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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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赢只着一件中衣, 茫然端坐, 蹙眉盯着尾指上一截延伸向不知名远方的红线,潜意识里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他是神君吗?
好像是, 他是羽画神君,今日是他与魔君厉霄的结契大典。
他和厉霄经历了许多误会与折磨,好不容易才解开了心结排除万难决定结契, 从此以后, 命运一体, 生死不离。
捧着华服的侍女眸中划过焦急之『色』, 想到魔君可怕的手段和对这一场结契大典的重视, 躯体微微颤抖,却只敢小心翼翼地催促, “神君,吉时将至。”
玄赢从茫然中回过神, 接过她手中那件厉霄精心准备的礼服,虽然做工华丽,从材质和细节上可以窥见其用心,但款式并不张扬, 唯有鲜艳的红『色』, 彰显着它的用途——这是一件大喜的婚服。
玄赢将婚服披上, 侍女如释重负,招呼同伴替玄赢整理衣摆,坠上丝绦, 一切都整理完毕,侍女不小心抬头,将玄赢的容貌尽收眼中 ,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神君平日里穿着十分素净,虽有卓绝的容貌,但威势更盛,第一眼注意到的永远不是他的模样,而是气质,神君『性』子冷淡,看一眼都觉得是一种亵渎,而今日这件颜『色』夺目的婚服,却中和了他的冷淡气质,更衬的他眉目如画,天人之姿。
侍女不由偷偷地想,难怪魔君为了羽画神君疯魔至此,甚至不惜将人囚困起来,使尽百般手段,如果别人也有魔君那般的修为地位,恐怕也难以自持。
如今魔君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等到神君点头同意结契,全修真界上下其实都松了一口气,神仙打架,殃及池鱼,魔君一意孤行将羽画神君囚禁起来之后,到处都充斥着无形的暗涌,仙修与魔修的摩擦不断升级,眼见差点失控的时候,却传来结契大典的消息,不知有多少人赶来龙首山观礼。
玄赢等侍女打理好礼服,才悠然行步,凭直觉顺着红线延伸的方向,身影闪现间已离开原地很远去往他未来道侣所在之处,原本波澜不惊的心里也似乎为了即将发生的事而感到了一丝隐秘的甜和雀跃。
羽画神君斩除恶龙,亲自镇压恶龙头颅化成的龙首山,如今又在此举行结契大典,算是一大盛事。
无论是仙修还是魔修,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收到了结契大典的邀请函,不管他们心中作何感想,有什么打算,面子上却都必须到场。
魔君厉霄是要用这种方式向全天下宣告他和羽画彼此归属,并警告所有人不要打歪主意。
巍峨的正殿中,已逐渐有许多大能的身影聚集,有仙修也有魔修,当初羽画神君被囚时,他们时常明争暗斗,甚至大打出手,如今却集聚一堂,场面显得有些尴尬又莫名诡异。
殿宇上首,同样身着红衣的魔君“厉霄”垂目高坐,他的面容却不是玄赢曾经梦境中含着煞气气质狂傲的厉霄的模样,分明是沈时冕的样子,与玄赢一般,他的尾指上红线隐现,延伸向虚空远处。
沈时冕却和玄赢一样陷入了认知的混『乱』,所有人都唤他魔君,他是魔君厉霄,即将与神君羽画结契成为道侣。
殿宇中那些大能依次向魔君表达了恭贺之意,丝毫没有发觉魔君的样貌变了有什么不对。
沈时冕则罕见地产生了紧张与期盼的情绪,作为魔神,他尸山血海里走过也毫无惧『色』,如今却要靠轻捻摩挲那根红绳才能稍微获得平静。
潜意识里似乎也觉得这根红绳是非常重要的东西,牵连着他比他生命更重之物,若是丢失,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
一片表面虚假的和平中,有一抹红『色』的身影从虚空中行来,明明刚刚还极远,却在瞬息间行至魔君的身前。
沈时冕难以自制地站起身,深深凝望着面前红衣明艳的玄赢,情不自禁地向他伸出手。
玄赢见到“魔君厉霄”的瞬间,心中不太明显的违和感一闪而逝,但随即被熟悉感冲淡,眼前的人是如此熟悉,他的样貌、神态、眉眼的弧度都是见过千百次的,朝夕相处的感觉不会骗人,仅剩的一丝警惕也随之瓦解,不会错的,就是他。
玄赢抿了一下唇角,想到从今以后将与这个人共度,成为一体,慢慢伸出手与沈时冕的交握,随后被用力攥紧,两人并肩而立,站于殿宇上首,指尖缠绕的红绳也随之缩短被两只手攥入掌心,与红『色』的礼服交融。
神君与魔君全都到场,有飘渺的丝竹之声响起,龙首山上空鸾鹤飞舞,祥云缭绕,场面之盛大令没有资格入山观礼的人都为之惊叹。
担任司仪的羽画好友——天神蒙宿却满面忧『色』。
魔君向来行事嚣张,曾有人不知死活当着他的面向神君羽画表达爱慕之意,被厉霄警告后仍不放弃,最终被挫骨扬灰,羽画因此怒斥厉霄满手血腥,乖戾恣睢,言称道不同不相为谋。
诸如此类的血腥事件不胜枚举,因此本来和厉霄关系尚可的羽画与他渐行渐远。
羽画被囚时,蒙宿正巧回了仙界,等他再次降临人间,却得到了羽画与厉霄即将结契的消息,羽画甚至邀请他担任大典的司仪。
蒙宿注视着眼前的一对璧人,冲动逐渐滋长,他有太多的疑『惑』,理智告诉他,羽画不会是因为熬不过囚禁的苦楚就屈服的人,当初厉霄能得手也是钻了羽画斩除恶龙受伤尚未恢复,蒙宿回仙界寻『药』的空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羽画忘记被囚的屈辱,愿意原谅厉霄,甚至不计前嫌地与他结契?
眼前的羽画和厉霄,十指相扣,婚服红艳如火,丝毫看不出经历过不堪回首之事的样子,蒙宿作为司仪,不能在这种场合给好友难堪,于是只传音问“羽画”一个人,“我最后问一次,你是否真的心甘情愿与他结契?”
玄赢骤然被问,神思有一点恍惚,侧头转向也正深情注视自己的沈时冕,心甘情愿……吗?
沈时冕的目光很纯粹,手心却冰冷干燥,不似活人的体温,玄赢心里某种违和感再次一闪而逝,但又想不出来哪里违和,尾指上的红线倒是微微发热,让玄赢不由把沈时冕的手抓得更紧了一点。
玄赢听见自己的声音,遵从直觉轻悠地传给蒙宿,“我不后悔。”
蒙宿没有从他的表情、肢体和语言中看出哪怕一丝的勉强,玄赢的眼神和动作,都昭示着他是自愿甚至期待着接下来的结契大典。
作为好友,只须对方给蒙宿哪怕一丁点犹豫迟疑不甘的暗示,蒙宿都会拼上『性』命带羽画脱离这场在他看来十分荒谬的典礼。
但是没有,“羽画”全程都非常平静且愉快,蒙宿只能接受眼前的现实,好在厉霄虽然恣意妄为,却没有人会怀疑魔君对羽画的真心。
他们结契后,厉霄绝不会背叛羽画,这是蒙宿唯一放心的地方。
经历过一点无人察觉的小『插』曲,大典正式开始,蒙宿取出天河水,灵力翻涌间,将天河水铺成两条透明的水带,环绕在结契的两人身周,后又两端交融在一起,玄赢和沈时冕的潜意识都对这个阵仗非常陌生,但又好像冥冥中知道该怎么做。
两人的眉心中,各自飘出一滴殷红的本命精血,从中溢出的浓郁灵气和魔气让在座的几位大能都忍不住有点眼红,神君与魔君的本命精血中蕴含的好处足以让人脱胎换骨。
本命精血飘至半空,分别融入主人旁边透明的天河水中,瞬息间被稀释至透明状态,两条水带交互流动,将两滴精血融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最终不分彼此。
只有天河水能包裹承载并融合神魔的精血,等水带流转完毕,蒙宿将水带灌入准备好的容器中,最终变作两杯与众不同的合卺酒,修士的精血,牵连着他们的本源与心神,将被天河水交融过的精血化作的合卺酒喝下并吸收,他们从此就不只是名义上的道侣,而是真正意义上的生死与共。
这种仪式是非常古老的结契仪式,后来因为出过一些道侣死亡后,另一半也遭受重创境界跌落,落入淤泥中的悲惨之事,逐渐的,就没有人再进行了。
玄赢接过酒杯,抬眸望向沈时冕,人好像没错,气息也没错,他慢慢地举杯,递到唇边,然后——一饮而尽。
沈时冕则更无犹豫。
结契大典至此最关键的部分便已完成,从今日起,他们便是苍天见证,命运一体的道侣,再无后悔可言。
蒙宿虽仍有心忧,却不能再干涉什么了。
他只是担心,羽画的『性』格是否真的因厉霄而改变,或者厉霄愿意为了羽画控制他自己?
他们真的能相携走过以后千万年的人生吗?
魔君厉霄平日里行事嚣张恣意,但其实这只在羽画看来是问题,修真界本就弱肉强食,魔君强大,他人弱小,哪有资格反对与斥责,唯有羽画,肯拼上『性』命斩恶龙,惠苍生,也对厉霄的行径多有不满。
而如今,羽画也屈服了,世间再无人可制约厉霄。
两位主角退场后,大殿之上,各修士推杯换盏,各有心思。
寝殿之内,则气氛旖旎。
玄赢心中泛起一丝丝不甚明显的紧张,这与他现在身为神君羽画永远冷淡波澜不惊的『性』格不太符合,但现在情况特殊,紧张似乎也挺正常。
沈时冕一步步向他走近,平时瞬息就能抵达的距离,他却走的很慢。
脚步声一下下随着心跳的节奏靠近,玄赢不由捏住了自己的手指,忍不住抬头,谁知刚刚还有一段距离的沈时冕,竟忽然与他呼吸相闻。
玄赢耳后微热,眼神也有些不太明显的飘忽不定,嘴唇蠕动,“厉……厉霄。”
明明叫的是眼前人的名字,玄赢却再次感觉到了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好像对方并不是与他刚刚结契的厉霄。
沈时冕也顿了下,心里泛起一点不舒服,随后又为自己的感觉奇怪,他是厉霄,对方叫个名字有什么好不舒服的?
于是他刻意忽略掉这不合时宜的感觉,将注意力集中在红衣的玄赢身上,玄赢极力隐藏的忐忑与羞赧,让他心生躁动,手指触到玄赢的脸,轻缓地摩挲了一下,缓缓开口,“羽画,经过了这么久,你终于是我的了。”
玄赢听见他叫自己羽画:“……”
沈时冕:“……”
两人相顾无言,都有些不在状态起来,怎么听都不太对劲。
玄赢望了望眼前沈时冕模样的“厉霄”,一时恍惚,喃喃问道,“你是厉霄吗,该不会为了报复我找了谁来冒名顶替与我结契?”
沈时冕听见他的问题,瞬间抛开了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与不舒服,进入了厉霄的状态,面沉如水,语带煞气,“那我不是要报复你,是跟我自己有仇,好不容易等到你点头,居然找别人顶替?”
玄赢也回过神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偏过头,“对不起,是我太紧张了。”
想想也不可能,谁能神通广大骗过天神的感知?
沈时冕挑了一下眉,脸『色』缓和些许,“原来神君也会紧张,是因为我吗?”
玄赢嘟囔道,“新婚之夜谁都会紧张。”
沈时冕的听力何等强大,他就算只有气音也听得一清二楚,“神君也知在凡间今日是新婚之夜?”
玄赢耳根更热了,看明珠看穹顶就是不看沈时冕。
对方一口一个神君,他没了刚刚的不适,气氛又重新奇怪起来,理智上很明白接下来的事是理所应当的,他是心甘情愿地结契,没什么好别扭,情感上却难以避免羞涩。
以至于一直在说不符合羽画神君的『性』格的话,若是让旁人见到,就不会再说什么羽画神君天『性』冷淡这样的话了。
沈时冕却不肯放过他,现在他是厉霄,眼睛略微眯起,语带危险与侵略,嗓音低沉,“神君可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