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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阙有韶华 第5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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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顾鸾朝她笑了笑,还是说,“你在这儿留着吧。”

她知道,楚稷不是会随意迁怒旁人的人,可现在她总归还是慌的。

回到卧房中,顾鸾低着头行至楚稷面前三步远的地方,低眉敛目地下拜。

她拜得很安静,没有一点声响。楚稷原等着她说话,见等不到,冷冷开口:“说话。”

“……奴婢知错了。”认错之言,低若蚊蝇。

他又道:“哪儿错了?”

顾鸾抿一抿唇:“奴婢身为御前女官,不该饮酒。”

楚稷眉心狠狠一跳:“没了?”

“……”顾鸾怔了怔,“更不该喝得大醉,耽误了当值。”

楚稷暗自磨了牙。

“没了?”

“不……不该……”她的声音轻颤起来,“在皇上面前失了礼数,让皇上看到奴婢那个样子。”

“没了?”

“……”她真的答不上来了。

顾鸾低伏着身子,低到鼻尖儿几乎触及地面。这样的姿势,她完全看不到他的神情,耳闻瓷质茶盏被执起的轻微声响,她莫名地慌了,嗓中干涩:“求皇上明示。”

“呵。”楚稷气结,茶盏咣地一声放回去。

屋里自此变得很安静,静到没有一丁点声响。

过了半晌,他的口吻忽而变得很烦躁:“你先起来。”

看她这般跪着,他竟然很不自在。

顾鸾头都不敢抬地拎裙立起身,又听他说:“坐。”

她一怔,迟疑地打量了眼他的神情,安安静静地挪到榻桌另一边去坐下来。

每每同榻而坐,他们之间总是惬意的,这么紧张的氛围还是第一次。

楚稷又抿了口茶,淡泊的视线瞟到她面上:“下不为例,如何?”

短暂的怔忪,顾鸾立刻连连点头:“谢皇上。”

楚稷并不算和善地又冷笑了声,沉了沉:“你若心情沉郁,想借酒消愁,朕不是不能体谅。但――”他顿了顿,“下回不许跟扎尔齐喝。”

原来他生气这个?

顾鸾恍然大悟,暗骂自己真是喝多了。

她先前又不是没察觉过他的心思。那日她只是为扎尔齐说了两句话,他便颇有不满。这般饮酒……她原也是存着几分赌气、报复的心思去的,惹得他不快更是再正常不过。

她偷偷看一看他,想问:这算嫉妒么?

垂下眼帘,却轻道:“平常没人同奴婢饮酒,奴婢也想不起喝。昨儿个……扎尔齐殿下只是碰上了。”

没人同你喝,你找朕喝啊!

――楚稷如此想着,面上蹙眉:“究竟为何这般饮酒?”

顾鸾垂眸,盯着地,摇头:“也没什么。”

“不许瞒朕。”他口吻生硬。

“真的没什么。”顾鸾勉强笑笑,“就是……前天见了父亲,多少有些想家。两日攒下来,大事小情回忆起不少,思家之心就更浓了。昨晚宴席上又听巡抚大人说那位娘子到他府中陪伴祖母什么的,一下子便撑不住,只得用酒来缓和。”

“真的?”楚稷锁眉打量着她,似有不信。

“真的。”顾鸾抬头回视,一脸真诚。

她是不会让楚稷知道她在嫉妒的,她想他这辈子都不会让他知道她会嫉妒。

她应也不会让自己嫉妒太久。说到底,她对后宫的起伏早已心里有数,知道沉溺于此不是什么好事。她还是要好好过自己的日子的,只是暂且还需要些时间去适应罢了。

“对了,说起那位娘子……”顾鸾再度缓出一缕笑,“奴婢喝多了,倒险些忘了正事。”

她边说边起了身,又续言:“娘子昨日侍驾辛苦,奴婢该嘱咐太医去备一剂调养身子的药去,让娘子好生歇歇。”

言毕她一福,就要往外退。

楚稷一时不解:什么药?

张俊听言,却眼底一颤。

抬眸睃一眼顾鸾面上发僵的笑容,他突然恍悟她昨晚为何借酒消愁。心下险些笑出声,面上仍板着,轻咳一声:“还是大姑姑细致。”

跟着便向皇帝道:“大姑姑这边的事了了,皇上也快些回去吧。您刚封了唐昭仪位份,她必是要来谢恩的。您昨晚没见她,这谢恩若再不见,昭仪娘子初来乍到怕是要心中不安了……”

话音未落,顾鸾猛地回头。

这会儿提唐昭仪作什么?

――楚稷正不满地乜过去,目光所及之处,却与顾鸾猛然投来的视线一触。

下一瞬,他蓦地反应过来张俊适才在说什么。再辨清她眸中又惊又喜的情绪,他心中的万般沉郁骤然一扫而空。

那弹指一霎里,仿佛天色都更亮了一重。好似一件苦寻已久的东西突然到了眼前,让人意外,更让人欣喜若狂。

“阿鸾你……”楚稷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顾鸾因张俊那席话而愣在原地,一时也回不过神。半晌,又闻得一声短促笑音,清朗轻松,如若晨曦的光束穿过云层。

“你是在吃醋么?”他含着笑问她。

她心下一栗,迎上他的视线,却又不敢看他,匆匆地低下眼来。

他起身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她死死低着头只想躲。可饶是这样,也仍清晰感觉到他眼中笑意漫开,铺天盖地地把她包裹起来。

“你借酒消愁,是在吃醋么?”

行至近前,他又更加清晰地问了一遍。

宫中,倪玉鸾“兢兢业业”地继续准备着,日日都做女红做到后半夜。

她原是不擅长这些的,到了御前之后颇费了些心力没日没夜地去练,只为讨好九五之尊。后来入了冷宫,这手艺荒废了许久,没想到如今还能用上。

在冷宫结识的那位宫女也在勤勤恳恳地帮她,这日又两枚香囊绣好,那宫女松了口气,笑说:“瞧着数量该是差不多了,娘子好生歇一歇吧。奴婢昨日去外头走动,给娘子寻了些上好的果脯蜜饯,娘子吃着甜甜嘴。”

说罢她便起身往外走,正要开门,外头人影一晃,她正一怔,就闻一声女子轻叫响起。

“谁!”倪玉鸾大惊,那宫女忙上前两步推开门,张望了眼,便笑道:“是个洒扫的宫女不当心摔了,娘子歇着吧。”

她一壁说着,一壁看着一宦官紧捂那宫女的口鼻往院外拖。

等他们走远了,她反手阖上房门,也跟出去。在外头的小道上寻到他们,便皱了眉:“怎么回事!”

“翠儿姐姐。”那宦官躬身,抹了把额上的汗,“下奴奉命来给姐姐和倪氏送些银钱,刚到门外就看她在外头晃悠,不知要做什么。”

翠儿打量了眼那仍被按住口鼻的宫女:“先放开她。”

宦官依言松了手,那宫女立时三刻便要往院子里冲:“别拦我,别拦我!让我杀了她!让我杀了她!”

她这般一喊,口鼻就又被按住了。翠儿与那宦官一同压制住她,她呜呜咽咽的,眼泪淌下来。

翠儿心念微动,柔声道:“她纵是已入冷宫,也曾是天子妃嫔。你来杀她,还这样嚷嚷,不要命了么?”

被按着的人说不出话,只是哭得更凶了。

翠儿又道:“你先别喊,也别闹。究竟有什么旧怨,你慢慢与我说清楚,或许我能帮得上你呢。”

言罢她睇了眼那宦官,二人复又将那宫女松开。那宫女果然没再喊叫,抹了把眼泪:“倪玉莺这贱人!她就该死!”

翠儿闻言,眸光一凛:“你说她叫什么?”

接着,那宫女又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翠儿听得心烦,却觉她有用,便摆出一副温柔体贴的模样来哄她。

不多时,事情就问了个明明白白。

翠儿与那宦官面上皆有讶色,便径自拉住那宫女的手:“不哭了,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来,先缓一缓。”说着一睇那宦官,示意他先回去禀事。

那宦官会意地躬了躬身,离了行宫,疾步往后宫去。入了安和宫,他直入正殿,朝正坐在案前读书的女子一揖:“仪嫔娘娘!”

“什么事这么急?”仪嫔挑眉,“说。”

那宦官这一路赶得气喘吁吁,好生缓了两口气,才一五一十地说了起来。

仪嫔一语不发地听罢,亦不免有些讶色。半晌,讶色尽数淡去,她搁下手中书卷,缓出笑容:“倪玉莺?好得很。”

这下,事情就更有意思了。

苏州,顾鸾立在楚稷面前死死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才从嗓子里逼出一句:“不是……”

放在民间,善妒乃是七出之条;放在宫中,在皇帝面前承认自己善妒,可能是傻子。

“真的?”楚稷似笑非笑地看了她半晌,俄而又道,“那朕告诉你,朕不高兴你和扎尔齐喝酒,是在吃扎尔齐的醋。”

顾鸾蓦然抬头。

虽则她方才已摸到了他这般情绪,但听他亲口说出,还是愕然。

四目相对,他一双笑眼对着她的懵然。她只觉得心跳都漏了几拍,继而呼吸也变得断断续续。

她便又避开了他的目光,摇头:“皇上胡说什么……”

可他牵住了她的手:“是真的。”

她下意识地往后挣。

“不然你以为朕大早上来跟你发什么脾气?”他不松,反上前一步,得寸进尺地伸臂揽在她腰际,“是御前供不起你这几口酒了么?”

“皇……皇上……”顾鸾愈发地慌了,整个身子都在颤。她从不曾离他这样近,近到能听到他的心跳。

楚稷低笑一声:“来,不生气了,我们坐一会儿。”

顾鸾周身紧绷,觉得自己想拒绝,出喉的却是一声:“嗯……”

然后,她便鬼使神差地跟着他回到了茶榻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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