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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海棠司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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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中,只有星儿点点光辉,月儿弯弯,半悬空中。

正是一个再也平常不过的夜晚。

司徒府,酒无骄与青瑶轻轻落在屋顶,来时的路上早已把他们的想法交流得透顶,只把酒无骄原本计划中的避居漠北远方改成了中原柳家堡庇佑下。

“怎么这府中好似无甚人?”青瑶见底下静悄悄一片,本就不大的府,也只有零丁几个房间有着油灯透过纱纸窗的光芒,透过灯光,里面也是人影零丁。

“他本就爱清净,三年前他母亲过世后,府中不过四人服侍,一管家一伙食二看门。”酒无骄边说边指着亮着的光方向指去,“那处便是他的卧室。”

“无骄好似对这府颇是熟悉?”青瑶轻笑道,这人是什么时候开始了这谋划?

酒无骄回之一笑,“一直对司徒府有些留意,便知道了。如今不过亥时一刻,他此时应在卧室里瞧着账本。”

连生活习性都这般清楚,看来是早已对司徒府了若指掌。

制住了那不懂武功的四人后,酒无骄与青瑶敲了敲卧室的门。

“是徐叔么?今日我不用沏茶,你去歇息吧。”门内一男声应道。

“司徒叔叔,小侄酒无骄与好友小青前来拜访。”酒无骄朗声说道,轻轻推门而进。进门的一霎间却见司徒朗似是急匆匆地藏起了什么在枕头底下。

“酒无骄?”听见他的话语,刚把手抽出来司徒朗惊讶地定睛瞧去,眉目轮廓果真有他念念之人的影子,他默默叹了口气,似是想透过他看到她的痕迹,“你是她儿子?酒府大公子无端前来拜访我这小小司徒家,不知有何贵干?”

“司徒叔叔,实不相瞒,无骄对您和我娘曾经的往事略有所闻,此次前来,便是为了我娘,也是为了叔叔您。”酒无骄说道。

“为了她?她前些时日身患急症,听说请来了中原神医,不知可好了?”司徒朗急声问道,他为了她也暗地里一掷千金寻了好些医师,让他们自告奋勇去酒府医治,却于事无补。

酒无骄看了看青瑶,青瑶浅笑接话,“伯母的身体已是痊愈,而那心病,却仍是无解,此次我与无骄前来,便是想着能否寻着能解她心病的丹药。”

“心病?”司徒朗愣了愣,“为何会得心病?她在酒家衣食无忧、生活美满,许多女子都盼而不得,这心病因何而起?”

“自从知道叔叔您大难不死的消息后,我娘的心病便有了。她一方面为你欢喜,感谢上苍能让你好生活着,一方面却不可遏制地……”酒无骄顿了顿,“想您。”

酒无骄把近一年酒家的情况说了说,从相敬如宾变成淡如清水到如今隐隐有着的取而代之都简单地提及了一番,这般如此,如此这般。

司徒朗听着默然不语,良久才问道:“此话……是你娘亲口告诉你的?”

“不是,只是我的猜测。只是在娘昏睡的这段时间,有一次我守在榻旁听到她念念着朗哥,我父亲名讳中并无此字,小侄大胆猜测是您。”酒无骄徐徐道来。也是听到这个名字开始他便起了要替母亲重圆旧梦的心。

司徒朗紧闭双眸,咬唇叹道:“酒家家大业大,她在那才能保她一生无忧,我不过一介商人,她何必紧记旧事?”

“只因旧事回忆中有您。”青瑶轻轻说道,她走向床榻,从枕头底下取出一白色卷轴,展开一看,会心一笑,“想来紧记往事的不仅伯母,还有您。”

画像中,女子端坐琴前,面目轮廓与酒夫人一分不差,就那发饰还作少女时装扮,言笑嫣然,眼眸含情,未语先笑,匆忙间左上角字处只写着寄海棠三字。

“小青斗胆,可请司徒叔叔告知这寄海棠的后续?”青瑶展颜一笑。

他们可不认为此海棠确确实实是花中海棠,这实打实的思念证据让他无法再狡辩,无法再忽视自己的心意。

“我只想了上联。”司徒朗自她打开卷轴,便知自己的心思无法隐瞒,低声念道:“想当年,嫣然一笑琴瑟间,此时却是高墙隔,知否?盼否?何日能与卿梦?”

语气里满是对往事对她海棠的爱意,竟是无处可藏。

“小青不才,愿对下联。”青瑶颜颜一笑,思忖一会,便道,“如今是,两心相照明月间,哪知你我心扉开,愿否?敢否?他宵与君共枕边。”

司徒朗听后久久不得言语,良久,“好词……只是怕是辜负了小兄弟你的好词了。”

“司徒叔叔,我知您这些年不娶,定是心中有我娘亲,我们漠北不有句古言,‘勇气可摧山石,勇气可战一切’,您何不为了自己为了我娘勇敢一回?”酒无骄劝说道。

“无骄,你不懂,你娘若真与你爹爹和离然后转头便嫁予我,天下人会怎么看你娘?我不愿让她背负这些骂名。”司徒朗颓然跌坐在椅子上,“只怪我们当初造化弄人。”

“司徒叔叔,您才是真正不懂。世上人的眼光有这么重要吗?说到底,爱情关键不正是你们的那颗真心?我爹与我娘从无真心所托勉强一起,为何您与我娘真心相依却不能长相厮守?天下人悠悠之口,若是全数当真,那人生与扯线木偶有何异?”酒无骄朗声道来,“趁着如今你们还能去爱,为何不大家都勇敢一些?难道真的要到自己在最后生死关头才幡然悔悟,可惜没有在一起么?”

司徒朗听罢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无骄,别逼得司徒叔叔太紧,这思维习性影响,一时间他也是难以作出决定。”青瑶小声在无骄耳边说道,“何况,伯母那里你还得慢慢做功夫。”

酒无骄对她点点头,正要开口。

“想我枉度半生,想法还不如你们这两个少年。”司徒朗突然毫无预料地大笑,“枉我还自负聪明,竟困在这小胡同拐不出弯……”

“司徒叔叔,你的意思是?”酒无骄听他如此话语,好似已作出什么决定的模样。进入此房间后,第一次见到他这般笑意。

真如他的名字所言,丰神俊朗,如朗月入怀。

“若是你娘不弃,我司徒朗愿下半生与她相伴,永不分离。”

“那若是要您放弃司徒府的荣华富贵……去往中原?”酒无骄浅笑问道。

“那些尽是身外之物,弃之有何惜?只要能与海棠一起,勿说中原,刀山火海我也愿闯!”司徒朗毫不迟疑地回答。

“如此便请司徒叔叔好生修养,等小侄的好消息,此事还需些时候才能安排妥当。”酒无骄轻松地笑道。中原的安排,娘亲那的劝说,计划的具体实施,这统统都得做到万无一失。

“这些年我都等了,再多几年又何妨?”司徒朗拿起桌面未干的笔,沾了沾墨,在寄海棠下写着适才他和她所念的词,“小青兄弟,适才最后一句是甚?我记不太清了。”

青瑶与酒无骄对视一笑,笑脸嫣然,“‘愿否?敢否?他宵与君共枕边。’”

二人离去后,司徒朗坐在椅子上看着那已完成的‘寄海棠’,心中浮出万千思绪,提笔在两联之中写上四字横幅‘未来可期’。

他曾在无数个晚上夜不得寐,想象若是那次没有被盗贼掳走,这一切是否就会如当初他的人生轨迹走呢?爹爹也不会因此身亡,他的海棠也会安心嫁予他,做他的好新娘。奈何,深宵共饮交杯酒,红纱盖头红袖裙,这统统都不能当面所见,他也曾怨恨过,为何当初她不愿再等自己多些时间,却婉转从她酒三仙口中得知她是被逼的,实是亲情与爱情难以两全,懂得她的委屈,便又怨自己无能,不能早日逃出那财狼窟,若是未来的日子里,有她相伴,也算自己此生得偿所愿。

在未来可期的命运里,她是化茧成蝶展翅后注定的重逢与相守。

若是此生无缘,那便自己再来创造一惊天动地的缘分。

回去时,他带她绕了路,又去瞧那萤火虫。

却不料,今夜里间,萤火虫似是迷了路,一只不见。

“想来美好的事物都会流逝很快,昨夜还是如星夜璀璨,今夜便只余黑夜漫漫。”青瑶有些感慨于司徒朗与海棠的故事,“若是你娘在寻常人家,怕是今生都要蹉跎而过……那得有多可惜。本愿执子之手,却不得不拂子之手。”

夜里有些阴凉,源于失血,她的手总是冰凉。

“这便是说明,愿惜眼前,趁着还可以勇敢地接受,可以放肆地去相爱,那便勿要蹉跎岁月。”他紧了紧他牵着的手,眸光直视她,眼眸中有浅显易懂的爱恋,低声笑道,“若是有一日我没了消息,或是重伤不治……”

“呸,哪有这样诅咒自己的!”青瑶急急打断他的话,眼睛一瞪,怒道。

他双臂一揽,把她抱入怀中,头颅置于她发丝之上,语气温柔在她耳边轻喃,“你担心我,这感觉真好……”

青瑶低声啐了一口,努嘴道:“你这人就是坏心眼。”

“你想想,若是真的如此呢?”他低声续道。

“那我就从阎罗王那讨你回来,用最苦的药,刺最痛的穴,让你感觉什么叫痛不欲生。”青瑶扁嘴,不忿道。

无骄呵呵直笑,“你可真狠得下心,你这可是谋杀亲夫哦。”

“你!”青瑶又羞又恼,板着脸逃开他的怀抱,“你这人就是口不择言,你再说,我就不理你了!”

“好好,我不说。”见她似是真有几分怒意,他识趣地转开话题,“你明日便要回去,这几个月也见不着我,你不跟我再说会话么?”

在他面前,平时的冷静自若似乎偶尔会被带跑,这正正说明她正慢慢地越来越紧张他。他知道她的心一步步地在往他那靠近,心儿是越发温暖。

“说起来,若是他们去了中原,你外公外婆那?”青瑶见他脸现失落,虽知他是故意为之,却也不忍让他苦着脸,又抿唇浅笑问道。

“外公在我出生前便已不在人世,外婆一直悔恨着自己以前为何定要强迫娘亲嫁予父亲,让娘亲终日不开心,之前我与外婆假装无意提起时,外婆也说但愿我娘日日笑容,何处都不打紧。”

枉为天下父母心,当时让她嫁入酒府除了荣华富贵外,难道就没有想让她过一辈子安宁无忧生活之愿么?繁华贵气的酒府和萧条衰败的司徒府,孰贵孰轻,自见分晓。偏是女儿此情入心,无计可消,才生生折腾自己一番。

青瑶忽而想起一事,从怀中再次掏出那装有七转回生丸的瓶子置于酒无骄手中,“这药还是你收着吧,总隐隐觉得那秋夫人有些问题,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给你以防万一。”

“那秋夫人平时对我娘也算是毕恭毕敬,料想她不会有这般胆子敢暗算我娘吧。”酒无骄讶声道。

“人心难测,想杀你的人才不会在脸上刻着‘我要害你’四个大字呢。”青瑶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况且你娘之前中那秋海棠之毒也不知是否有意为之,还是有备无患,万一真的又突然又中了奇毒,我从中原赶来也需几日,这药还可吊上几日命。”

“我收下收下。”怕她又生自己气,酒无骄连忙把药瓶子如视珍宝一般置于怀中,“我最听小青你的话了。”

“真是……”好赖皮。

一语成谶,也恰恰是因为这一举动,后来救了他娘一命。

“你若不在的话,不管是品尝天空的湛蓝抑或是感受萤火虫的深夜,不管是于夜晚睡去抑或是在早晨醒来,不管是重新振作抑或是独自坚强,这种种事情,要是没有你在身边,我定是少了许多乐趣。”他呢喃着,转而对她一笑,“所以,快些到我身边吧。”

青瑶垂眸不语,却是又紧了紧相牵的手,手上的心形烫伤疤痕被他的手掌包裹着,有些发烫,心形的疤在烫,她的脸在烫,连带着似乎内心也在微微发烫。

夏季的风微微吹来,拂过鬓角青丝,拂过岁月无声,却是无言胜有声。

回去时,往后看过去,又有一只萤火虫在灌木丛里闪烁着。

不若他的眼眸般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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