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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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爽朗的上午，太阳像一个发光的火球，照在人身上，暖洋洋。杨墨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手心里感受的硬朗的证件，她走路都觉得恍惚。
维持了六年的婚姻，有儿有女，本以为会那样幸福的生活下去，却不想，因为母亲的突然介入而土崩瓦解。
到头来，依旧是一个人。
杨墨只觉得岁月弄人。
一路上，唐魏都不说话，杨墨在上车的时候偷偷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神情有些疲惫，想必是这些天被那些事情弄的挠心挠肺，她感到有些内疚。
可是，她不得不离开他的，得不到长辈祝福的婚姻对两个人来说都是煎熬，她不愿他夹在中间为难。他是家中的独子，不应该因为她一个外人而与父母闹的不愉快。
但是很奇怪的是，他们两人之后的相处不再针峰相对了，变的和气、客气了，就像两个普通朋友住在一起一样。
杨墨想，这也是说的通的。
当对方不再是你生活中必须的人时，你就会对对方变的宽容。人啊！总是把自己最差的脾气留给亲近的人，而把好脾气留给外人。
这一天，Karl趁唐魏不在家的时候，忽然问杨墨是不是唐魏又惹她生气了？
又？杨墨这才意识到，原来这些天他们的争吵让Karl觉得是唐魏欺负了她，吵架没有谁对谁错，一个巴掌拍不响，虽然她和唐魏现在离婚了，可是Karl毕竟是要跟着他一起过的，爸爸在孩子面前不能失了权威，于是，杨墨笑道：“为什么这么说呢？”
Karl说：“因为你们分房睡了，以前在奶奶家的时候也总是看到爸爸板着脸。”
杨墨抬手摸了摸Karl的头，这件事情是瞒不住的，可是现在，她并不想告诉Karl，他们现在住在一起，要真让Karl知道了，那他哪还有心思学习，至少也要等到回国后。
她笑道：“爸爸没有板着脸，也没有惹妈妈生气，反而是妈妈惹爸爸生气了，好了，那些都过去了，Karl不会觉得妈妈多占了一间房感到愤愤不平吧！妈妈也想像Karl一样有自己的私人空间的。”
“噢……那是我错怪爸爸了吗？奶奶说是妈妈不体贴爸爸，我才不信，妈妈对爸爸最好了。”Karl诺诺地说。
杨墨听后，不禁心凉了一些，世上再好的婆婆，也会觉得媳妇指使了她的儿子，何况是她这种情况，半个月不到就让从来正正经经的唐魏变的酗酒、发脾气、不吃饭。这些她都不能否认，因为如果不是她，这些事情都可以避免的。她还能反驳什么呢？
唯有浅笑一声，抬起手在Karl鼻梁上刮了一下，笑道：“奶奶是和Karl开玩笑的，Karl还当真了吗？不过Karl能答应妈妈一件事情吗？”
“什么事？”Karl疑惑的问。
杨墨笑道：“Karl答应妈妈以后要听爸爸的话，不能惹爸爸生气，可以吗？”
Karl低头想了会，伸出手做了一个OK的手势，一扬美，道：“当然可以了，还听妈妈的话。”
夏天的风是潮湿的，扑在脸上让人觉得黏糊糊，就像被汗水浸透的衣服贴在后背上一样，很不舒服。
这天，发生了一件对杨墨来说，是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的事情。那就是弟弟忽然在扣扣上告诉杨墨——杨雪又结婚了。
杨墨只是敷衍的“哦”了一声，自从那次大闹之后，杨墨不想听到母亲和杨雪的任何的消息。弟弟的信息，让她忽然想起，为什么母亲会知道唐魏的家以及她结婚的事情？
难道是弟弟告诉母亲的？
还是母亲偷看到的？
她不敢问，也不想问，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纠结又还有什么用？即便是弟弟告诉母亲的，那他一定也是有苦衷的。
这点她敢笃定。
这次聊天很快便草草结束了，双方都觉得对方心不在焉。
只是放在手机后，杨墨还是不自觉的深陷在杨雪又结婚了的事件中去，她觉得杨雪命真好，讨好了母亲，整个一生都有人围着她转，小时候那些帮着母亲骂奶奶、打奶奶、无视姐姐的事情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用一句“童言无忌”而遮掩过去。
她的生活并不会受到任何的影响，母亲的赞同与放纵，更会让她觉得这有什么？多大的事情？
而当你同样以她的方式来无视她的时候，她就会觉得你是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不可饶恕。
杨墨甩了甩头，她努力想甩掉这些，这些让人心烦的重重过往。那些过往早已失落，她的童年也早已失落，而失去的东西是不会再回来的。杨墨深吸了口气，或者她根本没失落什么，因为她根本没有得到过。
再回国，已是不一样的心境，一种物是人非、苍凉的心境。
杨墨和唐魏在机场分别，看到等候在外面的一诺，杨墨庆幸自己提前知会了一诺，缓解了这一抹灰白色的苍凉。
虽然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真把怀中的金宝交给唐魏时，杨墨还是内心颤抖不已。金宝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她什么也不知道，还以为是单纯的让爸爸抱抱。
杨墨再也不能看她，鼻子酸的难受，她强忍着，好不容易平缓了呼吸，她向唐魏低声说：“金宝的箱子里有一个绿色的袋子，里面是我买给叔叔阿姨的礼物，是我用这几月在网上写小说赚的稿费买的，一条羊毛围巾和一条珍珠项链，你帮我转交给他们，感谢他们对我几年来的照顾。”
唐魏诧异的低头看向脚边的银白色行李箱，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杨墨竟然还会对他父母这么上心，他回来都没有记得给父母买礼物，倒是杨墨一个已经和他离婚了的妻子还记得这些琐碎的事，琐碎而温暖的事。
Karl取完行李回来，发现杨墨没有和他们一同走，于是惊讶的大叫了一声，跑过来问杨墨怎么掉队了？
一诺看出杨墨的纠结，于是插嘴笑道：“Karl，你妈妈这些天得借给我用，好了，你快回去吧！你爸爸正等你呢？”
“一诺阿姨，你这么大的人了，还和金宝抢妈妈，真是的。”Karl有些郁闷的说。
“诶，这怎么能使抢呢？阿姨这是要和你妈妈小聚几天，你不可怜一下阿姨这颗思念了半年的女人心吗？”一诺委屈巴巴的说。
杨墨噗哧一笑，真没想到在这凄凉的离别时刻，竟然还能被逗笑。
这一刻，她忽然又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即便这个世界全部离她而去，她还有一诺，她曾经想过要永远陪在一诺旁边，却不想若干年后，倒是一诺陪伴着她。
她摸了摸Karl头顶的头发，柔声道：“Karl，你先回去吧！妈妈过些天就来看你，在家要听爸爸、爷爷、奶奶的话哦！你不是说想念火箭了吗？它现在一定正坐在门后面眼巴巴的望着呢？快回去吧！”
“那你要快点回来。”Karl说，随即转向一诺，没好气的说：“好吧！一诺阿姨，我答应把妈妈借给你抚慰你伤心的心灵几天，期限一天。”
Karl走后，一诺忍不住说：“阿墨，你说怎么办吧！一天之后你不回去，Karl一定会仇上我了。”
杨墨没大听清一诺的话，疑惑地“啊”了一声，“你说什么？”刚刚唐魏离去时回头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似乎是不舍，可是为什么要不舍呢？难道他又发现她的好了？
但现在发现再没有什么用了，晚了，什么都晚了。
生活就是这样的，从来没有后悔药可以吃，我们必须要为自己做出的每一个决定付出代价。
“唉……”一诺长叹了口气，带点撒娇的口吻，道：“我说Karl要记恨上我了。”
杨墨笑道：“不会的，Karl只是说说而已。”
“哼……”一诺不认同的哼了一声，“你不知道，这种事情是大事，他迟早有一天会知道的，我看你还是想一下怎么和他坦白吧！好了，为了你，我可是做了大大的牺牲了，你说要怎么感谢我吧！”
杨墨扬眉，笑道：“你做了什么牺牲呀？如果是我住了你的婚房你觉得亏了，那我可不管。”
“切……”一诺没好气的切了一声，“阿墨，你真没良心，我怕你一个人住孤独，所以从我爸妈那里搬出来了，又得一个月才能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了，你说我是不是做了大大的牺牲。”
“啊……”杨墨吃惊地睁大了眼睛，随即笑嘻嘻的不停的笑，也不管一诺一直上下翻动的白眼，她一把搂住一诺的肩膀，义气的说，“以后你的伙食我包了，你同样还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这还差不多，走吧！我把小二也带过去了，以后我们两人一狗一起过。”说着，一诺就一把拉过来杨墨的行李，另一只手拉上杨墨的手腕就往出口大踏步走去，就像牢狱几十年的囚犯终于一朝得释，走出厚重的铁门，迫不及待的想要沐浴一番金黄色的阳光的激动心情。
唐魏回到家，唐父唐母已等在了门口，他们甚至把门都大敞开着。见到唐魏、Karl和金宝，激动的不停的问长问短。
终于在一番寒暄之后，唐父忽然发现少了一个人，向唐魏问道：“杨墨呢？”
唐魏迟疑了很久，他不知道如何开口，尤其是箱子里还有杨墨带给他们的礼物，想到礼物，他把金宝的箱子拉了过来，对于这个礼物，他同样好奇，虽然杨墨已经告诉了他是什么？
那是一个草绿色的纸袋子，他拿了出来，往里面一看，里面赫然躺着一条灰色的纯色羊毛围巾，摸在指尖是酥软的感觉，还有一个深褐色的正方形盒子，唐魏知道那是杨墨说的珍珠项链，他把项链拿在手里，一颗颗白色的珍珠就像元宵夜里碗中的汤圆，圆滑、感动。
唐母不禁把项链拿过去把看，笑道：“这么好看的珍珠项链，唐魏啊！你还是第一次给我们带礼物呢？”
唐母说的欣喜，眼里都冒着精光，食指不停地摩挲着珍珠表面，就像在抚摸一件珍贵的古董似的。
唐魏把腿上的羊毛围巾递给唐父，道：“爸，这是你的。”
“我也有啊！还以为是你的呢？这次回来真长大不少了。”唐父欣喜若狂的双手接过，立马拆开袋子，嘴上也不停，“先试一下，今年冬天刚好可以派上用场，去年的围巾都洗白了，还是新的暖和，摸在手里就像握着一团火似的。”
唐母也忍不住伸手过来，赞同道：“真挺暖和的，唐魏啊！没想到你还这么细心，看到老头子的围巾洗白了还大老远买条回来，我上次看到隔壁的王阿姨脖子上带了一条这个款式的项链，可想了好几个月呢？可是自己又舍不得买，只得心里羡慕下，谁让王阿姨生的是女儿呢？现在好了，可算是心想事成了，生儿子和生女儿都是一样的好。”
说完满意的“咯咯”笑了起来。
“这礼物是墨买给你们的，用她自己赚的稿费。”唐魏叹了口气，低声说。
空气瞬间变的尴尬了，唐父这才想起自己刚刚问唐魏杨墨去哪了，唐魏还没有回答，于是再次开口问道：“这样啊！那我们两个老头可得好好感谢一下杨墨了，她没和你一起回来吗？”
“妈妈去她朋友那里了，今天不回来。”Karl忽然插入。
“噢……”唐母的表情开始有些不自然了，手中握着那条珍珠项链，她忽然觉得像是一个讽刺。
忽然想起半年前的那晚，她特意把门虚掩着，又故意和唐父说些那样让杨墨知难而退的话，她知道杨墨是听到了的，她从开口说话起就竖着耳朵听门外的动静，她虽然老了，耳朵却是依旧好使。
“杨墨明天回来吗？那我明天多准备些食材，早上市场的鱼新鲜些，老头子，你明天早起去买一条回来。”唐母忽然有些内疚的说，她似乎想要挽回些什么。
唐父连忙连声应道。
唐魏看着两鬓开始发白的老父老母，很想现在就告诉他们杨墨不会再回来这里住了，但他开不了了，他想，晚上吧！晚上再告诉他们。
没有杨墨在金宝身边的日子，金宝总是哭，吃饭也没有多大的胃口，总是吃到半碗就不肯吃了。她似乎也感觉到她的世界即将要失去什么了，她也开始变的恐慌起来。
当晚，唐魏等到大家都打算睡觉的时候，叩响了唐父唐母的门。
唐母疑惑的问：“怎么还不睡觉？”
唐魏径直走到窗边，坐在一张太爷椅上，忽然道：“今晚的月亮真大，又白又圆，像小时候吃的糯米糍粑。”
唐母笑道：“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糯米糍粑了，尤其是油炸出来的，一吃就要吃好几个，然后就不吃饭。”
唐魏轻笑一声，“是吗？我都不记得了，感觉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是啊！确实很很久以前的事了，你现在都四十多岁了，可是又觉得是弹指一挥间的事。”唐母也被唐魏带的有些伤感。
唐父却觉得唐魏这次回来，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整个人都变得忧郁了，他拉过一张椅子在唐魏身旁坐下，关切的问：“唐魏啊！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这次看你回来好像很忧郁似的，其实你要是想在瑞士发展，爸妈是不逼着你回国的，我们是老了，不过请个保姆就好了。”
“对对对，是啊！我也觉得你这次回来变了，变的忧郁也变的成熟了。”唐母跟过来接着唐父的话说，屋子里没有第三张椅子，她只好又倒回去坐在了床沿上。
“爸，妈，墨和我离婚了，二个月前，在瑞士。”唐魏说，他转头向着窗外的月亮，他记得杨墨是最喜欢看月亮的，今晚的月色这么美，不知现在的她，是否也和他一样，睡不着，躺在屋内遥望它。
不过他很快便自嘲的苦笑了一声。
怎么会呢？就算她在看，想的也绝不是他了，他忽然那样后悔和她吵架，现在想想，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或许都还是误会，可他偏偏还总把她母亲拿出来当成利剑。
他真是活该。
“离婚了？”唐母有些不相信的反问，“那她要我们出多少离婚补偿？还有金宝，她不会要和我们争抚养权吧！那可不行的，唐魏啊！妈妈不能看不到孙女的，她现在就是我的心头肉啊！”
唐魏被唐母吵的心烦，也许他本来就是心烦，他淡淡地，可声音又是带有责怪性的，“妈，墨她一分钱都不要，金宝的抚养权她也不争，只求每个星期能来看金宝一回，你不要这样哭哭滴滴的，弄的我们唐家多小气似的。”
唐父用手冢顶了下唐母的胳膊，低声道：“行了，别在儿子面前丢人了。”
唐母低啜了一会后，总算把气息抚平了，这会被唐魏一骂，脑子倒清醒了不少。
她这一生真的都是光明磊落，除了那次唆使唐父干的那件故意嚼舌头的事情，现在儿子儿媳如她的愿离婚了，可是后面的事情却并不按照她脑海中遐想的道路去行驶。
难道，她真的错了吗？她错怪杨墨了？
看着儿子忧郁苍白的侧脸，她觉得自己真不是一个好妈妈，也不是一个好婆婆。她要把那件事情说出来，老话不是说吗？不怕犯错误，就怕犯了错误还不敢承认。
她拉拢着肩膀，道：“唐魏啊！妈妈要和你坦白一个事情，就是……其实杨墨和你离婚是我们逼的。”
“什么？”唐魏不可置信的大声反问，他几乎一反应过来便猛地站了起来，就像忽然整个人全身的经脉都打通了似的，精力十足。
唐父也是面容惭愧，羞愧的把脑袋低的低低的，都垂在了胸膛上。
唐母继续说：“就是你去瑞士的前两天，你们不是又在房间里吵架了嘛！我就想，既然你们现在过不下去了，那还不如离婚算了，可是我是知道你的，责任心那么强，离婚的话，你是绝对说不出口的，可是我和你爸又都是长辈，这种话也不合适我们说，所以我就想到了一个办法。”
说到这里的时候，唐母偷偷掀眉看了眼唐魏，见唐魏正双目葵葵的怒视着她，她又立马把眼皮垂了下去，快速的说：“所以我就和你爸把房门虚掩着，让杨墨特意听过我们说的话，想让她自己主动提出。”
“妈，爸，你们真是糊涂了，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做，哪有夫妻不吵架的，要是照你们这样的离婚，一吵架就要离婚，那还结婚干什么。”唐魏简直要被唐父唐母气死，可是，他同时也气自己，气自己怎么就不坚持呢？怎么就那么容易就答应了呢？
“可是我要是知道她不是我想的那样，我真的不会说出那样的话的，唐魏，妈妈真的知道错了，不过现在想起来，还是那天她母亲在这里大闹后形成的坏印象，我以为她母亲是那样不讲理的泼妇，杨墨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的，我却没有想到，她和她母亲不联系了这么多年，想必也是想坚持自我，是我老糊涂了，唐魏啊！你明天去把杨墨接回来吧！我要和她诚意的道歉。”唐母着急的说。
唐魏深吸了口气，又长长的把它吐了出来，他似乎无力了，“妈，你不了解杨墨，她决定了事情是不会回头的，我们既然已经离婚了，那她就不可能再和我复婚了的。”
“那我明天和你一起过去请她回来，我去负荆请罪，看我这大把年纪了，杨墨一定会原谅我们的，毕竟她还不计前嫌帮我们带礼物回来。”唐父站起来说。
唐母也是一骨碌地站起来，急忙说：“我也去。”
唐魏无奈的皱眉，“爸，妈，你们就不要添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