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海棠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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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不过几步,青瑶脚步忽停,“你娘那?”
“去这里之前,我们应去娘那看看。”无骄勉强笑了笑,适才因小厮无端请小菊,引来了娘亲担忧,偷偷地绕在大堂后偷听着,直至青瑶说出了字迹的习惯不同才悄然离去。这下娘该对这父亲完全失望透顶了吧。
“酒老爷没发现也就罢了,怎么连那酒疯子都没发现你娘在呢?”青瑶轻声应道。自家这将近二十年名义上的夫君从头到尾一直在怀疑自己,她竟还能这般自如地离去。
“许是爷爷和我们一样,发现了也没吭声。”无骄笑着牵过她的手往娘亲的房间行去。
果如他们所料,酒夫人房内的灯仍未熄灭。
“娘,我们进来了。”得到应允后,无骄与青瑶一同进了房间。
进去了,意外地发现酒夫人竟在收拾衣衫,无骄奇怪地问道:“娘,你这无端收拾行囊去何处啊?”
“无骄,娘适才做了一个决定,抱歉,没有征询过你的意见。”酒夫人淡淡一笑,“我决定要和你父亲和离。”
十字峥峥,话语轻柔,眼神坚定。
酒夫人,也就是无骄他娘,在无骄的眼中是一位知书识礼、进退有度的大家闺秀,许是接触之乎者也多了之后也就性子温和,也可以用懦弱来形容,她突然的这一番话把他惊呆了,本以为要劝诫一番娘亲才肯做出这决定,却没想到……
“恭喜伯母凤凰涅盘。”青瑶飒爽一笑。
“小青,我也随无骄这般唤你吧,谢谢你今夜替我辩驳。”这孩子才思敏捷又体贴细致,难怪无骄这般喜欢他。
“伯母客气,可需小青来为您写这和离书?”
“以前在我身上的束缚太多了,今夜决定放下,突然觉得连空气都变清新了几分。”海棠笑脸嫣然,收拾好行囊后拿纸笔在纸张上写着和离书,听得青瑶这番询问,轻摇螓首,“他因字疑我,那便由我亲笔写上几字赠他,让他好生看个清楚。”
“娘,孩儿陪你前去。”反应过来的无骄全无半分阻拦意思,还怕爹爹会百般阻扰,想要陪娘亲去。
“不用,毕竟还是你爹,你在场让他面子何挂?他这人,那面子比一切都看得重几分,勿要让你俩关系弄得太僵。”海棠低声拒绝,轻移莲步往酒老爷的房间行去。
“不,那人只是我父亲。”无骄轻声回应。
父亲只是一个称呼。当今夜他开始怀疑娘的时候,他便失去了他唤他爹爹的资格。
“解铃还须系铃人,当你父亲有了秋夫人,这段感情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想来你娘当时只是为了这十八年的情谊,反正她也不争地位不为名利,当她如此看重的感情在别人眼中只是随处可怀疑的变质品时,你娘也就不再坚持她所坚持的。”青瑶抿唇浅笑,“既能这般云淡风轻地说起,想来你娘对你父亲已是毫无眷念,这可算是今夜的意外收获,那中原计划可以毫无顾忌地实行了。”
“娘即已提和离,在这府中是住不下去了,待会还得给娘找个住所。”无骄思索得更深。
“我心里有个地方就是不知道伯母肯不肯去。”青瑶笑笑。
“这么巧,我的心里也有一处地方。”无骄勾唇微笑,“不若我们数三声一齐说罢。”
“好,‘一’、‘二’、‘三’。”青瑶数着数字。
“司徒府。”二人齐声说道,又相视而笑。
酒老爷的房中。好不容易劝得一直闹着的心肝秋儿睡了,却听得小厮来禀,“夫人来了。”
“海棠?她不好好养病,来这里做什么?”酒老爷讶异,他的房间她甚少踏足,他记忆中最近一次还依稀记得是一年前的事,“让她在院子等我,别扰着秋夫人好眠。”
“是。”小厮退出去,酒老爷替她吹熄榻前的油灯,蹑手蹑脚地出门,瞧了一眼睡得正好的秋夫人,安心地阖上门。门一合上,本就是装睡的秋夫人便幽幽地睁开了眼眸,行至房门后,暗运内力听着门外的交谈。
“海棠,你找我何事?”酒老爷来到院子里,见伊人俏生生立于海棠花旁,夜晚的狂风吹乱了她的发丝,听见他行来的脚步声,她转身回眸,对他一笑。
多久没有见过这个笑容?就连那年大红盖头下的她也是愁云密布,对了,是在生下无骄那时?还是无骄又武功又强了几分跑来跟她讨赏时候?反正,这笑容面对的对象竟是第一次是他。
只见她轻启略略显得泛白的粉唇,几字便从唇边流出,声音如黄鹂般婉转动听,却不含一丝情意。说话的同时她把手里握着的和离书递至酒老爷面前。
“这份和离书,还请老爷过目。”
酒老爷不敢置信地从适才自己的回忆中震醒过来,面前女子所言之语让他有些疑惑,“你说什么?”
“这份和离书,还请老爷过目。”海棠加重了音量重复了一遍,声音悦耳又果断,让酒老爷清晰地认知到自己并不是幻听。
“你要和我和离?”
“是,我海棠要与你酒傲海和离。”海棠坚定的眼神直视着他,这让他感觉到她并不是在开玩笑,是真的要与自己和离,和自己断了关系。
酒傲海低叹了口气,接过和离书,沉声问道:“可告知我这是为何么?”
“我想的是,若是无爱,那起码也可平和地相对无言,做一对外人眼中的夫妻;但若是无信,那便是连相处都无法相处,那又何必难为你也难为我?我难以保证以后一旦我想起这怀疑我的话语时还能平静待你。”海棠微微一笑,续道,“那倒不如趁着我与你还有着这些年的情分,各自安好,起码回忆起来也不至于成为了各自眼中的泼妇烂夫。”
“海棠,这是你第一次向我要求。”酒傲海苦笑着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在这封和离书上印下自己的手指印,“你那么骄傲,定不会允许自己求我,我也不愿看到你求我,所以,就这样吧。”
“谢酒先生成全。”达成目的,海棠扬眉一笑,施然一福,转身欲离去。
“棠儿!”他开口喊停了她,喃喃道,“若是以后有什么困难都可随时来找我,酒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打开。”
“不,此生应不会再见。”海棠顿了顿足,回眸一笑,“我的‘书’字特意把向左的勾勾得更明显了,你看清了么?”
“看清了。”酒傲海眼光再一次瞥向那和离书,总觉得心中似乎有一块东西生生刺痛着自己,他忍着那欲奔腾而出的感情,轻声自嘲道,“可惜迟了。”
“珍重。”不再驻足,她往自己曾经的院子里走去。
黑暗中一人偷偷勾起了嘴角,虽颠簸起伏了几番波折,这酒家女主人之位终是可以让她稳妥坐上了。
如今突生的怀念之情,包括想起那日大红盖头的艳丽无双,包括以‘棠儿’称呼她的那些时光,在她写着这和离书的时候开始,便已,覆水难收。
“娘,你回来了。”没有预料中的那般长时间,无骄与青瑶便见海棠归来的身影,“父亲有难为你么?”
“没有,毕竟夫妻一场,没有爱情还是有些情分的。”海棠微微一笑,“做回海棠而不是酒夫人的感觉真的好轻松。”
这鸳鸯乱点的谱子到今日终于算是结束了。这场人生如戏里,先前的十八年里没有赢家,只能在以后的日子里更加珍惜今夜的决定,不愧于心,不愧于己。
淡极始知花更浓,风盛方晓月渐明。
“娘,既然你如今是自由身,不如,和司徒叔叔好好谈一谈?”无骄建议道。
“是应该好好谈一谈了,不过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居所,否则你娘我今夜得流落街头了。”海棠笑了笑。
无骄狡黠地看着青瑶一笑,“娘不觉得这两者并不冲突么?距孩儿所知,司徒叔叔府上一直留有一间房,是特意留给娘你的,娘不想去看看么?”
“这……”怎么好似一副处心积虑、蓄谋已久的模样?咦?不对,无骄是怎么知道朗哥府中有一间房是留给自己的?怎么自己好似掉入一个局里面去了?
看着她脸上变幻不定的脸色,青瑶噗嗤一笑,“伯母,无需多虑,你知道,他们是世界上最不会伤害你的人,您即已活了十八年的酒夫人,是时候该为自己的真实内心好好活一场了。”
“对啊……这十八年,我有时候都快忘了我自己叫海棠了……”青瑶的话似是牵动了她心中那根弦,她两目熠熠,咬了咬唇,毅然转身入房,拿着那收拾好的几套衣衫的行囊走到他们身边,“走,我也许久没见朗哥了。”
不是司徒朗,不是避嫌时侯称呼的司徒先生,而是年少时候两心相知时候的朗哥。
从这称呼的改变,可知她内心的转变。那么那么明媚的少年时代,那么那么娇艳的少女芳华,即使已过去了这么多年,仍是历历在目。
只是越是靠近司徒府,她越是有些恍然。
“我看上去发丝有乱吗?”
“衣襟弄好了么?有没有皱巴巴?”
“我最近老是生病,这个脸没血色,看起来会不会很糟糕?”
一路上,她时而蹦出些问题,让无骄啼笑皆非,青瑶一直很有耐心地回答着。
“小青,若是他见到我,与他心目中的那个我相差甚远怎么办呢?”
“在他心里,想念的应该不是伯母您的容颜,而是您的性子、您与司徒叔叔一起度过的那些不可磨灭的岁月,所以,您如今只需担心的是……”青瑶一笑,拖长声音故意卖了个关子,见她有些急切,才笑着续道,“您和司徒叔叔今夜会不会通宵彻聊导致精神不济呢?”
海棠轻嗔一声,“我还以为小青你要说什么呢。”
“我是大夫,自然担心的是您的健康问题,这是实话,您这段时间身子确实不好,明日记得补回歇息,反正来日方长。”青瑶半笑半认真的说着,知让她今夜乖乖休息是不可能的,只得叮嘱。
前面司徒家大门将至,无骄与青瑶停了脚步。
“照顾好无心。”海棠最后交代了一声,径自走向大门,跟那昏昏欲睡的门房客气说道,“劳驾通报你家老爷,海棠请见。”
那门房上下打量了她一会,见她衣着贵气,言谈得体,不敢怠慢,留一人看门,另一人连忙进去禀报。
坐在榻上观看着书籍的司徒朗听到门房所言,愣了一愣,直到门房又重复了一遍话语,这才焦急地趿鞋下榻,三步并两步地跑向大门处,他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俏立在此的竟真的是他日思夜想的海棠,直到那女子泪眼朦胧地唤他:“朗哥。”他才如梦初醒,向她走过去,又因鞋子没穿好,被大门的门栏生生绊了一下,跌了个满怀。
门房和海棠连忙上前去扶起他,却见他不恼反笑,喃喃说道:“会痛会痛,不是梦,真的不是梦!”不顾自己受伤的膝盖,抱住了面前的海棠,“真的是海棠,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是啊,朗哥,你的海棠回来了。”她紧紧反身抱着他,泣不成声。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轻轻推开他,羞道:“无骄和小青都在后边呢,还要你那两个门房都看着呢,怪不好意思的。”
“哪里有人?”他环顾四周,无骄与青瑶早就不见踪影,而那两个门房悄悄地躲到门后,偷偷地瞧着,接触到他的眼神,又把头缩了回去。
“进去再说。”海棠挽着他的手,拉着他往前走,这才留意到他的脚走路姿势有些怪异,“你受伤了?”
“应是适才撞到了。”司徒朗满心都是欢喜,这疼痛相比于自己见到碰到海棠的喜悦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劳烦这位小兄弟你去请个大夫,你把门关上吧。”海棠吩咐着两个门房,自己扶着司徒朗慢慢地走进府中。
躲在后面的无骄与小青看着司徒府的大门缓缓关上,二人相视一笑。
若喻月牙终圆团,不惧伤痛为卿醉。
“我有种把娘亲另嫁的感觉。”无骄轻笑,“这放到中原,当是会被耻笑的罪名吧。”
“即曾所嫁非良人,何惧自请出门另嫁有情人?”青瑶淡淡笑着回道,“幸好,他们兜兜转转又还是他们。”
“我们定会始于我们,终于我们。”无骄牵着她的手,信誓旦旦。
“如今该去,莫安巷六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