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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蜂巢案(6) 是曼陀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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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原简单说了来意, 但他并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因曾跟余启江在吴敬案中学过问询术,看见李非好像在找证物,他则主动承担其盘问的任务, 介绍了霖铃阁发生的事, 除了没提以蜂巢下毒和白阳会。

叶弥原本紧绷的脸马上放松了点:“大人是不是搞错了, 小人自接过祖业,已经很长时间没去霖铃阁消遣了。”

黎原:“不, 我只需要你想一想,五年前谁可能想把你弄死。”

叶弥:……??

黎原淡化蜂巢投毒,只说这种毒药原本是用来对付叶弥的。

叶弥难掩震惊:“能确定毒丸五年来的安安稳稳在那栋楼吗?”

黎原:“霖铃阁的原老板因经营不善, 你们退租后, 那栋小楼从没再有过别的客人。甚至如果不是因为将它改造为后厨, 毒丸要将永远无限期留在那里。”

叶弥:“可是为什么我在那儿的时候没发生?而是过了这么久……让无辜的人……”

黎原:“毒需要热腾腾的水蒸汽引发,我猜你不爱下厨吧。”

叶弥:“……所以我侥幸没死,是因为我懒。”

黎原:“现在的问题是,你知道为什么有人想对付你。”

虽然李非已有了猜测,但仍需证实。

“书肆间竞争挺激烈的, 但我们叶记是老字号, 行业龙头,在京城也算有些人脉, 谅同行们是不太可能……”叶弥想了想, 忽然喊, “白阳会!”

像白阳会这样一群空有理想、不切实际的热血年轻人, 要对付谁之前肯定会先喊个口号、打草惊蛇一下。如果白阳会想对付叶记书肆, 他们定不会闷不作声直接放大招,在此之前会该骂骂该怼怼,像孩子打人前总要大呼小叫, 抡一抡胳膊。

所以如果白阳会表了态要弄死叶弥,叶弥一定会知道。

“当年,他们不断地给我们书肆寄恐吓信,说什么世家大族是他们的死对头,说有世家没寒门,又说书肆应传道有责,不为世家走狗这种话,”叶弥心有余悸地说,“直到白阳会被彻底剿灭才消停。”

黎原:“为什么你还继续为世家印书赚这点钱。”

虽然少点客户,但至少能保命。

不问还好,一问,叶弥来了血气:“不过是一群无知幼稚的年轻人,哪能受他们所制。我是个生意人,把叶记做大做强才对得起祖先,其他的事我不管。”

稀罕事,圆滑的人也露出强硬的一面。

“说得好!”楚伯被他们的对话吸引,回过头说,“士农工商,别人把咱们商人当做最低等下贱的行业,万物流通,万国汇通,小到人们常用的一针一线,大到吃穿住行各样习惯的传播,都是靠咱们商人的脚印一步一步走出来。”

叶弥听完颇讶,看看楚伯打扮随意自如,并不像朝廷的官,举手投足透着精明,倒像走南闯北的大掌柜,因接话:“不错!若是没有点胆识魄力,永远就只能做个小买卖养家糊口而已。要做巨贾,就不能被别人牵着鼻子走——恐吓信的事我报过官,但京兆府那边不了了之,对了,信件我都留着,大人们要看看吗?”

“好啊。”黎原说。

叶弥虽其貌不扬,却是个细致人,十年前的恐吓信竟收好装在一个牛皮袋子里,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里头穿的又是本什么名家大作呢。

“都在这里了。”叶弥说,等黎原接过去,他又说,“敢问大人一句,白阳会不是都被朝廷剿灭了吗,难不成还有余孽?”

他虽无惧威胁,但叶记的生意蒸蒸日上,实在不想再被白阳会打扰。

黎原摇摇头:“这也是我们正在追查的。”

问话问得差不多了,李非也从书架那边过来,黎原用眼神问他有没有什么发现,李非摇头。不过他边摇头边眼睛又四处乱瞟,好像想在走之前发现点什么,显得心事重重。

黎原转头对禁军那校尉说:“撤了吧。”

校尉领命,带着禁军呼啦啦撤出去。

“大哥,还不走吗。”

黎原见李非还有点舍不得迈开步子,便猜他还有话说。

之前查吴敬案,黎原就总被李非嫌太天真单纯,容易相信别人,黎原因问小声问:“我的调查还有遗漏吗?是叶弥说谎还是什么?”

李非神色如常,胸口却有点痒。

外面也能买到的,钱不是问题,主要就怕是二手货被人翻阅过。他本以为能忍得住,但百爪挠心,越想就越心痒痒,痒得想走又不想走,一步三回头。

黎原小心翼翼地问道:“刚才问话我都是照着余启江教的办法,还有哪里说错说漏的地方,请大哥明示。”

都走到门外了,李非飞快掉头,冲叶弥一笑:“怎么没有大帅的书呢?”

叶弥:??

李非急了:“我说书架上!怎么就没大帅降妖记!”

所以敢情他刚才一本正经地站书架那儿并不是在调查,是找楚伯口中的那本《大帅降妖记》!

黎原的白眼快要翻上天了。

春梅都忍不住“噗”地偷笑出声。

楚伯一撩银发,啐了口:“没出息!”

叶弥一拍脑袋,终于反应过来:“大人好眼光,这本大帅降妖记可是本店开业以来销量最高的图书。”

李非:“图……图书?”

叶弥:“原本只是书,后来见销量好,又出了插图版,每个章节都配上几幅画,后又更新升级,分墨画版和彩图版。”

“还有彩……彩色图……”李非嘴角直抽,“画的逼真吗?”

像殷莫愁本人吗!?

叶弥矜持一笑:“花重金请的画师,我们的雕版师傅也是老工匠,印出来的插图那是栩栩如生。当然了,插图版比普通版的贵很多,彩图最贵,我本以为买得起的人少,印的也不多,没想到啊,才挂出去就一售而空。第二天外面的行情直接炒到翻倍。”

能不万人空巷吗,那时的殷莫愁刚从北境回来,被封为天下兵马大元帅,身上多少彪悍战绩,就光一剑干掉齐王的故事就有许多版本。再加上大长腿、宽背蜂腰、英姿飒爽,举手投足间是号令大宁雄师的威武,只要她出街,那都是掷果盈车、香帕满目、水泄不通。

“是、是卖光了吗?”李非竟有点失落。

叶弥皱着眉头想了想:“好像还有几本样品留下的,但库房不在这儿,容小人去找找?找到了,第一时间送到禁军衙门?”

送什么禁军衙门,李非赶忙把自家地址报了,说罢还给叶弥塞了张银票,让他务必要弄到彩图版!

叶弥推辞不过,只好战战兢兢收下。

黎原等诸人:……

皇宫这边忙了半天,总算走完全部流程,昭阳公主圆满完成了她嫁给殷大帅的少女梦。只是可怜礼部侍郎孙哲抹了一个早上的虚汗,出来时还有点后怕。

殷莫愁有午休习惯,也不留在宫中用膳,跟孙哲前后脚出了宫门。

礼部侍郎马车朴素,毫无装饰,拉车的马瘦瘦的,马车外面除了条木凳什么也没有,透着股两袖清风的贫寒。贫归贫,整体还算整齐。唯一煞风景的是马夫,虽戴着顶皮帽,但仍能瞧见那蓬乱的头发从帽沿极有生命力地挣扎出来。马夫胸部是凹陷的,背又驼,眉毛跟胡子都混在一起,脸上全是麻子,丑得令人不能直视。

看来孙哲是真两袖清风,穷酸得连个像样的马夫都请不起。

殷莫愁的队伍越过孙哲马车。马夫忙停下避让。

车里的孙哲正闭目养神,这一停,便问:“怎么了?”

马夫是个哑巴,只能发出单音节:“唔!唔!”

孙哲这才掀帘。

原来殷莫愁经过后直接停在前面,好整以暇。

“殷、殷帅有何吩咐?”孙哲下来马车,叉手行礼。

“看不出来,孙大人这么勤俭……”殷莫愁扬扬下巴,表情对他那马车颇有看法。

礼部虽是个清水衙门,但堂堂一个侍郎也不至于惨成这样吧。

孙哲:“下官出身寒门,当年为给母亲治病,家里欠了一堆外债,前两年才还清。下官又好读书,除了日常开销,俸禄都拿去买书了。”

“很好。”殷莫愁严肃地夸奖。

孙哲暗喜,他确是家境贫寒,不如借此博得殷帅对他清官的好印象。

殷莫愁:“你缺钱,很好。”

孙哲:??

殷莫愁策马上前,忽然说:“昭阳不但是帝后的掌上明珠,也是本帅的。这次的婚礼一个纰漏都不能出,办好了,本帅连同上次你力抗北漠使团之功,一并赏。如果没办好,功不抵过。”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孙哲的瞳孔直接缩了下,殷莫愁却在一顿之后,扬鞭策马而去,孟海英做了个手势,身后的亲卫队呼啦啦跟上,几十只马蹄萧萧而去,卷起地上的土,扑了个孙哲尘满面鬓如霜。

大元帅的话说得很清楚了,这次婚礼要是出漏子,也许皇帝陛下会宽厚为怀,但殷莫愁可不会。

就说那关西虎能活剥人皮的手段……

嘤,可没人想领教。

孙哲心绪起伏,忍不住叹了口气:“大道无常啊。”

哑巴马夫:……

“走吧。”孙哲抽抽鼻子,上了马车,感慨,“常言道,福祸相依,咱主仆当初要不是跟北漠人打了一架,殷帅也不会注意到我,给我天赐良机,升官发财。可这次要是典礼没办好,我也玩完了。”

哑巴马夫显是对他主子这前怕狼后怕虎的样子很无奈,摇摇头,策马回府。

李非这边,从叶记书肆出来,径直回了李宅。

面对摆满了整个院子的白阳会档案,李非求助地望向身后:“谁来帮我一起看这些资料呢?”

楚伯瞥了眼,当作没听见似的,扭头就走。

李非伸长脖子:“喂。”

楚伯步履生风,丢下一句:“关豪刚醒,我去陪陪他。”

剩下的黎原主动说:“昭阳那边应该没什么事,我陪大哥看吧。”

李非感激之情溢于言表,眼皮微微动了下,视线就转到春梅那里。不知道这侍女识不识字,李非想,但又不好问。

“主子专门给我们请过教书先生。”春梅说,“剿灭白阳会的时候,我跟妹妹还没投靠主子……”

那时她们还是天真的农家少女,而殷莫愁已经在为这些复杂的事奔波。

作为侍女和陪伴殷莫愁的人,春梅也想知道自家主子在十年前是怎样的,是和现在一样的冷硬吗,她在荆棘中是否有过徘徊。

显然殷莫愁不可能是心慈手软的人,否则十年前不会把这些白阳会的书生们逼到“投河自尽”。后面废太子案,老殷帅没让她参加处置也不是因女儿不够狠戾,而是插手这种事必然得罪一些人。拔刺,自己手上也难免扎到。先帝和老殷帅都十分默契地完好保护了下一代。

李非本来只觉得卷宗太多,负担太大,一个人看不过来,但渐渐的,他开始对这些尘封了十年的东西感兴趣了。有机会了解当年她办事的风格,初出巢穴的雏鹰,满腔热血,学着手段雷厉,学着筹谋布局,即使整个围剿还是漏洞频出。

就像每个艺术大师的第一个作品,倾注了他们最原始最蓬勃最认真的想象力,生涩中透着执着,细节处是未来的无可限量——

李非仿佛站在少年殷莫愁的对面,看她排兵布阵皱眉头、看她喜报传来小雀跃,单为这一点,他觉得自己就算看几个通宵都不会累。

他傻笑了下,从袖中抽出叶弥给的牛皮袋,将那些恐吓信一封封铺在地上,打算与白阳会的卷宗对比。

“这些恐吓信!?”

春梅正在挑选她要看的卷宗,却看到了李非摆在地上的信,骤惊。

“凡富贵荣华,皆是虚妄,视贫为善、视权为恶,如谓光为昼、谓暗为夜,圣贤书引领着正路……唯心自立,人人都做自己的主子,人人都是自己的帝王……”李非读完,自己就先笑了,“这都写的什么呀,人人都做自己的主子,挺有蛊惑。”

“我认得这字迹。”春梅打断。

一旁在分检废太子案档案的黎原抬头,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林汝清,是他的字。”春梅断言。

黎原缓缓放下手中档案,眉头大皱。

李非望了望自家那副价值千金的“日进斗金”牌匾,有些不好意思:“书法名家我认识的不多,这个林汝清是谁啊,有吕度有名气么?”

春梅:“御史台七品小吏,官位虽小,但可上朝听政、可对百官行纠察之权,曾因弹劾刘孚而闻名,一度被那些寒门标榜为官清则法正的代表。殷帅极为赏识,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李非失声道:“那个嚼舌根的小御史!”

黎原咬牙切齿:“殷帅将他士为知己,待他极为恩宠,他却调转枪头,将殷帅曾吸食曼陀散的事情弄得天下皆知!”

李非不由自主想起在画舫初见时,那人冰冷无情的脸,她刚经历过一场背叛,正忍受流言蜚语。李非笑嘻嘻跟她认亲戚,却挨了她个大耳刮子。

“林汝清的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李非少有地躁动。

春梅也是一脸焦虑:“我不知道。林汝清写得一手好字,当年主子也是看了他的奏折,才生好感。都说字如其人,他的字从过去到现在并没有太大变化。太多了,他在府里住过的那些日日夜夜,留下许多手迹,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李非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这渣男不仅在感情上欺骗了她,连这么大的事都瞒住了。

他闭上眼睛。

父王说得对,京城真是一团把功名利禄阴谋诡计魑魅魍魉都卷进来的漩涡啊。

“我还是太天真。”李非睁眼,盯着铺了满地的卷宗出神,“京城不是疾风骤雨,是寂静的泥沼,即使已经弥足深陷,却仍不知道下面还有多深。”

“我知道林汝清在哪里!”黎原一脸豁出去地说,“去找他吧!他就在京城!”

这下春梅愣住了。

林汝清可是皇帝和殷帅嫌恶的人,不是去年才被贬出京城的吗,怎么可以这么快调回京,谁给吏部的胆子?

黎原:“前段时间,为了达成与世家的交易,陛下与大帅放开了对他们一些人的管制。其中就包括林汝清。不过他现在有官无职,听说蜗居在定安坊的一处旧宅。”

李非:“这你都知道。”

“无时无刻都要盯着对大帅不利的人。”黎原说,“这是我们做下属的本分。”

李非噎了良久,拍拍黎原肩膀:“你做得比我好。”

事不宜迟,说走就走。

可是当他们一行人急急忙忙赶到林汝清家里时,已经晚了——

人去楼空。

林汝清现在如过街老鼠,世家文臣不养他,武官这边的更是恨不得剥他的皮喝他的血。

这是处老旧民宅,以前可能是富贵人家住的地方,铺的木地板,年久失修,地板早已破败不堪,到处都有蛀虫的洞。满屋狼藉,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什么书啊笔墨砚台和瓜果呀,满地都是。最令人难以忍受的是堆在一角的被褥,冒着股臭味,林汝清原本被发配的地方在蕲州,苦寒之地,大概他从千里之外回京就是靠这床被子御寒。

春梅捂住鼻子:“好难闻。”

李非左右看了看:“廉价的檀香、走味的墨水,一股子落魄穷酸味。”

他们进来前门窗都好好的,说明这里的混乱不是因为有小偷。没有厮打的痕迹,也不是抢劫。

这屋子原本就是这么乱。

黎原走了两步,皮靴在木地板发出唧唧响:“这地板黏糊糊的。”

李非低头看,地上一个小碟子。碟子的边缘淡红色,没有胭脂那么艳,却有股说不出的味道。也不知道是辣椒油没洗干净呢,还是林汝清拿着它吃的毛血旺。

“这小御史被你们揍过?”李非问。

黎原露出鄙夷,摇摇头,他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春梅就更不可能,很显然,殷府这边还不知道林汝清返京呢。

黎原:“大哥何出此言?”

“你们看,他碗端不稳,喝汤都能洒,说明手部受伤了吧。”李非问,“还有,他很穷吗?怎么连张床和桌子都没有?”

黎原也是头次来:“应该不至于,殷帅曾赠送他许多名贵字画,就是拿去倒卖也能换不少钱。他以前当官的俸禄也不少,而且他又是一个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写得一手好字,就是上街卖字画,也不会过成这么……”

这么寒酸也就罢了,还邋遢,简直像个垃圾场。

总听说殷帅选男人眼光不行,李非这回有点大开眼界,问询的目光投向春梅,好像在说,你们大帅怎么会看上个乞丐?

“不对。”春梅摇头,“除了地上这几幅随手写的字能证明以外,其他地方都不像他。我印象中的林汝清虽然贫寒,但干净、整洁。燕王想想,主子怎么会受得了这么肮脏?”

难道这里不是林汝清的家?

黎原愁眉不展:“不会呀。我的情报不会错。林汝清前几日还上我一个兄弟家里说要给他当门客,被我兄弟赶出去。”

“余启江应该教过你,查案的时候不能总是自我怀疑,否则会白白消耗精力。”李非忽然说,“这里就是小御史的家。”

李非看似随意的用脚踢放在地上的一些杂物,又趴在承重梁上闻了闻,最后弯腰——

“怎么了?”黎原问。

李非的手拿起一个木盒,回头说:“这里的木制品都腐朽了,地板往下塌陷,只有这个盒子是新的。到处都是肮脏邋遢,木盒却被摆得端端正正。”

是装着什么宝贝吗,打开,空的,只留下些许不明粉末。

李非嘴角微卷,露出冷冽的微笑,凤眼一眯,像只狡猾的狐狸,几不可闻地说道:“是什么令一个人性情大变呢?”

黎原:“遭遇、挫折?”

李非摇头:“是曼陀散!”

黎原与春梅俱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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