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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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使小麦一播全苗,土壤墒情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
墒情合适的土壤相对含水量要八成左右, 播前墒情不足的话就要提前浇水造墒。
秋分前, 林福已经让仆役们造好底墒, 加上这几日天公作美, 下了两场秋雨但无夜雨, 云苍阁麦田的墒情看上去很不错。
林福站在田边伸手取了一把土,用力一握能抓实, 再齐胸丢下,能碎。
完美。
“阿福,这又是什么仪式?”谢凌雪好奇, 也抓起一把土然后丢下。
平日只吃过麦没种过麦的公府贵女俨然把这当成一个有趣的游戏, 什么都好奇, 什么都要问一问, 已经蠢蠢欲动要下地玩耍了。
林福没觉得将种麦当做游戏有什么不好,她小时候也是将种豆芽当成一个游戏,看着绿豆出了芽越长越高,只觉得生命真的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游戏着就成了爱好, 爱好最后变成了事业。
“这不是什么仪式, 我是看看土壤墒情。”林福说道:“就是土壤湿润的情况, 不同的作物对于水的需要有很大的差别, 比如南方的水稻, 那是种在水田里的,水要这么深,”
她用手比划了一下深度, 又说:“稻田里还能养鱼,叫稻花鱼,无论是鲜做还是腌制都很好吃。”
说什么作物、墒情,小姑娘们不懂,双目茫然。
说到吃,那眼睛就欻地一下就亮了。
“那我们为什么不种稻田,养稻花鱼呀。”徐彦环跃跃欲试。
林福很耐心地给小姑娘解释:“北方的雨水没有南方多,气候干燥,因此耕地都以旱田为主,想要在北方开一亩水田种稻,需要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这么做是得不偿失的。加上北方天气冷,你看北方多是麦、黍等小颗粒的作物,一没水二又冷,南方的水稻到了北方连成活都困难呢。”
徐彦环很失望:“那就是说,不能吃稻花鱼了。”
林福:“……”
谢凌雪非常羡慕嫉妒地说:“柯檀就好了,她父亲刘仪宾外放去了江南,她和安康县主也跟着去了任上,她肯定能吃到稻花鱼。而且江南美食那么多,她回京时铁定是个胖子。这么胖。”用手比划了一个正圆。
林福:“……”
林福:“吉时已到,不如我们播种吧。”
本博士太难了,跟小姑娘们的代沟不叫代沟,叫鸿沟!
林福从仆役手中拿过麦种,边示范边说:“合理的种植密度能让小麦长得更好,长得好产量才能高。我已经给我这三小块地算过播种数量了,你们都按照我的要求来,别乱播啊。”
林福这次种麦更重要的是收集数据,因此播种是用的点播,植株行距、下种深度、种子数量、覆土多寡她都有严格的要求,严格到强迫症应该会超级喜欢的程度。
林家的小娘子们已经被折腾得没了脾气,林福大魔王怎么说她们就怎么做,新加入的两个小伙伴正是新奇时候,播种特别认真负责,说了一穴播多少粒就是多少粒,认真数出来,保证一粒不多一粒不少。
众人热火朝天地播种,还要比较谁播得好播得快,非常有争先的思想,胜负欲爆棚。
先头走了的王绿蓉这时却又折了回来,林嘉芸最先看到她,直起腰来笑问:“蓉表姐怎么来了,不是去陪祖母说话去了么?”
其他人皆直起了腰看过去。
王绿蓉心底尴尬得很,却半点儿没有表现出来,优雅得体地说:“我来瞧瞧妹妹们需要帮什么忙,有需要姐姐帮忙的事情千万别外道。”
七娘和八娘皆大吃一惊,耿直的八娘问:“蓉表姐不是不愿意干农活吗?怎么又要给我们帮忙了?”
“芷表妹误会了。”王绿蓉努力地维持笑容,“先头是许久不见姑祖母,姐姐想在姑祖母跟前尽尽孝心,但现下我祖母和姑祖母在说体己话,我一个小辈不好在跟前听,就来给妹妹们帮些忙。”
林福淡淡一笑:“王家表姐有心了,我们就快干完了,已经无需你帮忙。”
“是这样么,”王绿蓉脸上的笑容依旧十分得体,“那往后福表妹若有事需要姐姐帮忙一定要说,千万别外道,毕竟咱们是一家人嘛。”
林家的几个小娘子皆是一脸诧异,就是林嘉蕙都不例外。
显然王绿蓉今日的表现实在太奇怪了。
林福眨了眨眼,想到了今日王家过府的人不仅有王绿蓉的母亲,还有老夫人的嫂子——王家的太夫人,再看王绿蓉今日这一身鲜妍大方又不过分奢侈的打扮,对自己的猜测有八分把握。
她轻笑,对王绿蓉的话不予置评,将手上的麦种全部播完,在朱槿端来的水盆里洗了手。
瞧着所有人都播完种洗干净手,本想招呼大家去景明院吃茶点聊天玩耍,然目光扫到田边的王绿蓉,林福念头一转,朗声说:“各位,咱们去兰心院吃茶吧。”
林嘉蕙惊愕失声:“为什么要去我的兰心院?”
“你那儿最大,景致最好,不就该拿出来招待客人。”林福故作狐疑,“莫非你那儿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所以才不让我们去?”
林嘉蕙明知这是激将法,却只能跟着林福的节奏走,忿忿道:“去我那儿就去我那儿,你才藏了见不得人的!”
说罢,气吼吼让雪兰去准备茶点。
林福歪头一笑,对王绿蓉说:“我们去换身衣裳,王家表姐稍等。”
王绿蓉始终挂着适度的优雅和善的笑容,点了点头。
小姑娘们换下农活套装,转去兰心院,半途竟迎面遇上林嘉芩,双方不由都感诧异。
“农活做完了?你们这是去哪儿?”林嘉芩问。
“今天播种,我们人多力量大,自然是又快又好的做完了。”林福作为代表说:“你怎么在这儿?今日不是说诚意伯府上有宴请?”
林嘉芩闷闷地说:“我没去,只我阿爹阿娘去了。”
小姑娘情绪不太对呀。
“那就跟我们一块儿去兰心院吃点心吧。”林福道。
林嘉芩点头,走在了林福身侧。
到了兰心院,林嘉蕙引着众人在花厅落座,香炉里点了沉水香,侍女们将甜汤、茶水、点心、瓜果陆续端上来。
外头秋雨瑟瑟,花厅里虽然和乐融融、暖香氤氲,但暖不了林嘉芩的心。
她今日跟母亲大闹了一场,把母亲气得脸色都发青了。
可她不想去诚意伯府,不管是诚意伯府还是会宁侯府还是随便哪里,她都不想去!
自从武陵公府悄悄漏了话,说世子夫人不满意她做儿媳,母亲就疯魔了似的,带着她四处赴宴,势要给她找个比武陵公府更好的婆家。
受够了,她真的受够了!
被那些夫人太太们各种打量品评,仿佛她是一个物品,随意挑拣,觉得还算行就勉强带回家。
可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呀,她有感情有知觉的!
“林福。”林嘉芩忽然唤了一声。
她想找个人倾诉,却惊觉自己四周竟无一个能向其倾诉的人,找来找去竟觉得大概只有林福能听她说话了。
可能是因为林福乡野长大,有些没规没矩;也可能是林福虽然有时说话很气人,还像个魔鬼一样逼着她种田,但偶尔的,她像个姐姐一样包容又耐心。
“怎么了?”林福转过头。
林嘉芩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地说:“你说,我们为什么要嫁人,嫁到别人家去?”
此言一出,花厅霎时静了下来,人人都诧异地看着林嘉芩,把她看得头都埋了下去,觉得羞耻极了。
王绿蓉与林嘉芩关系是最好的,率先打破沉默,笑着说:“芩表妹这是说什么话呢,女子哪有不嫁人的。”
林嘉芩抬起头来,茫茫然问:“可咱们在家中过得多自在,为什么要嫁去别人家受苦呢?”
“对呀。”徐彦环点头赞同:“做姑娘多自在。”
“表妹、徐小娘子可不能这样说,”王绿蓉道:“嫁了如意郎君,怎么会受苦呢。”
“表姐说得是呢,”林嘉蕙说:“二姐姐这是怎么了,好端端怎么不想嫁人了?”
林嘉芩不搭理林嘉蕙,转头对林福说:“我不爱听她们说,我听你说。”
林福艰难道:“……我说,你可能更不爱听。”
林嘉芩倔强抓着林福的胳膊,道:“没事儿,你说,我保证不生气。”
“你这样我就更不能说了。”林福掰着胳膊上的“钳子”,摇头:“我说了,你肯定眼睛发大水。”
“你不说,我现在就眼睛发大水。”林嘉芩威胁道。
哎呀~这威胁真是让人好怕怕~
林福无奈:“那我说了啊。”
林嘉芩:“让你说句话,你怎么这么拖泥带水!”
林福:“……”
这可都是你逼我的。
都闪开,我要开大了!
“因为你不能独立。”林福喟叹道:“你需要仰仗别人才有饭吃,你除了听话,能怎么办呢?”
小姑娘们一个个都如遭雷击,呆呆看着林福。
“可、可是我有嫁妆……”林嘉芩结结巴巴道。
“你的嫁妆是谁给你的?是你父亲母亲。倘若他们收回了给你的一切,你自问,你能养活得了你自己吗。”
林嘉芩垂着头不说话了。
林福凑近她,小声在她耳边说:“不管怎样,回去了跟你母亲道个歉,无论如何,她总是为你好的。”
不用细想就能知道,林嘉芩性子有些骄纵,与武陵公府的婚事有了变故,又被带着频繁相亲,肯定是有脾气了。
黄氏近来脾气也暴躁,两个暴躁的人撞一块,随便一个导火索就能大吵一架。
林嘉芩蔫了吧唧的一个人来侯府,不是和母亲吵架了又是为何。
黄氏纵有千般算计、万种私心,对自己亲生的儿女皆是极好的,便是庶出的子女她也未曾苛待,从不存着养废他们的心思。
所以六姑娘的性子,只要不无脑跟林嘉芩的做派学,比七和八要好许多。
作为高门主母,她是非常合格的。
“我知道了。”林嘉芩垂头丧气,眼泪吧嗒吧嗒的掉。
其他人你看我我看她,一时无言。
半晌,王绿蓉率先打破了安静,笑着对林福说:“福表妹的话说得太过偏激,恕表姐不敢苟同呢。”
林福也笑:“无妨,各抒己见而已,我也不需要你的认同。”
王绿蓉自觉自己年长,端了姿态教林福:“福表妹以后还是少说这样的话,没有哪家的夫人太太会喜爱叛逆不羁的儿媳的。”
林福倚着凭几,姿态散漫,语气幽幽说:“我知。不过我觉得,也没有哪家夫人太太会喜爱表里不一的儿媳的。”
王绿蓉一哽,移开视线不看林福,她怕会忍不住破功发火。
林福呵了一声,略欠打。
气氛有点儿僵硬,作为林福的好朋友,谢凌雪挺身而出活跃气氛。
“哎呀,别管那么多了,反正要嫁人的,不如都说说想嫁个什么样儿的如意郎君呀。”
徐彦环闹她:“小娘子不害臊,竟然说起自己想嫁的夫郎来。”
“你害臊,那你先说。”谢凌雪推她。
徐彦环就戳谢凌雪的腰,把她戳得到处躲,其他人都被她们撞得东倒西歪。
花厅里又恢复了热闹。
谢凌雪同徐彦环闹够了,倒在林福身上,笑嘻嘻问她:“阿福,你说说呀,你想要嫁个什么样儿的如意郎君。”
林福道:“你为什么不先说?”
“那我说了啊,”谢凌雪嘿嘿笑:“我觉着你大兄极好。”
“为什么?”
“为什么?”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个好奇,一个惊愕。
林福和谢凌雪朝王绿蓉看去,王绿蓉僵硬地笑了笑,转头跟林嘉芩说话,耳朵却一直注意着福雪二人。
没管王绿蓉,林福问谢凌雪:“你怎么就看上我阿兄了?”
“长得好呀,看着就心情愉悦,”谢凌雪又嘿嘿笑:“你瞧瞧满京城,有哪家的郎君比你大兄更好看。”
林福:“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没想到你居然是个颜狗。
徐彦环凑过来,说:“胡说,我大姐姐说,全京城最好看的郎君是大皇子。”
“现在要称魏王了。”谢凌雪嘟着嘴,不高兴了,“那都是嫂子说,我们又没见过,不作数的。而且,嫂子都嫁给我阿兄了,总把大皇子挂嘴边,把我阿兄置于何地?”
徐彦环哼:“难道你阿兄能跟大皇子比?你可别往自个儿脸上贴金。”
谢凌雪大怒:“徐彦环,那可是你姐夫,你太讨厌了。”
俩小姑娘又掐了起来。
林福觉得还是快换个位置吧,此地有极大被误伤的风险。
她换到林嘉芸身边坐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掐完架的谢凌雪又找到林福,戳戳她:“你还没说,你想要个什么样儿的如意郎君。”
林福:“……”
这话题是过不去了是吧!
林福心说:若我要做的事情能成,这天下怕是没有人敢娶我。
实话当然不能说。
林福想了想,道:“像我这样的男子。”
“啊?”小姑娘们一脸茫然,没懂。
林福脸皮奇厚,毫不脸红说:“我这么优秀,若是男子也一定很优秀。我这样优秀的男子娶我这样优秀的女子……”
一拍手,赞:“天作之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