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当面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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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晴朗的冬日,艳阳初升,晴光万道,打在谢府五间占地的大门上方盖琉璃瓦的屋脊上,照耀在推光朱漆的门栏窗槅上,整个谢府门楣皆在熠熠发亮。
亮光之下,描金的“谢府”两个大字,愈加气势夺人。
与如此华贵气势格格不入的,乃是距离门口数丈远,聚集了几十位衣衫褴褛的伶人。
伶人们虽有一身突出的身段本事,身份上,却是与妓子相差无几,可谓极为低微,便是连许多人家的奴仆们也都瞧不起他们的,更何况,今日他们来的,是这大梁数一数二的世家门外。不无意外的,甫一出现在此,便被门房们冷嘲热讽着赶出了数丈远。
但也正因这些伶人的到来,这乌衣巷原本清冷的巷道竟被衬托地热闹了好些。
出门办事的别家奴仆见状皆不由驻足,看起了热闹,暗自猜测着他们到来的缘由。
若是啊,这些惯是被包养的人,与谢家哪位郎君也有着上不得台面的瓜葛,可不就是现成的乐子么?回头办完事回了主家,讲给主子们听上一听,当真是正正好。
不多时,众人注目下,一位年纪稍大似是领头的伶人再度上前,朝门口持刀侍卫小心地看了眼,站在离石狮一丈远,抻了抻衣摆,朝门房处拱手,恭敬地再次请求道:“还烦请老爷您通传一声,奴们来此,只为见小郎君一面。”
“不都说了么,小郎君岂是你们这等人想见就见的?还不滚远些!”
一位门房说着话,轻蔑地翻了个白眼,然而,这白眼翻到大半,生生又收了回来。
巷口处行来的四驾马车车辕上,坐着的不是这谢府的侍卫统领,还能是谁?
檐下摇晃着白玉单角貔貅的镶白玉车厢里,此刻坐着的,定是他们家主无疑。
那门房脸色骤然转变,速速理了理衣裳领口,小跑上前,敛目垂首,静候在了马车不远。
谢湛弯腰下了马车,并未提步迈上大门外雕凿祥鸟瑞花纹样的玉石台阶,而是立在原地左右扫了一眼,继而眯了眯眸子,问:“他们来此,是为何事?”
门房懵了一瞬,倒没想到家主会过问这些人,下意识地偷偷觑向相对于他们身份更近些的石清。
“家主问话,还不照实作答。”石清冷着声儿道。
门房被石清洪亮着声呵地抖了下身子,支支吾吾道:“说是想见见小郎君……”
“叫他过来说话。”谢湛道,目光落在几丈外那不敢上前的伶人身上。
门房一怔,而后小跑了过去,将先前那伶人带到了谢湛身前。
那伶人回话道:“昨日得小郎君相救,奴们这才从那骇火中捡了贱命一条,小郎君的再生之恩,奴们是万万不敢忘却的。如今畅乐楼被烧,东家也无法再度营业,这要遣奴们去外地的楼里表演了,奴们也不知何时能再回建康城,便想离去之前当面朝救命恩人言谢一句。”
小郎君?救命恩人?
“……怎么说,我今日也算帮助了好些人逃生,也是好事一桩……”
——扶萱昨夜的话窜出脑海,那一身青袍的纤瘦形象浮现,谢湛眉尾微抬。
合着,这些人是将扶萱认成了他谢家人了。
略一思忖后,谢湛转脸看石清,“去请母亲过来。”
石清惊讶地瞪直了眼。
昨日他在闻熙堂一个没过大脑,当着老爷夫人的面,便将平素在公子跟前喊扶女郎为夫人的话脱口而出,并且,还将扶女郎去戏楼那种地方的事儿也捅了出来,他就是傻了,也能猜到夫人现下是如何火冒三丈,而公子却还要叫她出来……
不是火上浇油,还能是什么?
谢湛掀眸看了眼石雕般的石清,压了压喉中的不适,伸手揉眉心,“聋了是么?还是这腿要断,我使唤不动你了?”
石清回神,暗道自家公子就是成了家主,有了夫人,这张嘴也没好哪里去。
“去!这就去!这就去!”石清说罢一溜烟地跑了,门房也识趣地去将马车赶离。
谢湛看着巷道对面那些凑在一起的伶人,太阳穴陡然一跳,大概算是明白了,扶萱口中那些让他失控的“奴奴”“小心肝”“好哥哥”等等话语是从哪儿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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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华贵尊严的贵夫人从正门迈出,谢湛迎了几步上前,朝谢夫人道:“母亲。”
谢夫人长眉微挑,眼中淬冰般冷冷扫了一眼那些围上前的伶人,而后看谢湛,眼角浮现出几分不明所以,“叫我出来是为何事?”
“这些人昨日得了谢家小郎君的施救,上门来朝谢家致谢的。”谢湛面不改色地道。
谢夫人讽刺一笑,“谢家小郎君?”
今日石清甫一出现,她就恍然大悟了,门口这些人口中说要见的“小郎君”压根不是谢跃,恐怕是昨日那位流连于畅乐楼的女郎。
谢湛波澜不惊,转身看向伶人们,不急不慢地道:“小郎君不便见诸位,我认为由其长辈出面,代其接受诸位的谢意亦可,诸位认为呢?”
谢夫人脸色哗然一变,她代那人接受谢意,算个什么?
谢湛对他母亲抛来的眼神视若无睹,看着众位伶人们做决定。
几十位伶人面面相觑,热热闹闹地讨论了一会,最后还是由那位领头的代表大家应了话,道:“奴们多谢恩人救命,恩重如山,感深至骨。”
说罢,几十位伶人齐刷刷地下跪,郑重地行起了跪礼。
谢夫人瞠目,惊住。
自古有句话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对于人们来说,下跪除了给长辈天地之外,其余赋予自尊的意义。这些人虽是奴,却不是她谢家的奴,且即便是谢家的奴,非是得了重罪,也不会轻易朝她下跪。
更何况,还是这么多人当街下跪。
这是何等的敬重啊!
说真的,这还是她活这几十年,得过的人数最多的最高的礼节待遇,说她心中无动容,也是不可能的。
可甫一想到,她得到的这份敬重是来自某位女郎,再转眼看眼露满意之色的儿子,明白谢湛叫她出来的目的,这份喜悦便打了折扣。
狡猾,委实狡猾的很。
伶人们行完礼,叽叽喳喳地离开了,脸上是如释重负的释然。
谢夫人转脸,一双又冷又怒的美眸牢牢盯住谢湛,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打量他,突然道:“你伤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