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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罗帷送上七香车(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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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这当然不一样了,你是想听我夸你?”

“且夸着看。”

“那你先夸夸我,好不好?”

莺奴被考着了,沉吟了一回说:“你是一条蚕儿。”因为她浑身雪白,头发像吐出来的银丝。

鱼玄机气得笑了,质问她哪里像一条蚕,她又没有胖出环节来。莺奴支支吾吾的,小声解释道:“总之、总之……总之……我呢?”连忙跳过这一问了。她怎么不知道自己有多美?

“……就说上天当即赐下一个最巧手的画师,也画不出十分之一。”

莺奴哑着嗓子格格地笑了:“我正缺一个画师,你猜怎的,梁乌梵他们替我找了那样多能工巧匠,偏偏没有会画春画的,他们大概是羞得找。”

鱼玄机啐道:“装模作样的。”

莺奴朝着她的背躺着,捋着她头发编辫子。她的肩膀从头发里升起来,像海上的仙山从云里面腾出。

“嗳……你知道么,昨日我去看唐阁主了,她向我说腹中的胎儿不是上官阁主的。”

“是不是的,生出来了才知,你信她了?”

“她骗不过我呀。”

鱼玄机翻身半撑起身子,盯着她看了片刻,那满肩的银头发像雄狮似的泼落,自动地替她掩埋住胸乳。她身体瘦了,胸脯倒好像长了,特别鼓胀,很奇异,像北魏的佛像上镶了一对雄伟的胸甲。那时候不知道是因为她怀了孕。莺奴的眼睛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上上下下地看了她一会儿,听得她在自己头顶上说道:

“这件事并不在孩子的父亲是谁,而是你愿意相信上官武与她是清白的,想着要疑罪从无。遇到那愿意相信孩子姓上官的,便是让唐襄剖心挖腹,他们也固执己见。那孩子的父亲即便不是上官武,人们也把他当作上官武的遗腹子。如果唐襄本人也这样默认,你介意这种痴心么?”

莺奴沉默了片刻,回答道:“那我心中确实不好受。”

鱼玄机也是一时无话,叹道:“连你都受这种凡人的苦楚,真是罪过。”气呼呼地躺回去了。

莺奴蜷曲着身子不说话了,鱼玄机只得安慰道:“好罢,你说唐阁主骗不过你,那她也骗不过我。我早些时候就猜出那是谁的了,不过不说也罢,唐襄自己都不认。”

唐襄并未告知莺奴胎儿生父是谁,但听鱼玄机这么说,莺奴也就不问。重要的是母亲的决定。正好像鱼玄机不在意丈夫是谁,她也可以不在意孩儿的父亲是谁。

“……你的婚事就在后天了,至此算是没出大差错。而我心上还挂着一个人,你可知道是谁么?”

“你心里人也太多了。”

莺奴凑过去轻轻地说:“玄机,你后天就要走了,紫岫怎么办?”

鱼玄机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把他藏在没人知道的地方了。你知道你这十二郎君从来都不吃不喝、不要人服侍罢?”

莺奴点点头,但眉间似含愁绪:“我知道。你不杀他,他就永远在那,乃至杀了他,他亦在那。假如我只是想他在那,何不只是杀了他?你爱我,何不只是杀了我?我想,该有人伴着他、与他说说话,在他身边走动。我靠近不得,所以把他托付给你;等他精神好些,或许悄悄地送出去、找个院子安顿,像个普通男人一样娶妻生子,也不算亏待。”

鱼玄机打断了她,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说道:“你也会像普通女人一样嫁人生子吗?”

莺奴定住了。

鱼玄机继续说:“为何要让他强作普通人呢?”

“——你可知道我为何对你那上官阁主总有几分怨恨?但凡你的养父母抚育你的时候,稍有琢玉的自觉,哪怕像秦棠姬那样也就罢了,偏偏是他。他欲图造你为完人,错就错在那个‘人’字上,你本不适合被雕成人形。上官武从一开始就在不知觉中把你当作妻子的,你若不信,想一想秦棠姬是如何锻炼你的,高下立现。这是男人的劣根性,假若你竟然从他那里继承了这种劣性,我觉得可怜。”

莺奴咬了咬下唇,没有回应,只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男人的劣根性还不止这一点。他的才能在凡人里或许是够用了,于是自视甚高,许多的决策甚至不肯与你相谈,还想凭一己之力,挽狂澜于一瞬。娘姨很早就对我说过他的自大!他以为他的羽翼大过天去了。上官武对你或已足够坦诚相待,秦棠姬或亦足够不动声色,可遇到与你相关的事务,你师父从没想过要瞒着你。稍有成就的男子怎么就能这样小看人?你也是蚀月教主呀。

“你若是要我细数他的错误,我要对你讲一整夜,但我怕你听不动这么难听的话。我与他自然也不熟悉,只相处过那么一月,其余也是听娘姨对我说的,但就这样一点点我也受够了。唐襄和你的师父爱恋他,所以都是可怜人!我不想你做可怜人。如果你还要我举一条他罪大恶极的错,我前些日子已对你说了,一些神秘之事本出于无人之境,用常人的眼是看不懂的。他把常人的视野全都灌输给了你,使得你泯然众人,竟然要受那种凡人的苦,平白让谜题变得更难解决了。如果不是你天生奇材,做人也能做人上之人,我真要恨死他了。

“若你是美玉琢成俗物,紫岫就是玉碎……上官武教你相夫教子之人道,于是你也想让紫岫能得人道。可是他有多么粉碎,你知道么?人道只是给人走的,不要强加给他,你忘了这世上魑魅魍魉各有其道了。你要我陪陪他、与他说话,这都可以,但是也止于此了。”

莺奴听到这里,五内惊颤,想起以前与紫岫相处时,他的种种扭曲和古怪;他确实早已是一抔玉泥,只是自己不肯承认罢了。

本有千言万语,可想到假如自己为紫岫的粉碎而心痛,大概也只是常人的悲悯。但她还是难掩伤心,抱着枕埋下头去,不一刻悄悄地把眼睛露出来,流着眼泪回击道:

“那你为何要嫁人生子呢?李深薇也把你当作一个普通人养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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