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只要她需要,我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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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无月, 家奴执灯在前头为师柏辛引路,他看着身前那有些晦暗的光,迎面而来的风亦是刺骨, 割在脸上犹如凌迟。
然而即便如此,师柏辛每踏出一步,心底的某种信念便坚定一分, 哪怕他已经猜到了文定安要见他的原因,他也不像过去那样有一丝犹豫和回避。
终于到文定安院中, 推门入厅前, 师柏辛整好衣冠, 道:“祖母。”
听文定安应声, 师柏辛才走入, 映入眼帘的,除了文定安一贯的严肃, 还有她身边桌上放着的那根熟悉的藤条。
师柏辛此刻心中只有云破日出的释然,上前请安道:“祖母。”
文定安见师柏辛一身寒气, 严肃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疼惜,然而下一刻她只道:“我心中有个疑问已忍耐多时, 今日想跟行洲你问个清楚。”
师柏辛微顿, 目光只比方才更加坚定,并不像过去那样回避文定安充满质问的目光, 他甚至略略昂首,道:“祖母要问孙儿一直不肯透露的那个心仪之人究竟是谁。”
师柏辛从小被文定安严加教导, 一直以来都对这要求严厉的祖母又敬又畏,也唯有在她面前才放得下那一身权门之子的贵气、封侯拜相的傲气,谦卑似换了个人。
然而此时此刻,祖孙二人四目相对, 师柏辛不似过去总不敢直视文定安,反而坦然回应,已是给了她一个无声的肯定。
文定安至此终于难以遏制怒意,一声拍案,响彻整个大厅,就连房外吹过的北风都在这一刻被震得停了下来,不敢招惹这盛怒之下的前朝丞相。
师柏辛在那一声后换下外衫,整齐叠放在一旁,跪在文定安跟前,仍是不屈之态,坦然道:“孙儿辜负祖母教导,生非分妄念,甘愿接受任何惩罚。”
文定安见他毫无悔意,抄起藤条便是狠狠一下抽在师柏辛背上,斥道:“我当初就该让你跟我回绥阳,也免得这些年骨肉分离,不知你竟生了这样的不耻念头,你这一跪,你要我成全你什么?”
言毕,文定安又是一藤条抽下。
师柏辛忍着背上两道火辣辣的刺痛感,回道:“孙儿不求祖母原谅,更知道祖母忍耐至今才究根问底已足够宽容。但是孙儿不能欺骗祖母,更不能辱了这些年对她的感情。”
“我竟不知教养了你这个情种。”文定安扬手又要抽一藤条,却迟迟没有落下,道,“我再问你一次,可能收了这份心思,好好做你这个丞相,好好走以后的路?”
“孙儿走的每一步都经过深思熟虑。”师柏辛道,“孙儿自认,拜相这些年,虽未做到十分好,但也勤勉,已是尽力,未有一分愧对祖母的期许教导,未尝做过对不起这丞相之位的一件事。至于以后,孙儿……”
师柏辛过去从未有过这样明显的迟疑不决,文定安道他就是因情误事,偏偏还是对最不该动情的那个人种了情根,心中大怒难遏,扬声质问道:“如何不说了?”
紧随着又是一藤条,用力之猛,让方才还不动如山的师柏辛为之一震。
后背皮开肉绽的痛楚也没能让师柏辛有一丝软化,他仍挺着脊梁,长跪着,咬牙忍痛道:“孙儿不知如何说,否则也不至于拖至今日都没能让她知道孙儿的心意。”
话音未落之际,师柏辛只觉背上又添新伤,那疼痛钻入骨中,蔓延到四肢,极是磨人。
“荒唐!简直荒唐!”文定安再难把持以往风度,面对这固执的孙儿,她又悔又痛恨,厉声斥责道,“她是当朝皇帝,你是丞相,你们是君臣,是君臣!你怎可……怎可有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你难道真要为了她,放弃眼前的一切?去那后宫里做个空有虚名的王夫?她……她怎么狠得下心……这样伤你……”
“祖母息怒,这件事阿瑾并不知情,她一点都不知道。”
“一句她不知道就当算了?你如今这态度,我看是已经下了决心不要这丞相之位,不要这大好前程了,是吗?”
“在孙儿知道阿瑾已经在我心里的那一刻起,孙儿做的每一件事就只是为了帮她。做她的丞相也好,做她的老师也好,或是论及私交只做他的表哥,但凡她需要,孙儿都可以。”
他越说越坚定,最后那句“都可以”便如晴天霹雳重重砸在文定安心上。
她一时脱了力,身子摇晃着眼看站不住,师柏辛不顾背上疼痛去扶她,她却推开,道:“我没你这样执迷不悟的孙儿,你若说只为她一个沈慕仪,你就可以什么都不要,那就干脆也不要我这个祖母。”
文定安的强势在渗透师柏辛年少生活的同时也种下他逆反的种子,而沈慕仪就是那个让这颗种子破土而出的存在——他们的人生都不应该因为别人的期望而继续,总该有自己想要的东西,有自己想要走的方向。
师柏辛就是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才一直隐瞒着真相,可当沈慕仪一病不起,当他一次又一次地哄沈慕仪说着那些看来毫无用处的话,当他为自己无法将沈慕仪从眼下的困境里解救出来,他心底的惶恐和自责再也无法抑制,以及后悔自己迟迟没有对她表露的心迹。
文定安抓住师柏辛,瞪着他开始发白的脸,问道:“我再问你一次,能不能放下……”
话未说完,文定安已从师柏辛坚定的目光中得到了答案,她也再不遏制从心底迸发的愤怒,扬起手中的藤条用力抽在师柏辛身上,道:“我今日就算打死你这不肖子孙,也好过将来让你丢尽我绥阳侯府的脸面。”
师柏辛没有闪躲,任由文定安发泄内心的怒意,以至于脸颊上都遭了一藤条,他都沉默着没有任何反抗。
多时后,相府另处,岳明在师柏辛房外等了许久才听见有脚步声匆忙而来。他立即迎上前,只隐约瞧见个身形轮廓就认出了师柏辛,可还未等他开口,便听师柏辛道:“进去再说。”
岳明跟着师柏辛进了门,被早就烧了地龙的房内暖气扑了一脸,却来不及想其他的,就去桌边拿药。
师柏辛看岳明早就做了安排,直接将外衫脱下,身上那沾了血的中衣粘着伤口,他需小心一些去脱才不至于太过折磨。
岳明拿来药和清水,却是在看清师柏辛身上的伤后依旧吃惊,道:“文公下手未免……”
“上药。”
岳明知道这是师柏辛不想提及才故意打断自己,他就此住了口,老老实实帮师柏辛上药,从后背到侧身手臂,甚至是身前,纵横交错的伤口,虽不是血肉模糊,可也算触目惊心了。
“相爷这样,明天还要上朝?”岳明看着师柏辛脸上那道细长的血痕,“该如何圆过去?这伤怕是遮不了。”
“明日开始,你替本相去玉宸殿。”
“翠浓要是问起来,属下是说实话,还是编假话?”
师柏辛默然,良久后又道:“还是本相自己去吧,你留在府中,祖母若有任何情况,立刻通知本相。”
“是。”
“稍后换盏灯,屋里太暗,不便看公文。”
“都这样了,相爷还要看公文?”
“陛下一日没醒过来,本相就一日不能卸了这国务诸事。”师柏辛疼得眉头拧到了一处,需岳明帮着才慢慢穿上了中衣。
岳明之后一直守在师柏辛身边,主仆二人皆一夜未眠,直至上朝时辰,二人才分道扬镳。
师柏辛脸上的伤痕自然引起众人关注,赵居澜在朝会结束后立即找他问道:“你这脸怎么回事?谁敢跟你动手?”
师柏辛脚下不停,只往玉宸殿的方向去,并未给赵居澜答案。
赵居澜不死心,紧紧跟在师柏辛身边,心思一转,惊道:“是文公动的手?她怎么……”
赵居澜伸手去拉师柏辛,才刚触上的手臂,就听师柏辛倒抽了口气,他意识到事情只可能比自己想的严重,便拦在师柏辛面前,道:“你得把话跟我说清楚。你到底受了多重的伤?”
师柏辛知道躲不过,又实在担心沈慕仪的情况,道:“边走边说。”
赵居澜也知不便在外头给人给人看了笑话,便跟在师柏辛身边,听他将昨晚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并未提及自己究竟伤势如何。
师柏辛抢在赵居澜开口前叮嘱道:“我不瞒你,你也不用多问,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有分寸。”
“你有分寸?你但凡在这件事上有分寸,何至于把自己弄成这样!”赵居澜一时间不知该气师柏辛脾气太犟,还是不满文定安下手太狠,他越看师柏辛脸上的伤越是急火攻心,最后索性扭过头去不看。
二人到玉宸殿,翠浓起先也被师柏辛脸上的伤惊得出了神,直至被师柏辛催促,她才赶忙去取药,又道:“太皇太后在里头。”
师柏辛停下脚步,赵居澜意识到他心有为难,道:“要不我替你进去看看,你别现身了。”
师柏辛眸光沉沉,道:“我怕阿瑾不肯喝药。”
赵居澜心生感慨,叹道:“那我就在外头等着,免得吵着你的阿瑾。”
师柏辛感念赵居澜的玲珑心思,道:“多谢。”
“你跟我说这话就是见外了。”赵居澜道,“我也是担心太皇太后因为陛下的事郁结于心,到时候更不好收拾,我就在这儿等着。”
赵居澜眼看师柏辛挑帘进了内殿,想着好友脸上那道眨眼的伤,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苦笑道:“师行洲,你真是让我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