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他们只吵过一次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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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妙循着声音。
目光再次定格在那人脸上, 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越越强烈。
对上她略显『迷』惘的表情,男人含着笑缓缓口:“看是我变化大,你认不出。”
他笑起的时候, 眼角会有两道弯弯的细纹,但却一点不显得老气,反而有种如少般不含任何杂质的纯粹。殷妙刹那间灵感触动,脑海中某个画面一闪即逝, 豁然朗地将他和记忆里抱着吉他的执着男孩画上号。
“段一鸣。”
她准确无误地念出对方的名字。
男人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显, 醇厚的嗓音里透出几分畅怀。
“是我。”
——段一鸣。
殷妙还在华上学的时候,高翻学院法语系的学长。
这位学长在新生军训队伍里对她一见钟情, 之后就始疯狂追求她。
送早点、买零食、帮打热水、请舍友吃饭……甚至在她出国前夕搞一场轰轰烈烈的玫瑰告白。
轻而无畏的男孩坐在满地鲜花和蜡烛中间,深情款款地用吉他为她弹唱《温柔》, 在几千名观众的注目礼下喊出真挚热烈的告白:“殷妙, 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莫道少不深情。
当时的殷妙轻轻松松就说出拒绝, 但在很久以后,她终于能够理解段一鸣的心情。
在心地追求一个人, 一次次被推后, 她才明白无法得到应的坚持有么宝贵。
殷妙心口微涩, 浅笑着和段一鸣打招呼:“好久不见。”
段一鸣点点,对身边的人低声吩咐:“我说点事, 你们先进去。”
“好的,参赞。”其他人恭恭敬敬地应道。
米娅看到眼前情形,明白这两人是要叙旧, 识趣地提出告退。
“老大,那我先进去你。”
周围人瞬间散去,殷妙和段一鸣相视两秒, 双双会心一笑。
是遇见旧人的欣喜,却含着不甚熟络的生疏,只好用微笑缓解彼此的尴尬。
段一鸣面带感慨:“这么,你怎么看起一点没变?还跟大一刚入校那会一模一样。”
殷妙笑道:“你变化倒是挺大啊,我差点没认出,你这肤『色』……还有你这胡子?”
段一鸣闻言『摸』『摸』脸颊:“害,这几在非洲晒糙,我本不耐晒,现在彻底白不去。”
他上下打量着殷妙利落的装束,挑挑眉:“你这一身,现在是在做同传?”
“嗯,”殷妙点,“在国学翻译,现在靠老本行混口饭吃,你可就厉害,刚刚我可是听人喊你参赞呢,段参赞,真没想到你会成为交官啊!”
段一鸣爽朗地笑道:“别说你,我自己没想到,不过学语言的,这不就是最高理想么?”
殷妙双手搭在护栏上,望向窗,眼里是淡淡的怀念。
“时间过得真快啊,算起我出国那一咱们就没再见过面,快八吧?”
段一鸣听到这里,不动声『色』地瞄她一眼,什么没说。
“你这次是?”
“没有,刚喀麦隆轮换,还不知道调去哪呢,可能欧洲,可能南美,可能还在非洲。”
决心投身于交事业的那一天起,段一鸣就做好放弃部分个人利益的准备,且未感到后悔。
“那你家里……怎么样?”
段一鸣面带惆怅地叹息:“说成家立业,我正好反过,这把纪还没成家呢。不过这样好,人家好好的姑娘,跟着我东奔西走,满界『乱』转吃苦,不是个事,过两再看看吧。”
他闭口不谈曾经追求过殷妙的那段往事,只像老朋友一样叙旧,免得两人尴尬。
隔着长长久久的岁月,时间早已磨平一切,教会成人学会放下。
如今的段一鸣,身上沉淀饱经历练的沧桑气质,和当初那个肆妄为的少相去甚远。
谈起这个略显遗憾的话题,两人一时陷入沉默。
身后的侧门突然被拉,路德维希楼梯间上,出现在他们面前。
看到殷妙靠着窗户在和人说话,他脚下顿顿,还是迎上去。
将一袋三明治塞到她手里,他低声叮嘱:“早餐,我看你脸『色』不好,没吃饭吧?”
包装袋还是温热的,他今天琐事缠身,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备下的。
殷妙接过后,轻轻道声谢谢。
路德维希不放心地说一遍:“记得吃,我先下去,有事找我。”
临走前,他客气地对着段一鸣点点。
路德维希之前绕着会场找一圈,现在却好像真的只是送个早餐。
他说完这几句话就转身离,没有任何其他表示。
段一鸣却眯起眼睛,定定望向他离去的背影,过好一会儿,他表情释然地笑笑。
“你们还在一起呢?”
“什么?”殷妙讶然地抬。
段一鸣向楼梯间的方向扬扬下巴:“他不是你男朋友吗?”
“……不是,你误会。”
段一鸣右手拇指和食指轻微『揉』搓,是个想抽烟的姿势。
“你不用不好思,我早就想。”
“他是叫路德维希吧?长得那么招眼,我的记忆力还没退化,应该错不。”
“殷妙,两个人能走到今天不容易,别轻易就说放弃。”
“……你在说什么?”殷妙怔怔地问。
段一鸣转看她一眼,声音里满是怅然和唏嘘。
“还记得我那时候说过,德国和法国不就相当于跨省吗,我一定会去找你。”
“……我确实去找你。”
“你知道的,我德语说得相当一般,到海德堡以后求爷爷告『奶』『奶』地打听一圈,好不容易才找到学生宿舍……可惜啊,去的日子不凑巧,正好撞上你和你男朋友吵架。”
“我当时心里还盼着,吵架好啊,我巴不得你俩赶紧分手呢,我好趁虚而入,天而降给你个惊喜,然后夺得芳心归,结果你不地跑进宿舍,我连喊你的机会没有。”
“你那男朋友挺奇怪啊,我看样子是他惹你生气的,可你跑不追,就在后面偷偷跟着你,跟木桩子似的在楼下一个人站着,不道歉不走人,完不知道他想干吗。”
“我本着看他笑话呢,结果哥们竟然在底下站整整一晚上,到早上五六点才走……”
“后我就想,完完,没机会。”
“这人这么拗还这么疯,你就算和他分手,恐怕不会喜欢上我。”
段一鸣说到这里,忽然停好久。
其实他没说的是,那天晚上路德维希的确守一晚上,可他同样熬一晚上。
真正让他放弃的不是路德维希的执拗,而是殷妙最后看向对方的眼神。
——她没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
于是他在那个夜晚清楚悲哀地明白,自己的爱情没戏。
路德维希至少还有站在下面守护她的资格。
他才是什么没有。
殷妙听着段一鸣的话,脑袋里一片空白。
这番话的信息量大,冲击力强,道出的是她不曾知道的真相,她部心神像被不断奏鸣的钟声撞击,混混沌沌里只听到一个关键信息。
他说,你们吵架的那天。
而她和路德维希,始至终只吵过一次架。
——他们分手那天。
“段一鸣,谢谢你。”
殷妙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抬望向他,无比认真地说一句。
段一鸣注视着她,慢慢说道:“愿你往后余生,平安幸福。”
……
殷妙走后,他遥遥望向渺远的天际线,自嘲地笑笑。
“段一鸣,可以啊,品格够高尚的。”
*
殷妙提前二十分钟进同传箱。
场内嘉宾已然部到齐,细微的谈话声音渐渐弱下,直到最后鸦雀无声。
研讨会即将始,殷妙和米娅戴上耳机,严阵以待。
突然,她眉微皱,动作幅度很地按按自己的腹部。
刚刚胃里隐约传一丝绞痛,她试着『揉』几下,那种感觉消失。
或许是这两天饮食休息不规律,身体提出轻微抗议。
幸好不良反应很快消失,她收敛心神,将目光投向场内。
第一位嘉宾准备发言,米娅按下麦克风,神贯注地侧耳倾听。
是通用的致辞和专家介绍,过大约六七分钟,对方谈起这套医疗新系统的架构思路。
米娅很明显地一愣,脸『色』瞬间变化,不到十分钟的时间甚至出现几次明显的磕巴。
殷妙几乎同时发现异常,她快速翻阅之前打印出的讲稿,和耳机里的听到的内容仔细对照。
这位嘉宾的发言,和讲稿上完不一样!
甚至可以说,原先的讲稿误导『性』极大,和现场真正的表达天差地别。
嘉宾分享中途,抛出一个专业度颇高的问题,参会人员们在底下轻声讨论。
趁着这个空当,殷妙迅速关掉米娅的麦克风,拍拍她的后背。
“米,冷静下,忘掉之前的稿子,就当现在是无稿翻译,我们之前做那么准备,大方向上差不,你要相信自己,没问题的。”
她抓起桌上摆着的二十分钟计时沙漏,迅速扔到抽屉里,以免给对方造成心理压迫感。
“下一段我翻,你好好调整,如果感觉坚持不住,或者哪里困难,你随时告诉我,我替你。”
米娅看向殷妙坚定冷静的眼神,瞬间六神无主的状态里过神,心里的恐慌渐渐散去。
她苍白着脸用力点,狠狠做几个深呼吸后,终于打起精神。
两人轮换的频率明显慢下,之后大部分时间里,是由殷妙接管麦克风。
突如其的无稿翻译对于缺少经验的米娅说挑战大,若是心理防线不够强大,很容易就会面崩溃,即使是殷妙,要高度集中注力,心无旁骛,不能受到任何界干扰。
米娅咬紧牙关坚持,实在感到力不心的时候,就冲殷妙打手势。
殷妙迅速接过话音,无缝衔接,凝聚部心神翻译起。
胃部的抽痛频率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愈加频繁,有一瞬间她眼前划过数道白光,什么看不清。
冰冷的虚汗润湿整个后背,滴落在桌面的记录纸上,洇成一滩看不出形状的水痕。
身体和精神仿佛分裂成两半,一半浑浑噩噩地漂浮在空中,另一半识混沌地沉没在冰水里。
到这种时候,殷妙的思维反而异常清晰,她几乎不用花时间思考,嘴里不慌不忙地说出流畅的译文,听起和平时毫无分别,甚至更加精准。
米娅在旁边焦急地打着手势,示换人。
有久?十分钟?二十分钟?还是半个时?殷妙不清楚,她只知道,自己要给米娅留出充足的反应时间,要保证这场会议顺利无误地举行下去。
她决不允许狼狈的失败,更不能容忍安济的名声毁在她手里。
*
路德维希端坐在主宾位上,心不在焉地听着长条桌对面专家的侃侃而谈。
耳机里传的翻译行文顺畅,用词到位,听起毫无反常,他却敏锐地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殷妙说话的时间,是不是长?
他按下手表上的计时器,始默默算起时间。
第一段17分钟。
第三段22分钟。
第四段和第五段之间间隔出奇得短,轮到她时说33分钟。
到后面主讲嘉宾发言的时候,耳机里她的翻译甚至长达41分钟。
她的声线一如既往地平稳柔和,但是说话音量明显轻点。
路德维希把耳机声音调到最大,她克制的嗓音里听出一丝压抑。
这不合理。
他深深地蹙起眉,心烦『乱』,始频繁走神。
研讨会在场热烈的掌声中完美落下帷幕,嘉宾们起立进行私下交流。
路德维希“刷”地起身,毫不犹豫地往会场角落的同传箱走去。
同传箱内,殷妙双手颤抖地摘下耳机,脸『色』难看得不像话。
米娅神『色』焦急:“老大,你、你没事吧?”
高强度的脑力运转,对同传的精神压力本就很大,而殷妙这一场的翻译时间几乎比她出整整一倍,所承受的紧张感可想而知。
殷妙撑着桌面站起,语气虚弱地吩咐:“米,你马上去联系法务,不……你去找蔡总,把今天的情况告诉他……”
胃部已经痛到失去知觉,她强撑着一口气走出去。
“我先去……”
“老大!”
殷妙眼前发黑,隐约听见米娅在身后慌『乱』地喊一声。
失去识的前一秒,她落入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