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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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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瑾从卫生间里出来, 没有直接回去, 而是准备到窗口透个气, 顺便问问家里的追剧少女吃过饭没有。

刚走到尽头,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女声:“你不要再来纠缠我了,我说过我们已经分手了……是, 我就是看中了他有钱,可以了吧?没错, 我嫌贫爱富, 我就是个拜金的女人,你不要再找我了。”

裴瑾立即分辨出这属于姚煦的女伴庭庭,正想避开,那个女孩却已经看见了他,神情大为尴尬。

裴瑾马上作出反应:“咦, 你也在这里?”

庭庭知道他无意追究刚才的事,感激地笑一笑, 她与原先的男朋友分手, 花了大力气追上姚煦, 当然不想把事情搞砸。

“我好像走错了路。”裴瑾说罢转身要走,庭庭叫住他:“裴先生?”

裴瑾停下来,笑一笑:“有什么是我可以帮你的?”

庭庭苦涩道:“我这样的人,你很看不起吧?”

“人各有志。”裴瑾温和道。

他对这些女孩并无爱憎,大千世界,不可能人人都老老实实一步一个脚印,总有人会走捷径, 比起贩毒这样害人害己的事,庭庭与姚煦你情我愿,不曾妨碍他人。何况,女人想嫁金龟婿,也有男人想娶白富美,这种私事半点也不稀奇,何必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手画脚?

庭庭有些高兴,笑起来露出一颗小虎牙:“我打小苦惯了,笑贫不笑娼,我爱钱,我承认。”

裴瑾笑了,并不是所有贫苦人家的女孩都会走这条路,不过,这样坦诚倒是难得,所以他说:“我也爱钱,不然何必挣钱?”

“谢谢你,裴先生。”庭庭对他笑一笑,“那么,我先进去了。”说完,顿一顿,妙目盯牢他。

裴瑾轻轻道:“我来这里的时候就没有人。”

庭庭放心了,脚步轻快地离开。

裴瑾回到房间时,晏岚已经回来了,似有心事,他也不多问,好端了甜粥上来,裴瑾盛了一碗给她。

晏岚接过来,朝他笑了一笑。

她刚才和孔倩倩出去,其实只是上了个厕所,孔倩倩提点她:“这种场合,喝酒是免不了的,吃过了再来,绝对不要多吃,会让人笑话,但不可以不吃,会让主人家没有脸面,还有,他走了你才能透口气,不要自己自作主张。”

听听这些话,这哪里是当女朋友,明明是来当小丫头的。

孔倩倩给自己补了补妆,看晏岚不说话,就知道她还是不死心,她想与她打好关系,便多嘴再说一句:“想要自尊,就别走这条路。”

这句话说中了晏岚的心事,她是有点想要再努力一下的,可是,做得再好,不过是姨太太,裴瑾早就说过不会娶妻,那么……真的有意义吗?

即便是喜欢他,她甘心过这种日子吗?晏岚低头看着青花瓷碗里的桂花糖粥,慢慢尝了一口,应该是很甜的,可她却吃出一股苦味来,萦绕在口腔里,怎么都挥之不去。

庭庭倒是好本事,面上分毫不显,笑着说:“这家会所的粥做得不地道,应该是放豌豆的,他们放了百合和莲子。”

裴瑾也跟着尝了一口,怔了片刻,笑了,问那个侍立一旁的旗袍女子:“你们这里的老板,莫非是姓王?”

“是。”

封逸这次是实打实意外了:“裴先生认得这里的老板?”

裴瑾用勺子舀了舀碗里的粥,一粒粒都散发着桂花的甜香:“猜的,老板娘在吗?”

“这个不清楚。”也不是没有人要见过老板,一个个见过来,岂不是掉了身价,旗袍女子晓得怎么应付。

裴瑾笑了笑:“我不为难你,你去和她说,裴瑾在这里,请她来见一见故人。”

“好,您稍等。”

不到五分钟,门便被推开了,一个穿着丝绸长裙的美丽女人走了进来,风姿绰约:“裴瑾?”

“你好啊玉子。”裴瑾微笑着看向她,“一别经年。”

王玉子看到他的脸,才知道自己不是幻听,她讶异极了:“我还以为是我听错了,又或是同名同姓,没想到能再见你,”她说着眼眶就红了,“真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晏岚不禁仔细打量这个女人,她看起来有四十岁了,眼角已经有了细纹,但保养得宜,依然是个风情万种的大美人,有些女人的美不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消逝。

她是什么人?裴瑾的从前吗?

“故人相逢,哭什么。”裴瑾指了指那碗桂花糖粥,“我一吃就晓得是你了,那么多年了,还是这些花头。”

玉子斜靠在他的椅背上,风韵楚楚:“你还记得。”

“我一直都记得的。”

封逸在一旁看了半天,笑着说:“玉子,我也算是你们这里的常客了,也不曾见过你这样,你同裴先生是旧识?”

“何止是旧识?”玉子盈盈笑,“这是我的大恩人呢,我在香港的时候,多亏他帮我。”

香港?晏岚想起来似乎有过这么一种说法,现在包养的习惯都是从香港那边带进来的,那里有不少富商都有二房三房,后来传到了深圳,又到了内地。

玉子仔细端详着裴瑾的样貌,不禁感慨:“那么多年,你和当年看起来一模一样,我却是老了,裴瑾,你今年……恐怕也要到四十了吧。”

“可能还要再大一点。”裴瑾笑了笑。

这倒是把其他人吓了一跳,房间里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去看他的脸,裴瑾剑眉星目,一表人才,怎么看都是个年轻人,过三十都勉强,四十岁往上?开玩笑吗?

晏岚心里更是咯噔一声,她一直以为裴瑾不到三十岁,怎么可能?

卢意兴带的女伴年纪最小,还带着几分天真气:“真的吗?裴先生。”

“骗你做什么,”裴瑾笑着点了点玉子,“我初见她的时候,她才十**岁呢。”

“呀,那老板娘今年……”

玉子笑骂道:“怎么可能告诉你们,太没礼貌了,不过少说也有十几年了。”

“老板娘和裴先生是怎么认识的?”

裴瑾笑而不语,玉子看他没有阻拦,便说:“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想我是不是以前给裴瑾做小是不是?我要是给他做小,早就当富家太太了,哪里要我自己出来讨生活。”

“玉子,我早说过了,靠男人不如靠自己,到今天不用看他脸色,多好。”

玉子搬了椅子坐到他身边,给他端了一盏茶:“那个时候年纪小不懂事,他对我好啊。”

“杜谦是块宝玉,待你好是真的好,对你也是真心的,可好是没有用的。”裴瑾接过茶盏,“十几年了,你该想明白。”

庭庭能被姚煦看上,自然不是空有脸的花瓶,听到这里,她已然有了猜测,笑问:“啊,难道是香港那个杜才子?”上个世纪,香港因为历史缘故,不像内地,文坛歌坛都涌现了大量精彩作品,其中,杜谦作词写曲、小说剧本、影评杂文无一不精,堪称一代才子。

才子也有点才子的小毛病,他岳父是香港着名大亨,夫人强势,他还偏偏爱拈花惹草,这也罢了,还不低调,不是写首歌怀念一下,就是写篇文章感怀一下美好的相遇,多少年了,风流韵事还为人津津乐道。

姚煦心里对那些风流韵事很不以为然,他只对杜谦有点兴趣:“裴先生和杜才子认识?”

“何止是认识,杜谦还得管他叫师父呢,词曲都是他领进门的,人家不知道而已。”玉子对杜谦还怀着怨气,恨不得把他贬到泥地里。

裴瑾拍了拍她的手:“不要听她瞎说,大家是朋友,杜宝玉还教我拍电影呢。”

“反正在我心里,你比他好。”

“那是因为我帮过你,你就偏向我了。”

玉子和杜谦好的时候怀上了孕,被家里的大妇知道了,不仅把杜谦打了一顿,还气势汹汹要来找玉子算账,杜谦没办法,来求裴瑾帮忙,请他收留玉子。

裴瑾同意了,不仅收留玉子到她怀孕生产,还送她出国念书,对玉子而言,那个让她怀了孩子却没有办法保护她们母子的男人,再有才华,再有能力,也比不上有再造之恩的裴瑾。

她为他感到不服气:“当初你们几个刻章,你和杜谦就该换一换才对。”

“啊,我曾听闻杜才子有一方印章,刻的是‘锦绣诗肠多情种’,一直被传为佳话呢。”庭庭对这些文人雅士非常了解,立刻说出了来历。

玉子笑着说:“是有这么回事,那天他们四个朋友喝完酒说要连诗,人人取别号。”

庭庭眨了眨眼,思忖片刻,道:“我记得除了杜才子以外,还有两位,一个爱美食,所以叫‘尝遍百珍老饕客’,一个爱美酒,所以叫‘浮生当浮一大白’,那么,裴先生是什么?”

这四方印章之事一直广为流传,引以为佳话,可说有四方,另一方却从未有人见过,大家数遍了那个时代同样盛名的才子,一无所获,便猜是个女子,所以不为人所知。

“噢,这个呀。”裴瑾想了想,笑意深深,“负情薄幸第一人。”

一言既出,满堂皆静。

晏岚眨了眨眼睛,心想,是这样吗?那倒也是挺贴切的,原来,在遇见我之前,他就有那么多的故事,他负过的人,也不止我一个,或许这就是报应,他负心的人太多,所以,纵然他那么好,所爱的人,偏偏不爱他。

半晌,玉子才岔开话题道:“哎哟,你们怎么喝葡萄酒,我记得你是爱喝汾酒的,正好我那里有,今天不管怎么样都要同我喝一杯才行。”

“佳人有命,怎敢不从?”

玉子便取了汾酒来,先给自己倒满,一饮而尽:“第一杯谢你当年收留之举,”再到第二杯,“这一杯谢你活命之恩,”再第三杯,“最后一杯,谢你当年成全之义。”

杜谦的正室当年是追着闹上门来的,找不见她,就用高额赏金悬赏她们母子,她被吓得差点流产。

最后是裴瑾做了和事老,让杜谦发誓一刀两断,才保下她一条性命,可也劝她:“凡事总有先来后到,她是明媒正娶,你算什么呢?这件事论起来,是你和杜谦对不起人家,就当吃个教训,以后不要再走这条路,我送你出国,以后重新开始吧。”

于是她离开香港去了美国,和一个洋人结婚,又离婚,最后回到了内地,开了这家会所,一眨眼,竟然已经十几年过去了。

裴瑾也给自己的杯子满上:“第一杯庆祝我们他乡遇故知,第二杯希望你爱恨两忘,第三杯……”他想一想,“愿世间少一些痴男怨女吧。”

他将三杯酒一饮而尽。

“你这么说,”玉子叹气,“是叫我不要把你的行踪告知她了,那么多年,她可一直都没有结婚……”

裴瑾微笑起来:“她?她是谁?卿卿那么多,我不记得了。”

玉子怔住了,半晌,微微一叹。

卿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他人。

***

从会所里出来,已经是月上中天,大家都喝了酒,姚煦与他很有共同话题,约好有空一起去喝酒,封逸更明显一些,他既然多少试探出了裴瑾的家底,便想真心真意追求鱼丽了。

“裴先生,改天请你和裴小姐去喝茶可方便?”

裴瑾看着他:“你要约她,我是没有意见的,只不过你要清楚,我这个人是很双标的,朋友寻欢作乐是一回事,追求她的人,不可以,你要是断不干净,就别去见她了。”

说到最后,他的目光已经落到了孔倩倩身上,她脸上出现了明显的惊慌,不由看向封逸。

封逸笑了笑:“这些不过是逢场作戏,裴先生应该明白的。”

“逢场作戏也不可以。”裴瑾拒绝地异常干脆,“要不然,你就别去招惹她。”

晏岚意外地看着裴瑾,她还从来都没有见过他这样不留情面的时候,裴小姐?是他的妹妹吗?

封逸客气地笑着,可没有答话,他想,虽然裴瑾身家丰厚,可结识的都是文人骚客,往好了说是风流,往低了说,无权无势,一支笔杆子,有多大的能耐?

鱼丽,他是要定了,哪怕裴瑾不肯,那也无所谓。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和封逸的脚步都顿住了。

夜色如水,伊人宛在水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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