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葬花案(16) 你是在哪里遇到冯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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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启江是皇帝钦点“黑判官”,三司里的审讯高手,是江洋大盗听见名号都要闻风丧胆的人物,即使嫌疑人微小的变化也能察觉出来,立刻拍桌子:“本朝不禁止贩卖人口,但没有卖身契却是犯法。你干这行这么久,手里不会干净。要不要我算下有几个没有卖身契的歌姬,一个就算判你三年吧,你经手过多少人,累积算,一百年要不要?你若不坦白,就等着牢底坐穿!”
如殷莫愁所料,这尹善是个老油条,见余启江变脸,他也怕。
“大人息怒,我说我说,”尹善指认画像中的男人说,“我只知道他自称冯标,武功高强。他来谈几次,开始黄祥不肯卖,后来这冯标杀了我们一个打手的头头,黄祥和我吓坏了。哦对了——他还有个爱好,走到哪儿都带着把瓜子磕。”
“这冯标连杀人焚尸时也在磕瓜子,真是很爱瓜子了,比我爱红烧猪尾还甚。”崔纯摸摸腮帮子道。
殷莫愁用“你该减肥”的眼神瞥了老兄一眼,又吩咐传话的文吏道:“问他有没有收冯标好处。”
崔纯疑惑,殷莫愁解释说:“冯标刚走,黄祥就对尹善大发雷霆。我猜是这尹善和冯标有私交,错将这个不善来者引荐给黄祥。”
“我们在船上你的房间里查出五十两金子!”余启江敲着桌子问话。
尹善支支吾吾:“小人是个老光棍,一年到头都在画舫上,吃喝也在上面,没什么开销的地方。再说,我这残疾,要是没有金子傍身,什么时候才能媳妇,所以省吃俭用才攒下来……”
余启江冷冷看着他,缓缓靠到椅子上:“画舫的账簿就在我这里,上面登记你每月的薪酬是五两白银,再加上你管理赌场可抽佣,按你干了八年,不吃不喝攒下来也就折合三十两的黄金。
你告诉我,这多出的二十两黄金是哪里来的?据我所知,画舫上无论歌姬还是乐师和打手,均不能参加自家船上的赌博,所以你可别告诉我这二十两金子是客人赏你的,毕竟以你的姿色……”
殷莫愁、崔纯:……
余启江这冷面黑判官平时不说笑,说起笑来也是令人够黑的。
“……你们没人跟余少卿说过吗,知不知道他讲笑话真的很冷。”殷莫愁发自内心评价。
崔纯摊手。
尹善缩缩脖子:“画舫上姑娘买卖均是我经手,黄老板还算信任我,每次差遣我出去办会提前把钱交给我,我就会私下截留一点嘛……”
殷莫愁摇头:“还不老实。”
这边,余启江再次拍案,满目怒气:“少在这跟我胡扯。告诉你,画舫从打手头目到账房和一般管事的,全都关在大理寺牢里。要不要我一个个提审过去,问看看每次是谁跟你出去采买,买一个姑娘要多少,你出去一趟又能贪污多少!
得到这些口供只是时间的问题,但减刑的机会只有一次,我只给最诚实的人。哦对了,欺瞒本官妨碍查案,还要加刑!来人,把拐杖收了,正好可以拆成两条棍子伺候。”
尹善浑身一抖。
“退一万步说,黄祥已经死了,你出卖他,他一个死人也报复不了你,还有什么好隐瞒,”余启江冷飕飕道,“再有,我不妨告诉你,大理寺天牢关着的都是等秋后处决的重刑犯,你固然够不上死罪,但要关进去……你可能不知道,大牢里,犯人也分三六九等,最下等的就是强.奸犯,你们画舫生意糟蹋过不少姑娘吧……他们会很乐意好好招呼你……”
“好好招呼”四个字如一道闷雷砸在尹善耳边,把他吓得几乎从椅子跌倒。
因为画舫生意的关系,这些年他也算精通京城官场的门道,是以才能对刑部侍郎柳炬这种级别的背景如数家珍。
黑判官余启江,寒门出身、在京城无根无势,全靠雷厉风行、屡破奇案闻名,得殷帅赏识,被推荐至御前受封。几次有当官的客人提起他,都是苦着脸摇头。听说六亲不认,只要有利于查案、什么都能干得出来的狠人。
是京城里连权贵都惹不起的人物。
黑判官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还骗他,那是真的会被“好好招呼”。
尹善权衡再三,最终说:“我承认,我承认,我表面上只是给冯标和黄祥牵线搭桥为了生意,实际并非如此。”
殷莫愁嘴角微微勾起。
老蚌要开口了。
余启江向前倾身:“黄祥知道你收了冯标好处、和他串通吗?”
尹善摇头:“不知道。开始冯标是以歌姬卖家的身份出现,就是那种专门豢养和训导小姑娘,很小的时候买下她们,花几年时间教会她们专门服侍客人的技巧。我们这档次的画舫,每年都要淘汰和吸纳一批新货。我则定期会去各地物色这些姑娘。我和黄祥说冯标手里货色很好,黄祥就说见一见。他不知道其实这是我和冯标早设计好的。”
余启江疑道:“你应该早知道这冯标不是好惹的,却为何故意要引荐给你的老板,画舫没了,这不是砸自己饭碗吗?”
尹善的表情开始有点真实起来:“……我就是要让黄祥失去画舫。”
“为什么?黄祥似乎待你也不薄,给你高薪酬,把你当心腹。”
“狗屁的心腹。”
审讯间里的空气短暂凝滞。
“……他只是把我当条狗,在危急时刻,随时会踹掉我。”尹善喃喃道。
崔纯用“哇靠被你猜对”的夸张眼神看殷莫愁,后者却什么表情也没有,说:“黄祥的确是这么做的。而尹善也在黄祥遇险时选择弃主。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是貌合神离。”
余启江:“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他自身难保,怎么还会管你。”
尹善沉默了片刻,他这一生八面玲珑,没几天说真话。
“你把你知道的全说出来,大理寺自会对你从轻发落。”
尹善咬了咬牙:“好,我全说。我这条腿就是黄祥打断的。七年前,我照惯例去外地买货,就是买女人,回来的路上遇到劫匪,人财全被抢了。黄祥一怒之下折了我这条腿,说我办事不利,给全船的人杀鸡儆猴。我在低谷徘徊了大半年,直到有次黄祥出门被同行暗算,我救了他,才重新重用我。”
余启江抬头打量他几眼。这个尹善瘦瘦弱弱,又是个瘸子,怎么看都不会功夫,不知道他怎么英雄救老板的。
“我带黄祥藏在一个枯井里,躲了一天一夜才躲过去。”尹善倒也不吹嘘。
“难怪。”
“今年外出采购新货,冯标主动找到我。其实一见他,就猜到他是干什么的。”
“怎么猜到?”
“直觉吧,我干这行这么多年了。混江湖的都很粗鲁,大口吃肉喝酒,凭意气用事。但他不同,讲话声音不大,话不多,能听出他气息很稳、底气足,见识也广,出手阔绰,根本不把人命放眼里。他还说认识许多达官贵人,很铁的关系。
后来果真被我猜中,冯标邀我上他的画舫,和黄祥的不一样,不是正经生意——怎么说呢,虽然我们这画舫也逼良为娼不是什么正经事,但不至于太那么伤天害理,姑娘们有卖身契的可以赎身,人老珠黄了我们也放她们走。
但冯标画舫的都是有特殊癖好的客人。我见过他手下的姑娘,好些都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一旦不能继续干活,就会被像处理牲畜一样处理掉……
冯标说,他想扩大生意,需要黄祥手里的画舫,因为够大,够坚固,可以出海,客人们在海上可以玩得更尽兴更隐蔽。我知道冯标够狠有手段,就和他串通。可能你们会说我吃里扒外,我不管,黄祥视他的天下第一画舫为命根子,我就是要夺走它,报残腿之仇。”
他越说越激动,双拳握的紧紧。余启江丝毫不受影响,冷面道:“你是在哪里遇到冯标。”
尹善:“渠州。”
殷莫愁和崔纯无声地对视了一眼。
卷宗记载,四十八起全国各地焚尸案,五起发生在渠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