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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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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陌生的天衡修士出现在水幕外,问道:“你是云玦?”

云玦没说话,那修士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往那里面一丢,“有人给你送的。”

修士离开后,云玦看向那滚到他脚边的瓶子,他捡起来打开了,倒出几颗碧『色』的丹『药』。云玦后仰着靠在了墙上,背上被烧伤的地方受到拉扯再次崩裂开,终于,他抬手把那几颗丹『药』送入了嘴中,咽了下去,他转过身趴在地上睡了。

水牢外,刚刚送『药』的修士对着卫岚微微颔首,卫岚扭头对着阿季道:“『药』也送进去了,放心了吧?”

显然天衡宗也并非全是如钟清那般丧尽天良的人,作为整个门派中最富有同情心的弟子,连路上的鸟雀受伤了都要捡回来的阿季对这个小师弟的遭遇很是同情,得知此事后,他拉上了卫岚来给云玦送伤『药』,此时阿季忧心忡忡道:“也不知道清妙阁要怎么处置他。”

卫岚道:“估计要赶下山去吧。”

阿季道:“我就是觉得他怪可怜的。”同是有刚上山时经常被人挤兑欺负的经历,阿季对于云玦的遭遇感同身受。

卫岚拍了拍阿季的肩,“谁让他稀里糊涂得罪了大师兄,这有什么办法?好了,走吧,别被人看到了。”

阿季在想,或许对于那个叫云玦的弟子而言,离开这里或许更好吧。他转身跟着卫岚离开。

水牢中,吃了丹『药』的云玦一动不动地睡在角落里,幽长深邃的隧道中不见光,也没有一个人影。所谓的天衡宗水牢,其实是一个巨大的山中溶洞,外围设着密密麻麻的阵法,内里径道曲折蜿蜒,一直通到无人知晓的黑暗深处,这地方原是修士修炼的场所,后边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了关押弟子的水牢,平日里其中并没有人,作为曾经的修炼宝地,这个地方有个特点,外面声音再大也传不进去,同样的,里面的动静再大也传不出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凄厉的惨叫声忽然响彻整个溶洞水牢,而在层层水幕与禁制外,几个看守的弟子继续打着瞌睡,没有一个人注意到那声音。

钟清从清妙阁下来,他想着这事总算是要告一段落了,等过两日云玦下山,他这颗心就彻底放下来了。他看向水牢的方向,忽然他朝着那个方向走去,最后去看一眼吧。

到了水牢外,钟清一眼就看见几个正在偷懒的天衡弟子,钟清抬手中重重地拍了下一个弟子的肩,那被抓个正着的弟子瞬间从瞌睡惊醒过来,随即就看见钟清走了进去,“大、大师兄?”

钟清顺手从墙边的架子上捞了盏灯,他往里面走去,这溶洞中阴森森的,烛光也只能照开半米左右,钟清走了大概有一刻钟左右吧,他忽然停下了脚步。垂在他面前的是天衡宗水牢最外层的水幕,上面设了无数的禁制,据说就是最强大的修士也无法强行穿过,钟清停下来的原因不是因为他忽然不想进去了,而是这块水幕看上去很怪异,钟清举起手中的灯看了眼,水幕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裂痕,仿佛是从里面受到了某种极为强悍力量的冲击。

在他观察的期间,那些裂痕还在迅速扩散,整片水幕摇摇欲坠。

钟清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他朝里面走去,刚一穿过那水幕,他差点没有被那巨大的声音震聋,毫不夸张地说,他有一瞬间听不见任何的声音,天灵盖仿佛被掀开,灵魂都被震出窍了,强大的灵力在整个山中横冲直撞,也不知从哪里来的水花飞溅得到处都是,整个山洞有如沦陷在狂风暴雨中。

龙!用力捂着耳朵的钟清立刻想到了那条龙。

出事了!钟清沿着那条狭小的隧道往里走去。

天衡宗的炼丹术师喜欢对外号称自己拥有天下第一的炼丹术,其实这话说的并不狂,因为天衡的丹『药』确实是当世一绝,而这其中的奥秘是一味神奇的『药』草。那『药』草只长在天衡宗一座断崖上,冬日开花,腥黄连绵一大片,香味有如腐木,最一开始大家也没发现这野草的妙用,就喊它黄草,后来有人拿这野草炼丹,从此开启了天衡炼丹术史的新篇章。

而这种能生死人肉白骨的黄草其实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作用,它能用来对付幼龙。

钟清听着耳边一声比一声凄厉的惨叫,一颗心也抖了起来,“云玦!”他喊了一声,声音在洞中因为重重回音而根本分辨不出方向,洞中又漆黑一片,灯早就不知道去哪里了,飞刮的灵力划开了他的道服,他下意识惊呼出声,手臂有如被刀割似的瞬间涌出大股鲜血,下一刻,他耳边又响起了一道更为凄厉崩溃的吼叫声,钟清猛地抬起头。

那条龙绝对出事了!钟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闭上眼凝神分辨那声音的方向,当勉强听清那声音来源的一瞬间,他立刻朝着那个方向飞冲而去。

钟清也不知道自己在山洞中到底转了多久,脸上脖子上全是都是被刮开的血痕,他只能抬手挡着眼睛往前走,他终于找到了之前关押云玦的那间水牢,人早就不见了,水幕被冲开,他在地上『摸』到了一个丹『药』瓶子,里面还剩下一颗丹『药』,钟清『摸』着那丹『药』来不及多想,远处的惨叫声又响了起来,让钟清觉得『毛』骨悚然的是,那声音越来越不像是人发出来的了。

那条龙怎么了?

钟清颤抖着手将丹『药』瓶子塞入怀中,被遗弃的幼龙痛苦至极地嘶吼着,钟清抬腿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云玦!”钟清大声喊它的名字,“你在哪?”

黑暗中看不见任何的东西,冰冷的水从四面八方打在他身上,钟清也不知道自己跑哪里来了,只感觉到耳边的嚎叫声越来越响,“云玦!”他朝着黑暗中喊,声音被完全淹没在混『乱』的吼叫声中,那龙的惨叫声仿佛就在他耳旁,震得他鼓膜和脑子一起嗡嗡作响,就在他继续往前走的时候,脚下忽然一空,他整个人踩到了潭水中,一头摔了进去,冰冷的潭水瞬间淹没了他。

钟清在最后关头伸手扒住了岸边缘的石块,掌心被石头割出极深的伤口,他却完全没敢松手,下一刻他像是察觉到到了什么,浑身都僵住了。

冰冷的潭水中,白『色』鳞片擦过坚硬的岩壁,潭水中有东西慢慢地动了起来,就像是蛇一样,巨大无比的蛇,在钟清的脚下一点点滑动着。

翻涌的潭水中血腥味一阵阵滚上来,煽动着紧绷的神经,深不见底的潭水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有东西逐渐浮出了水面,水花声和灵力撞击的声音在溶洞中交织,在那一瞬间钟清心中只有一句话反复回响: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或许是求生的本能,或许是最后的爆发,在明显感觉到身后有东西靠近的时候,钟清一个翻身翻上了岸,手臂撞上了石头瞬间血流如注,钟清一点感觉都没有,他浑身都僵硬了。

黑暗中,绝大部□□体还在深潭中的白龙只『露』出一个半截脖颈和一个头颅,它垂眸看着那摔在岸上的人,血水从翕动的鳞片下大量涌出来,让它变成了血红『色』,几乎无法忍受的痛苦蚕食着他,沾血的鳞片一片片坠落在潭水中,整个溶洞中回『荡』着这条龙疯狂的吼叫声。

钟清看不见任何的东西,耳边是一声声咆哮似的龙『吟』,还有龙撞击着岩壁发出的巨大声响,那声音极惨烈又苍凉,龙仿佛是被『逼』疯了的困兽似的吼叫着,钟清倒在地上一动不敢动,这一刻别说跑了,他连喘气都不敢,终于,伴随着一声凄惨的悲鸣与一声重物砸入水中的动静,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他抖着声音问道:“云、云玦?”

理智告诉钟清现在应该立刻掉头就跑,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慢慢地朝着那潭水的边缘伸出手去。

钟清最庆幸的一件事情是,他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他先是『摸』到了一只人类的手,然后顺着那只手『摸』到了类似蛇的手臂,冰冷的巨大的鳞甲,然后是人类的纤细的脖颈,蛇腹部一样的皮肤,流血的裂口,最后是人类的头发。

这是什么东西啊?

钟清几乎无法在脑海中想象出这怪物的样子,他无声地喊道:“云玦?”

溶洞静了很久,黑暗中忽然爆发出一声极为惨烈的人类少年的叫声,“啊!”仿佛极为不可置信,又惊恐到了极点,他在黑暗中声嘶力竭地吼叫着,那唯一的一只手拼命地『摸』着自己的头发、自己的脖子,还有那怪异的鳞片,喉咙里除了惨叫声再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啊!”那只手甚至不敢『摸』自己的脸,“啊!”

钟清听着那少年濒死一般凄厉的叫吼声,他像是忽然间就明白了什么,他一把抓住了那孩子的手,“云玦!”

“啊!”那孩子还在惊恐地、控制不住地、尖锐地大叫着,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完全变了调、令人心痛的吼叫声,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他看不见!他什么也看不见!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那叫声真的太惨烈了,钟清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他忽然用力爬了过去,一把抱紧了那个完全分辨不出形状的东西,“云玦!没事!别『摸』了!没事了!”

黑暗中,少年的那唯一的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面前的人,“啊!”他还在疯狂地大叫着,泪水从血红『色』的眼睛中滚落下来,一滴滴地砸在钟清的肩上,钟清紧紧地抱住了他,“没事了,没事了。”整个世界仿佛就是眼前这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找不到,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钟清感觉到云玦用力地抱着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死死地抓着他。

钟清也用力地抱着他,他强迫自己不去想象自己碰到的粘稠血腥的东西是什么,也不去想象怀中的少年样子,他只是喊道:“闭上眼睛!闭上眼睛!没事了,没关系的!”

少年在他的喊声中似乎终于冷静了一些,尖锐疯狂的叫声慢慢低了下去,他在钟清的怀中剧烈地颤抖着,钟清道:“没关系的,别怕,别怕啊。”

少年的手抓住了他的伤口,钟清疼得猛地一哆嗦,

潭水中巨大的水声哗啦翻出来,少年的喉咙里猛地挤出三个变调了的凄厉的音节,“你、别走!”竟是带着哭腔。

钟清听着这孩子痛苦的哭声,一时只觉得心脏被猛地攥紧了,“我没走,别怕,别怕啊。”他说话间把人抱得更紧了些,“别怕。”很多年后,龙会飞过高山大川,穿过星辰瀚海,少年也会走出那段孤独、黑暗、茫然的岁月,他会变的理智、从容、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天地翻覆中轻而易举力挽狂澜,可他还是会时常记起那片年少时的黑暗,还有陪伴着他走过黑暗的那些声音。

“别怕。”

钟清也不知道他到底抱了多久,手脚全部没了知觉,他清晰地感觉到这孩子的变化,鳞片逐渐消失,皮肤也变得柔软,头发多了起来,最终,半人半龙的怪物又变回了十二岁的少年,溶洞中也重新平静了下来。

钟清低声喊道:“云玦?”

没有任何的声音从怀中传来,钟清用力地抽出麻木僵硬的手,『摸』了下怀中的人,过了片刻,他抱住了昏『迷』不醒的少年,“怎么办啊?”他低声念了一句。

钟清脱下自己的中衣盖在云玦身上,费力地抱着他起身重新来到了水牢,他将人放在地上,又『摸』索着捡起摔烂在地的灯,费力地打了火,水牢中亮了起来,他看向云玦,躺在地上的少年现在看上去和从前并没有什么两样,除了脸『色』雪白外,钟清的视线最终落在少年的肩上。

钟清将人扶起来,侧头看了眼他肩背上的烧伤,辟火符能护着云玦在火中不死,却不能真的让他一点伤都不受,那伤口浸泡了水,一半愈合,另一半大片地烂开,恐怖又诡异,钟清似乎也没想到会如此的严重,好半天没吭声。他看向云玦,心道:“早点离开不就没有这么多苦头了吗?”

钟清替他简单地处理了下伤口,云玦一直没有醒,趴在角落里的地上,这孩子睡着的时候比醒的时候要莫名乖巧很多,钟清伸手轻轻给他盖了下衣服,一边回忆着学过的运用灵力的方法,一边伸手覆上了云玦的额头,他慢慢地抹去了云玦关于今日这段事情的记忆。

云玦是龙这个秘密,连云玦自己都不知道。对于为了追寻一枚龙骨就可以完全不惜代价的道门而言,如果此时有一条真龙现世,又会引起多大的风波?到时只怕天下所有的修士都要陷入疯狂吧,毕竟只要得到了龙,就相当于得到了一切,怎么可能不疯狂?那到时候这孩子又会是什么下场?

所以钟清现在想想那个天雷滚滚的结局,其实它是有几分道理的,一旦龙和人走到对抗的那一步,要么是人杀死了龙,要么是龙杀死了所有的人。

避免悲剧的唯一办法就是有人守护住这个秘密,永远不让它现世。对于如今的天衡宗而言,他们根本没有能力守去护一条幼龙,一旦当幼龙的身份暴『露』,天下所有的修士都会加入屠龙或是争夺龙的行列中,天衡宗会瞬间分崩离析,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地方能保护年幼的龙。

对于紫微宗这个宗门,钟清了解得不多,他只看了故事的前一百多章,而在这部分中,这个宗门与这个宗门中的人一直没有被详细描写过,结合种种迹象看来,那是一个很正派的地方,从二十年后穿越而来的“钟清”的对话中也明显可以看出,他也认为云玦更适合待在紫微宗。

钟清想着这些事情,他又看了眼云玦,“那你想去紫微宗吗?”

没有人回答他。

钟清道:“想去就对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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