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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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夔离开后，云须峰上只剩下了钟清一个人，他垂手坐在房间中央，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抬起头看向窗外，胸膛中的心脏跳动着，他用力地抹了把脸上的血。
干！
第二天，清妙阁中，钟清走了进来，妙妙真人原本正在看道书，一抬头看见了钟清脸上的伤，“这是怎么了？”他立刻回头命弟子去拿伤『药』来，钟清道：“不用了，我上过『药』了。”
妙妙真人不由分说地拉着钟清坐下，检查了他脸上的伤，一看脖子上也有，叫道：“这哪里叫上过『药』了？”他从弟子手中接过伤『药』，又从袖中掏出两块水粉『色』、绣着白『色』小云朵的手帕，在钟清惊疑又奇怪的的目光中，他抬手仔细帮钟清重新处理了下伤口，道：“怎么伤的啊这是？这都流血了！”他忽然按住了钟清的脖子，盯着上面那两圈清晰无比的掐痕，“这谁弄的？”
钟清在那个瞬间忽然觉得眼前这个胖老头其实对自己的真的很不错，他道：“没事。我自己不小心弄的。”
“你自己掐自己脖子？”
“我做噩梦了，梦见自己变成了……一颗风中摇摆的歪脖子树，我就掐自己的脖子，之后我从床上滚了下来，摔醒了。”
妙妙真人略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钟清，道：“风、风中的歪脖子树？”
钟清点了下头，妙妙真人抬手继续给他上『药』，拧眉道：“怎么做这么奇怪的梦？是不是近日没歇息好？”
“呃先不说这个了，我今天来是有事想和你商量。”
“你说。”
钟清还没开口，殿外有脚步声响了起来，妙妙真人回头看去，发现来人是叶夔，妙妙真人心道：“今日倒是稀奇，一个两个都来找我了。”叶夔与钟清的视线对上，双方显然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彼此的来意，一无所知的妙妙真人笑呵呵地问叶夔道：“你找我也是有事商量？”
妙妙真人作为一个隐藏的反派，总是一副智商不太高的样子，钟清曾经因此一度怀疑他是不是因为太傻才被邪宗忽悠收买，多年之后，钟清回忆起过去的事，他发觉这一位才是真正当得上“心思如海、智计无双”八个字，或许是真的太过聪明反而难得糊涂，在平日里，这个胖乎乎的老头其实是一个非常单纯的人。
聪明是真的聪明绝顶，傻也真是傻得离奇。
就比如说此时，妙妙真人懵了。他一直觉得，这连日来的风波都是由那名叫云玦的弟子而起，既然他已默许了将那名弟子送下山去，那此事也该到此为止了。可他没想到的是，这件事的发展简直是千变万化令人匪夷所思，好不容易钟清该消停些了，这叶夔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说是要亲自教那名弟子，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事忽然就开始没完没了了。
钟清他就猜到了叶夔这人要作妖！昨天他就看出来了！他的反应相当激烈，他当场表示绝不同意此事！叶夔平日跳脱五行外万般无所谓，可今日却不知为何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眼见着这两人怕不是要当场打起来，妙妙真人立刻出面拼命地和稀泥，道：“此事我们从长计议！从长计议可好？！”
眼见着这两个人都丝毫没有要理会自己的意思，妙妙真人忽然大叫道：“我来教他！我来教他！就这么说定了！”
钟清与叶夔原本在对视，被这一声吼打断了思绪，下一刻两人似乎想起了同一件事，一起回头道：“你不能教他！”
妙妙真人茫然了，“为何？”
叶夔自始至终都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也不说话，妙妙真人于是疑『惑』地看向钟清，钟清半晌才低声道：“教什么教啊？！谁也不许教他！”万一教着教他变成龙吓到你怎么办？
望山。
十二岁的少年正坐在阁楼中安静地看着窗外的阵阵松涛，他忽然慢慢地抬起右手去『摸』自己的心脏处，那一日他清晰地记得这里被长剑刺入，鲜血四『射』而出，普通人早该当场毙命，可他如今却一点事也没有，胸口甚至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即便是世上最灵的丹『药』，也不会有如此神奇的效果，那个人究竟是用什么方法救了自己的？
那人不愿意告诉自己那六个凶手是哪个宗门的，是不是意味着那宗门就连天衡宗都很是忌惮，紫微宗？天都府？太元宗？亦或是哪个邪宗？
那个人又究竟会是谁呢？与天衡大师兄有过往交情，且能左右其想法，说明此人在天衡宗地位绝不会低，他能救活自己，那他的修为也一定不低，这样的人在天衡宗并不多，清妙阁中一共就三位真人，他们连带他们手下的弟子加起来总共不到十几个，那人一定是这其中之一。
云玦的脑海中有一个人影闪了过去，他望着金『色』暖阳中翻滚的松涛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会是他吗？
“你没事吧？”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云玦顿时回过神来。“你没事真是太好了。”那声音明显比从前要虚弱很多，却仍是听得出那发自真心的高兴。
云玦想到了那面被他丢入深潭的奇怪镜子，半晌才问道：“你怎么还在？你怎么了？”
那声音消失了很久，才又再次响起了起来，却比之前还要虚弱上几分，“我没事，总之你没有出事就好了。”缓了很久，它道：“我叫他救你，我怕你出事就会觉得都是我害的，我怕你也不要我了。”
“你叫谁救我？”云玦道，“你没事吧？”
那道声音却再也没有响起来，云玦皱了下眉，他忽然翻身下了楼。
云玦回到了水牢，依旧是那个黑漆漆的深潭，他将灯烛摆在了岸边，自己扑通一声跳下了水，等他再次从水中冒出头的时候，他手中多了一面漆黑的镜子，他擦了把脸上的水，翻过来看那面镜子，“你怎么了？”溶洞中回响着他一个人的声音，那面镜子再也没有发出过声音。
云玦看了镜子中的自己半晌，他一把将镜子塞入了怀中，走出了水牢。
云玦回到了望山，他把那面铜镜用布擦干净了摆在了案上，风和白『色』绒花从窗外吹进来，沾在了那镜面上，云玦又抬手擦了下，若是换一个人，对于这一样克死了无数人的邪物就算不是退避三舍也会心生忌惮，但造物主创造龙这种生灵的时候，似乎是从它们的身上拿走了畏惧这种情绪，云玦就这么将那面邪门的镜子大摇大摆地放在了案上，甚至还皱着眉头盯着它看了很久。
那面古怪的镜子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仿佛它就真的只是一面普普通通的镜子。
*
清妙阁对于钟清的偏爱与纵容是完全不讲道理的，乃至于日后被人诟病正是他们的所作所为毁了曾经的天衡大弟子。但在当时而言，谁敢站出来管天衡宗的家事？钟清一直觉得他已经要多嚣张又多嚣张，要多反派有多反派了，但他没想到原来他完全可以再嚣张再邪恶一点，底线这种东西，多『摸』两下就没了。比如他此时正在看着妙妙真人痛斥叶夔。
起因自然还是因为那条龙。
叶夔想亲自教那条龙，钟清猜都不用猜他心里打什么主意，反正绝对没好事。他坚决不同意，叶夔也没退让。
这两人都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话里话外都是弦外之音。叶夔平日里话不多，但他的风格就是一针见血，一句话堵得你一口老血梗在心口简直是气死个人啊，又加之钟清其实有点害怕这人疯起来要对那条龙做点什么，把柄在人家手上，钟清可以说一开始就落于下风了。
就在钟清被堵得结结巴巴快说不下去的时候，一直在努力和稀泥的妙妙真人忽然吼了一句，“够了！像什么话！”
钟清又一句话刚好被堵了回去，他下意识看向妙妙真人，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妙妙真人发如此大火，正当他吓得愣住的时候，妙妙真人忽然抬手指着叶夔道：“我说你像什么话？！为了一个弟子你连规矩都不要了，当众顶撞你大师兄？！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钟清内心一句卧槽！
接下来，钟清就站在一旁震惊地看着妙妙真人劈头盖脸地指着叶夔的脸骂了半个时辰，越骂越上火，越骂越气急败坏，期间连钟清都感觉这好像骂得太过分了一些，他试图去阻拦一下上头的妙妙真人，妙妙真人却已经完全停不下来了，推开他道：“师侄你不用提这种大逆不道的人说情！我今日不好好教训他！我看他这眼中是没有天衡规矩了！”
妙妙真人回头对着叶夔道：“我问你，你忘记了你师父下山前说的是吗？！你是再也不把我这个师叔、把你师父放在眼里了是吧？！你怎么敢这么做？！”
钟清内心又是一句卧槽！好爽。对不起。但真的好爽！
大概是这阁中的动静太大，不一会儿云霞道人也很快地闻讯赶到此地，正当钟清觉得这位估计是前来劝架的，随即他就发现，不！他错了！这位是来和妙妙真人一起骂叶夔的！云霞道人得知此事的来龙去脉后，先是看了眼钟清脸上的伤，而后他二话不说回头朝着叶夔呵道：“这太不像话了！你怎么能对你师兄动手？！”
钟清道：“不不，这伤不是他弄的。”
云霞真人立刻道：“你看看你师兄如此维护你！你看看！”说着他便拉着钟清坐下，去查看他的伤势。一旁的妙妙真人还在骂叶夔，大约是骂得有些气急攻心了，又加之叶夔天生一张面瘫脸确实容易看得来气，他忽然厉声喝道：“跪下！”
钟清内心一声声的卧槽简直有如此起彼伏波涛不绝，听见这一句他坐不住了，立刻去拦住妙妙真人，“不用跪、不用跪了。”这过了过了，真的过了。
妙妙真人却已经拦不住了，他回头对着钟清道：“你不必管这事！”云霞真人也拉住钟清道：“师侄，不用管他。”
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叶夔一直望着妙妙真人，有些奇怪的是，被骂到这份上了哪怕换个普通弟子都要有几分血『性』，这个在外以脾气古怪疯狂着称的修士却自始至终也没反驳一句，表情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意思，终于，在妙妙真人的冰冷的注视下，他回过身走上前去，捞起衣摆，他对着清妙阁中一清道人的画像跪下了，钟清在一旁已经彻底看呆了。
妙妙真人背着光站在殿中，看不清他那一刻的眼神，他寒着脸道：“今日你跪的是你师父，那我就当你心中还有你师父，有这天衡！看在你师父的份上，我饶过你这次，若是再有下一次，我直接将你逐出师门！”
叶夔望了一眼旁边的钟清，低下头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