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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葬花案(7) 殷莫愁:行,就我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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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悠悠道:“最近是不是很忙?”

殷莫愁回答得巧妙:“还好。”

还好,也不是很忙也不是很闲。因为她不知道亲娘是希望她忙还是闲。

她以为母亲下一句会问“在忙什么”,殷母却忽然说:“你瘦了。”

这突如其来的关心。

殷莫愁吓一跳。

“听说你力主兵制改革,遭到朝中不少人反对,但皇帝是支持你的,所以他们便借着你的私事弹劾……”

“娘亲也知道林御史的事了?”殷莫愁有些不安,“是我看走了眼。原本以为他只是有些书呆子气,但起码是正直的清官……呃,母亲放心,不会影响到兵改计划。兵改是父帅遗愿,我一定完成……”

“我知道你的心意。”老夫人打断了女儿结结巴巴的解释,“你说说,接着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是兵改还是择婿?一向雷厉风行的殷大帅有点琢磨不透老母亲的意图。

“蠢物,当然是问你的终身大事。”殷母嗔怪地说。

殷莫愁知道母亲严厉,唯有道:“我已经完成了对父帅一半的承诺,就是替他保护陛下保护大宁。另一半承诺是我得为殷氏留后,娘,我也是身不由己……”

“传宗接代就可以不顾殷氏名声了吗?”殷母责问,“你这些年在外面留连了几个男人,别以为我不问世事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以前世家忌惮你,只敢私下议论,现在林御史一闹,朝野都公然议论我殷家主人是龙阳之癖,民间更是对你风流的事津津乐道。真是辱没了你父亲和祖父的英名。”

殷莫愁垂下头,有苦难言。

殷母冷声:“无忧,你要记得你叫殷无忧,你不是殷莫愁,莫愁是你弟弟的名字。你替他活着,代他尽孝尽忠,我宁愿你六年前为勤王救驾死在的齐王叛乱中,也不许你让他的名字在青史里留下不堪污名。”

空旷的佛堂里,老夫人声声指责,她已经上了年纪,但那大家闺秀标致的瓜子脸杏仁眼,看上去,年轻时也是秀美温柔的女人。世家出身,恰逢盛世,嫁入殷府,殷怀无妾,夫妻恩爱,一生一世一双人。世间最幸福的女人大概就是她这模样,所以才为一对龙凤胎儿女取名无忧与莫愁。

可是爱子夭折,终将贤妻良母变厉妇。

“谨遵母亲教诲。没其他吩咐的话,女儿今晚还有事要办,先走了。”殷莫愁确实翅膀硬了,只是耐心地听完教训,端端正正跪下行礼,起身后,转身离去。

她小时候根本不敢这么做,这会招来母亲更严厉和实质的惩罚。

呵,以为等到殷母主动唤她来佛堂,是回心转意,以为一来就关心她瘦了,是爱女心切。

哪知是对宿怨的再次耳提面命。

宁愿她战死也不愿她辱没家门?

一个母亲能多狠心才会对女儿说这种话。

殷莫愁只觉母女复合无望,伤心不已,但她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动不动被罚跪的小女孩了,再伤心也不会哭泣,她的侧脸在烛光和金佛交相映照下,显出一种温柔又坚韧的质地。

身后,冷冷的声音再次传来:

“无忧,殷氏枝繁叶茂,到时实在不行,就从同族后辈里挑个孩子过继给你。”

不需要我留后,是彻底放弃我作为殷氏子孙的资格了吗?殷莫愁心酸地想。

身形顿了顿,半晌回道:“弟弟的事,母亲不肯原谅我,我便终生负债,终生欠着母亲。您说怎样便怎样吧。”

说罢面不改色,刚才的小心翼翼赔谨慎全不见了,提步便走,话音里七分自暴自弃,三分赌气任性。

殷母被她冷硬的回答堵的喉头一哽。

“还是这么倔啊。”殷母的脸凝滞了下,摇了摇头。

这时伺候的贴身老仆进来,为其抚背顺气,劝解道:“老夫人不也是这脾气,不都说要和好的,怎么又吵起来。”

“她这几年过得艰难,我都知道,”殷母自责,“哎,我是太久没对她好好说话了。等下次吧。”说罢,随即继续拿起烛台上的佛经……

用晚膳的时候,殷莫愁一言不发,冬雪觑了半晌,问道:“主子怎么回来后就心事重重闷闷不乐的样子,是老夫人又罚您跪了?”

“罚跪不至于,以我现在的身份,母亲若还像我小时候那样罚我打我,就让外人看笑话了,她爱名声如命,不会这么做。”

“那是回心转意?”

殷莫愁摇头:“母亲压根就还没原谅我。”说罢便将佛堂的对话说了,又道,“看来要陪她过今年的生日是不可能了。”

冬雪:“老夫人就说了这些?”

“就这些。”殷莫愁闷闷道。

冬雪吭哧一笑:“我的好主子,你让我怎么说才好……老夫人话里有话,你没听出来吗,恭喜主子,她老人家已经心软啦!”

殷莫愁停下碗筷。

冬雪问:“你们一见面,她第一句不是训你,是问你忙不忙,还说你瘦了,这是关心你呀。接着,她又让你不用再去找第二个林御史,又说要给你过继,是不愿自己女儿在终身大事上受委屈。”

“……好像有点道理,”殷莫愁把头一扭,看向春梅,“你觉得呢?”

“奴婢也认为老夫人是回心转意,只是你们母女隔阂多年,她老人家训主子训惯了,一些贴心的话还说不出口。”春梅顿了顿,又说:“我娘就是这样,冬雪小时候调皮,总挨她的骂,之后呢,又照常给她□□吃的饭菜。”

“对对对,刀子嘴豆腐心的母亲都这样。”冬雪补充道。

春梅说:“老夫人是不是真的原谅主子,就看下个月收不收主子送的生日礼物。我相信老夫人一定会收下的。”

殷莫愁却不敢断言,心怀惴惴。

“时辰差不多了,崔纯他们应该已经在渡口等着,去准备准备,我们得走了。”殷莫愁起身。

只要不纠结感情尤其是母女感情的事,又变成了那个冷硬理智的天下兵马大元帅。

春梅:“孟海英那边呢,什么时候出发?”

“不用叫他,今晚就你俩接应我。”

“什么?那怎么行!”冬雪性格直来直去,坚决反对,“主子什么样身份,怎么能单枪匹马去冒险,绝对不行!”

还是春梅委婉迂回:“主子如果担心朝里那些老朽说闲话,要不就让孟海英点几个亲兵,再乔装打扮,哪怕三五十人也行呀。”

再怎么样,也没有堂堂殷大帅单枪匹马出门的道理,要是磕了碰了,伺候的人就是杀头大罪。

殷莫愁露出些许冷意:“我还怕什么世家啊,是怕我娘……”

春梅冬雪:“……?”

“她要我以家族名声为重,我得听,这时候绝不能再有什么闲话——殷帅夜逛画舫、殷帅生冷不忌男女皆可……”

春梅冬雪:“……”

还是大帅想象力丰富。

三人出府时,兵部派人来,说兵器厂那边按殷帅的设计图纸做好了新雀心的量产样品,特送到殷府,等殷帅点头,那边就可以召集工匠大规模生产。殷莫愁嗜好这些玩意,虽赶着出门,还是忍不住心痒痒,接过短弩把玩了下,外观、大小,都一样,只不过为了降低成本,原本昂贵的紫杉木弓片换成竹子。如此一来,准头和爆发力都会略有下降。

兵部的人报告:“程尚书说,如果要大宁士兵人手一份,用紫杉木成本太高,唯有换成竹制,成本才能降下来。”

殷大帅是务实派,手下兵部的也都很实干,殷莫愁点头,表述对兵部尚书精打细算的方案很满意。

大院离神机室太远,她现在不来不及去试弩,唯有对兵部的人交代:“告诉程远,让他再等两日,雀心的样品先放这。”说罢让老管家先将其收起,又说交代说今晚晚点回府。

老管家在殷府几十年,伺候殷家两代人了,自然知机,连道主子放心去,老奴给您留门。

半个时辰后,京郊官渡口。

长达三百步的街道上满是人,夜市繁灯如白昼,喧嚣的商贩和酒楼吆喝揽客声此起彼伏。冷饮子的凉意勾着路人心底最渴切的盼望,沁人的果香好似拉着小孩子们魂魄。偏生又舍不得撒子的酥、糖饼的甜……路边的小娃儿掰着自己指头算着账,十分慎重地思考自己要吃些什么好。

崔纯用自己的千斤之躯横在了路口,“啊”地一声惊道:“不是吧!就你一个人!不是说好你也带些人过来?!”

殷莫愁:……

崔纯左右张望,一张嫌弃脸:“黎原早早到了,不过他家的那些府兵也嫩了点。”

在琳琅满目的商贩和人流中,时不时出现一双双与这闹市格格不入的警惕眼神,崔纯和黎原各带人马共近百人,乔装打扮成普通人混迹其中,交由余启江统一指挥今晚的行动。

男装打扮的春梅冬雪二人佩剑站在殷莫愁身后,二人听罢崔纯说话,也露出担忧。

不怪崔纯紧张。他虽是殷莫愁义兄,但在武功和军事上却是末流选手。

这要从崔纯父亲崔品说起。崔品是老殷帅的贴身禁卫统领。崔统领只有崔纯这么个独子,当然希望继承衣钵沙场扬名,天天提着儿子的耳朵到校场练武。

于是早操的将士经常能天没亮就看见校场有一团肉在以各种姿态努力地抖动。武人皆凭实力说话,那些将士当着殷莫愁的面都敢嘲讽他“崔胖”“纯胖”。

崔统领在军中是出了名的猛将,儿子却是个懒货,当爹的心累,当儿子的身累,一天,崔统领干脆把他提到主帅殷怀面前,求其栽培。

对此,殷怀是这么委婉说的:

“小崔啊,你就这么一个独子,何必硬要送他上战场呢?”

——上战场也是给敌军送人头。

说着又问崔纯“有什么志向?”

——快转行吧,别在军中给你爹丢人现眼了。

崔纯人小胆大,他不傻,感觉得这可能是上天给他脱离苦海的唯一机会,那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忽有文曲星附体,道:“……我想读书,当个文官。大帅和爹爹为朝廷平天下,我为朝廷治天下。”

殷怀原本只是随口打发这对父子俩,没想崔纯小小年纪语出惊人,当即便一拍大腿,把他安排给了教授殷莫愁的大儒一同施教。主帅把儿子和自己独女同等待遇,是抬举崔统领,当爹的自然无二话。崔纯从此埋头苦读精耕,有殷氏这大靠山,他自己也聪明,一成年便入朝为官,从此平步青云直至大理寺卿。

“怕什么。”殷莫愁拍拍崔纯的背,眼里满是对这义兄的关照,“地图给我,把叫余启江过来,我自会面授机宜,这些人马足够应付。”

小时候在军营是呆怕了,崔纯对排兵布阵有心理阴影,听殷莫愁要包办,忙喜道:“好好好,你殷帅指挥千军万马都不在话下,这点行动对您老人家太小意思。”

说着就已经走到官渡口。进京的各式大小商船和客船在这里作短暂停靠。船头处,河差会登船临检,船东家要出来按手印画押,大部分船只为节省时间,同时还会趁着停靠临检来补充船上物资,货船更是忙着装货卸货。

这时各个小商贩一齐上阵,卖菜卖水卖干粮的就上甲板兜售,有的抬着扁担有的胸前背个篮子,吆喝声此起彼伏,有些大方的货船东家还会临时雇人抬货。

渡口一时间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边上正巧有两个苦力抬着货物经过,殷莫愁看着他们衣裳破烂的样子,扬了扬下巴:“凶手就是这样找到替罪羊。”

这里鱼龙混杂,有太多为了谋生而来的苦命人,他们没日没夜地干活,挣到的可能只刚好糊口,再把一年到头攒下来的钱寄回远在乡下的父母。他们没时间交朋友,大部分人不善言辞,如果哪天消失了,不会有人关心他们去了哪里,而第二天立马会有新来的人顶替。

“他们微不足道,如浮萍般——凶手随随便便就能找一个栽赃对象。”

崔纯点点头,又听殷莫愁琢磨道:“凶手看人准,下手也准,我不明白的是,到底有多少人在替他办事?”

“所以今晚才在岸上安排这么多人马接应。”

“希望不要用上才好。”

远处琴瑟之声响起,殷莫愁觅声望去,只见一艘华丽的画舫悠悠而来。画舫高三层,前后有近十丈长,画舫外层有精美彩绘,窗栏挂着五彩纱,合着微风飘拂起来,在薄薄的江雾中仿若天上人间。

崔纯仰着脖子看:“哟——可真豪华。不愧号称天下第一画舫。”

奢侈,嚣张,招摇过市。

殷莫愁不想听他酸溜溜感慨,揶揄道:“纯哥要不要跟我一起上?我去纯属浪费,把机会让给你如何?”

“别别,”崔纯想到家里的那位就倒抽凉气,“我有老婆孩子的,我可是正经人。”

殷莫愁:“行,就我不正经。”

这时余启江带着地图过来,三人到一边,殷莫愁指着几处设伏点大略讲了讲,余启江也是老捕快了,对设伏抓人经验丰富,殷莫愁说了一遍,他便心领神会,马上去办。

殷莫愁问:“黎原那边怎么样?”

“他在上个渡口上了画舫。据说这家妓院入场牌极为抢手,只有熟人介绍才行,他也是通过以前的朋友得到的——船票极高,一块木牌价值千金,不是普通人能玩得起。”

说着,掏出一块带有画舫外层花纹的特制木牌。

木牌设计巧妙,殷莫愁点点头:“连入场牌都做的这么花心思,这东家很会做生意。”

巨大豪华的画舫停在渡口,引来纷纷侧目,殷莫愁说:“纯哥,那我去了。”又对春梅冬雪道,“你们在岸上见机行事。”

崔纯把入场牌给她,说:“黎原说他会在船上二层的洛江阁等你,记得先和他汇合。”

春梅冬雪满心忧虑,喊道:“主子万事小心。”

殷莫愁走向渡口和画舫间临时搭建的木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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