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4月29日,1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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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如注。
白朗的眼神围着砖房转了一圈,最后又落回到面前的男人身上:“雨这么大,应该什么痕迹都没了。”
吴笑慈靠着男人的手臂,一颗心从刚才开始就跳得很快。
“也,也不一定吧。”她抬手指指墓碑附近的部分,“这一片都没被雨淋到,可能还会有很多线索。”她掏出手机,发现还是没有信号。
不管怎么说,现在当务之急应该是找到有信号的地方报警才是。
吴笑慈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看向砖房内,表情是说不出的复杂——
谁能想到,那个三天前越狱的,十一年前害死宋春生一家的那个叫赵望根的男人,现在竟然死在宋家的墓碑旁边?
男人垂首跪在墓碑前,身上穿着一件枯叶色的旧外套,腹部插了一把匕首,衣服上留下暗色的斑斑血迹。
他没有穿鞋,光着脚,脚上的泥沙已经被冲干净,剩下一道道似是被划开的伤口。
“你先回去,找村里的人过来。”
半晌,白朗开口说道。
吴笑慈苦笑:“又被你说准了,这真是个不得不一个人走一个人留下的情形。”
两人刚才已经从各个角度把照片全都拍了下来,虽然大雨影响了清晰度,但是每个细节她已经尽可能拍到。
“可是你没有伞。”她说出了目前最大的一个困难。
男人闻言,抬手指指那个为墓碑搭的砖房。
那个砖房只有一米多高,三十公分宽,墓碑住进去挺宽敞,可是人......
白朗在吴笑慈的注视下面无表情走到砖房前,躬身站到砖房下,蹲在最小的那个墓碑旁。
“快去。”
白朗伸出手朝她挥挥,两下的功夫手背上已经站满了雨水。
男人手臂抱着自己的膝盖,肩膀尽量和旁边的墓碑保持着几公分距离,脸埋在手臂中。
等了几秒也等不到耳边响起脚步声,他抬头想再催催吴笑慈,却在抬头的瞬间被一件运动服蒙住了脑袋。
衣服上还带着暖意,和淡淡的,牛奶味沐浴液的香气。
“你在这儿等着,我马上就回来!”
女孩的声音隔着衣服传进来,紧接着是“啪嗒啪嗒”的跑步声。
白朗抬手把外套拉下来抓在手里,嘴角勾了勾。
嘛——这雨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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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笑慈一路狂奔,踩了无数水坑,举着伞的手臂都快要麻木了。
终于在看到胡二牙家房檐的时候,脚步才慢了下来。
她撑着膝盖喘了两口粗气,刚想继续跑,下一秒手臂却被人抓住。
“吴记者?”
“小吴姐!”
吴笑慈回头,是穿着雨衣的宋春生和胡二牙。
看见两人,吴笑慈深吸一口气,指着后山的方向说:“墓碑那边出事了,快去看看吧!”
宋春生眼神一凛,转头和身后的胡二牙对视一眼。
“走!”
三人快步往后山的方向走去。
“小吴姐,白大哥不是和你一起吗?他人呢?”
“他在那儿等着我们。”吴笑慈说。
想到刚才男人一个大个子蜷缩进挤挤的砖房下面的样子,她忍不住又加快了脚步。
几人走得很快,拐上小路,远远就看见一道修长的身影站在砖房前,头上还蒙着一件蓝绿相间的冲锋衣外套。
“白大哥!”
胡二牙喊了一声,白朗回头,朝着前面两人点了点头,指了指赵望根尸体的方向,然后越过两人走到后面的吴笑慈旁边,站进伞下。
吴笑慈抬手把伞撑高,看着男人扯下头上盖着的冲锋衣,在手上拧了拧。
“你怎么不呆在里面啊?”
她皱着眉头问。
“人家家人的坟,我总不能当着她的面坐进去。”白朗淡淡地回答。
说完,两人一齐看向宋春生——此刻她正站在砖房前,看着那个跪在墓碑前的尸体,表情有些晦涩难懂。
如果不是胡二牙看她不对劲上前用力抓起她的手腕掰开她的手,吴笑慈和白朗还不会发现,宋春生紧紧攥起的拳头,指甲已经深深插-进掌心。
胡二牙上前摸了摸男人的动脉,转头对宋春生说:“他已经死了。”
他刚开始还有些震惊,不过很快,他的嘴角慢慢朝两边咧开,最后竟然变成了大笑。
“他死了!春生姐!哈哈哈哈哈......他竟然死了!”
仔细听听,那笑声中还带着哽咽。
男孩扑上去抱住女人,不顾一切地在雨里尽情地跳着。
“哈哈哈哈!他死了!他死了......”
胡二牙紧紧搂着宋春生的脖子,离职渐渐回归,“......春生姐,他死了。你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这世界上还是有报应的,你看!还是有报应的!”
而宋春生则是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站在原地,整个人像是僵住一般。
“不用胆惊受怕了......”她下意识重复着男孩在他耳边不断吼出的话,嘴角扯了扯,眼里闪过一丝讽刺,“......真的,不用担惊受怕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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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赵望根那个畜生竟然还有点良知,不辞辛苦越狱之后跑到这里,就是为了在宋家人坟前自尽。”
回去的路上,胡二牙和吴笑慈走在一起,白朗撑着伞走在旁边,宋春生一个人走在前面,距离他们二十多米那么远。
“不过让他自杀真是便宜他了。”胡二牙攥了攥拳头,提起那个人的时候眼里满满的全是厌恶,“先是杀了宋家全家,然后又逃亡五年,本来以为死刑十拿九稳,最后竟然只判了个无期,后来又是越狱——”
他抬头望天,看着天上渐渐垂下的乌云,心情却放晴,“不管怎么样,他死了,这件事就可以彻底结束了。”
“真的结束了吗?”
白朗突然开口。
胡二牙闻言一愣,看向身边的男人:“白大哥,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男人似乎对接下来要说得话也有点犹豫,听到男孩这么问,他张了张嘴,脸上虽然没有任何波澜,可是眼神却十分复杂。
半晌,他别过头:“暂时没事了。”
“总之这真是一件好事啊!”胡二牙越想越高兴,“等会儿回去先找几个人把那个畜生的尸体随便卷卷扔了吧,等雨停了就报警。”他一边掰着手指,一边计划接下来要做的事,“对了!还要找媒体把这件事发出去——”
吴笑慈低头笑了笑。
胡二牙也想起了吴笑慈的身份,转头冲着她笑着说道,“对了!小吴姐你就是记者啊!”他兴致勃勃地说,“我们就把这个消息独家授权给你们,由你们来报!对了,你们是什么媒体啊?”
独家新闻就这么稀里糊涂到了吴笑慈所在的芜城时报这种小报手里,她现在几乎已经能看到老姚激动地跳起来的场景,也好像看到了自己下半年拿奖金拿到手软的样子。
可是她现在竟然并没有很高兴的感觉。
因为刚才男人将说未说的那句话。
胡二牙不知道,宋春生也不知道,只有他们俩注意到,现在可以不说,但迟早会被人发现的那件事。
到家之后,白朗先回自己的房间换了衣服。
对于自己房间里多出来的那个二十岁男生,他没怎么在意,倒是对方见到他的时候有几分拘谨。
“您好。”
男孩坐在书桌前,主动和正在换衣服的男人打招呼,“我叫朱天阳,芜大考古系大三学生。”
白朗把湿透了的衬衫脱下来,露出精壮的后背。
三十岁的男人和二十岁的男孩对身材的要求有明显的差别,朱天阳看着男人禁瘦的腰身,有点羡慕。
白朗听见他的自我介绍,转头瞥了他一眼,低头从旅行袋里拿出一件黑色的T恤套在身上。
“你好。”
朱天阳见男人连自己的名字都没说,感觉有点尴尬。
“呃,我听刚才那个姓胡的男孩叫你‘白大哥’,你是这个村里的人吗?”他小心地问。
白朗开始换裤子。
“不是。”
朱天阳情商再低,也听出对方并不想和他交谈了,于是便从书包里拿出书,转过身去自顾自地看起书来。
这边白朗换完衣服就拿着自己的小伞出了门,刚走到隔壁房间门口,就听见“咔哒”一声,门被人从里面拉开,正准备开伞的吴笑慈看见面前的男人也愣了一下。
“走吧。”
当然也只是愣了一下。
白朗这次没和她打一把伞,而是撑着自己的小伞走在旁边,两个人一左一右。
“你是要告诉宋春生吗?”
吴笑慈看他出门向往右拐,急忙叫住他。
白朗顿了一下:“不可以吗?”
吴笑慈的笑容淡了一些:“你知道的,我们朝后山走的时候她并不在家,在警察来之前,最好还是不要把这件事透露出去比较好吧。”
她垂眸,“赵望根为什么死在墓碑前,而且是以那样一个姿势?虽然我不是警察,但刑侦剧还是看过的。那把刀虽然扎得很深,但伤口周围的衣服上并没有很多血,他的死因绝对不是腹部那一刀。”她抬眼看向身前的男人,“你就不怀疑,宋春生就是杀赵望根的凶手吗?还是你觉得,就算她真的是凶手,为了报仇而杀人也是理所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