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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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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闻讲完,说不上茅塞顿开,反正苏琪是又一次充满了干劲。

也好像所有人都充满了干劲,林晏晏除外。

因为她回过神来,忽然想起了她爷爷。

记得当年,她爷爷班上有个两个学生谈恋爱。

她爷爷知道了,啥都没说,只用了一招,调整座位。把班里最帅的男孩和最好看的小姑娘换去给这一对小情侣当同桌了。果然不下一个星期,小情侣在猜忌中遗憾分手了。

林晏晏觉得,这都是套路。

采集工作迟迟开始,他们首先要在采集点刨开10厘米的土。

不过不是一耙子下去就见底,而是慢慢地将土扒开,就有点像揭开豆浆上的一层层膜。

林晏晏毕竟不是考古系的,田野基础不够扎实,站位不好,动作也不太协调。

一耙子下去用力过猛,惊天动地。

又正好正对风口,直接就被飞扬起的黄土拍了个正着,吃了满脸的土。

一旁的褚云也难以幸免,他哪知道他正想纠正林晏晏的动作,她就一耙子下去,丝毫不带犹豫。

忙是扶住林晏晏丢开的三齿钉耙,无奈道:“你停一下。”

“啊?”林晏晏苦着脸,拉下防晒帽,倒着帽檐上的泥,她还真没想现在就搞事情。

“错了。”

“我也觉得错了,呸呸呸,吃了我一口沙。”林晏晏舌头都涩了。

褚云朝她招招手,“站过来,别站风口。”

林晏晏依言蹦过去,从善如流,“然后呢?”

“戴上手套。”褚云看她一眼,淡淡地道,“为什么不遵守工作手册?”

林晏晏并不太当回事,撇嘴,“手套有点大,戴着不舒服,而且今天天特热。”如果不是怕被晒成黑鬼,林晏晏连帽子都不想戴,头发里都闷出汗了,又不是随时都能洗头,真难受。

“戴上。”褚云才不理她油嘴滑舌,面无表情,十分认真,脚踩着她的耙子一动不动。

林晏晏抿嘴,不想真惹他生气,磨磨蹭蹭,终于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戴上了粗线手套。

褚云这才点头,又叫住不远处已经弄了自己满鼻子灰的刘淼,“你也过来,力气大可不是表现在用力过猛上的。”

这一语双关,林晏晏差点笑出声。

刘淼干的正起劲,忽然被叫停,懵着张满是土的脸走了过来,就听褚云说:“你们看看苏琪,她的动作很标准,要把重心放低,耙子向斜后方用力,借助身体的力量边后退边刨。”

刘淼瞪大了眼,一言难尽,“太丑了,好像癞、蛤、蟆。”

林晏晏难得认同他的观点,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说:“开始干活吧,癞、蛤、蟆淼。”

给刘淼气的,想回嘴,看见一旁门神似的褚云,愣是闭了嘴。

采集是那种看似轻松,实际上费神费力的体力活。

到了后来,林晏晏觉得自己的腰都要断了。

好在她这儿收获不菲,编织袋里陆陆续续收集到了一些兽骨,甚至还有两块带黄色陶衣的夹砂红陶片。

张辉老师特意绕过来看她的收获,还给她用碎骨头拼出了一只小老鼠的完整骨架。

林晏晏看得目瞪口呆,算是间接目睹了张辉老师曾经勇怼食堂无良烤鸭店的勃发英姿。

过了一会,江洋也凑了过来,他盯着小老鼠的骨架笑,说:“有趣吧,这就是我为什么研究动物考古学呀!”说着又好心提醒她,“你这儿应该还有陶片,陶片与土块的颜色十分相近,你下耙别太用力了。”

林晏晏心领神会,她小心翼翼,身体前倾,撅着屁股,俯着上半身,慢慢地用耙子推土,只要推到硬物,她就停下来,细细用手去摸。

周围的同学们也都一样,全都无比专注,放眼望去,灰头土脸,像是开荒。

两个小时后,刘教头开始喊停,喊停了也有同学不停,逼得他叉着腰冷笑,“不停的扣学分啊!”

这一句话振聋发聩,所有人忙是放下手里的耙子,学分就是命,一分都不能少。

这头林晏晏早就吃不消了,太晒了,最初她还注意挡脸,然而阳光是挡不住的,她没了办法,索性该咋地咋地,埋头刨土,认真采集。

听了刘教头的话,林晏晏简直如蒙大赦,首当其冲,大喊一声:“好的!”放倒手里的耙子,就拖着一个空编织袋往角落里的阴处跑。

刘教头这个大魔王就坐在那儿,她也不犯怂,笑眯眯就往他旁边凑,脱下手套,掰了个大白兔奶糖直往嘴里扔。

奶香味在舌尖弥漫,她觉得自己终于活了过来,幸福得眯眼笑,隐在嘴边的梨涡小小的,特别的可爱。

所有人都怕刘教头,她却好像不怕,平时老师们聊天,她也喜欢凑在饭桌上听。

这回,她自己嘴里的糖吃完了,才想起身边这位大佛,忙是掏口袋,给刘教头手里塞糖,“刘老师,辛苦啦!你也吃糖啊!”

“不吃不吃,我血糖高。”刘教头睨着她,忙摆手,头顶的地中海因为流汗亮堂堂的。他平时没太注意林晏晏,这坐得近了,才发现林晏晏嘴角有两个小小的梨涡,和他小孙女很像,不由就多看了她几眼,语气也亲近了许多,“擦擦汗,脸都红了。”

林晏晏后知后觉,还真觉得脸滚烫,怕是被晒傻了。

忙是拿起自己的水壶往脸上摁,冰凉的触感叫她下意识呼出一口气。

爽!

再放眼一看,同学们休息归休息,就是不到这边来休息。乔潇原本蹦蹦跳跳朝她跑过来,待看清刘教头也在这,脚步忙是一顿,来了个急转弯,跑去了江洋身边。

林晏晏有些无语,刘教头也是惨,这么吓人的么?

再吓人也是人啊!大不了百尺竿头重修再来啊!

不然老头多落寞?

刘教头看着孩子们都不往他身边凑,也是习以为常,笑着摇头,扭头问好像一点都不怕他的林晏晏:“我这么凶?”

或许是因为自己的爷爷是中学校长,林晏晏从小在校长办公室里写作业,对老师还真没什么恐惧心理,再加上她成绩实打实的好,也确实底气十足。

所以刘教头嘛,没在怕的!

她直接起来丝毫不打马虎眼,很实在地说:“您给分实在太严了啊!这不是距离产生美么?离您远些不露怯啊!”

她也是懂得换位思考为同学着想的。

她这话一说,刘老师眉眼都弯了,沉下声问她:“你就不怕露怯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林晏晏舌绽莲花,彩虹屁手到擒来, “您这也是为了我们好啊,不然读书读个半吊子,出了社会才要吃大亏不是么?要碰上您这样认真负责的好老师也是走了狗屎运嘞!当然要格外珍惜相处的机会啦!”林晏晏眉眼弯弯,想也不想,又说:“而且我不怕您啊,我成绩好啊,刘老师。我入学以来年年都拿奖学金,上学期还代表国家队参加国际记忆大赛,击败德国队选手为国争光。您看看我这德智体美劳全A发展的势头,瞧瞧我这努力奋斗的模样,怎么可能不喜欢我这个好学生?”

林婆卖瓜,自卖自夸。

真是够不要脸的。

刘教头真被她逗笑了,这小姑娘家家,平时不吭声,一吭声像个说相声的,太逗了。

特别是那句,我成绩好啊刘老师,太有意思了,像他那拿了小红花的小孙女。

刘教头哼了一声,姜还是老的辣,一针见血,“那你怎么还被调剂来我们学院?”

这么优秀这么骄傲这么放飞自我,怎么自主选择权都丢了?

调剂这事,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林晏晏瘪嘴,“我原本想当省状元来着,哪想马失前蹄,最后一门考英语的时候生理期肚子疼,大作文只写了一半就疼晕倒了,与状元宝座失之交臂啊!”

“那你也是可惜了。”大作文只写一半都能吊车尾进首大,可想其他成绩是十分优秀。

考古专业虽然小众,但入取分数却不低,真要学考古,成绩差连门槛都跨不进。

林晏晏也是感慨:“是啊,所以我们班刘淼就不服啊,天天觉得我这个小娘鱼怎么总能比他成绩好,得奖学金,恨不得拉我下马呢!想当年他这个省状元还是咱们徐老师请回来的咧,还好他家不是农村的,隔壁大学没法送他肥料定军心。”

刘淼正往刘老师这头走,就听见林晏晏在胡说八道,实在是被说中了心思,刘淼老脸一红,对着她大叫:“林晏晏你又在说什么鬼话!”这都几年了,他愣没摸清楚林晏晏的套路。

有时候吧,你想她吭声,她屁都打不出一个来。有时候吧,你觉得她肯定不会吭声,她就给你炸雷。

“你的心里话还不让说了?”林晏晏耸肩,拍拍手站起身,指了指地上的空编织袋,十分有同学爱,“这留给你了。”

好话说完,又扬着小脸刻意气他,“您老也是该歇歇了,这都捡了多少垃圾了?运气真差啊!”

刘淼也是惨,挖出来的东西,骆驼刺,大甲虫,塑料袋,人民币一毛钱,拖鞋,真是应有尽有,就是都没有什么研究价值。

刘淼气得想打人,直吼:“林晏晏,你嘴真贱!”

略略略!林晏晏给他做了个鬼脸,小跑着溜了,一边跑一边笑,丢下一句毒鸡汤,“好运气喜欢努力的人,你继续努力就好了嘛!”

她笑得张扬肆意,又跑又跳,也不看路,一头就撞进了正往这边走来的褚云怀里。

褚云被她撞得退后一步才稳住身形,这还不忘伸手拉住她,怕她摔了。

林晏晏只觉得自己撞上了一堵墙,再抬头,就看见了褚云的脸。

风轻云淡,眉目俊朗。

学校宣传墙上其实有他的照片,但要见过真人才能知道,他太不上相了。

照片把他深邃的五官都给拉平了,根本不及他本人一半好看。可是即使这样,很多学妹都还是会对着宣传墙舔照片,说那是神颜。

她勾起唇笑,小小的梨涡里渗了蜜,十分的真挚,十分的放飞自我,“学长,从这个角度看你,你很好看哎!”鼻梁和山一样高!

想想又觉得光是嘴花花有点不够,掏了掏口袋,把刚刚被刘教头退货的大白、兔、奶、糖重复利用塞给褚云,笑眯眯说道:“你长得真好看,我把糖给你吃。”

她仰着脸,小辫子藏在橙黄色的帽子底下,白生生的小手捏着只大白兔奶糖,糖纸上的兔子又白又胖,像她还有些婴儿肥的粉扑子脸。

这没来由的虚晃一招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然而,鬼使神差的,褚云伸出手,接过了奶糖。

刘淼坐在不远处看见这一幕也是干瞪眼,觉得林晏晏这小不要脸的绝了,力气比不过他,就开始不走寻常路拍马屁了。刚刚贿赂刘教头,现在贿赂褚组长,简直其心可诛!

想了想,忍痛割爱,掏出包里的辣条,转头对刘教头说:“刘老师,您吃么?”

刘教头挑挑眉,在他期待的目光下,点头,“这个我可以吃两根。”

卧槽?

刘淼泪在流,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不是该说不吃的么!

刚刚不是没吃林晏晏的糖么?怎么就吃我的辣条了呢?哭了!

这天夜里,同学们上完课都没有离开教室。每人一张纸,自发给孟婕学姐写信。

林晏晏看了眼其他人的信,或多或少都在劝孟婕加油,努力,

ever give up。

林晏晏打了打腹稿,觉得她如果写,“孟学姐,我比你醒神醒得早,我在大二就已经意识到考古文博是一个没有大钱途的工作了,所以我打算转系。”

但又怕这样讲实在扫兴,会浇灭诸多同学们的真心鼓励。斟酌再三,她到底还是没那么写。

想了想,她才写道:“孟婕学姐,你好,我是文物与博物馆系的林晏晏,我离家的时候,父亲让我想清楚,我到底爱什么?要到哪里去?他希望我在如此小的年纪,就明明白白地搞清楚自己的人生。说实话,有些强人所难,却实在能让我少走不少弯路。我后来就想,考古一直在挖掘的问题,是我们从哪里来,文明的起点在哪里,早期的中国是什么样子的?其实人生也是如此,我们一直在挖掘自己的内心,追问自己的诉求,用一生的实践搞清楚弄明白我要到哪里去,我该走那条路。再回过头来,一生的起伏经历就是答卷。褚云学长今天说,只要你肯走,路就会越来越宽。我觉得这句话有道理,却不是狭义的,不是说你选择了考古就要坚持考古,而是不论你朝哪儿去,只要你坚持了,你肯继续走下去了,那条你选择的路就会越来越宽。卡车司机也可以有一个导演梦,菲佣也可以成为摄影家。同理,学习考古专业的高材生既可以成为优秀的考古学家,也可能成为优秀的舞蹈家,企业家。谁在乎呢?只要你自己,自在,开心,愿意为之奋斗向前。”

这才是她的想法,不从众的,最真实的最真诚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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