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太湖捧月送桅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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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年少的公子听到他的声音，便机械地停下了步子，但身体都已经撞到上官武胸前了。他撞在上官武身上，也并不退开，而是极为死板、极为冷漠地立在原处，好像反而是等着上官武向莺奴的方向后退。
上官武转头对唐襄说了一句：“让人到楼上将收拾好的行李弄到马上，把马领过来，我们现在就走。”
唐襄点头，但走前还是忍不住用眼神指着这怪异的来客，问了一声：“这位是……？”
上官武摇了摇头，示意她自己不能透露消息。倒也不怪，唐襄手里掌握着那么通达的消息网，如此不一般的人物出现在她面前她却不认识。若是之前的三十二年她都没有听说过此人，那就说明他的身份一直被掩藏得很好；既然之前要掩藏他的身份，那么之后也要继续掩藏，他的身份绝不可能在这时经上官武的口散播出去。
——而这种似曾相识的神秘感，和她当年无论如何都不能从他口中套出有关莺奴的情报的情形如出一辙。上官武是一个很能保守秘密的人，唯有黄楼在世的时候，他曾一五一十地对她说起过莺奴的事情；而黄楼却是个口风松的，莺奴的事情，唐襄还是听黄楼说的。黄楼死后，他再也没有和谁毫无保留地商量过公私事了。
那也就是说，她今天想从上官武这里听到这公子的身份是不可能的了，若想知道这人的身份，只能事后自己偷偷去查。
——但也好，她也不想让上官武知道自己掌握着多少消息。和秦棠姬决裂之后，他自己却越来越像棠姬了，凡事都爱抱着几分怀疑。她身为蚀月教的二阁主，做事若是比他更娴熟提早一些，反而遭他的疑，倒不如不让他知道的好。
她怅然若失地转回头，匆匆传达他的命令去了——毕竟沉稳如她，也有好奇的时候，更何况这也算是他们蚀月教的事。是蚀月教的事，就是她分内的事。
上官武见唐襄逐渐走远，伸出手来将这少年的身体稍稍推远，动作十分轻柔小心，好像这少年是长着毒刺的藤萝。
莺奴这时也悄悄躲在上官武背后，低声问了一句：“阁主，这公子想必昨夜起就没有吃过东西了，我们非要走得这样急？”她自己也从上一个中午到现在都没吃过正经饭了，但坐在前厅的时候多少吃过些干果。
他听闻莺奴这么多年过去，仍然深怀爱人的本性，心中不禁有些震动。于是他柔声问这公子饿了未，但对方没有回答。他似乎是一件死物，没有什么话语和动作能打动他。莺奴见他不回答，便也鼓起勇气开口问道：“公子可想吃些热的东西？”
他听完这句话，身体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虽然眼睛和嘴都被布条封住，但缝隙间露出的皮肤在这瞬间变得通红。莺奴看见他对自己这话产生如此惊人的反应，也吓得稍稍退了一步，又躲回上官武的身后去了。上官武似乎也在观察他对莺奴的反应，看到这景象，不由得伸出双臂来，将莺奴护在身后。
两人一动不动地盯着这少年逐渐平静下来，期间一个字也不敢说。这少年最终还是没有回答肚子是不是饿了的问题，只是微微驼着背垂下头来，像是在原地睡去了。
马匹顷刻就到了三人面前，上官武将这少年运到马上，又用他自己身上的锁链将他固定在马背。莺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一路上将他束缚成这难受的模样，但见上官武忙碌着，便也要伸手去帮，只是遭到他的低声拒绝：“你离他稍远一些，他对你也有威胁。”
她彻底弄不清状况了。眼前这人也是隐患，他将要对付的那名灵奴对她也是隐患，即便这两人分出了输赢，世上不也仍旧剩下一名她至死都除不掉的对手吗？这满身都是枷锁的人是谁，为什么阁主一开始要对她说这是会在路上保护她的武林高手？这一路上，上官武就算能借用此人的手除掉那名灵奴，又要怎样避免此人伤害莺奴呢？
上官武将这名公子固定到马上，用手用力扯了扯绑在马腹上的皮绳，确定马儿无论如何撒泼乱踢都不会将马背上的人摔下来之后，转过头来看了看仓皇的莺奴，仿佛也了解她心中的不安，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说道：“你还呆着？上马了。”
莺奴依然站在原地，脸上的神色十分凝重：“阁主……”
上官武等着她说出心中所想。
她的表情变得严肃：“我还有一恳求。此时若是说了，阁主难免责怪我不分轻重缓急，但此时不说，之后更不合适。”
上官武的眉头难以察觉地皱了皱。他知道莺奴离开自己已有五年，性格当然也变化了，但她年幼时便是很有主意的。只是以前她说话，他不免将之看成是儿童撒娇撒痴；如今的她说起自己的诉求来，可就不再是仗着垂髫小儿的娇宠，而是以未来蚀月教主的威严在要求他了。
她见上官武没有提前断绝，缓缓开口道：“我有重要的东西落在了玉真观，必须去取，请阁主应允。”
他还没有听完她的话，就当即回绝了：“这却不行。”没有留一点反驳的余地，将她拉到马前，就要她立刻上马。莺奴立刻提高了声音说道：“阁主！我对你说过了罢，玉真观里还有一名灵奴，他的事情我还未善后，连他是死是活都没能确认。取物的事情撇开不说，如果我不趁此时回去一趟，他若是还活着，也一定会回来找我，我知道太多他的秘密了。”
上官武略有些恼怒地回应道：“我可即刻让唐襄派人替你除掉他，鲛奴的主人已经辞世，除掉他也不会给蚀月教带来什么麻烦的。”
莺奴猛地反应过来，眼前这位才是三十六灵的掌门人，门派内谁的主人是谁，他心里一清二楚。但不必明说鲛奴的主人是谁，他的那句话已经解开了莺奴心中的疑惑。她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他的主人，是不是已经薨逝的西平公主李玄华？”