣点米。”鱼湖说完去拿工具。

鱼河四下看了看,挠着头郁闷道:“那我给阿蔻新书包书皮吧。”

鱼『奶』『奶』点头,“要得要得。”

鱼阿蔻看着商量着的几人,心像浸在了温泉里,柔软到一戳就破。

吸着泛酸的鼻腔,“不用这么麻烦,照平常的样子来就行。”

鱼『奶』『奶』拒绝,“这事你不懂,听我们的就好。”

李红听着他们的安排,差点没被气死。

伸手拉了拉鱼海的衣摆。

鱼海阴沉张脸问,“『奶』,到时城里钢铁厂的名额给谁?”

“啥钢铁厂?啥名额?”

鱼海抖着腿,“『奶』,蔻囡初中毕业不就能考进钢铁厂了?我想着吧,到时让蔻囡把这这个名额让给我,等我进去厂子里了,阿蔻再考一次,这样我兄妹俩都有了工作。”

孙霞迫不及待的附和,“对啊,娘你想想,钢铁厂一个月工资都有十八,不比咱地里刨食好?而且还是铁饭碗,等以后海子老了还能让我孙子接班,这么美的事哪儿去找?”

“还有还有,阿蔻还可以再考两年,让家里的娃都进厂子里,说不定以后咱们家的日子啊,过得比过去的地主老财还舒服。”

鱼阿蔻听的满头黑线,还没去上学呢,这两人已经帮她安排好了。

鱼溪几个则是满脸惊讶,这样的好事娘会想到他们?

孙霞幻想着她躺在床上,磕着瓜子,手里数着孩子们上交的全部工资。

越想越兴奋,鼻子喷出热气,“娘,要不让阿蔻初二上完,就去考钢铁厂试试?早去一年就能早拿一年工资不是?”

鱼海表扬她,“还是娘想的周到,我刚都没想到这儿。”

鱼阿蔻嗤笑着望着面带期盼的三人,谁给他们的勇气让他们打这主意的?

她都不用出手,老太太就能摁死他们。

果然。

“我呸!”鱼『奶』『奶』愤怒,“你们青天大白日的做梦呢?先别说这事能不能行,就是能行我也不干!我蔻囡以后是要考大学的!”

“几个眼皮子浅的玩意,现在蔻囡考钢铁厂不得做苦工?我蔻囡要上大学,以后做那种风吹不着、雨淋不到,坐在办公室的工作!”

鱼海冷笑,“『奶』你想太多,你也不看看这几年开没开过高考,上大学?鱼阿蔻她上个p的大学!”

“现在不开你咋知道以后不会开?”鱼『奶』『奶』激烈的反驳,“我可是都打听过了,现在可是有工农兵大学生名额的,就算不开大学,以蔻囡的成绩,妥妥的能占一个名额。”

说完反应过来,遭了,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鱼阿蔻惊讶,怪不得『奶』『奶』总把考大学挂嘴边。

原来『奶』『奶』早打听过了。

李红面上乌云密布,看来老太太这是铁了心的要让鱼阿蔻继续读书。

再次扯了扯鱼海的衣摆。

鱼海阴沉着张脸,“『奶』,你这意思是我说的事不行?你要让阿蔻读书?”

“对!”

孙霞却更美了,“等阿蔻毕业更好啊,工资高不说,海娃你还能坐办公室!”

闻言,几人看她的目光和看傻子无二。

李红附在婆婆耳朵边解释,“娘,不是这样的,等阿蔻毕业,不仅不好顶名额,就算顶进去了,海娃也会因为不懂被人赶出来。”

孙霞这才反应过来,大儿小学都没毕业。

跳着脚吼,“那不行,我不同意阿蔻读书,又是粮食又是钱的,一年得砸进去多少钱!”

鱼海:“『奶』我也不同意,我们自己天天都只能吃七分饱,哪儿来的钱给她读书?”

“『奶』我倒不是不同意阿蔻读书,”李红手『摸』着自己的肚子,为难的说:“只是咱家还这么多孩子呢,二弟马上要说亲了,溪娃也该准备嫁妆,要是钱都给了阿蔻去读书…”

鱼阿蔻见她半分不提自家的孩子,玩味的勾起唇角。

还有『摸』着自己的肚子,这是暗示又怀上了?

鱼溪红着脸,“我不着急说亲,我还想在家里多待几年。”

鱼『奶』『奶』淡淡的说:“你们同不同意都没用,就是砸锅卖铁我都会送蔻囡去读书,不过你们放心,该你们的那份钱我不少了你们一分。”

“两小娃的亲事,该添礼的我也会添。”

孙霞跳着脚就想吼出心里话,被眼疾手快的李红拉住。

鱼海:“『奶』,就算我这个长孙不同意,你还是要让阿蔻读书?”

“我不是说过?咱家又不是地主老财,没有长孙那一套,”鱼『奶』『奶』急着给孙女忙活,没空在这说闲话,“在我眼里,你和湖娃没啥不同的。”

鱼海阴深深的看了几人一眼,扭头回屋。

李红笑着解释,“『奶』,鱼河可能身子不太舒服,我去看看他。”

鱼『奶』『奶』摆手。

李红拉走还想再说什么的婆婆。

鱼阿蔻想了想,伸手招来小堂弟交代了两句,鱼河听的猛点头。

鱼『奶』『奶』想到给小孙女做衣服的事,第二天天没亮就把鱼阿蔻从床上挖起来。

“快去洗脸吃饭,今儿个咱进城。”

鱼阿蔻困得哈欠连天,“『奶』,进城干嘛?”

鱼『奶』『奶』给小孙女翻找着衣服,翻出套没补丁的扔到床上。

“进城给你扯布做两件衣服,纸笔也得再买。”

鱼阿蔻躲进蚊帐里换衣服,“『奶』,就用周婶他们纺的布不就行吗?”

“行什么行,我都打听过了,衬衫得用的确良布做。”

鱼阿蔻想到件事不再推辞,“『奶』你先出去,我换小衣。”

“成,我蔻囡还学会害羞了。”

鱼阿蔻下床关门,取下天平放在桌上。

用藏着的干蘑菇换了两斤黄豆和五斤红糖。

把黄豆红糖用牛皮纸包好放在背包里,出门去洗漱。

吃过饭,鱼阿蔻背着包和『奶』『奶』走了一个小时到了城里。

c城目前来说算是个发展不错的城市。

五米宽的沥青马路上,穿梭着许多穿着军绿、深蓝等工作服,骑着自行车的男人。

男人一手摁着帽檐上有金星徽章的帽子,一手把车铃打的“叮当”响。

看到走在前面的人听到车铃避让,会『露』齿一笑。

偶尔也会有辆车顶绑着许多货物的公交车驶过,留下黑浓的尾气。

路两边耸立着许多店铺,有贴着摩登女郎画报的理发店;有只『露』出首报员上半身的绿『色』报刊亭,最显眼的就是有着大面积透明玻璃的百货大楼…

百货大楼有五层,一楼是大堂,堂里分成许多个间区,每个间区卖的东西都不一样。

鱼阿蔻和『奶』『奶』直奔布料区。

布料区的女售货员站在长形柜台后面,身后是高三米的货物架,架子上摆着一匹匹的布料,在灰蓝黑白绿之『色』的布匹中,小碎花和红『色』的布格外惹人眼。

两人在柜台前停下脚步。

售货员笑容满面的问:“为人民服务,请问两位同志有什么需要?”

鱼『奶』『奶』把孙女扯到背后,有点紧张的说:“我…我来给娃买点布,我娃考上了一中,我来买…的确娘…”

“噗嗤,婶您说的是的确良吧?”售货员的笑容不带恶意。

“对对,就是那个,能做白衬衫的。”

“那就是这个了,”售货员转身从柜子上取下一匹布,“婶您要几尺?一尺4块钱加一尺布票。”

这么贵?

不止鱼『奶』『奶』惊呆,鱼丑蔻也惊呆了。

给她做一件衬衫少说也得三尺布,12块钱顶的上家里人大半月的分成。

鱼阿蔻从『奶』『奶』背后钻出来,笑的甜甜的,“姐姐,我不要这个布,我想要那匹棉布。”

已当了妈还被叫姐姐的售货员笑容满面。

再看看鱼阿蔻的长相,哎呦,这小姑娘长得可真好!

脸上的笑容更盛,实心实意的劝道:“那是棉布,可不如的确良,做出来的衬衫软趴趴的,一点都不定型。”

“你再看这颜『色』,的确良比雪还白,棉布透着杏黄,你要觉得贵,就买一尺的确良回去做几个假领子,藏衣服里谁都看不出是假领子。”

鱼阿蔻心里却有着自己的主意,的确良确实如售货员所说版型好,颜『色』正。

但它不透气、不吸汗,天热闷,天冷透。

确定道:“姐给我扯棉布吧,扯六尺我能做两件衬衫呢。”

扭头小小声哄『奶』『奶』,“『奶』,一件衬衫我没有换洗的,用棉布做两套我有个换洗的,回去我画样子要小堂姐给我做,做出来的绝对比的确良衬衫好看。”

鱼『奶』『奶』默认了,小孙女说的是实情,她最多只扯得起五尺布。

抬头望向货架,指着蓝『色』的劳动布说:“同志,我们就要棉布,你再给我们扯三尺这个『色』的布。”

“棉布8『毛』一尺,劳动布1.5块一尺,加起来是九尺布票,九块三『毛』钱,您得先给钱。”

鱼『奶』『奶』掏出怀里的手绢,湿了湿手指,一张张的数了钱票出来交给售货员。

鱼阿蔻瞄了眼,手绢里的钱少了一半,布票已经没了。

售货员不用尺子量,直接用粉笔在布上画了条线,拿起剪刀咔擦咔擦笔直的剪下去,剪完再量,不多不少刚刚好三尺。

鱼阿蔻惊叹,这眼力好准。

鱼『奶』『奶』不住的点头,“闺女你这手艺厉害!”

售货员笑,“婶你说笑了,我吃的就是这碗饭。”

从柜台下抽出油皮纸,三两下的把折叠整齐的布包进去,抓着棉线快速的绕过纸包,手指用力扯断线,拿出纸笔写了张单子,再盖上章,把单子和钱夹在头顶挂在铁丝上的夹板,扬手一推,铁丝带着板子滑走。

鱼阿蔻视线跟着板子移动,夹着钱的板子滑向了大堂角落的收银台,收银员拿过单子和钱再三确认过,在单子上盖上章,夹回到板子上推回来。

抬头看天花板,就见天花板上纵横交错着许多铁丝,像张大蜘蛛网。

售货员把布和票递给鱼『奶』『奶』,“婶,这是您的布和收据,您收仔细了。”

鱼『奶』『奶』小心的收过,再三道谢后拉着小孙女走。

路过糖果区见小孙女一直望着糖,顿住脚,“蔻囡,『奶』给你买点糖?还有那啥叫饼干的?你学习累,买点给你补补。”

鱼阿蔻心底软软的,她『奶』『奶』估计还不知道饼干也要票呢,她们哪有票?

再说,她看的也不是糖果。

而是糖果后面的那个柜台,那里卖的都是杂货。

她想给『奶』『奶』和小堂姐买点能涂脸涂手的。

拉起『奶』『奶』,“『奶』,我们去那看看。”

走到柜台前,指着乒乓球大小的蛤蜊油问:“这个多少钱?”

售货员喵了眼,“2『毛』一个,不止能擦手还能擦脸。”

鱼『奶』『奶』连忙拦住孙女要出口的话,“蛤蜊油在供销社只要7分。”

售货员嗤了一声。

鱼阿蔻:“『奶』,供销社那个不能擦脸,咱买两个,你和我小堂姐一人一个,免得你们冬天脸干,我出钱,你以前给我的压岁钱我都没花过。”

“买什么买?一辈子没用过这个东西也没见我烂脸。”鱼『奶』『奶』虎着脸,强势的拉着孙女走人。

鱼阿蔻无奈,准备等过会再来买。

走着走着,眼神停留在一个柜台走不动了。

透明的玻璃柜里,黑底刺着枝红梅的钢笔静静的躺在那里。

鱼阿蔻忍不住不顾形象的趴在柜台上,这可是后世称国货之光的“红梅”钢笔!

一支就能换栋四合院的钢笔!

“请问这支钢笔多少钱?”

男售货员扶了扶眼镜,“十一元,但它因为是验试产品所以不要工业券,别看这只钢笔是国产的,可他比许多要工业券的外国货都好,不漏墨水,书写流畅…”

鱼阿蔻垂下了肩,是好,可她目前买不起。

道谢过恋恋不舍的往回走时,没忍住又回头看了两眼。

不知道下个星期前她能不能买得起。

出了百货大楼的大门,鱼『奶』『奶』突然说:“蔻囡,你周婶子托我有点事,我不方便带你去,你先去逛逛,等会咱们在城口那颗杨树下汇合。”

“好,那『奶』『奶』你小心点。”鱼阿蔻也有事要忙,慌不迭的点头。

分开后,鱼阿蔻背着包去了医院。

找到楼梯后,直奔三楼的生产住院部。

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盯着来来往往的病人或者家人。

待看到一个端着饭盒的婆婆从病房里出来,连忙跟上。

她观察过了,婆婆花白齐脖的头发梳的整齐,用两个黑『色』一字夹夹在耳后。

身上穿着劳动布的褂裤,衣领处『露』出白『色』的的确良衬衫领。

脚踩胶底劳动鞋。

衣服虽五成新,但上面没有一点缝补过的痕迹。

最重要的是婆婆还没洗的饭盒里,飘出红糖鸡蛋水的甜味。

鱼阿蔻跟着她来到水龙头下。

苦着张小脸问,“阿婆,你知道哪儿能把红糖卖出去吗?”

洗饭盒的于心听到声音转头,见是个眉目精致的女孩。

心下狂喜,“你要卖红糖?”

鱼阿蔻:“恩,要卖的。”

“那我买,”于心看到这里人来人往的,连忙甩掉饭盒上沾着的水,“跟我来。”

鱼阿蔻见她去的病房的方向,抬腿跟上。

到了病房,于心示意她轻声。

鱼阿蔻瞄到病床上头上带着护额,身边躺着襁褓的产『妇』了然。

于心急急的问,“你有多少红糖?成『色』咋样?”

鱼阿蔻声音低的弱不可闻,“有五斤,商场都买不到的好糖。”

“那你哪儿弄的?”于心打量着她的穿着怀疑。

鱼阿蔻抿嘴,“我大堂哥是家里长孙,受了很重的伤快死了,这是别人赔的,家里人说把糖卖了,等会给大堂哥交住院费。”

“你让我看看东西,好的话我全要。”

能把大孙子称为长孙的都是有点家底的人家,这小女孩穿这么破,肯定是家里重男轻女,自认为懂了的于心,准备红糖要是真的好,她就包圆。

鱼阿蔻从背包里掏出糖包,打开牛皮纸,“阿婆,你可以尝下试试。”

于心用筷子沾了点糖放嘴里,满意的颔首。

“五斤我全要了,你怎么卖?”

鱼阿蔻也不知具体的价格,不过能住单人病房的肯定是有钱人。

犹豫着说了一个价格,“两块。”

“猪肉才1.1块一斤,”于心惊讶,“你这比肉卖的还贵。”

鱼阿蔻见她只是惊讶并没有愤怒,就知自己没喊高。

“我这糖好,一小勺水能特别甜,也特别补身子。”

眼睛喵向床上的产『妇』。

于心顺着视线看到床上的女儿,咬牙从口袋里掏出钱包,从里抽出张大团结递过来。

鱼阿蔻笑眯眯的接过钱,把红糖推过去。

“阿婆,喝了我的红糖不止姨身体好,新生儿更是能茁壮成长,聪明伶俐。”

“你还真会说,”于心笑,“那借你吉言。”

鱼阿蔻想起包里还有黄豆呢,“阿婆,黄豆你要不要?”

“要要要,”于心藏好糖,激动的声音控制不住的大了点,“黄豆好,和猪蹄一块炖特别下『奶』…”

刚反应过来面前还是个小姑娘,可话已经出口了。

讪讪的说:“你有多少黄豆?”

就喜欢这样不问价钱的土豪,鱼阿蔻拍着自己的包,“不多,就两斤。”

于心数钱,“黄豆你怎么卖?”

“阿婆你看着给。”

“黄豆属于营养品,那我给你算5『毛』钱一斤吧。”于心给了一块钱。

鱼阿蔻知道人因饥饿会身体浮肿,医生治浮肿,通常都是开二两黄豆。

但没想到能卖这么贵。

接过钱,笑眯眯道:“谢谢阿婆,阿婆今年我家收的黄豆多,你还要不要?”

“要要要!”于心看着干净又颗颗饱满的黄豆,不住的点头,“要有你还给我送来。”

鱼阿蔻:“还送到医院?”

于心一拍脑门,“我都糊涂了,我给你写个地址,下回你就送到这,我叫于心,你喊门时要喊我『奶』『奶』。”

“恩恩,记住了,”鱼阿蔻收起纸条,“于『奶』『奶』,我叫鱼阿蔻,我得走啦,家里人还等着呢。”

“咱俩挺有缘的,姓同音,”于心笑,“那你快去吧,小心钱别被人『摸』走。”

鱼阿蔻挥手告别。

出医院时,心里的高兴溢于言表。

立马向百货大楼跑去,准备把那支钢笔买下。

跑着跑着顿住脚步,还是先给『奶』『奶』堂姐买瓶面霜吧。

钢笔下次再买。

同一时间,鱼『奶』『奶』也站在钢笔的柜台前。

脑海里浮现着小孙女那一步三回头的模样。

再想想小孙女现在用的那支钢笔,漏墨水漏的每次写完作业都一手黑。

心里说服自己:不贵,11块钱真不贵,也就是220个鸡蛋、20斤油、一百二十斤大米……

真不贵!

“同志,我买这支钢笔。”

男售货员十分意外,因为鱼『奶』『奶』的打扮实在不像有钱人。

“阿婆,这支钢笔要11元。”

鱼『奶』『奶』重重点头,“我知。”

掏出手绢,哆着手打开手绢,数了三遍数出叠钱放到柜台上,眼巴巴的问:“同志,这钢笔这么贵,能不能送我瓶墨水?”

男售货员望着那叠面额分、『毛』、块的钱,裂开嘴巴,“行,阿婆你等着,我这就给你包好。”

鱼『奶』『奶』想着孙女收到钢笔的开心,小心翼翼的把钢笔和墨水放在怀里的内兜里,按着胸口匆匆向外走。

等她背影消失,男售货员开了张墨水的收据,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7『毛』钱放在夹子上…

鱼阿蔻因为兜里有了钱,不仅买了蛤蜊油,还奢侈的买了三瓶雅霜。

今年的风儿太喧嚣,她的小脸也需要滋润下。

路过糖柜,给家里三个小的,买了一块钱的麦芽糖和硬水果糖。

别的糖贵,还要糖票,她买不起。

祖孙俩碰面,鱼『奶』『奶』松了口气,这么个金贵东西放在怀里,她动都不敢动,生怕不小心就给弄掉。

掏出钢笔和墨水给孙女,自顾自的往前走,“『奶』看你那支钢笔都不能用了,重新给你买了支,『奶』不识字,也不懂啥样的钢笔是好的,就随便给你买了支,你要是不喜欢,回头你再自己买。”

“卖钢笔的那个小伙子是个好人,还送了我瓶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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