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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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福记性不错, 但三百多万字“巨著”她七天看完,可见看得有多潦草, “巨著”中的内容她许多都不记得或根本没看。
不过女主慕容静与京城第一才子宿命的邂逅这一段,她略记得一些。
是因为这里太子高调出场,用了几百字描述他的逼格, 然后动手教训了欺负慕容静(和高拱)的壮汉,赢得慕容静的倾慕。
书中, 太子出场这里好突兀, 评论区里好多吐槽这一段简直是为装逼而装逼。
堂堂一国储君, 竟不带护卫仪仗,独自一人跑来西市,真的很没有逻辑。
如今剧情发生在眼前,女主和蓝颜双双落难,壮汉不依不饶, 林福下意识就一把拉住林昉的胳膊, 不让他上前去,脑袋转动四处看,在人群中找太子的身影。
果然,太子在。
酒垆斜对过有一家西域胡食肆, 太子着月白澜衫站在门前, 正要过来,他身旁一个穿皂色短打、吊梢眼、塌鼻梁、厚嘴唇、唇上两撇小胡子的男子低声跟他说了一句话,他摇了摇头,那男子脸上似乎闪过了一丝愠色, 又说了句话,才转身走了。
皂衣男子一眨眼就消失在人群中,太子拨开人群走到酒垆前,开始了他的剧情。
林福探头试图再找到皂衣男,未果。
再看向正闪亮登场准备英雄救美的太子,眸中不免带上几许深思。
“太子殿下!”林昉低呼一声。
不管适才想不想管高大才子的事,现在是不能不管了,林昉立刻让跟来的小厮护卫昆仑奴过去保护太子。
“诶……”林福诶了半声就消音了。
太子遇险,为臣者当然得立刻上前保护他,哪怕此刻他正在英雄救美,也必须扼杀他装逼的机会。
盖因太子关乎国本,没遇见就算了,遇见了假装没看到,敢问你是要弑君吗?
秦峥在西域胡食肆里就瞧见了慕容静,对恩师这个庶出的孙女印象十分深刻。
他第一次在太子少师府上见她,她就是在被嫡姐欺负,现在在外边儿,她又被别人连累而受欺。这让他想起幼时养的那只小雪兔,可怜兮兮的,好似没了主人就会立刻被欺负死。
于是,秦峥去英雄救美了。
然后……
他还没出手,忽然冒出一群人把那壮汉团团围住。
壮汉面对一群表情凶狠的护卫小厮昆仑奴,怂了,灰溜溜跑掉。
隔着护卫,林昉和林福恭敬请安,并未口称太子,而是称呼“二郎君”。
秦峥:“……”
林福小脸严肃,内心却快要笑死了。
——不好意思了太子,你的万丈光芒还没有释放出百分之一就被生生遏制,实乃为臣者应尽的责任和义务,我们兄妹并不需要赞赏,只想深藏功与名。
“林伯朗,你兄妹二人缘何在此?”秦峥问道。
林昉道:“臣……在下听闻孟窈娘的酒垆新出了菊花酒,特地带舍妹来尝鲜。”
“哦?”秦峥道:“就没去他处逛逛。”
林福出声:“回二郎君的话,家兄好好酒,听闻孟窈娘出了新酒,拉着小女径直就来了。岂料才到此处就看到一出美救英雄,紧接着又是英雄救美,然后……”
秦峥低咳了一声,把目光转向高拱。
“回二郎君,在下亦是慕名而来,岂料适才那壮汉喝了菊花酒,似乎醉了,提笔在墙上写下一首诗非要在下品评,可他那诗作实在是……在下不评,他竟动手打人。幸得这位小娘子相助,却连累了她一同担惊受怕。”高拱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倒霉极了,又丢脸极了。
林昉林福齐刷刷板着脸抿着嘴,就怕自己一不小心笑出来。
高大才子的确倒霉,盛名所累呀。
“无事,”慕容静含羞带怯地一笑:“小女也没帮到郎君什么。”
秦峥低头,柔声问慕容静:“适才受惊了吧?怎么不带着侍女就出门了?”
慕容静低声道:“阿姊想要孟窈娘的菊花酒重阳那日喝,就让我出来买了。带了侍女,侍女去那边买凉糕去了。”指了指一个方向。
秦峥蹙眉,怒道:“你们府中杂役小厮那么多,为何让你一个小娘子出来沽酒,简直胡闹!”
“无事,平日常在家也不出门,能出来走走也挺好。”慕容静抬头看向秦峥,抿唇一笑,说:“出门能见到二郎君,小女甚是庆幸今日出来了呢。”
秦峥温和看着慕容静,笑得十分好看。
慕容静脸颊飞上两团红晕,不敢看秦峥。
林福心想:此画面若是电视剧里,此处必须要有一个三百六十度旋转镜头。
林昉亦看出了某些端倪,握住妹妹的胳膊,悄悄把她往自己身后扯。
林福:???这是干嘛?
林昉往前一步挡住妹妹的视线:小娘子不能看这种东西。
林福:……他们只是含情脉脉的对视,又不是进行脖子以下的活动,有什么不能看的!
“二郎君只一个人吗?怎么没带护卫?”
小娘子不能看的东西持续时间实在太长,林昉不得不出声打断,蹙着眉四下张望。
秦峥道:“无妨,天子脚下谁敢闹事。”
林昉和他身后歪出一个脑袋的林福同款表情看向高拱。
秦峥:“……”
高拱:“……”
打脸速度之快,实在让人猝不及防。
林昉道:“二郎君,在下护送您回去吧。”
秦峥说:“不必。”
林昉:“二郎君的安危关系重大,西市鱼蛇混杂,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还请二郎君让在下护送您回去。”
秦峥略不耐道:“不必,你们自去,孤……我送静娘回去。”
林昉:“二郎君,您未带护卫,我等万万不能离开,若您发生了什么不测,我等万死难辞其咎。”
林昉言辞恳切,说得句句在理,秦峥竟觉自己再反对,就是在为难他,一时词穷。
林福这时道:“二郎君要送慕容小娘子的话,不如我们兄妹二人带着随扈先护送二郎君送慕容小娘子回去,再护送二郎君回去。”
高拱也道:“如此甚好,在下亦护送二郎君。”
秦峥就怔了一下,然后完全失去了主动权,被林家兄妹和高拱带着随扈簇拥着先送慕容静。
林家兄妹骑马来的,随扈一大群。
高拱骑驴来的,带着一个小书童。
太子、慕容静却没有任何交通工具。
慕容静一个庶女被嫡女欺负,赶出来买酒不给马车不给马,还好理解。
而太子,鱼服去臣属家都是几十号翊卫跟着,如今却一个人跑来西市,身边护卫全无,既没骑马也不坐车坐轿,这就很逻辑不通了。
林福不由想到那个皂衣男。
“二郎君请上马。”林昉将自己的马让出给太子。
林福回神,就要把自己的马让给慕容静。
秦峥摆摆手:“不必,走去就行。”
说罢,率先迈步。
慕容静立刻跟上,走在他身侧后一步,两人边走边轻声说话。
后面林福、林昉、高拱走成一排,林昉走在中间隔开妹妹和外男。
西市才市开过半,正是最热闹的时候,游人商贩如织。
路过一花行,里头摆了许多品菊花,竞相争妍,一下就吸引住了林福的目光。
这货行的菊花养得很好。
可惜现在不能去看,得护送太子呢。
林福心里遗憾,忽然就有一朵菊花兜头砸她脸上,把她砸得一脸懵逼。
“小郎君爱菊,不如进来瞧瞧。”
花行前站了一名妖娆妇人,朝林福招手。
“我?”林福指着自己,低头看——哦,平胸又男装,难怪被认作小郎君。
妇人笑笑,又是一朵菊花兜头砸过来。
林福精准伸手接住,大笑:“某家今日有要是在身,改日有缘再来,与娘子讨教养菊心得一二。”
妇人挥挥手:“那奴家等着小郎君登门。”
林福又是一阵爽朗大笑。
林昉满脸无奈,自家妹妹装小郎君装得还挺开心。
秦峥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微微敛眉。
“林小……兄弟,真性情也。”高拱朝林福一拱手。
林福也拱手:“过奖,过奖。”
慕容静小声对秦峥说:“林小娘子真是与众不同。”
秦峥目视着前方,说道:“女子还是该贞静才好。”
慕容静轻轻说:“殿下说得极是。”
武德殿。
魏王长史曹双快步走进来,低声向魏王回禀:“大王,燕王府潜入京城之人,在西市失去了踪影。”
秦崧放下手中文卷,问道:“没去见燕王世子?”
“那人入城三日,并未去见燕王世子,咱们的探子在西市把人跟丢了。”曹双道。
秦崧屈指扣着几案,思忖。
“还有一事。”曹双说:“今日太子只身一人前往西市。”
“太子?”
曹双说:“本来我们的人没有发现太子也去了西市,是东平侯府林昉和其妹遇上太子正打抱不平,让随扈上去护卫太子,探子才发现太子在西市,而且是只身一人,任何人都没带。”
秦崧道:“也就是说,若不是林昉兄妹遇上太子,不会有人知道太子独自前往西市?”
“也不能这么说。”曹双道:“林昉兄妹遇上太子时,太子正欲在一壮汉手中救下校书郎高拱和太子少师府上的小娘子。”
秦崧略感惊讶,一时竟想不明白太子这一连串的举动目的为何。
“那现在呢?”他问。
曹双说:“林昉兄妹带着随扈送了慕容小娘子回府,现在护送太子回东宫。”
秦崧垂眸,半晌忽而一笑:“有点儿意思。”
曹双等在原地。
秦崧轻摆手:“既然找不到人了,把探子撤了吧,燕王世子在京,燕王还不敢轻举妄动。”
“是,臣这就吩咐下去。”
曹双退出殿内,秦崧重新拿起文卷,目光扫到书案上被他带回来的那**昉上疏的表格,饶有兴趣看着,低低自语了句:“林昉兄妹……倒是有点儿意思。”
差不多是同一时间,坤德殿里,张皇后与三皇子也得到了太子只身前往西市,然后被林昉兄妹送回东宫的消息。
秦峻疑惑:“太子只身去西市作甚?”
张皇后问内官:“你适才说,除了太子和东平侯府那两个,还有谁来着?”
内官回答道:“还有校书郎高拱和太子少师的孙女儿,闺名唤作静娘那一个。”
内官又说:“听闻林员外和其妹撞上了太子以及慕容小娘子,见太子身旁无一护卫,便将太子护送回东宫,不过在回东宫之前,先去了太子少师府。”
“莫非太子是与那慕容小娘子有私情,两人是在私会,不小心被东平侯府的撞见了?”张皇后如此猜测。
秦峻怀疑:“不可能吧,太子能做出这事?”
张皇后:“那你说太子此等行径是为何。”
秦峻被难住了,他还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难道真是私会?
“不管是不是,反正我就当他是了,让御史台的,明日朝会上弹劾太子私德有亏。”张皇后拍板决定。
秦峻一想,也行,不管是不是,反正能恶心太子就行。
第二日常朝,御史台果然讽谏太子私德有亏,与太子少师的孙女儿私相授受,顺带把太子少师慕容毫以教子不严的理由也弹劾了。
太子被罚思过,慕容毫当廷请罪,皇帝倒是没有苛责他,轻轻放过。
而就是太轻易被放过,慕容毫反而心中不安。
“恩师不必太过忧虑,父皇一向宽宏大量,恩师又是当世大儒,父皇亦知此事不是恩师的过错,不过是阴差阳错下被有心人拿来作伐子了。”太子安抚慕容毫。
慕容毫道:“老臣教子不严,连累殿下了。”
太子摇摇头,说:“此事真是阴差阳错,怪不得静娘,更怪不得恩师。”
慕容毫深深一揖,然后告退离开东宫。
他之后是如何教子的,外人不知。
在东平侯府里,林昉下值就直奔景明院,把今日太子被讽谏之事说与林福听。
“照这么说,我怎么觉得是我们俩害得太子被讽谏啊?”林福一脸怀疑人生,“本来他可以悄无声息回到东宫,却被我们大张旗鼓护送……”
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
就感觉自己好像真是罪魁祸首,但分明这是一口又大又圆的黑锅。
背还是不背,这是一个问题。
“诶,阿兄,昨天你有没有看到一个人,”林福仔细回忆,“穿皂色短打,吊梢眼、塌鼻梁、厚嘴唇,嘴上有两撇小胡子。”
林昉皱着脸,“有这个人吗?西市穿皂色短打的人很多。”
林福小声说:“他昨天和太子站在一起,太子去英雄救美时,他却没有跟着一起来。”
“不会吧,你是不是看错了?”
林福肯定自己没有看错。
她之前受“巨著”的影响,对太子独自出现在西市感到很突兀。
但如果他是与人私会,不想让人知道,只身前来就不奇怪了。
可他真不想让人知道,他干嘛要那么高调地去救慕容静?
不对不对,太子本来是不高调的,是因为……
林福看着林昉,
是因为他们兄妹才被迫高调的啊!
好吧,破案了,这锅必须背。
兄妹二人相顾无言。
林福:“我觉得,以后还是不要和你一起出去耍了。第一次出去,我遭受了金钱的损失。第二次出去,我遭受了身体的摧残。我现在脚还痛。”
两辈子都没一次性走过这么多路,实惨。
林昉又是道歉又是作揖,许了一堆好处出去,才把妹妹哄好。
林福得了好处,很大度原谅了阿兄。
此事揭过去,但她心里莫名介意看到的与太子一起的皂衣男,难道是因为皂衣男长得不太像善类?
亦或是这人是能让太子之尊独身前去相见的?
怪异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林福拿起一支尖毫笔,磨墨,按照记忆把那人的模样仔仔细细画了下来。
这一画就画到了重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