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我不想失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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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无风, 阳光也好得很,师柏辛一身朝服缓缓走来,虽是因病看来消瘦了一些, 但身姿挺拔依旧,面色肃穆依然。
冯勉眼看避无可避,只得上前行礼道:“见过师相, 师相身子大好了?”
师柏辛看着冯勉手中的册子问道:“冯总管要去凝华殿?”
冯勉点头道:“最后一批的上京公子名录,送去给陛下和太皇太后筛选。”
“本相真要去见陛下, 给本相吧。”
冯勉心头一顿, 却只是匆匆看了师柏辛一眼, 心底有些犹豫, 道:“这是奴婢指责所在, 不敢劳烦师相。”
“《芳华册》内少了个人。”
冯勉疑惑道:“这些日子咱们可是将上京城中所有符合条件的公子们都筛了个遍,如今奴婢手里这已是最后一册, 怎么会有疏漏?”
“冯总管以为本相在开玩笑?”
“奴婢不敢。”冯勉终究不敢与这一人之下的当朝丞相较劲,退让道, “不知师相说的是哪家的公子?”
头顶一片沉默,冯勉只觉得此刻吸入肺腑的空气都冷得将五脏六腑都冻住了。
他总是不愿与师柏辛起正面冲突, 只得将手中的《芳华册》递给师柏辛。
师柏辛接了册子, 道:“本相稍后将人补上在送去凝华殿。”
冯勉却不敢这样草草了事,道:“这是奴婢分内事, 还是让奴婢跟师相去吧。”
师柏辛不拒绝,带着冯勉往军要处去了。
不久后, 众人只见冯勉跟见了鬼一样从军要处出来,捧着《芳华册》的手抖得跟筛子似的,小跑着就往凝华殿去。
沈慕仪听冯勉来了,本就不怎么样的心情更沉了一些, 道:“让冯总管送去皇祖母那儿吧。”
翠浓却道:“冯总管说已定要亲自将《芳华册》交给陛下,奴婢瞧他的样子像是真出事了。”
沈慕仪心中起疑,这才召见冯勉。
冯勉颤巍巍地捧着《芳华册》进来,行过礼后,道:“奴婢方才来的路上偶遇师相……”
“师相?”沈慕仪惊道,“他进宫了?”
“原本是,但师相见奴婢要来凝华殿送《芳华册》便将册子要去了,说册子上少了个人。”冯勉说完了事情经过才将《芳华册》呈上,连额角的汗都顾不得擦,只低头在一旁站着。
沈慕仪听冯勉说师柏辛还要为自己“介绍”皇夫,心中沮丧至极,看着御上的《芳华册》更加讨厌。
无奈事情是她主动要办的,她也知道师柏辛必定不会亏待自己,沈慕仪这才说服自己去打开《芳华册》一看究竟,哪知只一眼,她便“啪”地一声将册子合上。
翠浓见沈慕仪如此异样,上前关心道:“陛下,怎么了?”
沈慕仪一只手按在《芳华册》上怔怔地出神,完全没听见翠浓的话,脑海中尽是那册子第一页补在第一列前头的那个名字。
翠浓看沈慕仪失魂落魄的模样以为她受了刺激,转头就要传太医,却听沈慕仪道:“宣师相。”
翠浓以为自己听错了,却又听沈慕仪催促道:“快宣师相。”
“诶。”
翠浓正要去传令,只见汤圆儿进来道:“陛下,师相在外头请见。”
殿内顿时一片死寂,好几双眼睛都看着沈慕仪,不知这女帝究竟怎么了。
汤圆儿和翠浓交换过眼神,到底还是咬牙问道:“陛下,师相在外头,宣是不宣?”
沈慕仪按在《芳华册》上的手渐渐收拢,方才涣散的神情慢慢恢复过来,道:“备车。”
“陛下要出去?”翠浓疑惑道。
“去东宫。”沈慕仪对冯勉道,“这件事先不要声张。”
冯勉道:“奴婢知道。”
沈慕仪又对翠浓道:“备两辆。”
翠浓不知沈慕仪究竟要做什么,只有即刻去办。
待马车停在凝华殿外,她才请沈慕仪出去上车,并称师柏辛已经上了第二辆马车。
沈慕仪这才离开凝华殿。
去往东宫的路上,沈慕仪不止一次想要挑开车窗帘子去看后头的那辆马车,但她硬是忍住了。
翠浓看她犹豫不决,问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沈慕仪不能一下子接受师柏辛居然将自己的名字写在《芳华册》上这件事,因此而生的各种情绪冲撞她如今的思想,她混乱得想要逃,但理智告诉她必须面对,所以她才想去东宫,想回到初始的地方,至少哪里能让她觉得安全。
翠浓见沈慕仪仍旧慌乱,往她身边挪了挪,安慰道:“陛下不必慌张,有什么事咱们都能解决。”
沈慕仪看着翠浓,一时间不知应该说什么,听着车声辘辘,最后只问翠浓道:“他脸上的伤好了吗?”
翠浓先是一怔,稍后才反应过来沈慕仪口中的“他”是谁,于是点头道:“师相脸上的伤已经看不出什么痕迹了,陛下放心。”
“他……恢复得怎么样?”
“有些清减了,但精神看着还不错。”
沈慕仪点头做了回应,静静等着马车停在东宫外,她下车时才见着与自己几乎相同动作的师柏辛。
时隔数日后相见,两人皆有些拘束,各自站在马车前,没有谁主动开口。
被师柏辛这样看着,沈慕仪只觉得越发不自在,情急之下率先转身进了东宫。
汤圆儿本要跟着沈慕仪进去,却见师柏辛有意留自己,他只好上前听师柏辛与自己耳语交代了一句,再立即去办。
岳明本要跟师柏辛进去,却见家主站在东宫外没有要进去的意思,他关心道:“天寒,相爷大病初愈,需小心保重。”
师柏辛轻轻应了一声,仍耐心等着。
他能猜到沈慕仪如今的心情,也知道沈慕仪安排他们分开坐车是给彼此冷静思考的时间。
就这样等了一会儿,师柏辛见汤圆儿从东宫跑出来,他问道:“陛下还好吗?”
汤圆儿摇头道:“奴婢不敢揣测圣意,师相快些进去吧,陛下等着见您呢。”
师柏辛点头,提步前与岳明道:“不用跟着。”
沈慕仪没说要在东宫何处召见师柏辛,他这一路走进去也没见其他侍者,但他就是确定该去何处,脚步从容坚定,踏着今日明媚的阳光,走到昔日自己居住的院子,只在门口便瞧见了墙头坐着的熟悉身影。
他脸色只比方才更郑重严肃,踏出的每一步亦坚韧执着,直至走到墙下,抬头看着沈慕仪的侧影,柔声道:“吓着你了。”
带着歉意的语调听得沈慕仪心头一软,此刻她却不敢回头去看他,双手撑在身侧,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角,道:“偏你知道我又要做这出格的事,让汤圆儿给我把梯子都搬来了。”
他的阿瑾私下里就是这样,仗着他的纵容“知错不改”,只是这会儿的责怪里还带着其他情绪,听得他心底一酸,更是心疼她这些年的遭遇和不易,更悔自己没能将她彻底照顾好。
“我看不明白。”沈慕仪顿了顿,攥着自己的衣角在手里,补充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是我说得迟了。”师柏辛像曾经那样,背靠着墙面,娓娓道来,“我本以为只要安静地陪在你身边,维持着我们长久以来亦师亦友的关系,再加上彼此表亲的联系,无论如何你我都会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但时间一天天地过去,我才发现我的贪念越来越重,我已经不再满足于现状,不再只愿意听你叫我表哥。”
他说得慢,每个字都经过斟酌,唯恐沈慕仪听不出他曾经想起来的那一份喜欢,毕竟他的阿瑾在这件事上迟钝得很。
沈慕仪已忍不住将视线落去师柏辛身上,却还因着莫名的纠结不愿意做的太过坦荡,便只稍稍扭过头,瞥他道:“我先前问你那么多次,你为何总不说?”
“怕时机不对,拖累了你?”
“如今时机又对了?”
“依旧不对。”
“那是为什么?”
他从墙根的阴影里站出来,抬头对上沈慕仪复杂的视线,幽深的双眸中涌动着内心最真实的热烈,道:“我不想失去你。”
他惯于对她春风细雨,所以她总以为他是这世上最温柔的存在,又因他在情爱之事上表现出的坚持,让她确信世上不会有人能撼动他看重的感情,所以在知道自己对他心生爱慕后,沈慕仪选择直接退出,免得自不量力,免得给他造成困扰,免得失去这多年来的情义。
他从不骗她,却会隐瞒,到此时表露真情,沈慕仪却怪不得他。
她攥紧了双手,憋着一口气,越看他越有说不出的滋味,问他道:“记不记得你为什么留在上京?”
“一国宰辅,辅国之社稷,虽死无憾。”
“如今呢?可忘了这志向?你在《芳华册》上写了名字,还如何做这辅国之臣?这些年来的经营都不要了?”
“不要了。”
沈慕仪心头一颤,声音比方才大了些,质问道:“辛苦做下的事业都不要了?当个空壳子皇夫有什么好?”
她未察觉言辞间已透露了自己心意,更分辨不清自己这会儿究竟是为师柏辛的表白而高兴还是为他这因情误事的举动而气愤。
听沈慕仪略带哽咽,师柏辛不由往前走了一步,只想将她看得更清楚些。
见沈慕仪眼角已显晶莹,师柏辛神情肃正胜过在朝会上与那些臣工一同议政,如若起誓道:“从陛下当年在这东宫里说,从今往后只信臣的那一刻起,臣的全部事业就是陛下。”
那日大雨,她听着充斥在耳边的雨声,沉浸在沈慕安之死的自责中,对未来未知的一切充满不安,是师柏辛在那时出现在她身边,也是她在那一刻抓住他的手,不想他离开。
见沈慕仪陷入回忆之中,师柏辛又道:“那时臣只想一心一意辅佐陛下,绝无非分之想。”
沈慕仪静静听着,没再开口。
“可是阿瑾,从你及笄那一日一袭红衣出现,我就知道我再不只将你当做君上,你也不再是我年幼的表妹。”师柏辛向墙头的沈慕仪伸出手,多年思慕皆化作这一刻的柔情,“阿瑾,我想换个身份站在你身边,不是老师,不是臣子,也不是表兄。”
他说得越多,沈慕仪越觉得心底那股试图冲破禁锢的力量越强烈。
可她并不敢相信自己如今看见的,听见的,只怕还是自己会错了意,怕的是从小被抛弃、一直以来不被重视的自己,如何能拥有自己向往的这份感情。
“那是什么?”
她的疑问里充满期待与忐忑,在师柏辛坚定的注视下,显得那样小心翼翼。
他再向上伸了伸手,够住她的衣角,道:“夫君,我想做阿瑾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