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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风卷天香残红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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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立刻为这句话感到了后悔;但好在莺奴此刻似乎已经筋疲力尽,没有分辨出他话中暴露的隐秘情愫。放在平时,她是能听出来的,因为她的性格和秦棠姬正成两面,对人情总是十分洞察。

莺奴仍然紧捂着被子,好像也没有意识到身下的人如此会因窒息而死。她的汗水顺着发丝滴落到被面上,肩膀轻轻地震颤,连头也没有抬地对上官武说道:“阁主不会杀他的,我不会让你杀他。你想杀他,我就杀你。”

上官武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的,只要莺奴想杀他,他就算是天上的鸟、水里的鱼也不能逃脱。

这到底是一件什么样的任务啊!想借紫岫的手保护莺奴的点子,实在是他做过的最错的决定。他们中任何一个都足以在瞬间杀死他百次,他竟想同时控住他们两人。

——当然那是因为他从没有见过这两人之间的锁链坚固到了什么程度。若是早就知道他们有如此恐怖的关联,他就会像防着当年那名剁碎了莺奴的灵奴一样防着紫岫。

可是现在才后悔未免有些晚了。

嫉妒就嫉妒吧!他嫉妒而且厌恶这错误决定带来的后果,现在倒不如表现出来,反正他永远也不会告诉莺奴她和紫岫的血缘关系,他会永远保守这个秘密。所以就当他是完全的嫉妒,更可以说是一介父亲的愤怒;至少他不能看着莺奴在这个年纪就落到昏暗的欲望中。

他是亲眼看着她从四岁的幼儿慢慢长大的,好比顾惜一朵从蓓蕾开始绽放的牡丹,不能眼看这朵花掉落在风尘里。

在他,她四五年前还是笑靥纯真的小小女童——即使现在已经有了女人的身体,这身体就裸露在清晨的天光下——可她明明四五年前还那么小!这转变对上官武来说太突然了。若是想让问题变得简单,他只能永远将她看成自己的养女。

他当然还是怒不可遏,并没有为莺奴的那一句威胁吓得退缩,早说过他不害怕蚀月教里的任何角色。但是没有任何办法,实力的差距决定了他该做什么。于是他只能伸手从一旁的屏风上取下莺奴的外衣,反手将剑锋从莺奴身前撤开,撑开外衣披到她身上,就像渔人温柔地撒下一张网。

随后他沉声说道:“你起来。”

莺奴的动作里包含着很深的迟疑,还不敢信任上官武。

多么好笑,他抚养了莺奴七年,紫岫只和她相处了十几天。他唯有十分克制自己,才能不为她的这种偏心感到难过。

他将外衣裹到她肩上之后,便要一把将她从紫岫身上拉起来。起初他单手去拉她的臂膀,莺奴只是岿然不动,但用了略带哀求的眼神看向他;他则宛如对抗某种攻击似的,对这种哀求视而不见,也像是不敢看,转而去夺她死扣着被子的双腿。

莺奴大概是知道了上官武的决心,态度便稍稍松动了一些,准备顺从他的意思,从这个房间里离开。她就像是逮住了一条鳄鱼,现在要将他安静地留在笼子里,此时最重要的便是不去惊醒他。但她向着上官武的瞳中看去时,发觉他仍不能平复怒火,她这三番五次的闯祸已经惹恼了他。

三人便这样奇怪地僵持着,最终由上官武奋力一拉,将莺奴从被褥上扯了下来——他像是对待一条欲逃的鱼或野猫般握住她的腿,将她从原处倒行着拖拽到自己身边,倒更像是要惩罚她的模样。莺奴反身抓住被子,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不能!不能杀!”

他当然不能杀了紫岫,他杀不了。但见莺奴将自己刚才的气话当了真,更有一丝无奈。他发力将她从榻上拽下来,才要将她推开的时候,手指触摸到了她肌肤上不同寻常的潮湿。

那不是汗,也不是血,那是像水而比水粘腻的东西,就像一种浆液或胶。

莺奴大惊中摔到地上,甚至没有察觉上官武的手究竟摸到什么东西,只见他面色突然变得呆滞。他像是第一时间猜到了那是什么液体,将手伸到鼻下轻轻地嗅了嗅,立刻疯了一般将手指甩开,连剑都摔在地上。

这胶液毫无疑问来自男子的身体,他若是方才还在担忧,那么此刻就得到了确切的答案。他气得几乎没了主意,这样的聪明人,竟然难得地呆了许久,一动不动。

——他当然无数次闻过这味道,在他和棠姬还日夜相爱之时,这隐秘的气味曾沾满他们的衣衫和发梢,没有一寸肌肤能躲过这气味。可是现在这气味却出现在这个房间里,从莺奴的身上传来。不是其他人,而是莺奴。他痛苦得快要山崩地裂,又说不出这痛苦具体的名字,怨恨、渴望、嫉妒或是心痛都不是它的名字,他都要疯癫了。

然而他却不知道那其实是鲛奴临走时留在她身上的,并不属于紫岫。只是接连发生在这个房间里的数个事件既仓促又古怪,而且是如此地不可言说。况且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明白这不是紫岫留下的罪过,他难道就会轻松一星半点吗?不是的,与她做了这件事的任何人都要遭到他的报复,他的心都被揉碎了。

莺奴被阁主的愤怒吓得无法动弹,良久后忽然像他一样探指向自己的腿根摸了摸,随后轻轻地放到鼻端嗅了嗅。

这动作强烈地激怒了上官武,她那无知的纯洁的面容也激怒了他、那伸手去探闻秘密的姿势也激怒了他,他气得无话可说。就在莺奴抬手闻到那是一种什么味道的时候,上官武也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拾起地上的剑,朝着卧榻上的那一座隆起的衾丘无声地刺去。

莺奴吓得完全丧失了反应,好像又变回四岁的冬天第一次来到上官武身边时的模样了;她看着阁主的那把剑捅进埋着紫岫的被褥里,连剑柄都快要刺进被子里面。

她听见温血滴落在船板上的声音了,也闻到手指上沾染的气味了。她手上所染的这种气味,就像是雨和残花的腐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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