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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玛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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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昏暗,守卫站在城门口,拦住面前这几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这几人的衣着服饰与大峪百姓略有不同,大多身着深色衣衫,眉目深邃,深色冷峻,唯有为首之人生了一张笑脸,一见到人就露出笑,两撇小胡子一抖一抖,教人见之可亲。

守卫面色不是很好,语气也有些冲:“北燕来的?”

北燕和大峪多年在边境有摩擦,十多年前打得激烈的时候,死伤更是不计其数。因此虽然两国休战这么多年了,但看到这样明显北燕打扮的人,守卫不免还是有些迁怒。

“这位官爷好,我们是来京城卖玛瑙的。”

那为首之人也不介意守卫的态度,听到话后弯腰躬身,笑眯眯地把通行证从袖中掏出,双手恭敬地递给守卫。

北燕多产玉石,京城的贵妇小姐们爱得不行,这些年来到京城卖玛瑙的北燕商人实数不少,因此他这么说,守卫心中的怀疑散去一些。

“你叫什么名字?”

见另一个守卫去检查马背上的货物,守卫把通行证还给男人,一边随意地问。

男人笑呵呵:“我叫曾程,今年三十三,这次是头一回来京城。”

他不着痕迹地拍马屁:“这一路上看下来,大峪的山水秀丽,我和手下的人都看得目瞪口呆,只觉得比我们北燕的风景要好看太多。”

曾程这样夸大峪的风景,守卫当即脸色缓和,露出笑。

他往旁边一站,给曾程一行人让出路来:“知道就好——你们在京城多待些日子,才会知道什么叫盛世太平、繁华之都,只怕待久了北燕都不想回了。”

曾程把通行证收好,谄媚地附和:“您说的是,您说的是。”

等入了城,身后也看不见那两个守卫了,他脸上的笑意顷刻间就消散。

“盛世太平?”曾程冷笑一声,自言自语:“也不知这盛世太平到底能维持多久,你们也就这些时日能笑出来了。”

一行人穿过街巷,来到一家珠宝店内。

掌柜刚把女客送到门外,就看到了带着手下牵着马走来的曾程。他的面色猛地一变,又很快恢复镇定。

女客好奇问:“他们是谁?”

“是以前做过生意的北燕人,送玛瑙来的。”他笑容一如既往的恭谨,“您要的首饰我们明天就差人送去您府上。”

女客满脸惊喜:“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她等不及地问:“要不我明天自己来一趟?”

掌柜引着她上了车,微笑:“怎么好意思麻烦您等,我们的人跑一趟也没什么。”

把女客送走后,掌柜走到曾程面前打招呼,态度熟稔:“曾老板亲自来送货?快里面请,我让人给大家泡杯茶。”

等进了屋子里,他卸下笑脸,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恭恭敬敬地给曾程磕了个头。

“小的见过大人,多年不见,能在此地再次见到大人,实在是小的的荣幸。

曾程坐于上首,漫不经心地扭了扭食指上的扳指。

“要不是这事重要,我也不会亲自跑这么一趟。”

想到最近发生在都城的一系列事,以及出发前来自那一位的命令,不由头疼。

曾程起身,负手于背后,站在窗前,掌柜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冷淡的声音:“看来这一次,要在京城待上一段日子了……”

第二日,长得瘦小的珠宝店伙计从店里出发,带上早已经准备好的珠宝,独自前往了昨日女客所在的府邸,给她送上了女客之前早已经定好的首饰。

女客的丈夫官职不低,府邸正是位于学涯街上。

在送完首饰后,伙计又从学涯街里出来,在经过其中一户住宅的时候,袖口微动,有什么东西便顺着他的袖子滑落到住宅门前的地上。

似是没有发觉这动静,伙计神色如常地出了学涯街,重新回到了珠宝店内。

在伙计离开后的一盏茶内,齐阑打开门,打量周围后,见四周无人,便低头从地上捡起了一块黑色的玛瑙石,继而再度关上门,紧攥着那玛瑙石直奔傅陵的书房而去。

傅陵看他慌慌张张,蹙眉:“来消息了?”

齐阑把玛瑙石递给傅陵:“是的。”

傅陵接过玛瑙石,在这看起来光滑无痕的玛瑙石表面一处轻轻一按,那玛瑙石就轻轻松松地开了一个口子,露出一张字条来。

傅陵展开字条,等看清字条上的字,饶是往日一向镇定的人,这时候也忍不住手一抖,露出些惊讶的神色来。

齐阑上前一步:“殿下,怎么了?”

傅陵起身,把那字条放在了烛火上,任由那小小的字条被火苗吞噬。

他嘴唇紧抿,轻声回答:“……北燕出事了。”

傅陵神色复杂,涩声道:“齐阑,我们可能要回去了。”

回去?回去北燕?!

齐阑被这话惊得睁大眼,不可思议:这么多年,他们终于要回去了?

那边主仆二人心思各异,那一边,刚从牢里被放出来的冯瑞明也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直接去了以前经常去的莳花馆。

这莳花馆名字听着风雅,实际上乃是京城中最大的青楼,汇聚诸多官富人家和风流才子。自长大后冯瑞明最爱待这里,他家世好,长得也不差,更难得出手阔绰,莳花馆里多的是解语花愿意相伴一侧。

冯瑞明是莳花馆的常客,他一出现在门口,门童就笑嘻嘻把他往里面迎:“哟,这不是我们的冯大公子么,快往里面请。”

门童惯会看人脸色,见冯瑞明满脸不快的模样,连忙道:“韦一和韦二两位公子都在里头呢,您要去寻他们吗?”

这韦一和韦二是一对双胞胎兄弟。

两人自言是来自江南的富商之子,这些年就在京城开了几个铺子过活。冯瑞明多年前在莳花馆与这两人相识后,很快把这两人引为知己,只因这对兄弟实在太对冯瑞明的胃口,吃喝玩乐样样都很擅长,更是与冯瑞明一样,对读书半分不感兴趣。

时间久了,冯瑞明也真正把这两人当做知心朋友,什么都和他们说。兄弟俩善于见机行事,鬼点子又多,一直顺着冯瑞明的话来说,把冯瑞明捧得舒舒服服,愈发喜欢和这两人待在一处玩。

冯瑞明今天本来就受够了气,此时一听韦一韦二在,只觉得满心的苦楚都有人可以诉说了。他露出笑来,连忙同门童说:“快带我去韦家兄弟的包厢,我们兄弟三今晚可要好好喝一杯。”

包厢里,韦家兄弟正各自搂了一个女人,嘻嘻哈哈不知道在说什么。

见到冯瑞明进来,两人都松开怀中的女人,起身把冯瑞明拉到主位上:“冯公子今晚怎么面有苦色,是谁这么大胆子,竟敢让户部尚书之子受气?”

冯瑞明甩了银票出来到桌上,吩咐穿了薄纱的女人们拿了钱就出去,别来打扰三人的谈话:“还能有谁,自然又是那个谢昭!”

包厢里只剩下了三人,冯瑞明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怨气深重地说:“原以为这祸害终于可以消失了,没想到命这么大。”

他恨恨地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重重放在桌上:“还有那个廖青风!不就仗着自己那个在边境守卫的亲爹,整天有事没事就要把我往牢里带,这回更是过分,你们都不知道我今日在牢里过得是什么日子!”

韦一咂咂嘴,没忍住好奇:“廖大人这回怎么对付你了?”

怎么对他?

冯瑞明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悲愤道:“他把我和耗子们关在一起就算了,大晚上还让人给我讲一些活灵活现的鬼怪故事,害得我一整晚不敢闭眼,现在都有些头晕眼花。”

嘿,廖大人这一手可真够坏的。

韦家兄弟看到冯瑞明眼下的青黑,憋得脸都红了,才没当着冯瑞明的面笑出来。

韦二连忙替冯瑞明把酒满上,连声劝:“多喝点酒,喝多了就什么糟心事都忘了。”

冯瑞明就这样在韦家兄弟的劝说下喝完了两三壶酒。

这一壶壶酒下肚,他不但没消气,反而心中更加郁闷,想到自己身为尚书之子却被谢昭和廖青风两人欺负成这样,不由狠狠砸了杯子,喊道:“喝喝喝,我想到了,我连喝酒都喝不过谢昭!”

“读书没人家好就算了,”砸了一个不够,冯瑞明气得又砸了几个杯子,房间里一时叮叮当当的,“我连喝酒都喝不过他!简直气煞我也!”

见人似乎真的有些头脑不清了,韦一意味不明地看了韦二一眼,紧接着搂住冯瑞明的肩膀,半是劝慰半是引诱地道:“冯大人,我这里倒是有个法子能让你出口气,好好整一整这个不知天高地厚老和您作对的谢大人。”

能够整到谢昭?

冯瑞明有些心动,可是想了想,还是犹犹豫豫地摆手拒绝:“这谢昭有些邪乎,每回和他对上,这家伙都好好的,我倒是吃了许多亏。”

他回想起在牢房里受的苦,更加坚定地道:“我还是离他远一点吧。”

“咱们又不对谢大人出手,人家出身高贵,又有圣上偏心宠爱,我们当然不敢动。”

韦一嬉皮笑脸地贴近和冯瑞明的距离,哥俩好地拍了拍冯瑞明的背,把冯瑞明安抚下来才说:“可是谢大人不能动,不代表他身边的人不能动啊。”

冯瑞明眼睛一亮,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你的意思是……?”

“我哥说的有道理。”

韦二坐在一旁,和冯瑞明说:“您和谢大人对上,尚书大人和圣上肯定不会和您站在一边,就是看在谢将军的面上,他们也会保住谢大人,容不得别人动他分毫。”

他冲冯瑞明眨了眨眼睛,坏笑道:“可是如果您动了谢大人身边的那些人,又有谁会因为这种小人物来责怪您呢?”

韦一附和:“是啊,圣上日理万机,哪有空管这么多。”

冯瑞明被廖青风整怕了,难得有些畏缩:“……谢昭会去圣上面前告我一状吗?”

“怎么可能会去!”

韦二瞪大眼睛,理所当然地说:“谢大人怎么会因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去烦圣上。更何况您不是说他腿受伤了吗?他知道这事后只能在床上气得发抖,还有本事跑进宫里去?”

韦一嘿嘿一笑,拉长声音总结:“所以说,谢大人只能在家中暗自生气,却没法拿你有什么法子。”

兄弟俩一唱一和,说得冯瑞明的心砰砰跳。

他顺着兄弟俩的话,想到谢昭被他气得在家里生闷气的模样,就不由觉得满心畅快。更何况他也觉得兄弟俩说的没错,他又不动谢昭,圣上看在他的父亲面上,肯定也不会因为那些平头百姓而责怪于他。

这样一想,冯瑞明猛地一拍桌子,气势汹汹站起来。

他咬牙切齿:“好一个谢昭,这回一定要你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对策有了,现在问题是,对谁动手比较好?

谢昭身边有什么人是动了也不要紧的?

这问题实在简单,冯瑞明脑中转了一圈,很快就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来。

韦家兄弟见他情绪高涨、满脸愤怒的模样,不由对视一眼,露出隐蔽的笑来。

因为腿部忧伤,窦舜特意让潘岳来看望他,还托潘岳来和他说,让谢昭老实一点,在腿伤未好前不必去御史台了,就在家好好休养。

这一日谢昭睡得正香,猛然间被人摇醒。他睁开眼,就看到了面前满脸惊慌的秉文和不知缘由大早来到谢宅的小峰。

谢昭迷迷糊糊问:“……怎么了?”

秉文大嗓门:“公子,出大事了!”

谢昭一下子清醒过来:“什么大事?”

他似有所感,把目光对向满脸泪痕的小峰。

小峰抽噎着抹了把脸,泪珠子从眼里不断落下,谢昭和秉文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扑通一声跪倒在谢昭面前,哽咽着说:“谢大人,你快救救我娘!”

男孩的额头重重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我娘……我想她!我娘她被冯家那个恶霸掳走了,说是带回去当他的第七房小妾!”

他直起身来,额头已经红了一块,却半分不顾,只是执着地看着谢昭,哭着说:“谢大人,您救救我娘好不好?”

他怎么敢!冯瑞明他怎么敢动元娘!

谢昭气得浑身发抖,睡意顿时一消而散,他猛地从床上蹦起来,扯上外衣就要给自己套上,一边冷笑道:“事不过三这个道理,他怎么就不懂?”

他一边让秉文扶小峰起来,一边自己给自己套上靴子,站起身来:“小峰你放心,有我在,那畜生绝对动不了你娘一根毫毛。”

秉文目瞪口呆地看着右腿伤还未好的谢昭灵活地向外蹦去:“公公公公公子……你这是要去哪里?”

“去哪里?”

谢昭已经到了门口,正拿着一根随手取来的发带给自己绑上头发。听到秉文的话,他侧过脸来,一张俊俏脸蛋上早已布满了寒霜,眼眸更是因为怒火而明亮异常。

他重重哼了一声,冷笑道:“当然是去宫里了——我就是要告诉他们,我谢昭纵然是一条腿伤了,今天爬也要爬到圣上面前,来教教这个不知好歹的冯瑞明什么叫做适可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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