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布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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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萍进门,习惯性地半掩着脸,走向光线较暗的地方,秋明夜叹了口气。
“郑澈,进来灭几盏灯。”薛如忱避开了目光。
外边一阵窸窸窣窣的推搡声,郑澈进门麻利地灭了半屋子的灯,又随手带上了门。
“主子,下回我来也行---”郑清委屈又试探的声音被夹在了门缝里。
薛如忱选择无视秋明夜幸灾乐祸的目光。自从大嘴巴郑清不小心叫秋明夜听说了自己那天被杜暖调戏捉弄的窘态之后,他就再没叫郑清近身伺候。
秋明夜没占到便宜,讨了个没趣儿,于是又把注意力转了回去。
“给国公府送信的时候没叫人认出来吧。”他问道。
浮萍哑哑地应了一声,手里比划着什么,算是回答。
“放心,送信的时候没叫人认出来,这件事情惊动了摄政王,他亲自去了一趟,捉了那老头,把杜暖拎走了。”秋明夜向薛如忱眨了眨眼睛,解释道。
“不错。”薛如忱向后靠了靠,面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他很早以前就暗中寻找过通晓引魄之术的人,从南疆一直追查到东郦,又兜兜转转地查到镇南,最后却在帝京断了线索。要不是那天安插在长宁街小店里的眼线碰巧看见了摆摊老头用长箫操控杜暖的一幕,叫他起了些头绪,还真是不知道要稀里糊涂再找多久。
先前见过两面,薛如忱就知道杜暖是个睚眦必报,极其记仇的人。在街上当众出了那样的丑,她自然不会善罢甘休。这倒是方便了自己,直接跟着常出入寒冥观的暗卫便轻而易举地摸清了老头的下落。
薛如忱可杜暖宫宴上叫他吃哑巴亏的事情,更知道完颜朔青盯杜暖盯得很紧,并且对巫术秘术之类很是痛恶。
因此今晚浮萍一回来报,杜暖自己前往老头落脚的地方时,他和秋明夜就商量好了。叫浮萍偷偷摸摸地将这个消息递到国公府里,完颜朔青去处置杜暖,再捉了老头看押起来。
既解了自己当日之恨,又借他人之手押住了寻找已久的人,自己落得一身干净。
一箭双雕,此事做的甚是漂亮。
“那是自然,浮萍是我身边做事最妥帖的人了。”秋明夜得了夸奖,有些飘飘然:“替我看看香炉,换些檀木精油填进去,这段时间可算是有件不出错的事情。”
精油一换,月沉落便散出更浓郁的香气,清甜中多了些悠长浓重的木气,更叫人舒心畅快。
这些日子里,薛如忱一面向秋明夜借了浮萍跟踪杜暖,一面称病,减少入宫的次数。一是完颜朔青对他提防得紧,二来他想尽快弄清苍华的底细,那个叫苍华的人在这宫中大概有很高的地位,这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大齐与北燕素来不睦,一个北燕的术士,怎会成了大齐摄政王的座上宾,之前宫宴他曾叫浮萍潜入国公府中试探过苍华,却并没有发现苍华有什么奇异的能力,此事更是叫他心中疑窦丛生。
至于薛如忱为什么对这引魄这样感兴趣,全是因为他在一本古籍上偶然的一瞥。引魄是古南疆的秘术,法术若是达到了最高的境界,便可以招魂引魄,唤来亡人的灵魂,借活人躯体开口进行交流。秋明夜曾对他提起过夺命蛊一事,他也并没有很放在心上。
三年了,他或许已经不再对初易安是否还在人世这件事情抱有执念,但还是很想再见一见她,哪怕要让她借着旁人的身体苏醒。
他只想告诉那个唯一叫他心动过的小姑娘:三年了,他每一天都难过,每一天都饱受愧疚和悔恨的折磨,每一天都很想念当初在一起时,短暂又美好的时光。
想到这里,薛如忱偏头望向怡然自得喝着茶的秋明夜,他与自己不同,自己有愧有悔,尚可寻找替代聊以慰藉。秋明夜对于故国旧朝,只是空有仇恨,连债主都找不到。
如今薛如忱看他成天享乐,一副散漫不知愁的样子,倒是有些欣慰,又有些担心。
“薛兄此次回京,已是安安闲闲地呆了一月有余。”秋明夜放下茶盏,似乎是漫不经心地说了这么一句。
“你是看我住得太闲,打算给我找点事情做做?”薛如忱挑挑眉。
“薛兄该不是单单为了休养才回来的吧---”桃花眼中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自从薛如忱离开西岭,大齐西北边境就不是很安定了。
西边的越城内乱频繁,偷跑进大齐的人很是不少;北燕蠢蠢欲动,交界处的几个州县已经接连发回急报。而他定远亲王却悠悠哉地安坐家中,不闻窗外事。
“当然了---”薛如忱唇畔勾起一抹极浅的笑意,目光却骤然冷了下来,仿佛冬日初至时破寒意而绽的曼珠沙华,在黑夜中美艳得诡异。
灯台上已经堆了许多凝结的烛泪,夜很深了。他伸手抹去还有些柔软的蜡痕,这样深的夜,或许适合对一些压抑许久的事情做些规划。
“本王想要取代完颜朔青的位子,做大齐的护国公。”薛如忱轻声说道,眸中暗光一闪,腾起无限狠厉。
秋明夜惊得瞳孔一缩,却也并没有感觉到十分意外。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果然还是那样不甘居于人下的。”秋明夜失笑。
“只是想拿回我该有的罢了,想来明夜兄应该也不会忘记我本来的身份。”薛如忱淡淡地笑着,只见烛火的光影在那一双凤眸中安静地燃烧。
“十年交情了,怎么会轻易忘记。”秋明夜轻叹。
秋明夜与他相识的时候,两人还只是十几岁的少年,在那个轻狂嚣张的年纪里,他却有着与旁人不同的谦和、隐忍,从不甘屈于人下,却也绝不会轻易露出锋芒。
而当年的薛如忱也不叫做薛如忱,而是陈永宁,是大岳皇帝的弟弟,也就是当年越子舒在南魏灭国时一起救出来的少年。秋明夜总是好奇,世家子弟都常出纨绔跋扈之人,陈永宁作为皇亲却格外谦逊,性子内敛。
后来才知道,陈永宁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在很小的时候便被送进皇宫,作为家族的质子,几年宫中生活,叫他养成了内敛沉稳的性格,也叫他有些自卑。
陈永宁拥有的东西向来不多,更不愿轻易对人吐露心声,秋明夜可以说是他唯一的交心好友。因此也只有秋明夜知道,初易安的死对于他而言,是一种怎样的打击。
初易安去世的那年秋天,一封假的丧报从北燕战地发回皇宫,陈永宁的死讯令病重的皇帝悲痛万分。
而秋明夜却在一个冷雨潇潇的夜里,被一个熟悉而陌生的人敲开了门。
他至今不会忘记那天他对上陈永宁眼睛时的感受,熟悉的温和内敛不见了,那双凤眸黑沉淡漠,却有着直透人心底般的魔力。眉眼间的多变的情绪与五官组合,抹去了陈永宁从前的平庸,为他增添了yingsu般妖冶的美和危险。
秋雨淋透了陈永宁的衣服,却并无狼狈之意,反而叫他在这凄然的雨夜里潇洒得让人惊心动魄。
他对悲喜交加的秋明夜说,陈永宁应当是已死之人,如今他叫薛如忱。
他变了,变的不仅是姓名容貌,更是心性。谦逊内敛之人变得诡谲而犀利,虽不愿做锋芒毕露之人,胆子和野心却比之前大了不少。雨夜一叙后,薛如忱再次消失了。
皇帝的健康每况愈下,不久便一命呜呼,大岳本就本就根基不稳,新太子端王继位后,朝堂便更是动荡不安。秋明夜在听到薛如忱这个名字已是半年之后,西岭军叛变,势如破竹一般横扫中原,与对大岳政权不满已久的青远完颜氏平分江山。
先前他一心苦寻故人下落,不愿卷入朝堂斗争,于是将自己的权力拱手让人。如今想要拿回自己本应拥有的东西,也是合情合理的。
“只是完颜一族都是青远人,最重感情,你要是想取代完颜朔青,可要很下一番工夫。”秋明夜沉思片刻,说道。
“从杜暖下手,你看如何?”凤眸中的笑意愈发意味深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