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葬花案(3) 世上还有这样的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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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莫愁:“先假设是劫财或者劫色,那下一个问题,死的都是无依无靠的外乡女子,凶手是怎么找上她们的?”
“也许不是凶手找上死者”
“而是在路边等待她们。”
崔纯:“可凶手会在哪里等她们?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你看这些焚尸点,遍地开花,有慈云山、方济山和德顺山,简直绕了京郊大半个圈啊……”
“既然是连环作案,有第五个就迟早有第六个,”殷莫愁伸手一推,将五本卷宗打乱,“如果是行军打仗,我们派出了多队斥候分头探查,就假设派出二十支队伍吧,但现在只在这五个地方发现他们的遗体——说明什么?”
崔纯一拍脑袋:“这五个地方有伏兵!”
“看来小时候读的兵书还没忘光嘛……”殷莫愁又调侃崔纯,说,“连环作案的凶手一定有规律和习惯,我们找到,或许能提前发现第六个女子。”
“知道了!”崔纯一拍胖脑袋,兴奋道,“这三座山分别在东、西、南三个方向,所以下一次案发点应该在北面!”
殷莫愁一怔,想说纯哥你反应还敢不敢再快点。
崔纯看着胖乎乎,做起正事来一点也不懒,立即起身喊:“老黑呀,快来!”
应声入门的是崔纯的副手、大理寺少卿余启江。
说起来,他的肤色只比普通人黝黑一点,也是因为常年在外跑腿办案的缘故。办过多起要案,经验丰富,铁面无私,有次和崔纯面圣,与白胖的崔纯一比,余启江显得格外黑,于是被皇帝称为“黑判官”。
“黑”象征这严肃严格,皇帝这样称呼本意也是褒奖他公正执法,哪知这御赐绰号传开,崔纯就整天喊他“老黑”。
黑判官余启江有苦难言,每次都要在心里腹诽崔纯:你最白。
崔纯只管吩咐:“老黑,你派人去北面的真广山查探,重点问问当地人有没有看到人背着麻袋上山的,留意下这几天有没有哪里冒黑烟的,焚烧一个人,这火也不会小。”
一般来说,手下人办事风气随主官,大理寺卿细致有条理,下面人也不含糊。大理寺少卿余启江是个实干派,出去召集手下,又进来道:“我看难。先不说真广山那么大,树林茂盛导致难以搜寻。就说这凶手,如果是随机杀人,至于要挑个东西南北来焚尸么?搞得跟要开坛作法似的。”
仪式感也是有点太强。
余启江从衙差一步步干到这位置,大小命案见得多了,是崔纯最重要的左膀右臂。干实事出身的敢直言不讳,他看着殷莫愁,后者略有所思片刻说:“我也觉得不像。”
“不是吧!”崔纯像泄了气的皮球。
殷莫愁不想打击他,拍了拍义兄的肩膀道:“但眼下也没什么有用的线索,先这么查吧。”
余启江恭恭敬敬应诺,待目送走殷莫愁,方小声嘀咕着:“这么个天让兄弟们搜山,要晒死个人哪……”
崔纯啪地拍桌,骂骂咧咧道:“你当我想啊!——要是这案子查不出来,别说大理寺的招牌保不住,按皇上皇后疼爱昭阳公主的程度,定嫌我们没用,咱都得降职,我这奇案猎人也别当了,去当猎人吧,你这么黑……就去挖煤!”
余启江:……
没见过这样本末倒置的上司。
崔纯摆手:“行了行了,我陪你去搜山行了吧,本官以身作则与民同乐行了吧!”
余启江听了一阵喜色,忙迫不及待又老大要亲自督阵的“好”消息广而告之。
“好你个老黑!”
崔纯想到要爬山瞬间就怂了,但后悔已经来不及,恨得直抹汗。
殷莫愁拍拍崔纯宽厚的肩膀:“哥,就当减肥呗。”
崔纯听出她语中调侃之意,反击道:“怎么,已经看开林御史事件了?”
殷莫愁:……
哪壶不开提哪壶。
雀心有芯,可有些人却没有心。
关西虎孟海英欲杀之而后快的御史姓林。殷莫愁曾看上他,却在殷大帅表白时,小御史参了本奏折,乍看有板有眼,列举他亲眼所见的许多事,说北漠还虎视眈眈呢,兵马大元帅就开始贪享淫逸……
都是欲加之罪。
说殷大帅外面吃顿饭花费一万钱,菜多到没地方下筷子?——那日是他生辰,殷莫愁把他当好友,包下酒楼宴请四方为他庆贺。说殷府奢华到用珍贵的赤石脂涂茅厕?——赤石脂是北漠使者送的,殷莫愁不想要,便拿来乱涂一番。
最可恶的,是把殷莫愁曾吸食曼陀散的事到处是。即使她早已戒断。
这下朝堂可炸了锅。
曼陀散源自麻沸散,加重了曼陀花的分量,致幻、飘飘欲仙,吸食者前期快乐似神仙,长久了,将失智和癫狂,除了损耗身体,最可怕的是令人成瘾,非意志坚定者极难戒断。
试问天下兵马怎能由一个瘾君子掌管。
于是弹劾罢黜殷莫愁的奏折如雪花片般飞到皇帝御桌上。
皇帝也不能不顾朝议,一面寻了理由让弹劾的小御史离开京城,一面让殷莫愁闭门思过三个月。
很长一段时间,茫然感潆绕殷莫愁心头,唯有寄情于神机室。
第三代雀心已成,她终于长舒一口气,来找义兄,大理寺卿崔纯。
“你没上朝,你是没听见那些言官怎么乱说话,气死我也。好在你没有告诉林御史你是女儿身,不然才真糟了。”说笑归说笑,崔纯也是最关心殷莫愁的。
殷莫愁果然被扎心:“我也是人,只是想找个如意郎君,早日为殷家延续香火告慰父亲在天之灵。怎么就这么难呢?”
崔纯啧啧:“你可真奇怪,就你这看到小孩都要退避三舍的样子,却整天想传宗接代。”
殷莫愁拳头骤然紧握:“哥,看破不说破,能不能不要再在伤口撒盐!”
崔纯哈哈大笑。
三天很快过去,大理寺那边仍毫无音信,到了夜里,崔纯终于出现在殷府,人晒得跟黑炭似的,吓得殷府老管家都不认得,把他拦在府外,还好是孟海英巡逻经过,才将他拎了进来。
用崔纯的话说,自他弃武从文以来就没遭这么大的罪,晒黑不说,爬山爬得活活累瘦了两圈,最夭寿的是真广山一无所获,白白辛苦。但他也怪不了人家余少卿,搜山是他自己的馊主意。
殷莫愁似早料到,宽慰他就当减肥吧,说明日进宫一趟。崔纯吓得忙抓住义妹的手,说“案子没查出来哪有脸找皇后复命”。殷莫愁笑着拍掉他的猪肘子,说不是去找皇后啦,是去探望第一个发现的人——昭阳公主。
次日,皇宫。
“呀!——莫愁姐姐你可终于来看我了!”昭阳一见面就扑了个满怀,殷莫愁倒不意外,任由这年少调皮的公主在自己笔挺的腰上揩了把油。
算起来,这宫里除了帝后,便只有昭阳知道她是女儿身。
这事还要从皇帝刚登基时说起。彼时殷莫愁刚刚接过殷家族长的位置,又初封天下兵马大元帅,忙着为皇帝稳固朝堂的里里外外,根本没心思招婿。所以那段日子她树立的是事业型大元帅形象,不像现在到处传她“龙阳癖”。
她本就高个,继承殷家祖传大长腿,白皙的皮肤去军营晒成小麦色后仍能看见细腻质感,这样刚柔并济的长相,又自带武人独有的潇洒气质。殷莫愁俨然成了本朝的完美“单身男人”、天下兆万女人的梦想,一言一行都受到世家女子们的关注。
平常穿什么衣服、说了什么话、爱吃什么菜,哪怕下意识的一个动作,都成了女孩们津津乐道谈论的话题。要是无意扫了哪家姑娘一眼,哦豁,脂粉圈定要炸锅三天。
写书的甚至还有以殷莫愁为蓝本设计的许多画本,编些大元帅如何爱上平民女子、在烽火中迎娶心上人,甚至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故事,一度大卖热卖,成为高门氏族到民间闺阁最受欢迎读物。
帝后的掌上明珠昭阳公主就是这么个地摊文学的资深读者。
相比别的女子只能对着书里的殷帅冒粉红泡泡,她简直幸福得多,可以经常在各种场合偷偷瞧真人,但也因此深陷迷恋不能自拔,一度寻死觅活地求皇帝将她嫁给殷帅。
她说父皇您答应要让我当全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嫁给殷帅就能实现啦。
皇帝不吱声,哄她说你还小。小女孩嘛花痴过一阵就好,没想昭阳是个痴情种,持续暗恋,情根深种有愈演愈烈之势,多次场合放话非殷帅不嫁,殷帅娶了别人她就去出家。
皇帝扶额了两三年,扶得手都酸了,无奈,只好和皇后一合计,把殷莫愁请来,亮明真身。
昭阳震惊之后,竟破涕为笑,殷莫愁心中一咯噔,有很不好的预感。果然这小公主已经扑过来就是个熊抱。
殷莫愁拍了拍吃完豆腐的昭阳脑袋:“好了好了,要是让人瞧见,我们就说不清了。”
昭阳放开了咸猪手,她的个头只到殷莫愁的胸口,仰头道:“那殷帅便实现我少时梦想,娶了我呗!”
殷莫愁大摇其头:“你已经指婚了,你父皇母后是舍不得你才多留你在宫里两年。再这样说,你未婚的驸马爷会吃醋的。”
昭阳露出甜甜的笑意:“黎原不敢,他对你可仰慕着呢!”
殷莫愁拿她没办法,拉她坐下,说道:“跟我说说,那天你为什么跑去慈云山。”
“哎呀莫愁姐姐你重出江湖亲自查案啊!”昭阳的声音都能听出眉飞色舞来,一看就不像什么受惊病倒的,“那天可运气了,我骗母后要去慈云山的寺庙进香,寺庙在阳面,我实际是去阴面遛马打兔呢!那里平时人迹罕至……”
殷莫愁忍不住打断:“……所以被吓晕也是你骗皇后娘娘。”
“确实是吓着了嘛,”昭阳说,“不过是我的婢女晕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母后管我管多严,我要是不卖卖惨,这事她能绕得了我!”
殷莫愁拿食指弹了弹她的额头:“你太调皮了!”
昭阳吃痛,抱着头央求:“我相信莫愁姐姐不会向母后揭发。”
殷莫愁忽然问:“在现场除了死者,还看见什么?”
昭阳愣了下,摇摇头:“周围一片连草都烧干了。”
“衣服首饰之类的呢?”
“什么都没有。”
“那里是山阴面,没什么风,如果有没烧干净的衣服不会飘走,火势也好控制,我猜凶手选在那焚尸也是出于这点考虑……”
昭阳停顿良久:“对了,好像在烧过的地上看见……”
殷莫愁:“看见什么?”
“一些散落的炒瓜子。”
“炒瓜子?”
昭阳偏过头,脑中正努力回忆当天情形:“是炒瓜子,都是瓜子皮散落在地上。哎呀,我那时候也没多注意,瓜子皮很可能是凶手留下的。”
一把瓜子皮确实很难引起注意,后来崔纯接手肯定是带了大队人马到现场,人多踩踏,别说瓜子皮,就是瓜皮也都给踩烂了。
殷莫愁十指交叉,一言不发。
“怎么了,莫愁姐姐。”昭阳发问。
“该死,真该死!”殷莫愁的语气里骤然充满怒意。
昭阳有些敬畏看着她:“凶手嗑个瓜子和案情有何关联?”
“没关联,没关联才可恶。嗑瓜子并不能填饱肚子,他在做伤天害理的事,还有心思吃零嘴。这说明他很惬意,不慌不忙,他十分老练,自信不会被发现,甚至看着火焰熊熊燃烧时,他悠然自得、乐在其中……”
昭阳毛骨悚然:“世上还有这样的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