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芙蓉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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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酒府的路上。
“你们这一去雪山所有酒家的事情都堆到我这老头子身上,害我喝酒都没时间了,若不是这次借着来寻你们之由,想是连酒都喝不上了。”酒三仙在一旁嘀嘀咕咕,将腰间的酒壶子逃出来咕噜咕噜几口,“对了!无骄,酒家换了主事人还得去和那些老顽固们打个招呼,定于五日后六月初八的晚宴,这罗里吧嗦的一堆堆,想推也推不掉,你就随便去说上几句话便是了。”
“好好,知道了爷爷。”无骄好笑地点头,“小青儿你是随我一同前去还是你要先回中原?”
“我想,我得先回堡,此次太过匆忙,所要入药的药草、工具都在堡里,我回去酒府后,得马上出发回中原才能赶得及制药。”青瑶适才算过时间,却是没料到无骄此处还有个晚宴,那只能等他晚宴结束后他自行前来了。
“其实你也可等我晚宴结束了之后再一起回去,这样一来我就不会担心你路上遇到危险了。”无骄期盼地看向她。
“我还有正事呢。”青瑶失笑,“以后我们还有许多时间相处呢。”
“我不也是你的正事么。”无骄知她有事在身,只是故意胡搅蛮缠,让她柔声哄着,“我知道的,我晚宴一毕,我便去寻你。”
“好,我在中原等你。”
本在他们一侧的酒三仙见二人腻歪模样,心里是乐得花儿朵朵开,故意放慢了些脚步,在他们身后瞧着笑着,似是比这手中这壶美酒更是诱人。
“我什么时候能有重孙啊?”酒三仙幽幽地插话,惹得本是情意绵绵的二人各自白了他一眼,“爷爷,你真是,明知道小青儿害羞,你还这般当面问她……”酒无骄悄悄到他耳边细语。
“还不是你,明明同床共寝这般多次,孤男寡女一同行程这些时候,看瑶丫头的模样,还是黄花闺女,你啊,动作就是慢,快刀砍乱麻啊……”酒三仙恨铁不成钢地点点他额头。
“酒疯子,皮痒了?”青瑶也不回眸,似笑非笑地说道。
“呵呵呵,我和无骄在家常便话呢。”酒三仙拉着酒无骄放慢了脚步,续道,“我听那知秋说,之前你俩在他那中了那春药,你那时候怎么就不直接霸王硬上弓啊,亏大了亏大了。”
无骄冷了脸色,对自己的爷爷是又好气又好笑,他拔了一撮他的胡须,痛得他呱呱直叫,“爷爷,安静。”无骄上前与青瑶并排,青瑶终是回眸给了酒三仙一笑容,“疯子,幸好无骄并不像你。”
这这这……
这乖乖孙子,自从与这瑶丫头一起后,连行为动作话语都变得如此相似,果真是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他哈哈大笑起来,只觉心中遂心快意,十分惬意,
为了这次五月底的教内大会,聂三娘与王施也是在那短短的十日左右时间拼命地采阳补阴,听着教主派来自己身边的追玉所言,双人齐练会事半功倍,她便与王施还有先前的秋二娘给她的十名精锐加上追玉十三人,没日没夜、没羞没臊地齐力修炼起这教中之术。
到后来那十名精锐被压榨到实在没办法发泄了,追玉再给上每人一枚的药丸,瞬间精硬如铁,就算释放后不过半晌时间又会自动变得滚烫如火。只是毕竟只是一时的挺拔,到最后十名精锐却都相继被榨干了身躯,苟延残喘。
聂三娘见不得他们这般虚弱,干脆一人一剑让他们解脱,去九泉之下重新投胎,免得在眼前碍眼,为了此事王施与她发生了争执,她这十名精锐是留着来对付小青神医的,怎可就这般杀掉。
聂三娘笑呵呵地宽慰她道:“待教内大会一毕,我便是那聂二娘了,你还怕到时候没有精锐么?莫说十个,我给你五十个都可。”
王施一转念,也是这道理,走到她身后替她锤着肩膀,献媚道:“师傅,这几日徒儿见你容光焕发,就连脸上也是红润了许多,眼角的皱纹也没了,整个人看起来比施儿还年轻几岁呢。”
“就你这把小嘴会说话,会讨我欢心。”聂三娘被她哄得心花乱放,对着铜镜细细打量着自己,果如那追玉而言,双人齐练会起那事半功倍之效,哪个女子不爱美,只要享受便可换来武功与美貌,这般的不等价交换她可是乐在其中,“就是这腰确是有些累了。”
“师傅,施儿这几日派人在酒府打听过,那酒无骄和小青不在府,小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中原,施儿想着若是师傅您能助我一臂之力,施儿这把握也就更大了。”王施识相地素手下移,替她揉捏着发麻的腰间,惹得她低声细吟,“师傅您说好么?”
“施儿,你可知世间这情字害惨了多少人?这世上最厉害的人肯定不是那些江湖上排得上名号的名门正派,而是那些绝情断心的人,无牵无挂、了然一人,也就没有弱点没有致命点落到别人手中,否则无论再强的人,只要弱点被别人掌握住了,那也如掌心蚱蜢怎么跳都跳不出你的掌控。”聂三娘拉过王施到她身畔,语重心长地续道,“为师知道你对那柳家堡的小子念念不忘,一心想要他臣服于你的石榴裙下,于是想方设法满脑子都是寻他找他的主意,你若是只为报仇为师自是乐意,若你是以爱他之心耗费这些时日可就不值了,你懂么?”
王施乖巧垂眸,“是,师傅,施儿确确实实只为报仇。”
“那便对了。”聂三娘连连点头,念及往事眼眸中有挥不散的恨意,“你还记得你曾经问过为师为何这般厌恶男子吗?为师便以自身经历和你说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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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个少女不思春?哪个十六不如花?
她聂三娘,原名聂芙蓉,本也是大家女子,熟习四书五经,女训戒律,在年少爱做梦的年纪上寺庙祈福时候遇到了因贫苦借住在寺庙的书生木郎,偷偷看过那落难书生与富家公子的禁书的她自是把自己与那书生替代进角色了。
可世上哪有这般多落难书生真的金榜题名而后回来风光大娶富家女子的?他俩偷吃了禁果意外有孕,就在那日她的十七岁寿辰,当着众目睽睽,她说,她已经有了木郎的孩儿。可想而知,未婚先孕、私定终身,这唾沫都要把他家的门楣淹没了。
为了脸面,聂家与她断绝关系,她丝毫不惧,心心念念想的是与木郎一生一世,哪怕风霜露宿也甘随己愿,终生不悔。木郎知道了她因自己被逐出家门,甚至有了自己的孩儿,明面里表现得很欢喜,说是无论多辛苦日子多艰辛,定会让她过上幸福的日子。
那夜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木郎蟾宫折桂,她还有孩儿一家子住在了状元府中,从此衣食无忧,三人一起相伴偕老,她从梦中醒来已是清晨,沉浸在梦中的甜蜜久久无法自拔,恰恰此时木郎取来一碗中药,笑盈盈地递到她面前,说是补身子的,她不疑有他一边喝着一边欣喜地与他说起自己适才的梦境,木郎也是微笑含情地听她说着,只觉眼前的视线越发模糊,自己的肚子也是有些痛意,她紧抓着木郎的衣袖,痛苦地呼救,“木郎,我好痛。”
木郎狠狠地挥开她紧抓的手,不顾她的唤声,毅然决然地离去,仿佛适才还在对她温言细语的男子并不为同一人一般。
那记忆中最后的容颜,回忆里已淡去,只是那痛入骨髓的悲痛还是刻骨铭心。
她以为这是一场梦,痛极昏眩醒来后却是那寺庙的主持在她身畔陪着。
“木郎呢?”她强忍眸中的泪水问道。
“木施主已离开本寺,姑娘你适才误食麝香流产,大夫吩咐了,情绪还请勿太过激动。”主持虽对她有些同情,但这同情并不代表他会无条件待她好。
“流产?”聂芙蓉呆愣地重复,想起他拿到她面前那碗补药,原来甜言蜜语只为了她喝下这碗蚀骨毒药,她疯狂地大笑,状似疯癫的模样大喊,“好啊,你说永不相负全是骗我的谎言!我真傻!竟相信能和你一起白发到老!”
手掌中被他狠狠拂去时后留下的血痕历历在目,似是在提醒着她一切都不是梦境。
主持见她这般,想要驱逐她出寺的话语也说不出口,默然叹息,便出了房间,由她一人静静。她想过上吊自尽,但那强烈的求生欲望让她在绳索使她无法呼吸时踢翻了凳子,引来小和尚施救,但这一次的自杀让主持将她驱之门外,佛门之地怎可允许杀戮?
她想过回到自己的家中,守门的不敢拦,却是被自己的亲爹用扫帚亲手赶出了门,她记忆犹新她爹当时的那句话,‘即是断绝关系的狗前来摇尾乞讨,那便只配用扫帚驱赶!’
为得求一碗饭饱肚,她将自己卖身于勾栏院中,本出身于大家,也算是貌美肤白,很快便成了勾栏院的头牌,尽管从事的是男人的买卖,她的内心依旧对男子恨之入骨。
直到有一日,有位贵客来到勾栏院,说是要挑选几名合适的婢女。其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挑选婢女怎么到勾栏院来挑,不过是图她出手阔绰,才不问所以然。
那贵客一眼便相中了她,只因她眼中的恨意。
贵客教会了她许多本领,技巧,还有武功,后来她才知道她便是五毒教的教主,然后她便慢慢从她身边的婢女成了聂五娘、聂四娘乃至今日的聂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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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三娘说罢,她与王施也是陷入久久的沉默中。
“世上的男子都是这般绝情又自私……”王施幽幽地低叹口气,“如师傅您的爹爹,如您的木郎,还有施儿的爹爹,想来都是此中翘楚了。”
“呵。”聂三娘不屑地低嘲一声,“难道你以为你的那个心郎便是什么好苗子?若不是你的摄魂眼迷住了他,你以为他真的就会全心全意对你?这种男子为师在勾栏院见得多了,表面上对你信誓旦旦,实际他跟你说的话对家中的娇妻也是这般无二。男人嘛,全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所以对待他们,只能用来练功,付诸真心最后受伤的只会是你。”
“是,施儿知道。”王施乖顺应着,遂而疑惑道,“师傅,您学成武功后有回去报仇么?”
“自是有的。”
生她养她十六载,此乃恩情;对于落难的她视若无睹,此乃绝情。
曾给过她承诺和一段美好时光,此乃幸福;最后一碗麝香和决然离去,此乃背弃。
在她中麝香后流产请大夫医治,此乃同情;她意图自杀被驱出寺庙,此乃人之常情。
聂三娘回忆起后来的那段岁月,絮絮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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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聂芙蓉的她,跟着当时的五毒教教主勤练武功,因着她本就是勾栏院出来的姑娘,对于这双修法子接受得当比其他女子来得更快,她报仇心切,想要在最短时间内学会本事,一个口吸收得慢,她甚至用上自己的嘴巴以此来采集更多的阳气。
她声音本也算是娇柔动听,生生被自己弄成了这尖锐刺耳的沙哑声,半年后她蒙面潜入她原本的居所聂府,在那本属于自己却已是尘封的房子里暗自伤神的时候,被下人发现,惊动了聂老爷。
聂老爷赶到的时候,地上偏地都是自家侍卫的尸体,血肉模糊,女子的衣衫上也是被血溅了满身,白色的衣衫鲜红色的血迹,就如雪山上的腊梅,灿烂无比。
“女侠……若是劫财……开个价……”聂老爷吓得跌坐在地,双手不断往后爬着,想要远离这可怕的女子。
“聂老爷,这房间积满灰尘,是谁的房间啊?”她淡淡开口,声音沙哑。
“这这,女侠……小的忘记了,就是今年过年时候,风……风水大师说过此屋不宜动土,这才……才一直保存至今……”聂老爷看了又看,记忆中晃过一人影子,他续道,“小的想……想起来了,这是小的孽女的房间……”
“哦?如何孽呢?”在她心中其实仍存一分善念,若是他说起这房间是有一丝后悔有一丝挂念她之意,她饶他一命又何妨?
“那种……那种猪狗不如的孽障别提了,白白浪费了聂家这些年的米饭。”聂老爷见她不似动手之意,稍稍定了心,“女侠……女侠可是看中了这房间的摆设?尽管取去……”
“呵,我看中的只怕你不肯给。”最后善念在她脑海中荡然无存,感觉扯着她挣扎的那根弦断了,她看着眼前这个如蝼蚁在地上跪爬着的男子,似乎从未认识过这个与自己相处了十六年的父亲一般。
“女侠尽管说,只要小的能做到,无所不从!”他磕头如捣蒜。
她手起剑落,一剑穿喉,扯下自己的面纱,面对他惊慌愕然的眼神,大笑道:“我看中的是这聂家全部人的性命。”
你给得起。
她生平最厌恶白色,这夜特地一身素白,除了对往事的祭奠后,也算是对过去的自己作个告别。
如阎罗地狱一般,聂家经历了惨无人道的屠杀。
翌日夜里,当地最旺香火的寺庙主持被发现死于床畔。
意外的,主持却是含笑阖眼,全无被杀害的半分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