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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纪蒙案(9) 贾将军不知少爷何意,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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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啸大喝一声, 跳上马就冲太守府,到了门外,也不下马, 大刀一提, 在场十几名衙役无人阻拦。罗大将军就这么不经通报, 直闯内衙,马蹄直接把太守府院里的盆栽踏了个稀巴烂。

气势汹汹, 仿若来杀人的。

所有人趴在门外,能听见罗啸和万德吵得很大声,这可如何是好, 灵州头号和二号人物要打起来, 连个有资格劝架的都没。后不知万德说了什么, 罗啸突然安静,出来时还面带愧色。

而后,罗啸带着相关物证,连夜快马出城,直奔崔纯住处。

崔纯带着余启江从京城行来, 过通、渠二州, 到陇右时已走遍大半个大宁,一路走一路抓人, 肃清了各地和龙隐门的勾结的官员。崔纯拿殷莫愁的手令借过罗啸的兵, 但两人也仅限于公务。

罗啸赶路至此, 杀气腾腾, 像团烧红的火球, 谁见了都退避三舍。

崔纯像往常一样在阅读被捕官员的供词,罗啸也不寒暄,滔滔不绝地从第一封勒索信说到第二封勒索信, 崔纯听罢眉头大皱,亦觉不是小事,让罗啸先回去,答应他自己和余启江将在日落前将手头的事收尾,次日就赶去灵州。

路上,崔纯问余启江:“老黑呀,刚才罗啸说的你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

“这桩绑架案你怎么看?”

“不好说,至少已经排除陇右太守万德的嫌疑。”

“说来听听。”

“以前,兵改计划推行困难,是因为地方镇守将军和地方官穿同条裤子,隶属于世家派系。陇右却是例外,一开始,罗啸和万德就各掌陇右军政大权。

这起源于五十年前发生过大规模叛乱。平叛后,当地镇军一直由当年归降的叛军后代担任,以示朝廷隆恩。所以罗家不是刘孚和世家的人,又因与黎原家渊源颇深,罗啸与万德不合也不是一年两年,我们早前路过灵州时,就听到不少传闻。”

“绑架犯深知他们二人的过节,在第二封勒索信里写要求罗啸卸任镇军大将军。罗啸交出军权,最大受益者毫无意义是陇右的父母官万德。”

“但这个做法太过浅显幼稚,以罗大将军耿直忠诚,怎可能为了个废材儿子交出兵权。”

“人人都知道罗啸不喜欢罗威。但不是人人都像我们这样聪明。”

余启江对上司的自吹自擂已经习以为常,接话道:“罗啸说,他的军营里第一时间就有人提出始作俑者是万德。所以才去找万德当面对质。万德否认。”

“我记得万德家公子也是独子,巧了,和罗威一样,也是个声色犬马的。”

“灵州人戏称他和罗威为灵州双雄。就是俩恶霸,小小年纪不学好,到处作恶、欺负弱小。罗万两家父辈不合,但碍于官职,还是做做表面文章,这俩公子就毫无顾忌,经常聚众斗殴,伤及无辜者。最倒霉的是本地商户,做了罗家公子的生意,就不能同时在做万家公子的,否则铺头会被砸烂。

去年五月份,罗母过寿,遇上万夫人接待娘家亲戚,有外来戏班子不知道,先后接了两家宴席表演,罗威让戏班主退了万家的,万家让戏班主退了罗家的,戏班主谁也不想退,结果被人放火烧了戏台子。当时有几个小花旦在里面,人虽抢救出来,却不同程度烧伤、毁容,这辈子都没法儿在戏台上演出了。戏班子遭此重创,就地解散。而凶手至今未查到是谁。

依我看,万德其实已经查到,只因怕牵扯出儿子,才按下不表。在这一点上,万德就是个失职的太守。”

“所以万德的儿子也算自作孽。当众人猜测最有可能是万德绑架罗威后,最大的嫌疑指向万公子。不过,万公子在第二封勒索信送到的当天出城玩赛马,从马上跌落,头着地,至今昏迷不醒。据说是马鞍被人做手脚。”

“不排除是罗威的人干的。”

“是的,毕竟他们本就水火不容。”

“这也侧面洗脱了万德父子的嫌疑。从过程来看,是一起早有蓄谋、准备周到的绑架案,如果是万公子干的,那么我不得不佩服这小子心思缜密,这么个人,不可能在送勒索信的当天还出城赛马,心未免也太大了。”

“真正的绑架犯应该在暗处,观察罗啸的反应。”

连黑判官余启江也不禁发问:“绑架罗威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除了万德,谁会希望罗啸卸任?是否有种可能,这只是障眼法,毕竟罗啸不可能答应绑架犯要求。”

所以,崔纯和余启江怀疑会不会有第三封勒索信——但到次日,大理寺诸人抵达灵州时,事态急转直下。

罗威死了。

尸体在郊外被发现。

余启江亲自验尸,死因是蜂毒。考虑到蜂毒曾经作为唐门配方被唐门叛徒出卖过,江湖上已经不止唐门掌握制作蜂毒之技,如养蜂人、白药师等,十几年前购买过蜂毒配方的人已经不可考。

至于死亡时间,判断在九月初五到初七之间,是第二份勒索信送达当天到前两天内,也是在万德儿子出事前。

这就更加排除了万家的嫌疑。

尤其是罗威被抬回来时,仍可见曾口吐白沫、浑身痉挛过的样子,且怀揣一个小瓷瓶,里面的粉末物资是罗府许多下人都认得的曼陀散。

众人哑然,开始认为是罗威自导自演了这次绑架事件。

想想也是,以罗少爷垃圾品性,怎么有戒断曼陀散的毅力。而是欺骗罗母和罗啸,获得谅解后,城防放松了对曼陀散流入灵州的把控,罗威得以继续背地里购买。又为不向罗母讨钱,编出这么一出大戏。他必须找人合作,但合作过程中出现矛盾,以罗大少爷不知收敛的性子,嚷嚷要报复,然后“绑架犯”才杀人灭口。

若是如此,杀人只是一时冲动,而非预谋。

所以,第一封要金子的勒索信出自罗威。第二封则是凶犯在“失手”杀害罗威后,为转移目标、惊慌失措下而写,才扯罗啸卸任职务这种根本不可能达成的荒唐条件。

凶手应该是真慌吧,钱也不要了,只想着借罗万两家斗得一锅粥,趁乱摆脱嫌疑。

虽说是纨绔公子恶作剧导致自作自受,但崔纯和余启江已答应罗啸,展开全面调查,连抛尸地点、罗公子被发现时身上沾的鸟屎鸟毛都逐一研究。

阴谋最怕的不是阳光,是有心人。

经辨认,罗威头顶残留的鸟屎和鸟毛同属一种鸟类,名叫黄鹎。黄鹎是小型鸟类,因头部有一撮黄毛得名,额至头顶黄色,两眼上方至后或有枕白色,腹部具黄白纵纹,雄鸟胸部黄色较深,雌鸟浅淡。黄鹎喜结群,杂食性,雄性好斗,互斗啄毛,失败者轻则头部黄毛被啄光,重则死伤。于果树上活动筑巢,能吃大量害虫,是农林之一,十分受果农喜爱。

不过普通人可就不那么喜欢黄鹎。

黄鹎于每年入冬前从北方成群飞往南方过冬,也因其性活泼,不畏人,甚好斗,常好挑衅人类,做些骑人头上拉屎拉尿的蠢事而被人捕杀。

一路飞一路作死,从北到南,整个黄鹎族群十不存三,生生凭借皮皮的性格把自己搞成稀有物种。

不常见的东西就容易被人记住。

迁徙季节,黄鹎鸟群只在一个地方停留一两天,据当地人说,抛尸地点的确出现过黄鹎,时间在九月初七傍晚到初九早上。

想那罗大少也是惨,死前还被黄鹎骑头上拉了泡屎。

而这泡屎,将整个案情翻转!

第二封勒索信是在九月初七午后送到罗府。而黄鹎群是在九月初七傍晚才到,以黄鹎好挑衅的恶习,不碰死物,这说明至少在调皮的黄鹎抵达前,即初七傍晚前,罗威是活着的。这让原本余启江对其死亡时间在九月初五到初七之间的判断得以细化误差——

罗威准确的死亡时间,是九月初七傍晚以后到初七夜间!

也就是说,之前的判断都是错误!

开始所有人都以为凶手是“激愤”或“争执下”失手杀人,因害怕被查到和罗威是熟人、合作炮制假绑架事件的关系,才送出扰乱视线的第二封勒索信。

不对,顺序猜错,凶手其实是先给罗府送第二封勒索信,之后才将罗威杀害!

因此,凶手动机被全盘推翻!

这么明显,都不用人提醒,罗啸亦察觉到事情的严重,固然他对一切都未知,已经可以确定——这不是儿子自导自演的绑架案,不是不知好歹的山匪对罗大将军的勒索,也不是哪个好事之徒想挑起罗万之争,而是彻头彻尾的、周密计划的谋杀!

“首先,那个卖扇女就有问题。”崔纯说,“所在的扇子铺已经人去楼空,据说是在罗少爷去交赎金的当晚连夜搬家。换作其他父母,难道不是应该在在家里焦灼地等待,希望罗威能把自家女儿救出来。除非他们早就知道罗威将有去无回。因为罗威被绑架,罗家一直无暇顾及扇铺,后经打听才知道,这扇铺是今年才开张,在此前数十年是属于另外的主人。”

“我已派人去追查卖扇女一家去向。虽然他们曾在城中住过,但我查不到他们在城中有什么亲戚,邻居们说,他们操持南方口音,不是本地人。各地州郡城防倒是都能查验出入者的名牒,但这户人家既然想逃,完全可以不走官道,所以难有所获。”

“怡红.楼那边呢?”

“当天的客人还都扣着,加上怡红.楼的姑娘、小厮,林林总总近百号人。灵州城里也有些怨言,但罗大将军威严赫赫,现在又死了儿子,雷厉风行下,没有敢闹事的,我们的人已经分组同时询问,但人数太多,整体口供要两天后才能出来。”

“也只能等了。”崔纯说,“凶手预料到罗啸会派人暗中保护,才将地点选择在怡红.楼。因为怡红.楼有个荒废的老井,连老鸨都几乎遗忘的对外暗道。所以即使罗威被跟踪,也能通过暗道逃离。凶手是老灵州人,才会知道这么个地方存在,他筹划已久、有备而来。”

“送信的醉汉呢,查了吗?”

“是个拾荒者,案发前,他一直在灵州流浪,三花巷附近的百姓都知道他。不过,据调查,拾荒者在当天下午忽然有人请他喝酒,喝不少,整个下午都在路上发酒疯。提一句,他是个哑巴,眼睛也不太好使,当时给他酒喝的人,根本不记得了。在他身上无论如何查不到什么线索。”

只有一点可以确定,凶犯是罗威身边的熟人。案情到此,兜了一圈,彻底触礁。

“那就从头来,先说说谁有最大动机?”

“戏班主。我之前提过,罗万两家之争伤害到许多无辜,其中一个外地戏班子因为不懂规矩,罗威和万德儿子以教训之名都找其麻烦,最后戏班子被烧,包括戏班主女儿在内的几个小花旦重伤毁容。现在罗万两家都遭难,不得不令人怀疑是戏班主的复仇,继而还用第二封勒索信意图制造两家争端。至少万德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我看过戏班子纵火案的资料。那戏班主拿了罗万两家千两银子抚恤,证词中也并无投告的意思,应该是认命了。”

崔纯是公子出身,年纪轻轻任大理寺卿也是负责管理,在从事具体搜查方面不及捕快出身的余启江。但他有个别人都不具备的绝招——对看过的每份供词都过目不忘,因此常常仅凭超强记忆,从繁复的案牍中找出线索。

余启江十分钦佩上司这方面的造诣,因道:“除了戏班主之外,还有谁有杀害罗威的嫌疑动机和实力?”

罗大少横行乡里,想他死的人应该不少,但有条件动手的却不多。至少得满足三个条件:

第一,是罗威的熟人,能在怡红.楼不动声响地靠近他。第二,是灵州本地人,知晓三花巷有个醉汉、怡红.楼有个暗道。第三,外地待过,才物色到卖扇女一家,利用卖扇女投罗威所好。

“据说,在陇右军内部流传一个传言,说罗少爷是被罗啸手底下几个副将联合干掉的。”

“没错。如果罗威不死,将来很可能世袭陇右军镇军大将军。”

“我私下和陇右军的人聊过,自大罗威去军中向父亲磕头认错、父子和好后,陇右军内部一直在为阻挠罗威经常来军中而暗暗努力,甚至还有校尉级别的将领和罗威打过架。这些事罗啸都不知道。或许这才是罗威之死的开端?我这两天会继续去陇右军内部摸排,不过目前没有什么进展。”

“忠诚是军人最看重的品质。罗将军和同袍手足情深。调查只能暗中进行。如果因此引起军中不和,我们对殷帅都没法儿交代。”

崔纯知黑判官余启江大公无私的性格,查起案子“六亲不认”。

就说去年放他回京协助调查兵部侍郎吴敬被杀一案,这余启江为防腐,竟把吴敬遗体拉到崔纯放葡萄的冰窖里,叫人哭笑不得。

“知道了。”余启江闷闷回答。

由于被上司再三提醒不要惹事,所以余启江便不再往军营跑,改而去罗府。

因为罗威的死,罗母一病不起,罗啸守在家中尽孝。

“罗将军去忙吧,我今天来是找令公子的书童。”

一盏茶功夫,一个十四五岁、身材中等的少年走进来。相貌堂堂,举止儒雅,如果换身好衣服走路上属于会被认为是富家公子的外形条件。看来罗家给罗威请的教书先生也没白教,罗威没听进去的书,全叫书童听了去。书童名叫沈聪,看见余启江,眼中写满了畏缩。

“少爷走了,我也不再当书童,只是府里打杂的下人。”书童沈聪表情低落,从打着补丁的衣着看,他在罗府地位一落千丈,教养仍在,躬身道,“丧家之犬,不知道能为大人效劳什么。”

余启江本来打算找陇右军一个叫贾石宜的副将。受罗啸命令,案发时,正是这位贾将军负责全程跟踪。尾随罗威马车、三花巷乔装打扮的小贩以及跃墙进怡红.楼的行动,均由这副将指挥。但根据崔纯指示,他不好再去军营,唯有通过询问旁人。

“受罗大将军所托,大理寺全权负责罗威案。案发时,我们不在灵州,有必要了解案情的来龙去脉。”

“听凭大人问话。”书童沈聪低声下气回答。

“首先,案发当天,是你为罗威驱车,马车上只有罗威一个人吧?遇到醉汉后,被要求天黑前将一百两黄金送到。你直接驱车前往怡红.楼。我想知道,罗威在出发前和在路上还有说些什么吗?”

“少爷心情不是很好。在三花巷时曾抱怨过马车太慢,我解释因为需要等待随性保护我们的兄弟。倒是出门前,少爷去拜别了老夫人和老爷,老夫人不放心,跟少爷说了很多话。”

“除了心情不好,罗威还有其他表现吗?”

“他从老夫人屋里出来时,嘴里不停说,哪个兔崽子干的,这次一定要抓到了非扒皮不可。”

“只是发怒,没有害怕交赎金出现意外的紧张吗?”

“没看出来。少爷一直很自信,恐怕做梦也想不到灵州有人真的敢杀他。”

“每天傍晚,他都有喝杯熊掌泡酒的习惯,对吗?”

“是。雷打不动。少爷从小进补,对各种补品当饭吃。普通人人要是天天吃熊掌可能受不了,但少爷不是普通人。我因为要和军队的兄弟对接行走路线,忘了给他准备熊掌酒,还被他臭骂。我记得他当时说,天塌了也得给老子备酒。入了秋,天黑得快,我记得我驾马车申时二刻出府,三刻到三花巷,酉时遇醉汉。少爷在酉时前喝了酒,还把里头泡的一块熊掌啃了。三花巷埋伏了五个人,少爷把骨头吐到一个校尉身上。”

“是曾和罗威动手过的那校尉吗?”

“这、这您都知道?”

“校尉作何反应?”

“军令如山,任务在身,只能忍下。”

余启江摇摇头:“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他日继承陇右军军权,真会害死边关将士。”

书童沈聪直勾勾看着说出所有人心里话的这位黑判官,看上去深有同感。可见罗威恶行是何等深重,连身边亲信亦无法认同主子所作所为。

“贾石宜贾将军当时在哪?”

“没有现身。他一直在前方部署,根据绑架犯的情况随时调整人马。大概酉时二刻,我们抵达怡红.楼,那时贾将军已带人□□提前进入。少爷抵达后院,他们就跟上去了。”

“然后戌时才破门?”

“没错。贾将军和少爷只有一门之隔。当时贾将军给少爷准备了一支铜鸣镝,并约定,如有召唤,向天击发,但铜鸣镝迟迟未响,贾将军不知少爷何意,不敢冒进。”

鸣镝由镞锋和镞铤组成,鸣为响声,镝为箭头,鸣镝即响箭,后经改良,箭头冲天时可发出耀眼红光,同时发出类似哨音的响声,为军用品,小巧便携,因此常于打战时示警、发信号作用。

“可是许久时间过去,少爷仍毫无动静,贾将军才觉得不妥。铜鸣镝虽好,就怕万一失灵,而且如果少爷遭遇不测,也没办法呼喊出声。于是贾将军下令破门。

小人放心不下少爷安危,也跟着大队伍后面进去。贾将军和士兵们都在院中,那装百两黄金的箱子搁在一旁,金锭子散落,却不见少爷。贾将军即刻下令,分两拨人马,将怡红.楼内外搜查了遍,大厅、厨房、茅房,就连每间客房都被强行破开。男男女女,悉数扣押。要不是有人提醒枯井所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少爷踪迹。到亥时,老爷与万太守均赶到现场,加派人手,沿枯井暗道立刻展开排查,离少爷被绑走相距近一个时辰,相信凶手早已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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