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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不过是个有人宠着疼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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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地听到师柏辛的叮嘱, 这话头转得快,让沈慕仪一时间没回过神,只愣愣地看着他。

师柏辛倒是泰然处之, 听马车里多时没动静,他转过视线去看沈慕仪,见她发愣也只是淡淡笑了笑, 道:“记住我的话了吗?”

“啊……厄……记住了。”沈慕仪顾不上师柏辛方才说了什么,习惯在他面前有问必答而已。

师柏辛靠着车厢壁看她, 好整以暇道:“我方才说了什么?”

沈慕仪不知怎的一直懵着, 竟想不起二人这三两句之前在说什么, 一时觉得自己丢了脸, 低下头去不说话了。

师柏辛往她身旁挪了挪, 放缓了语调重复道:“我说天气转凉,记得添衣, 别着凉了。”

沈慕仪点头,虽没回应师柏辛此刻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却莫名不自在起来。她往窗口挪了一些,一手巴着窗框, 下巴垫在手背上, 这才舒坦了一些。

师柏辛看她反应古怪,以为出了事, 又挨近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沈慕仪扭头看着他,上下打量了好几回, 没发现他跟从前有哪里不一样,但又觉得处处透着不同,说不明白。

师柏辛越发不放心,追问道:“怎么了?”

沈慕仪摇头, 重新将视线转去马车外,道:“我想看会儿风景。”

师柏辛以为她是不舍叶靖柔离开正伤感,便安静陪在一旁,不做多问。

待翌日下了朝会,沈慕仪去清泉宫给看望沈望,也交代了调查复桥的事。

案件中牵连了一些渎职结党的官员,一一都按律法严肃查办,后续重启复桥修建的事也已经安排。

沈慕仪这次从重处置相关官员引起了田文一派的不满,沈望也明白其中关系利害,但所有的惩处都有法可依,他无从置喙,只是和沈慕仪说话时明显带着不悦。

沈慕仪早就料想到这样的结果,不说对沈望完全失望,总还是为如今的局面深感无奈,只是好在师柏辛总在她身边,有心烦失意还能与他说了纾解一二。

复桥时间暂告一段落,日子过得平平无奇,直到白云观的人前来禀告,说文定昕因着秋后凉而一病不起,一切才又生出了波折。

沈慕仪闻讯,带着赶到白云观时文定昕的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太医看过之后说是寒气入体,她又年迈,身体承受不住才如此,因这情况来得猛,要说即刻就好转不大可能,甚至还可能有其他差池。

沈慕仪没让人马上通知沈望和文定安,当日直接留在白云观一直守到深夜也没见文定昕好转,太医又说留在白云观总是多有不便,她便让人将文定昕立即送入宫中救治。

文定昕说过此生不出白云观,如今被送进宫,消息自然透露出去,第二日一早,沈望和文定昕听闻即刻前来探望,而此时沈慕仪正在主持朝会。

一下朝,沈慕仪才得知沈望等人入宫的消息便被师柏辛唤住。

她眼下乌青的一圈在一整夜未眠后尤其明显,饶是他极力掩饰自身的疲惫,那双发红的眼睛还是出卖了她。

“上车再说。”师柏辛不敢耽搁,亲自帮沈慕仪挑了车帘送她上去,随后才跟上车,道,“情况有多糟?”

只有他在时,沈慕仪连一丝遮掩都做不出来,本就红着的双眼被涌出的泪水浸润,她吸了吸鼻子,道:“太医也没把握,说还需再等等。”

她此时依旧坐得笔挺,然而垂眼时,泪珠还是滚落下来,她扭头试图躲过师柏辛的视线,余光却瞥见他递来的帕子。

沈慕仪快速拿过帕子将脸上的泪痕拭去,可不知怎的,越擦越是止不住,到最后连哭声都抑制不住地从口中逸出来,她才抬眼去看师柏辛,哭道:“皇祖母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她一哭,他便跟着难过,分明不是他造成的,却总能被归结为是他没有为她设想周全,安排妥当,就连文定昕这意外的病情,都被他归罪到自己身上。

但他必须在这种时候拿出更多的镇定和温柔去安抚沈慕仪的害怕——她怕文定昕会和沈慕安一样将她丢在这世上。

“不会有事的。”师柏辛缓慢而坚定地告诉她,也在这五个字的时间里压下心中的纠结,将沈慕仪拉进自己怀里,柔声安慰她,“太皇太后不会舍得让阿瑾难过,阿瑾也要坚强些,不会有事的。”

失去沈慕安的悲伤在沈慕仪心里盘桓了多年才渐渐淡化,却依旧是她日常回避的痛。如今面对文定昕这突如其来的病情,曾经的不安和害怕又一次铺天盖地而来,将她就此吞没。

师柏辛的怀总是温暖宽厚,仿佛能为沈慕仪抵挡这世上所有的苦难悲痛,可也正是因为这份足够强大的温柔,才让她生出更多的不安和慌张,生怕什么时候,她会失去他的关心庇护。

她本该是整个大胤最坚强的人,却偏偏在师柏辛面前无从掩藏自己的脆弱和无助。

师柏辛搂着沈慕仪,听她埋在自己胸口哭,由着她将自己胸前的衣裳揪成一团,都是褶子,他只轻柔地唤她“阿瑾”,像过去每一次她遭遇困境时那样陪在她身边。

便是他这般纵容,才有沈慕仪这改不掉的任性,只当在他面前,不做什么大胤女帝,不过是个有人宠着疼着的寻常姑娘。

马车一直到玉宸殿前停下,沈慕仪才从师柏辛怀里退出来。

一路上的眼泪都蹭在师柏辛朝服上了,沈慕仪不好意思道:“我又……”

不等她说完,师柏辛从她手里拿过帕子,将她脸上残留的泪痕拭去,动作轻缓小心,如对待稀世珍宝,道:“下了马车就不能哭了。”

沈慕仪看他还在自己帮自己拭泪,便乖乖坐着不动。

师柏辛本没多想,只是收了帕子刚好抬眼时与沈慕仪的目光交汇,看她那双眼睛还有些湿润,眉眼里残着抹不开的慌乱与忧虑,他将帕子收回袖子里,鼓励她道:“太皇太后会安然无恙,你也该让她看看,她最疼爱的孙女是如何处变不惊,有了多少长进。”

沈慕仪心里没底,可看着师柏辛温文却坚定的神情,她终是压下了心头那些烦乱的心绪,点头道:“嗯,我知道了。”

师柏辛再次为沈慕仪挑帘,送她下车,与她一起踏入玉宸殿。

此时沈望和文定安在内殿守着文定昕,张娴因身体素来病弱在侧殿歇息,太医都在外殿等候,无人敢在此时出声,都怕发出一丁点儿的动静就会招致大祸。

众人见沈慕仪道到来即刻行礼。

“胡院判,皇祖母醒了吗?”沈慕仪问道。

“太皇太后半个时辰前醒过一次,但神智并不清楚,臣看了脉象依旧……”胡院判欲言又止,道,“但比起昨日,太皇太后已能服药,方才太上皇喂了半碗。”

这样的说辞根本无法让沈慕仪放心,她正要进内殿,又听侍者道沈慕婉到了。

沈慕仪匆匆宣召便先去看文定昕,不出预料地遭了沈望并不友善的对待,大意是责问她为什么没有及时发现文定昕的病情。

“皇祖母身边都是服侍多年的老人,朕一直定期与他们询问皇祖母的情况。”沈慕仪坐在床边帮文定昕掖了被角,“这次事发前五天,朕才派翠浓去见过李嬷嬷。”

沈慕婉见沈望语塞,不满道:“父皇只是担心皇祖母,陛下怎么好似在怪父皇?”

沈慕仪不想在这个时候与沈慕婉争执,便未理会她的质问,只与文定安道:“文公若是不放心就留在宫中,朕会安排好,必让文公第一时间知道皇祖母的情况。”

文定安一心牵挂文定昕,并不想牵涉入这天子之家的矛盾中,听沈慕仪发了话,她只顺应道:“老身多谢陛下体恤。”

沈慕仪见沈望依旧沉着脸知道他必有其他话要说,道:“朕与父皇借一步说话。”

说完,沈慕仪先行离去。

沈慕婉唯恐其中另有蹊跷,本想跟沈望一同过去,但被阻止,她便索性去找张娴。

沈慕仪与沈望另至安静之处才道:“朕并非像宁王说的那样对父皇不满,请父皇勿怪。”

沈望知道沈慕仪与文定昕祖孙情深,文定昕出事,沈慕仪必然不好过,道:“我也是被母后这病情惊了神,情急所致,阿娇方才无意冒犯陛下。”

沈慕仪志在心底苦笑,为他们的父女亲近,沈望至今都要为沈慕婉说情。

至此,他们父女之间便了没了下文,沉默起来尤为尴尬。

沈慕仪看沈望若有所思,干脆自己开门见山,问他道:“父皇是有事要朕去办?”

沈望犹豫片刻后,道:“我知道,这些年来陛下对我还是有怨言的。”

他们之间的心结由来已久,过往只是一个不敢提,一个不屑提,此刻说得这样直白,当真让沈慕仪措手不及,也不知如何作答。

看出沈慕仪的不做所错,沈望一改过去的强硬冷漠,竟透出些父女温情来,道:“我知道对陛下而言我不是个合格的父亲,陛下怪我怨我,我都接受。”

本是情真意切的言语,也或许是缓和他们父女关系的机会,但沈慕仪的诧异里却滋长不出一丝感受和惊喜,反而不由自主地猜测起沈望忽然有这样改变的原因。

沈慕仪回避沈望的目光,道:“父皇有话不妨直说,能办的,朕一定不会推辞。”

沈慕仪的坦诚和直接却让沈望眼里闪过刹那的迷茫,他惊觉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那个他以为能永远攥在手里拿捏住沈慕仪的东西居然在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同一时刻在心头出现的刺痛,迅速蔓延了半边身子的麻木感,在沈慕仪平静的注视下让沈望明白,那个过去对自己唯唯诺诺,一心试图修复彼此关系的沈慕仪消失了——

他失去了那个对自己充满敬畏且不断忍让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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