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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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还是那座山，路还是那条路，那些树，那些草，那些从腐木从腐草中长出的鲜嫩蘑菇还都是原来的模样，可是菊花觉得它们不再像以前那样有趣了。甚至，一只半指长的大蚂蚱停在菊花面前，菊花都没有兴致去捉。以前，菊花最喜欢捉蚂蚱了，捉上几只，掐了翅膀，去了腿，串成一串，在火上一烤，别提有多馋人了。可是今天，原本鲜活明亮的一切似乎蒙上一层厚厚的罩子，变得灰沉沉的，没有了生机，没有了乐趣。
看着不到半箩筐的蘑菇，再抬头看看挂在头顶上正值晌午大太阳，菊花下了一决定，挎着箩筐，迈着轻盈的小碎步，飞快地下山去了。
导游现在不得不怀疑这次出门是不是没看黄历，倒霉的事一件接一件。先是有队员受伤，再是爬山看日出爬到山顶上时居然下起了雨，天气预报明明说没雨的。好在自己准备充足，多备了几个防雨的帐篷，勉勉强强熬了一夜。终于走完了这次旅行计划的全部景点，准备去接伤员时，却在进村的路上遭遇了爆胎。这补胎换胎，怎么也得一两个小时，再单去接那个伤员，恐怕就赶不上订好的车票了，而且昨天夜里不少人受了凉，谁都不愿多奔波。想来想去，让那名伤员趁着修车的时间赶到镇上和他们汇合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只是这要求对周乐来说有些过分，导游不太好意思张口。
导游的电话打来时，周乐正在补觉，昨天他几乎没怎么睡。
“小周啊，腿上伤好些了吗？”导游上来先关切一番。
“好多了，导游，你们还挺快的，这么早就到了。”周乐看了下时间，不过刚一点。
“小周啊，是这样的，我们这边出了点情况，车胎爆了，被困在了镇上，你看你那边方不方便，能不能你过来和我们汇合。”导游小心翼翼地说着。
周乐原来心情就不太好，又有些缺觉，现在听到导游提出这么过分的要求顿时火冒三丈，“导游，你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了，我的腿才受伤，你让我一个人走几里地去和你们汇合，我真要是这么走一趟，这条腿不是废就是残，到时你负责？”
“不是有那个小姑娘吗？她能推个车送你过来吗？”导游提出一条美好的建议。
不提菊花还好，一提菊花，周乐更生气，“人家小姑娘难道就整天闲着没事，眼巴巴地等着去送我，人家早上山干活去了。”
...
导游一个头两个大，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两人正僵持着，菊花推门而入：“周大哥，我送你吧。”
匆匆赶回来的菊花唯恐周乐已经走了，刚到东屋的门口，恰好听到周乐和导游的对话。
“菊花，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周乐一阵欣喜。
“周大哥，我家有辆拉货的三轮车，我骑它去送你，半小时就到镇上了。”
菊花没有回答周乐的问题，而是先解决周乐目前的难题。
“谢谢了，菊花。”周乐开心地说。
菊花领着周乐和母亲告别时，耿叶氏一脸的不高兴，和昨天热情的样子判若两人。
白住了一个晚上，白吃了两顿饭，说走就走，也不表示表示，哼，什么城里人，也是个抠门的。耿叶氏愤愤地想。
听说菊花要用家里最值钱的家当三轮车时，耿叶氏更不高兴了：“什么，你要用三轮车，你哥就靠它拉货挣钱呢。昨天你哥就说了，车链子有个地方快坏了，你这么来回十里地地折腾，铁定把它弄坏，要是它坏了，咱们全家喝西北风去啊。”
说着，耿叶氏用白眼珠瞟了一眼周乐。
此时周乐再不懂耿叶氏的意思，他就是个十足的大傻瓜了。
“大娘，在您家打扰了一个晚上，我也没带什么礼物，这里有二百块钱，权当我对您的谢意。”周乐说着掏出两张崭新的百元大钞。
耿叶氏立刻两眼放光，一把收了钱，“周先生真是太客气了。穷山恶水的小地方，有招呼不周的地方，您大人有大量，不计较就好。您要用三轮车是吧，尽管拿去用，能帮上周先生一点小忙，我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
菊花在一旁，一句话没说，她低着头，脸红得发烫，觉得快丢死人了，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一路上，谁也没说话。
菊花在前面用力地蹬着脚踏板，最后终于鼓足了勇气：“周大哥，那二百块钱...”
“菊花，那二百块钱，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我明白你当初请我来你家住，从没想过向我收钱，我是打心里感谢你这一两天的照顾才给了这二百块钱的。你不要想太多，你是个好姑娘，我都明白。”
菊花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心里暖暖的。
这条通往镇上的路，菊花走过很多遍，从前总嫌它太长，今天菊花恨不得它能再长一点，再长一点。
周乐赶到时，车胎已经修好了。看见了周乐，导游立马笑眯眯地迎上来，扶周乐下了三轮车。
“小姑娘，真是太谢谢你了。”导游满脸堆笑地对菊花说。
“菊花，多谢你这两天的照顾，我走了，再见。”周乐向菊花道别。
“不用。”说着，菊花只觉得一阵心酸。
司机也下来了，扶住周乐上了车，周乐依然坐在靠窗户的位置上。
菊花站在三轮车旁，望着车窗里人的身影，久久不愿离开。
汽车发动了，忽然，菊花冲到了窗户旁，拍打着窗户，“周大哥，我们以后还能见面吗？”
周乐迅速掏出自己的钱包，拿出自己的名片，扔给了菊花，“有机会，来望城看我。”
车开了，名片飞在空中，菊花努力一蹦，接住了名片。小小的纸片上印着很多字，有些字菊花不认识，但其中两个字她却认得，那就是：周乐。
周围的周，快乐的乐。
车子开动了，被拍打声惊醒的寒风慢慢睁开了眼睛。
这趟旅行真是糟透了，先是他吃坏了肚子，后来在爬山时又淋了雨，夜里就觉得浑身发冷。终于熬到了早上，日出没看到，看到的却是灰蒙蒙的天，他的头也是昏昏沉沉的，全身无力，估计是感冒了。不仅如此，早上打开手机时，怎么也打不开，一摸后壳，湿漉漉的，估计是泡了一夜的水，手机彻底报废了。
因为感冒，寒风总觉得特别困，终于趁着停车的片刻睡着了，却又开始做噩梦。正梦到最可怕的情景时，一阵阵拍打声把他惊醒了，随后他听到一个女孩子大声说话的声音。
是谁在拍打窗户，是谁在说话，是谁把他从噩梦中叫醒，好像是个女孩子，寒风扭过头向车窗外看去，只看到立在路旁一个模糊的身影，而且那身影越来越小。
手里紧紧握着周乐的名片，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菊花心中一片茫然，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呢，周大哥告诉她可以去望城看他，可是她平生到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这个小镇了，她连公交车都没做过，她怎么有能力去望城呢。
感觉身体的一部分被别人拿走了一样，菊花失魂落魄地走上了回家的路。
望城！望城什么？忽然，一个大红招牌吸引了菊花的注意力，那个招牌上赫然写着望城两个大字。菊花迅速走过去，仔细看看。
原来是一则招工启示，工作地点在望城。负责招工的一位年纪约莫三十多岁的大姐。
菊花赶忙挤了上去。
“大姐，你们这是在招人去望城打工吗？”
“是啊，丫头，你想去打工吗？”
“想去，想去，就是你们有什么条件吗？”
“条件不高，丫头你今年多大了，够十八吗？”
“我刚满十八岁。”
“那你读了几年书？”
“我只读了两年。”菊花唯恐别人不要她，多说了一年。
“两年是有些少，不过你过来看看这些字你都认识吗？”
招工头孙如凤看得出这个小姑娘非常想出去打工，更准确的说想出去见识见识，因为自己曾经也是这样。于是她挑出最简单的一张考卷，上面的字都是最基本的常见字。
菊花指着纸上面的字，一个一个念了出来，除了几个复杂一点的，绝大部分菊花都认识。
“还行，你认识的字还不少。”孙如凤笑着说。
菊花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虽然她只读了一年书，但她认的字不止一年级的课本上的，哥哥大力有几本高年级的书，虽然都是用过的破旧的书，菊花有机会就会翻开看看。平时，看到不认识的字，菊花有机会就会问一问村里识字多的人。日积月累，菊花的识字水平远超过二年级了，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那大姐，我能报名吗？”菊花问。
孙如凤忍不住笑了，这丫头估计是头一回报名打工，而且急着去城里呢。
“丫头，你是头一回吧。要出去打工，怎么也得先问问工资吧。”
“那你们给多少工资？”菊花终于意识到自己忽略了这个重要问题了。
“不是我们给，是工厂给，我也是出去打工，只是和厂里熟了，帮他们多带些人。看样子你也没工作经验，你这样的差不多一月两千块钱吧。”孙如凤如实告诉菊花。
两千？挺多的。菊花在心里算了算，她就算每天都上山，一个月卖的钱也不过一千多一点，两千真的很多了。
“比我现在赚的多，大姐，那你能带上我吗？”此刻菊花是真的想出去打工了。
“小姑娘，出去打工可是件大事，你要先回去和你爸妈好好商量，他们都同意了，我才能带你走。”
“好好，我这就回家和我爸妈商量。”菊花转身就要走。
看到她着急的样子，孙如凤忍不住喊住她多交待几句：“丫头啊，外面的钱也不好挣啊。外面有不少坏人，专门拐卖你们这种没出过门的小姑娘，所以不要轻易相信别人知道吗？真的那么想出去打工，大姐当然愿意带你出去。回家和爸妈好好商量，若他们同意，你今晚就好好收拾收拾，明天中午还来这个地方，我带你去。说来也是我和你有缘，今天是我最后一天招工了，明天就要出发了。你回家好好再想一想吧，听大姐一句话，外面的世界也不是那么精彩，出去了才会明白自己的家才是最好的。”
见孙如凤如此真诚相劝，菊花心里一阵感动：“大姐，你真是好人啊。我叫菊花，你叫什么？”
“我叫孙如凤，你就喊我孙大姐吧。”
“孙大姐，我会回家和爸妈好好商量的，没有意外的话，咱们明天见。”
“明天见。”孙如凤笑着说。
前一刻，菊花还像大海里一艘迷失了方向的小船，下一秒，菊花就感觉自己找到了人生的方向，那则招工启示就像港口的灯塔，为菊花照亮了前方的路。
望城，那个菊花向往已久的地方，那个曾经对菊花来说遥不可及的地方，那个名叫周乐的人所在的地方，菊花终于找到了前往那里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