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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万里【夜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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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侯府。

陆骁来探病时送了什么东西, 原本府里下瞒着罗绍。可不道是谁说漏了嘴,叫罗绍道了,一时间, 盛『药』的碗被狠狠砸出卧房, 满台阶是碎片。

以往个个往罗绍怀里倒,妄想飞枝的侍女们,在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外, 不敢去触霉。

直到远侯大步走来,下人们才纷纷让开路, 松了口气。

远侯罗常这几日也是焦烂额,不仅要面对重伤的子、哭哭啼啼的夫人、以及后院里心思活络的妾室庶子们, 还要遭受其它勋贵大臣表面关切实则看好戏的问候。

于是在面对正发脾气的罗绍时, 也没少好脸『色』:“又是怎么了?”

罗绍双眼赤红, 半身艰难地支起,嘶哑着高声道:“爹,爹!你快派人去杀了个陆骁!他故意侮辱我!他侮辱我!”

远侯语气平淡:“我杀了他, 然后呢?凌北要靠陆家守着, 陛下在不敢动陆家。到时候,陆骁了,陆家要我们远侯府阖府为陆骁偿命, 你愿不愿意?”

他重重叹了声气:“绍儿,你也该大了。爹会为你寻求名医, 说不定还有希望。”

罗绍至今还没敢看自己的伤处,除了道要过去一般的疼,具体伤的如何他还不清楚。听他爹说还有希望,满是血丝的眼里不由亮起光,倾着身, 颤抖着问:“真的?真的还有希望?”

“嗯,总要试试。”远侯看着向来宠爱的孩子这副模样,心有不忍,没有再提,而是问,“你告诉我,是谢延龄告诉你重阳节陛下会举办赏花会,也是他告诉你,二皇子找到了一个江南来的养花人?”

“对!”罗绍重重点,语气激动道,“我记清楚,是这样的没错!爹,这次是不是个二皇子设计,故意引我去花铺?说不定个金雀儿就是他的人!是他故意放在里的诱饵!”

远侯摇:“比起二皇子,我反而觉谢延龄的嫌疑更大。”

“谢延龄?”

“没错。我直觉此人在这件事里,脱不了干系。如果真的是他故意引你和大皇子去花铺,再利用金雀儿使你二人反目成仇,也不是说不通。”

远侯想了一夜,脸有明显的疲态,“我只是想不通,以他一人之力,是怎么道当年大皇子和吴瑶的旧事,又怎么确定,大皇子就一定会对金雀儿动心,甚至不惜为了一个平民女子而伤你的?他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能量,也不可能算计如此准确。”

罗绍因为疼痛,已经许久没有入睡了,太阳『穴』正突突地疼,听完这番:“可是,爹你之前不是说,这个谢延龄是投向我们这边的吗?”

“此人城府极深,在想来,初时在华殿替你说、向我表达投效之意,是他有意为之。他的真正目标,是博取我的信任,或者,以我为跳板,入大皇子的眼。”

远侯不不承认,如果真的如他所想,初时,他就已经看走眼了。

罗绍:“他有没有可能是二皇子的人?”

远侯沉『吟』:“或许。不过还不能确定,至少到如今,他没有和二皇子一派有过明显的接触,还需要再看看。”

罗绍张大眼,眼中的血丝尤为吓人:“还什么?快告诉大皇子,告诉他,这一切是个谢琢的手笔!是他搞出来的事端!”

“绍儿,你怎么不明白?”远侯不想再看罗绍状若疯癫的模样,背过身,盯着屏风的绣纹,“经过这一遭,你还以为,论我说什么,大皇子会相信、会听从?”

他哼笑一声,“我个妹妹,空有美貌,没有脑子,生下来的儿子也一样,本就庸常,还刚愎自用。在我说谢琢有问题,他也只会认为,我是在为你脱罪、为整个远侯府脱罪。”

罗绍咬着指节,眼珠左右动来动去,手握成拳,情绪失控:“就没办法了?谢琢害我成了、成了——我要他!不,便宜了他!我要亲手活剐了他!”

终归是宠爱了二十年的亲子,且这件事,破坏了远侯府与大皇子间的信任,远侯也心有愠怒,安抚道:“你安心休养,爹道你受了罪,若真是谢琢搞的鬼,爹定会将他绑到你面前,让你报仇。”

远侯走后,罗绍脱力地躺在床榻,好像全身没有一处不疼。想起他爹说的,会给他寻找名医,又艰难地坐起身,重重拍着床板,喊道:“人呢?『药』!『药』给本世子端过来!”

不时,有侍女惊惶地端着『药』碗来。

罗绍冷笑,伸手拧了一侍女的腰,听她痛呼出声才收手,阴郁道:“前几日,不是还费尽心思往本世子床爬吗?啊?在躲这么远干什么?”

侍女低着,白着脸不敢接。

喝完『药』后,罗绍靠回倚枕,摆手:“你滚出去,替我叫个人。”

谢琢轮完值,走出华殿不久,就远远看见行来的远侯。

他避让到宫墙下,低垂眸。

远侯停了下来,态语气如常,似乎完全没有被这几日发生的事影响,很是温和:“谢侍读这是要回天章阁?天气渐凉,谢侍读可以注意,莫要生病。”

听见这句,谢琢敏锐地抬眼,看向远侯,随即恭敬道:“谢侯爷关心,下官定会谨慎。”

“嗯,谨慎就好。”

远侯走远,谢琢立在宫墙下,整个人似陷在了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

很明显,和大皇子不同,即使还不清楚他用的到底是什么手段,但远侯这个在洛京沉浮年的人,已经察觉他在这件事中充当的角『色』了。

谢琢唇角浮起薄笑,果然——这样才有趣。

又过了两日,葛武找到谢琢:“公子,这两日好像有人跟踪我们。”他描述道,“不只是跟踪,论我在宫门口公子,还是在回家路,甚至在院中扫地,会觉有人在暗处窥探,阴恻恻的。”

谢琢很清楚,葛武虽然在诗书方面一窍不通,但五天生就比常人敏锐,思索片刻,他吩咐:“你今晚不要睡沉了。盯了两天,对方若是要动手,不会拖太久,拖越久越容易被发。”

“是,公子。”葛武不放心,“要不要我去琅轩叫两个人过来一起守着?”

谢琢摇:“不用,对付只有一个护卫的我,不会来少人,你去琅轩,反而可能节外生枝。”

葛武向来是自家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好,我听公子的。”

到了傍晚,淅淅沥沥的秋雨下了下来。

葛武正在扫院子,忍不住抱怨:“这棵大树又能开花又能遮阴,确实有用,就是入了秋,叶子天天掉,刮风下雨掉还会更厉害,怎么扫扫不完!”

谢琢系着披风站在檐下:“明明是你自己看不院子里有一片落叶。”

也是。

确定暗处没人盯着,葛武又问:“公子不担心?”

谢琢反问:“你担心?”

“我不担心,来两个打一双,来三个也不怕!”葛武拍了拍胸口,“我会保护好公子的!”

谢琢看了看天『色』:“嗯,扫完院子就去洗澡睡觉,我先去书房了。”

过了二更,已近夜半,谢琢才放下笔,拿着烛台走出书房。

他的书房和卧房相连,在东面,关书房门后,不过十几步就到了。

外面依然下着雨,雨声落在屋顶、地面,遮盖了许细微的动静。谢琢似乎有些疲累,捏了捏眉心,到卧房后,很快就灭了烛火,躺在了榻。

虽然眼睛闭着,但谢琢毫睡意。或者说,遇这样的雨夜,休止的疼痛和冷意就会从骨缝中钻出来,蔓延到全身,令他难以入眠。

他开始推测远侯之后会有什么动作,分析朝中的形势,想明天在天章阁要整理的卷宗……

数思绪涌起,最后停在脑海中的,竟是陆骁给他描绘的画面——溯流而,阔野千里,抬见月。

就在这时,院子里,有木门被“哐”的推开,随即是葛武与人缠斗的声音。听动静,来的应该是两个人,葛武尚有余力。

刀刃与刀刃相撞,金属的碰击声划过耳膜,很是刺耳。

不到一炷香,夹杂着雨声的打斗稍稍慢下来,随即是葛武的低喝:“有本事就别跑!”

音落下后,打斗声渐远,屋外又只剩下连绵的雨声。谢琢却没有放松心,反而手指轻动,握紧了手边冷硬的器物。

卧房的门被轻轻打开,几近声息。

全身被雨淋湿了的黑衣人每一步落很轻,他在黑暗中注视着床帐的方向,从传来的呼吸声判断,人睡正熟。

他脚下不禁迟疑,又猜测,应该是雨声太大,而谢琢体弱疲倦,睡很沉,才没有被惊醒?

不能犹豫了。

黑衣人握紧刀柄,屏着呼吸,极快地朝床榻躺着的人刺去!

下一刻,他的动作滞在原地,犹如断了线的提线木偶。几息后,整个人向后,“哐当”一声,连同手中的刀,一起倒在了地。

谢琢确定涂在箭尖的毒已经起效,黑衣人没了呼吸,才起身下床,放下手-弩,点亮了烛台。

正当他想走近去查看时,捕捉到有脚步踏着积水靠近,谢琢眸光一凛,正想拿起手-弩,却突然从脚步声中听出了几分熟悉。

陆骁推开卧房的木门,一眼便看见了躺在地的黑衣人,胸口处『插』着一支寒光凛冽的弩-箭,没了生气。

悬了一路的心重重放下,被风一吹,他才发,后背竟然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比他第一次战场、面对敌人袭来的刀尖时还要紧张。

紧接着就是一阵后怕,陆骁急急慌慌地问:“你有没有受伤?”

谢琢只穿了一身素『色』的里衣,墨发披散,容貌在暖『色』的烛光下显昳丽非常,也极为脆弱。他摇摇:“我没受伤。”想了想,他又猜测,“你碰见葛武了?”

陆骁单手擦去满脸的雨水,扬唇笑道:“没错,吓我了!我出城遛马,发快下雨了赶紧回来,路就看见你护卫提着刀,杀气腾腾地追着两个黑衣人过去了。我见他不落下风,就赶紧先过来看看你有没有事。”

看见桌摆着的手-弩,陆骁自然问道:“葛武留下给你防身用的?”

他没有想,以为是葛武先用弩-箭解决了地躺着的这个黑衣人,之后才去追的另外两个。

谢琢点点:“对。”

“按照你的臂力,惊慌时不一定有力气能按动这手-弩,不过杀伤力确实非常足。”

陆骁跨开两步,挡在谢琢和倒地的黑衣人间,想到在自己来之前,谢琢一个人和尸体待了这么久,关切道,“害怕吗?”

还没到谢琢的回答,他脸的情骤变,电光石火间,他猛地将谢琢扑到了一边,手掌还不忘护在谢琢的后脑。

近乎同时,一根小臂的弩-箭经过谢琢刚才站立的地方,深深钉了床柱,尾部还颤颤未止。

陆骁眼尾盈满杀气,唇线绷紧,手臂一撑,护在谢琢身前,另一只手快速拾起放在桌的手-弩,全凭战场练来的直觉,朝弩-箭『射』来的方位接连放出三支短箭。

谢琢站起身,在雨声中闭了闭眼。

远侯府还真是看起他,派两人引开葛武,派一人卧房刺杀,竟然还放心不下,留了一人在屋外预防生变、及时补刀。

陆骁一来,他就意识地放下了戒备。

少将军确实来救他了。

如果不是陆骁警觉,带他避开箭矢,此时他不是重伤,就是失去『性』命。

可能是因为重逢以来,他逐渐沉溺。

想和陆骁一起聊天、更加亲近,想被陆骁关心,被放在心精细照顾。

越是觉冷,就越是想靠近这个人。

越是陷在仇恨里,就越想抓住与曾经的美好唯一的关联。

可是,他怎么敢开始期待、开始依赖、开始指望危险时,有别人来救他?

怎么敢将自己的命,放到另一个人手里?

即使,这个人是陆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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