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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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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青风没死,他不仅没死,还带着谢家军,联合了西北和南方诸地的军队,在京城内部守军的配合下一举攻进了京城!

先是有自丞相府中搜出的勾结他国的书信为证据,又有太后和先皇近侍阮平佐证,一时之间,前几日还风风光光的丞相彻底坐实了杀害先皇、通敌卖国的罪名。

徐一辛只能锒铛入狱。

还是熟悉的刑部,只是这一次,坐在牢里的却换成了徐一辛。

他目光阴沉地看着面前的青年,哑声:“我没想到是你背叛了我。”

谢家军能悄无声息地进入京城,全都亏了眼前人的帮忙。

万旭做出一脸讶异的样子:“难不成您还信任过我?”

他笑得开心:“您当初是怎么说服我背叛成王的,现在别人就是怎么说服我背叛您的。不对,这怎么叫做背叛呢?我只是选择了对我有利的路而已。”

“您当初能给我比成王更多的利益,所以我投靠了您。”

万旭歪了歪头,理所当然道:“现在相比于您给我的不信任和蝇头小利,别人许了我更多我喜欢的东西,我自然也能替别人办事。”

“徐大人,哪里的路好走哪里的路宽敞,我心里头门清。”

徐一辛眸光沉沉:“当初就不该让你和裴邵南接触。”

万旭曾被他派去劝裴邵南站对队伍,徐一辛怎么也没想到的是,万旭这家伙居然还敢在他手底下玩这一手,不仅没有劝动裴邵南反水,反而还和裴邵南混为一处,在最后给他的背后来了一刀。

徐一辛冷笑一声:“你这唯利是图的个性,谢昭也敢放心用?”

“有什么不敢的。”

万旭微笑道:“谢昭可比您聪明多了,他明白他只要能给得起我想要的,我就会是最好的帮手。”

徐一辛问:“你想要什么?”

“其实很简单。”

眉目舒展,万旭轻笑一声道:“我是外室子,早年受了不少苦,也叫不少人瞧不起,不怕您笑话,在我生母去世后,我甚至过过一段乞讨为生的日子。后来生父将我带我家中,主母厌我,寄人篱下看人脸色的生活就这般过了十多年。”

所以才发了狠读书,这才通过科举来到了京城。

“从狗嘴里抢包子的生活,您大概是想象不到的吧?”

万旭低头,摊开手掌,细细打量。这双手瘦而不柴,骨节分明,早已经不似多年前藏满污垢。一切看似变了,可万旭分明知道有什么并不会改变。

他摩挲着手掌心一道浅淡的长长疤痕,神色有些无所谓:“不择手段也好,万人唾骂也罢,我总归是要向自己证明,生于泥潭的,未必不能触及天空。”

徐一辛怔住,一瞬间想到了久远的回忆。

他看着万旭,恍惚间却觉得看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年轻的自己。

“我这人坏得坦荡,却也不屑装出一副虚伪的样子,明面上高呼知己难求,转身却葬送人性命。”

万旭笑:“徐大人,从这点看,我万旭也算是有点可取之处的吧?”

这话阴阳怪气却直戳要害,徐一辛面容立刻就狰狞了。

一贯的冷静自持全丢到天边,他愤怒低吼:“你懂什么!我明明是把他们当朋友的,是他们先背叛了我!明明说好要信任无间,可是最后他们两个却将我抛在了后头……”

说到底还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罢了。

万旭看着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自欺欺人的可怜虫。

既然事情都结束了,万旭也不想在狱中陪这种废人。

行刑的日期不远了。

万旭耸了耸肩,没有道别,转身离开。在走到道路尽头的时候,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半侧过身子,抬手小幅度朝徐一辛挥了挥。

“我就不送您最后一程了。”他笑:“祝您来生喜乐安康。”

等到脚步声逐渐离去,牢狱里再度恢复寂静,徐一辛才颓然瘫坐在地上。

“来生喜乐安康?”他惨笑:“我不配……”

内宫之中,有人也说出了相同的一句话。

“谢昭不配,请太后三思后行。”

一目三行浏览完懿旨上的内容,谢昭把手中的懿旨卷了一卷,重新递交给一旁的阮平,抬眸看向柳茹萱。

他一双眼眸清凌凌的,说不出的清冽澄澈,太过干净,像是要把人心底的污浊全都倒映出来似的。

柳茹萱被他看得心底一虚,面上的笑有些勉强。

“未来的日子还要多仰仗谢大人。”她收敛了自己的小心思,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显得更真诚:“谢太傅当初能教养先皇,您现在自然也能教导圣上。小谢大人受教于谢太傅,文才谋略举世皆知,有您教导圣上,我便是现在阖上双眼随先太子去了也无憾了。”

这话倒也不算是客气。

柳茹萱对谢昭的情绪无疑是复杂的。一方面,谢昭扳倒了徐一辛,在朝中又与太保、林铮、廖青风裴邵南等人关系亲密,有徐一辛的例子在前,柳茹萱不可能不对他心生忌惮;但另一方面,对于谢昭的人品和学术,她又是抱着一种自己都惊讶的信任感。

能让御史台那么多人冒着性命也要伸冤,若是这样的人都不可信,那还有什么可信的?

这也是柳茹萱在最后选择了谢昭而非徐一辛的原因之一。至少比起心狠来,十个谢昭也比不过一个徐一辛。

见谢昭垂眸微笑不语,柳茹萱只能顺着自己刚才的话问阮平:“阮平,你从前在先皇跟前服侍过,你来说说,先皇是不是经常把小谢大人挂在嘴边夸个不停?若是先皇还在,也定是放心小谢大人来教导后辈的。”

阮平低眉顺眼站在一旁,并不帮腔。

“奴才没读过书,不过略识几个大字,对这种朝堂大事哪有什么见识。”他声音细细的,语气温和,“不过您要是真问我先皇可能会怎么看,这个奴才倒是能斗胆猜一猜,依先皇的个性,怕是只会说一句:由他高兴。”

由他高兴。

柳茹萱被气笑了,刚想骂阮平这狗奴才不过被谢昭藏了几个月捡回一条命,眼下就心甘情愿做起了谢昭的走狗,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四个字的确是秦厚德会说出口的话,只觉得心肝都气得疼。

这谢家人怎么就这么招当权者稀罕?奇了怪了,谢家人做了什么法事不成?

她狠狠瞪了眼阮平,又转头对谢昭勉强挤出笑容:“哪怕是看在先皇的面上,看在我的几分薄面上,也请谢大人替大峪多出些心力……能者多劳,这话放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是对的。”

谢昭静静道:“能者不止我一人。”

语气一点都不硬气,可态度却不软和,没被她三言两语就说动。

柳茹萱深吸一口气,面上客套的笑容终于消散。

她右手紧紧攥着旁边的扶手,脑袋抽抽得发疼。有一瞬间,她几乎想要尖叫出声:“滚你的谢昭!你当我稀罕你不成!”

可是半晌后,想起那个自己十月怀胎生出的孩子,那个娇娇软软的没有了她的保护就会被人吃得一干二净的孩子,到底还是软下了声音,略微佝偻了身子。

她闭了闭眼,眉眼间多了几分低声下气的祈求:“可是谢昭,我只愿意信你。”

谢昭静静站在原地。

殿门大开,辰光从窗外流入,禁庭的殿内是阴暗华丽的,那光却是明亮的、带有温度的。谢昭站在一地的流光中一动不动,默然看着自己的斜影,似是在思考什么,又似只是在出神。

气氛沉默下来。

殿上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敢发出半生响动。

半晌之后,就在柳茹萱的心就快要沉底的时候,她终于听到了谢昭的回话。

“京城很好。”

他轻轻一笑,说不出的温柔从容,柳茹萱看着,恍惚间有一瞬间觉得他还是当初那个寺庙外初见的江南郎,但分明他较那时已经大不相同。这些岁月,这些人,到底还是在他身上留下了烙印,逼他成长,逼他做出决定。

“先皇一直待我亲爱有加,朝堂上各位大人待我不薄,何大人甚至愿意为了我赌上自己的前程性命……当然,糖葫芦和糖炒栗子也很好吃。”

他开玩笑地说到这,眉眼更是柔情似水,好像江南的一股子水汽在这一刻全都氤氲在他的一对眸子里了。

在柳茹萱睁大的眼眸里,他微笑道:“您所说的,谢昭未尝不可一试……只要您答应我一个条件。”

从殿内出来的时候,阳光正大好。

谢昭懒洋洋地伸了个腰,惬意得很。忽的一旁有风袭来,直往他面部而来。谢昭眼疾手快,接住快要砸到自己脑门上的糖炒栗子,一边剥开壳一边斜眼看正倚着柱子的廖青风一眼:“看样子去边境一趟,廖将军在暗器一道上精进不少。”

廖青风哼笑一声,迅速反击:“谢大人阴阳怪气的本事也长进了。”

“承让承认,京城第一罢了。”

谢昭假惺惺地谦虚,一手把栗子肉放入口中,一手毫不客气地把壳屑塞回了廖青风的手中:“好久不见,帮忙扔个垃圾,大恩不言谢。”

这就算大恩?

廖青风扬眉,眼尾上挑,憋不住的得意洋洋:“如果帮你扔垃圾就算是大恩,那么这回我千里迢迢回京救你,你岂不是要结草衔环来报答?”

他极尽做作地上下打量谢昭,嫌弃道:“我没在京城没多久,你竟然都能把自己折腾到牢里去。你这么没用,怎么报答我?”

谢昭和煦一笑,左手却狠狠给了廖青风一肘子,直打得廖青风嗷的惨叫一声,龇牙咧嘴又横眉竖眼:“好你个谢昭,这就是你对待恩人的方式!”

他喊:“敢情我救了个白眼狼!”

谢昭慢条斯理地收回手:“若没了我递出去的消息,你现在也是白骨一堆。”

他啧了一声:“说起来,廖青风,我也该是你的救命恩人吧。”

阿越是傅陵的人,谢昭当然知道。说来讽刺的是,徐一辛其实并没有冤枉他,他的确是私下递消息给傅陵了。

真是可笑,到头来他还是与北燕的人联手,来救了廖青风和谢家军。在那时候,朝堂上的徐一辛竟然还不如对手让人信任,这算不算是大峪的奇耻大辱?

说起正事,廖青风也不再插科打诨。

两人并肩向外走去。

廖青风低声道:“你不知道,那时候我都打算把命留在那里了。粮草和援军久久不来,北燕攻势又越来越猛,我安顿好所有人,正打算带着将士们冲出城门最后一搏,却接到了那位的消息。”

唇角一勾,他自嘲:“按那位现在的身份,其实我不该信任他的……可我还是信了他了。”

幸好幸好,那位并没有辜负他的信任。

廖青风站定,望着谢昭,声音一下子低沉严肃:“谢昭,你答应了他什么,才让北燕放弃了唾手可得的胜利,转而和我们联手?”

谢昭没有隐瞒他。

他跟着停住脚步,偏头静静看着廖青风:“我原本打算以三座城池相换的。”这一瞬间,阳光很暖,可他的眉眼却有些冷酷:“比起你和谢家军来说,三座城池不算什么。”

廖青风敏锐地注意到了原本这个词。

他倒吸一口冷气:“他没要?”

谢昭笑了。这笑有点奇怪,像是高兴又像是不高兴。千百万种情绪,说不尽道不完,全都在这个笑里了。

他嗯了一声:“他没要。”

廖青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傻子,真是天字第一号傻子。”他默然许久,“被你捅了一刀还能为你做到这地步,谢昭,你遇到大傻子了。”

更别说那位现在还在京城……这可是京城啊……

这是傻子,还是不要命的疯子?

但廖青风转念一想,又觉得那时候身处绝地的谢昭竟然敢递消息给傅陵,完全把自己的腹背交付给一个敌营之人,这样的额谢昭其实也是个疯子。

廖青风砸吧砸吧嘴,无语:“两个疯子凑一对了。”

他又问:“那位什么时候走?”

收到谢昭的消息后,原本就在北燕布置许久的傅陵直接下手了。傅翊想要亲自动手击溃廖青风和谢家军,没想到却被留守京城的傅陵和在边境的傅睢两面夹击,联手控制了起来。

北燕现在名义上的皇帝还是傅翊,但实际做主的早已换了人。

因此廖青风和谢昭心里都敞亮,傅陵在京城是待不了多久的。

“明日就要动身离开了。”

谢昭可不想一直被廖青风说道。

他笑话廖青风,揶揄道:“别说我了,说说你的事——听说你和静宜公主要成亲了?”两人又一道向外走去,“嘿,你个不懂情爱的榆木脑袋,居然还会有成亲的这一日?”

谢昭又瞥了眼廖青风被晒黑了许多的皮肤:“你当初在京城好歹也算是个翩翩佳美少年,公主看上你无可厚非,可你都快晒成黑炭了,她怎么还中意你?”

不知是因为被谢昭挤兑是黑炭,还是谢昭所言的“公主看上你”“中意”等字眼,廖青风还未咽下的糖炒栗子登时梗在了喉咙里,直呛得他咳嗽不止、面红耳赤!

好不容易咽下了糖炒栗子,他直起身扳,恶狠狠地捶打了下谢昭的后背,表情甚至称得上有几分羞赧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这一掌可真够狠的,谢昭冷不丁被他这样一打,险些被打得一个踉跄。

后背火辣辣的疼,这下子换谢昭龇牙咧嘴了:“你现在怎么这么不禁逗,说不过就动手可不是好习惯。”

“别拿这事来逗我。”

廖青风动手剥了个糖炒栗子塞到谢昭的嘴里,算是封了他的嘴。他支支吾吾又羞羞涩涩:“我和公主两情相悦,我以前的确不太开窍,你说我榆木脑袋我也认了……”

这这这,这还是以前那个廖青风吗!

谢昭大惊失色:“你怎么一副黄花大闺女的姿态,在延定发生了什么,居然能让你一颗石头也开了花?”

这事说来也不复杂曲折。

廖青风唉声叹气,面上却忍不住浮现笑容,还怪甜蜜的:“其实也不算什么。”

当时大军临城,被逼至绝境,廖青风真的没想到自己还能活几日。于是他想让人带着静宜和母亲一干人回京城,也别留在那里白送了性命。

没想到静宜却铁了心地不肯走。

“你在哪我就在哪!”小姑娘倔强地梗着脖子:“我就是死,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廖青风的心被扯了一下,但还是冷着脸问她:“马上就要决一死战了!到时候横尸遍野血流满地,你就不怕?”

静宜眼中浮现出泪水,沾湿了睫毛,声音颤抖:“怕。”

廖青风冷笑,嘲讽道:“那你还要留?”

泪水从眼眶滑落,静宜惨白着一张脸,却还是努力微笑:“我留。”

怕。

但还是要留。

心动就是在那一刻姗姗来迟的。

谢昭听后,半晌才开口:“你以后要是对公主不好,我第一个提剑上门来教训你。”

廖青风嘴欠:“说得好像你以后和那位闹别扭了,我会站在你这边一样。”

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已行至午门,各自朝对方冷哼一声,继而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大步离开。

谢昭又步行去买了糖葫芦。

本来是打算只买两串的,没想到还是被多塞了四五串,谢昭两只手几乎都要拿不下。买完东西后,他没去前往谢宅,反而去了许久未去的学涯街尽头的院落里。

两只手都是糖葫芦,谢昭本来还苦于怎么敲门,没想到下一刻门却被人从里头打开。

他抬起头来,还没看到人,面上已经带出了几分笑。

“嗨,殿下,”谢昭笑:“吃糖葫芦吗?”

那人接过他手中的糖葫芦,手指不经意划过谢昭的掌心,轻笑着嗯了一声。

谢昭又不知好歹地凑到那人面前,笑吟吟问:“一串糖葫芦换一首琴曲,如此可好?”

真会做生意。

但还不够会做生意。

有风吹来,这风似乎都沾染了糖葫芦的香味,香甜醉人。傅陵望进谢昭的眼眸深处,手里拿着糖葫芦,人却低着头轻轻碰了下谢昭的额头,逗得谢昭笑出声来。

傅陵眉眼舒展,温柔低问:“一串糖葫芦换一个人,岂不更好?”

谢昭一本正经地点头,憋不住要笑:“太好了!一串糖葫芦换一个殿下,我赚大发了。”

傅陵直起身子,微笑:“用我余生换你余生,是我赚了。”

他提醒谢昭:“我所说的条件,谢大人同太后说了?”

“说了。”

谢昭坏心眼地等了许久,等到傅陵面上终于浮现出几分急切,他才慢吞吞地笑开:“十年之后,还请殿下接我去江南养老。”

得到想要的回答,傅陵眼中全是星星点点的笑意。

“不止是十年后,这十年间,每一年谢大人都得与我见面的。”他眉眼低垂,一个个细数:“我会陪谢大人看河神节的舞蹈,和谢大人一起放河灯,然后一起去庙里还愿……要与谢大人做的事情太多,光阴却太短暂。”

谢昭问:“殿下的愿望成真了吗?”

傅陵笑:“成真了。”

与谢昭岁岁相伴,长乐无忧。

他写下的一字一句,现下一句全部成真,化为眼前人的一颦一笑。

微风拂面,和煦得人心头也暖洋洋。

傅陵低头看着谢昭,心里想:遇见谢昭的这一生,若是大梦一场,不醒也罢。

美梦如此,沉醉又何妨。

-完

作者有话要说: 哇!正文终于结束了!其实几天前就写好了,今天才有空改完发出来。

之后还有我很想写的江南养老日常番外。

先标个完结,等番外写完我再上来重新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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